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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閒潭夢落花 第一章 作者:梨花煙雨
    歷代王朝,若君明臣賢,便會逐漸強大,若再有那能征善戰的將領,效力於野心勃勃的君王,國家版圖的擴大更是如切豆腐般容易了。

    風月大陸上,這樣的強國著實有那麼十幾個。只可憐了那些弱小鄰國,飽受強國欺凌,還要日日膽戰心驚,唯恐鄰邦大國心中不順,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大風王朝便是這樣一個強國中的強國。京城「風都」匯聚了四面八方不同種族的客商學子。全國的高官巨富多落戶於此。若論繁華,風月大陸怕是也沒幾個地方可以相比。

    這富貴都城達官貴人雖眾,其中卻有一戶人家遙遙凌駕於其他高官富戶之上。便是當今皇上的叔叔軒轅敬的王府。只因軒轅敬戰功赫赫,其膝下一子,名持字有恆,天資過人,既有封爵,官居極品,卻又有高人一等的經商手段。因此不過數年,軒轅王府已是到了富可敵國的地步。

    那軒轅持仗著自己和當今皇上交好,也不怕遭人嫉妒。行事肆無忌憚,連軒轅敬也漸漸管束不住。每日裡除了上朝議事,打理打理生意,便只剩了尋花問柳,惹是生非。他位高權重,誰敢諫言。更因權勢,結交了一起狐朋狗友,勢利小人,勾引的他越發放蕩不羈。久而久之,百姓們見之則避,就算吃了虧,也是啞子吃黃連,誰敢言語。

    軒轅敬雖已老邁,對兒子惡名卻也知曉一二,只因自己有心無力,不能嚴加看管,太后皇上對他又驕寵過度,因此十分焦心,日日琢磨該如何引導這越來越壞的兒子走上正途。

    可巧這日府中大管家林大因兒女俱有了出息,要接回去頤養天年,便將管家一職辭了。那軒轅敬早就聞得說京城「松濤書院」有位先生,無論多頑劣的孩子,只要一經他手,莫不潛心向學,因此京城中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爭相將自家孩子送到那裡讀書。他便有心將這先生聘回來做管家,一是募這先生的才華,二來也想請他代為管束一下兒子。因自己尋思,讀書人大都心高氣傲,貿然去聘,他必然不肯來。便寫了一張名貼,自己親坐小轎,來到松濤書院請這先生。

    松濤書院的院主與軒轅敬乃是幾十年的老友,焉有不應之理,因說道:「雖捨不得,奈何你以王爺之尊,這樣誠心誠意的來求我。但有一樣,素日裡我看寒煙這孩子總是淡淡的,就像不沾染人間煙火似的,縱我應下你,只怕他未必肯應你。我話可說在前頭,他若不應,就沒辦法了,可不許你以勢壓人。」

    軒轅敬哈哈長笑道:「你把我看作什麼人了。但我必要與他談過,他若仍不去,我方死心。」

    少時,小廝領著一個素衣如雪的男子走了過來,軒轅敬遠遠望去,心中不由吃一大驚,暗道:「世間竟真有這般的人物,今兒才算見識到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真的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只是奇怪他看起來秉性柔弱,因何竟能管束住這許多頑童,看來定是有些手段。」

    他這樣想著,素寒煙已緩緩走了過來,見了軒轅敬,微微點頭招呼,軒轅敬看他表情,淡然自若,全然不像別人那樣惶恐驚喜,不由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一說之下,素寒煙輕微皺了皺眉頭,果然婉拒,禁不得軒轅王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訴說他這當爹的是如何如何為難,又搬出京城百姓安危,院主見他越來越沒有王爺相了,且看他哭的可憐,望了望素寒煙,只見他眼中似也有憐憫之意。心道:看來王爺這趟是來對了。

    ***

    再說軒轅持,這日下朝回家,因商務上沒什麼緊要事,正要換上便服去花街柳巷快活一番,忽聞貼身小廝九兒告訴他王爺欲聘新管家來管束他一事。他便改變了主意,往他父親這裡來,正碰上老王爺喜氣洋洋的吩咐人打掃一間精緻整潔房舍給新管家居住。他便道:「爹,請管家這類小事,還怕兒子辦不妥不成?何必又勞動爹?」

