甚至,在用餐過程中,我還肉麻地,親手餵了一塊自己切的牛排,到書亭的嘴裡。
書亭笑得恍如在夢中,已經不知今夕何年。
小提琴的聲音在餐廳裡悠揚迴盪,我耳裡卻一直聽到仿似冰塊破裂的聲音。自從我決定利用書亭為我報仇後,這樣的聲音,便在我面對書亭的時候不斷傳入耳膜內,無論如何消除不去。
我心裡清楚,那是書亭日後,注定心碎的聲音。而我這個始作俑者,不過提前聽到而已。
殘忍,是我的本性,或是學自與將?我望著有著男子氣概卻又純真得令人不敢相信的書亭,心不在焉地聽他說近來經歷。
「生生?」察覺我的走神,書亭用手在我眼前一揮:「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哦?沒什麼。」我匆匆喝一口杯裡的酒,問他:「書亭,你打算繼續當醫生?那麼家裡的事業怎麼辦?」
「家裡有大姐在看著,她也整天要求我回去幫忙。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哪裡肯回去受這活罪?」
「其實經營家族事業挺有挑戰性。我以前和你想法一致,但現在就不是這樣想了。」
書亭停下刀叉,認真看我:「生生,你希望我繼承家業?」
「當然。」
「為何?」
「因為我希望。」我心裡不斷計量,輕描淡寫道:「如果可以和你一起馳騁商場,那多有意思。」
書亭靜靜看我。剎那,我幾乎以為他會在我這裡看出什麼玄機來。他卻放下刀叉,溫柔地握住我的手,問:「生生,是否支撐黃氏令你非常辛勞?」他的表情,簡直是非常心疼。
我不知道他猜測到什麼,令他出現如此心疼的表情。我是黃氏的董事長,並不是苦力。
但時機總要利用,我低頭,輕輕歎氣:「商場如戰場,有哪個不辛勞?要找到全心全意的盟友,真是比登天還難。」我偷望他一眼。「書亭,我好累。累得說不出話來。」
「是否我繼承家業,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書亭,不要為我勉強自己。那樣,我會承受不起,會內疚。」
書亭立即用他晶亮的眼睛直視我,他說:「生生,你說得沒錯,只有強大的力量,才可以保護你不受傷害。」
一時間,我有點感動。
我靠在書亭的肩膀上,對他說:「書亭,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永遠不要為我勉強自己,累著自己。」
書亭沉默一會,他沉聲道:「生生,我答應你,永遠不勉強你,永遠不讓你累著。」
這是意料中的答案,話裡的深情卻非我可以接受得來。我心裡猛覺痛楚,驀然直起身子,凝視著面前的書亭。
那個,豈非昨天的生生。何等癡情,又是何等專心致志,作一個漸漸毀滅自己的夢。
驟然,心酸氾濫,入了骨髓,延著血液流走四肢,將我五臟六腑腐蝕,痛得我幾乎在這高級餐廳狂叫起來。
不應該不應該!我不應該是如此殘忍之人!我不是與將!
「生生,為何歎氣?」書亭靠了過來:「你為何總不快樂?」他也歎氣。
他並不知我心裡激盪的岩漿正在狹窄的心裡翻滾。
我怔怔望他,眼裡光芒數度變換,終於無力地長歎一聲,再次靠在他肩上。
「書亭,再求你一事。」
「你說。」
「不要對我太好,那會讓我害怕。」
「生生,你好特別。」書亭寵溺地笑了。
他撫摸我的頭髮,動作輕柔而充滿愛意。
這不是幸福。
這是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