    軒轅敬哼了一聲道:「你找的人?你找的人固然都聽你的,只把你往邪道上引。我現在還沒死,怎麼?家裡的事我就做不得半點主了?你別的沒學會,倒把前朝那些兒子為做皇上,殺兄囚父的事學了個清楚。」

    軒轅持心中對軒轅敬畢竟有那麼點忌憚,況且他雖聲名狼藉,對老父卻還是情感深厚,聽他這麼說,忙笑道:「兒子不過是問一問,擔心爹的身子。既然爹這麼說,隨你高興就是了。」一邊退了出來,面色立刻沉下,對九兒道:「你派幾個機靈的人,去打聽打聽這個新管家究竟有什麼本事,讓爹對他這樣維護,竟不惜一切要讓他進這個家。」

    素寒煙倒沒想到,還未進府,軒轅持便自己找上門來,看他臉色不善,心下已然明瞭。命人上了兩盞清茶,淡淡道:「寒門陋室,蒙小王爺不棄,就在這裡飲一杯茶再走吧。」

    軒轅持被一語驚醒,這才收回癡迷目光,暗道:可惜了這樣的絕色容貌,若是在樓子裡,尚能讓我恣情憐惜一番,可惜偏偏是爹派來和我作對的。因呷了一口茶,方開口道:「素公子馬上就要到王府走馬上任,本王一是來認識一下尊顏,也好日後相處;二則嘛,也是想來告訴公子,王府裡究竟誰是當家的人。」

    素寒湮沒料到他竟這麼開門見山,上下打量了幾眼,方淡然道:「小人一介平民,蒙老王爺錯愛,委以重任,不過是做好份內的事,王府裡究竟誰當家,與我又有何干係?」

    軒轅持被他一語噎在當場,面色變了幾變,不死心道:「雖如此說,王府可比不得書院,那裡人事關係錯綜複雜,錯一點兒半點兒,就有人拿來說事兒。若沒有主子護著,可不是玩的。」

    素寒煙歎了口氣道:「候門公府,向來以勢壓人慣了,我若怕這個,我也不接王爺的委派了,若真干的不得人心,大不了一走了之。究竟我雖貧寒,卻也不是王府裡買去的奴才,可以任憑折辱。」說完站起身來,面上仍淡淡道:「我要去上課了,小王爺若喜歡在這裡,就請再坐一會兒。」

    這已是公開的送客了,軒轅持臉皮再厚,也不能再呆下去了。沉下臉哼了一聲,悻悻而去。

    「爺,談得怎麼樣?那人可是會察言辨色的嗎?」九兒興沖沖的跟在軒轅持身後,一個勁的問著,卻見自家主子只是皺眉沉思,良久方道:「奇怪,這樣的人,按理說本來不會稀罕到王府來,老爹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請他?」又對九兒道:「看來他是不會和咱們一路的了,以後當心點,若抓著了他一點錯處,絕不能放鬆。我就不信,我軒轅持什麼大風大浪沒經過,還能在他這條小陰溝裡翻船不成?」

    九兒縮了縮脖子,怯怯的道:「可是爺,你平時不是總教導我們要事事謹慎,說是陰溝裡最容易翻船嗎?」話未說完,後脖子早挨了主子一扇把:「糊塗東西,那是你們,你們能和爺我相比嗎?」

    ***

    第二日,軒轅敬一大早就起來了,吩咐所有丫頭僕人到大門口迎接新管家,軒轅持冷眼看著,心中卻不屑道:「什麼不得了的人物,弄得像是皇上駕臨似的。爹也是老糊塗了。」

    軒轅敬喜笑顏開,一眼看到軒轅持還在那裡站著,喝道:「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

    軒轅持涼涼道:「爹,我們是主子,論拜見也該他拜見我們才是,你老也不用忙了,叫人看的多沒身份。」說完過來就欲攙扶他爹到屋裡坐下。

    「混帳東西。」冷不防被老王爺兜頭啐了一口,罵道:「虧你也念了這些年的聖賢書,連什麼叫禮賢下士也不知道嗎?那書念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

    軒轅持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氣苦之餘,也著實納悶,那素寒煙究竟會施法術不成?怎麼就哄的爹對他這樣尊敬仰仗。心下主意已定:不過是個奴才,看我怎麼收拾他,不出一個月,我要他鼻涕一把淚一把,自己滾出這個王府。

    素寒煙就在眾人的簇擁下被迎進了王府,他也沒想到軒轅敬竟如此禮遇自己,不由心生感激,及至對上軒轅持陰寒的目光,心下暗自忖道:「此子目光陰騭,品性已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了的。他對我敵意甚深,看來這往後的日子裡,我必要步步小心才是,若落了他的把柄,必不能善了。」

    熱鬧了一天,眾人方漸漸散了,素寒煙從代理管家那裡接過賬本和鑰匙,回到自己屋裡,還未等翻開,分派給他的小丫頭容兒便通報說老王爺來了。

    素寒煙忙起身迎接,心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王爺為了獨子,天色已這麼晚了,還是要跑過來囑咐我。果然,軒轅敬來到他屋內,勸他坐下,呵呵笑道:「你是讀書人,身子必定乏了,我來也不過是沒事做,白囑咐你幾句。你初到府裡,先各處玩玩,順便熟悉一下,不要累壞了,我不好向我那老友交待啊。」素寒煙一一應了。又囉嗦了幾句,軒轅敬才離開。這裡素寒煙也不顧勞乏,忙不迭的翻看起賬本來。

    ***

    彼時正是初秋時節,天高雲闊,清風送爽。皇宮內美輪美奐的御用後花園裡,當今聖上軒轅桓攜幾名妃子正與軒轅持賞菊。放眼天下,能被這樣榮寵的也只有和皇上從小就是死黨的軒轅持了。

    軒轅桓便道:「朕聽聞皇叔重金禮聘了一個新管家,但不知上任以來,持弟以為才能如何?」

    軒轅持喝了一口酒,沉著臉道:「皇兄休要和我提他,真是連酒也喝不下去的,什麼管家,不過是我爹請來挾制我的,不過幾天功夫,定了一大堆新規矩,又是不准晚歸什麼的。我不過看在老爹面子上,暫且不和他計較,哼哼,他是識好歹的,可也別太興頭了,否則看我饒了他?」

    軒轅桓點了點頭,笑道:「怪道這些日子下了朝,你也不忙回家,原來是為這個,皇叔也忒操心了,你這麼大了,生意政績都不俗,又不是那小孩子,難道還要人管不成。」說完轉頭看向旁邊千嬌百媚的一名女子:「江妃,你向來多智,替持弟想個辦法如何?」

    軒轅持擺手道:「我不過暫且給他點面子罷了。正經想玩他,一大堆的手段呢,皇兄等著看好了。一個月之內,我必要他哭著滾出王府。」

    江妃溫婉一笑道:「這又何必,世子想拿他,教訓一下,讓他知道厲害也就是了,若先存了害人之心,怕是老天爺不會幫你。」

    軒轅持邪邪一笑道:「若果真這樣,我再來找皇嫂您請教降服他的法子,到時候還請皇嫂務必幫小弟一把。」他這一聲皇嫂叫的江妃笑逐顏開,假意啐道:「我可不做這缺德事,橫豎你有的是法子,又拉上我做什麼?」

    幾個人說說笑笑,不覺間天色便暗了下來,軒轅桓便命撤席,江妃對軒轅持道:「正經你也該回去了,看晚了皇叔擔心。」

    軒轅持起身行禮退下,回到王府,九兒便湊上前來道:「爺,您回來了?可想吃點什麼?奴才吩咐人做去。」

    軒轅持皺眉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了,我在皇兄那兒喝酒,晚間不回來吃飯了,你這奴才,記性何時變得這麼差了?」

    九兒見他面有蘊色,知他對奴才要求極高的,忙陪笑道:「爺的吩咐,奴才怎會忘了,只是奴才剛才說的這番話,是素管家新定的規矩。」

    「新定的規矩?」軒轅持眉頭皺了起來:「那素寒煙又在玩什麼把戲?你仔細說來給我聽,漏了一個字,小心你的舌頭。」

    九兒這才道:「素管家說了,府裡您定的用膳方法太過浪費,說一頓總不過吃十幾個菜,何必要做好上百道菜預備在那裡,又不是皇宮擺御膳,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也是使得。因此他讓廚房以後不必做好一百道菜在那裡等爺點菜,只讓您吃什麼就吩咐去做,這樣也可以省儉,又遂了心,豈不更好?」

    軒轅持聞言大怒,他從小生在富貴鄉中,及至長大,權錢更是盡握在手,因此養成了豪奢的習慣。因立了個規矩,凡進膳前,必讓廚子做好一百道菜在那裡預備下,然後他依著喜好點菜,就不必等待耗時。也因此,天下名廚除了在皇宮的那些,倒有一大半在他的府裡。那膳食花樣也多,有時候這每頓一百道菜,半年都不重複,由此可見軒轅持享受到了什麼地步。每次點剩下的,不過賞了僕人雜役,更有甚者便直接餵給豬狗或扔掉。素寒煙此次便等於廢了他的規矩,當下哪裡還忍耐的住。怒問九兒道:「爹怎麼說?」

    九兒瑟縮了一下,方囁嚅道:「老王爺也贊同的很,說爺確實太奢靡了,該讓素管家剎剎這股風氣。」

    軒轅持嘿嘿冷笑了幾聲:「好好好,仗著爹給他撐腰,簡直連我都看不在眼裡了,幾次幾番我不和他理論,現今越發上來了。」說完邁步出去,便向素寒煙的住所走來。

    素寒煙所住之所本來極為精緻,但軒轅持走進來看,卻只見到幾樣簡單的擺設,別說古董珍玩,就是鎮紙筆硯,也都是半舊之物,字畫倒是還有幾張,錯落有致的掛在牆上,憑添了幾分書香氣息。

    素寒煙正在算這個月的帳,見他進來,起身道:「小王爺來這裡,可是有什麼吩咐嗎?」

    軒轅持見他居所這樣簡陋,且先把質問喝斥之心先丟了下,奇怪問道:「我聞說我爹給你送了不少寶貝來,因何這裡仍是這樣寒酸?」

    素寒煙淡淡笑了一笑道:「那些東西我都退還給王爺了,究竟我不過是個管家,那些東西俱是價值連城之物,我怎麼配得起,老王爺的厚愛我領了,這規矩卻還是要講的,否則下人們都爭著巴結主子,以求恩寵賞賜,王府裡倒成了什麼樣子?」

    軒轅持點點頭:「原來你還是個知道規矩的人,既如此,爺我就不免要問你幾句了。」

    素寒煙心中道:「果然來了。」邊微微頜首道:「小王爺請問。」

    軒轅持哼了一聲,方道:「你來府裡這些日子,擅自改了我不少的規矩,我看在你初來乍到,求功心切的份上,也不與你計較,誰知你也太不識趣,越發趕上來了,還把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裡了?」

    素寒煙皺眉道:「小王爺這樣說我,寒煙每做一事,但求無愧於心,況且從未有過擅自做主,小王爺這話從何說起呢?」

    軒轅持氣的臉色都變了,冷笑道:「好好好,你說你從未有過擅自做主,那我問你,誰准你改了用膳的規矩?總不成是我吧?」

    素寒煙淡淡道:「原來是為了這個,這個我改的時候是問過王爺的,也說過是否和小王爺商量一下,是王爺說這樣好事,小王爺必定不會反對,所以我才著手辦,誰能想到小王爺今日竟拿這個事大興問罪之師,若小王爺還不信的話,寒煙可以陪您到王爺面前去分辨分辨。」

    軒轅持氣的身子都打顫了,只道:「好好好,好,你竟搬出我爹來壓我,好,我就看你能猖狂到什麼時候?」說完拂袖就要離去。

    忽聽素寒煙的聲音在身後歎了一聲,緩緩道:「小王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你每頓飯的花費,足夠一個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銷還多,你……真的覺得享受嗎?」

    軒轅持哼了一聲轉過身來道:「當然,我砸下大把的銀子,莫非還為了遭罪不成?」

    素寒煙欲言又止,忽然抬起眼,堅定的道:「我知道大風國繁榮的很,但是卻也不能免去有貧有富。且窮人愈窮,富人愈富,差距之大,令人心驚。小王爺,你可知道,你在府中隨意享用美酒羊羔的時候,門外或許就會有人凍餓而死。我去年因事從你府外經過,親眼見你寶馬香車而過,對府外的兩個乞丐看也不看一眼,更令惡僕對他們拳腳相加,你身為天皇貴胄,一國的王爺,他們就是你的子民,你怎可如此狠心跋扈……」

    「住嘴。」軒轅持惱羞成怒,大吼道:「我今日是來聽你教訓的嗎?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管家,安守自己的本分就是,是誰教你越權,更甚者竟指責起主子來?」

    素寒煙心中歎息,暗道:此子性格惡劣,非一朝一夕能教化的來的。因此垂下眼簾,道:「既如此,小王爺請回吧,用膳的規矩不會改回去,省下的銀子老王爺已經說了,要施給窮人,為他積點陰德,小王爺若有意見,只去找王爺就是了。」

    軒轅持恨恨而去,從此心中更視素寒煙為眼中之釘,無奈軒轅老王爺對他寵愛有加,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轉眼間素寒煙已在軒轅王府住了一月有餘,對王府事務皆已熟悉,一切出入等事打理的也甚妥當。那軒轅老王也越發喜愛他了,軒轅持心中的惡氣卻越積越深。

    可巧這日無事,軒轅持下了朝,惦記著家中早上剛送過來的窖藏三十年的極品女兒紅,忙忙的趕了回來,他房內的大丫頭名碧玉的早已預備好了,知他素來喜歡在花園中的假山亭上面對滿園盛開的菊花獨酌,因此已遣了幾個丫頭在那裡收拾妥當。她自己則同另兩個心腹丫頭名秋晴,倩兒的親自服侍他前往。

    軒轅持一杯酒下肚,環視著王府四周,十分得意,忽一陣秋風吹過,隱約聞得一股荷葉的清香,他不由奇怪,問道:「這個時節,荷花早敗了吧?哪裡來的這香味?」

    碧玉便遣一個小丫頭喚蕊香的去打聽,一時回來說道:「爺,是素管家帶著幾個家丁在那裡收拾荷塘呢,那些荷葉被翻攪一番,香味方隨風傳了過來。」

    「素寒煙?」軒轅持眉頭一皺:「他又在玩什麼花樣兒?」一邊走了下來,丫頭們忙跟了上去,隨著他一起來到塘邊,只見素寒煙仍是一身素衣,正在那裡幫著塘中僕人接一些荷葉到岸上。

    身為一個讀書人,又是管家,一點不知道自抬身份,竟和這些粗使僕人混在一起。軒轅持眼中閃過不屑光芒,哼了一聲,轉身便要離去,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出一個極好的捉弄素寒煙的主意,不由嘿嘿笑了幾聲,回過身來,心中道:「素寒煙啊素寒煙,我看你還能拿出一副清高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來。」一邊想著,早已「哎喲」一聲,裝作腳下滑倒,直向素寒煙瘦弱的身子撞去,只聽「撲通」一聲,毫無防備的素寒煙便直直落進了冰冷的塘中。

    四周立時響起了驚呼聲,便有人要下去打撈,被軒轅持狠狠瞪了一眼,訓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去碰管家,也不去照照鏡子看自己是什麼嘴臉,素管家這麼乾淨的人兒,縱死了,也不許你這髒手碰他。」

    那人無端受訓,面上飛紅的退了下去,知道這管家素日裡不入小王爺的眼,這次看來是故意給他難堪了。一邊想著,只見素寒煙已從塘中爬了上來。

    他頭髮上頂了幾根水草,身上衣衫也全濕透了,如今已是中秋時節,天氣本就有些兒寒氣,他身子又單弱,哪還禁得住冷水裡這麼一浸,因此上了岸來,便打了好幾個噴嚏。這本該是一副狼狽的畫面,軒轅持和身後的幾個丫頭已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了。誰知待素寒煙抬起頭來,面上竟無絲毫蘊怒委屈之色,仍是淡淡的,倒是那雙眼睛,也不知怎的,竟覺比先前更亮了一些。

    軒轅持就有點笑不下去了,又聽素寒煙回身吩咐道:「你們繼續做事,我先回去換套乾淨衣裳,不准躲懶,回頭我要查的。」一邊自去了,神態步履,依然似從前般沉穩,就好像那個狼狽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軒轅持倒沒想到會這樣,眼見那些人倒也聽話,又埋頭苦幹起來,更無一人譏諷嘲笑,更別提埋怨之聲,心中就覺得堵的難受,酒也不喝了,吩咐了碧玉幾句,轉身便向素寒煙所居的寒煙閣而來。

    容兒見著他,忙迎了上來,陪笑道:「爺今日有興致,到這裡來了?素管家正換衣裳呢,爺可要喝什麼茶?」

    軒轅持道:「你去玩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一邊也不容容兒通報,逕自走了進去,一挑簾子,便看到素寒煙扣上最後一個衣扣,見他來,便道:「小王爺請進來坐吧。」

    軒轅持看他一張臉兒雖沒有什麼表情,卻著實絕,再看那一襲密不透風的白衣,心裡不由就有了一點子懊惱,心道:這麼個美人兒,還不知身子會如何的銷魂呢,只可惜我晚了一步,竟無緣得見。一時醒悟過來,又罵自己道:你所為何來,竟想起他的身子來了,真是個沒氣性的東西。

    素寒煙讓容兒倒了茶來,便讓她下去自己玩,這邊看著軒轅持臉上的表情陰情不定,心中便猜到他又是來尋隙生事的。因坐下道:「剛才聽丫頭們說小王爺正在賞晴亭裡喝酒,如今這麼一會子功夫,怎麼又來了我這裡呢?」

    他這一說,軒轅持立時想起前事,哼了一聲道:「喝酒?你倒還讓我喝酒?上了岸來,一聲也不吭的,到底什麼意思?」

    素寒煙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要我說什麼?小王爺不過是不小心而已,難道必要我做出一副委屈樣子,讓下人們都說小王爺的不是,還是讓我給小王爺賠禮道歉,說我擋了您的路了呢?」

    軒轅持登時被問住了,這素寒煙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的,此時卻又這麼說來壓自己,呆呆看了半晌,自己實在無話可答,氣得哼了一聲,轉身便走。

    素寒煙見他去了,唇上方露出一抹笑意,暗道:他雖多智,所幸天良並未全泯,此時倒也下不了定論,只看將來如何吧。又知道軒轅持這一去,必還會找個法子來難為自己,他也不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而已,這邊仍回荷塘監工去了。

    ***

    軒轅持由素寒煙落水後下人們的態度便知道他已得了下人們之心。他瞭解這王府裡的勾心鬥角十分厲害,那些個舌頭,比刀子還鋒利。由此可見,這素寒煙也必定是有非常的手段,因對九兒道:「看來我從前到底還是低估了他,如今一月之期早過,我竟無法趕他出去,真是無顏去見皇兄,況爹對他倚重日深,如今更連這些下人們也一併讓他收服了,我們倒要好好計議計議,該如何想個法兒將這眼中釘趕出去呢。」

    九兒見他皺眉沉吟,忙陪笑道:「爺平日裡不是說春花樓的紅顏姑娘是你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子,更難得才貌兼具嗎?況爺以前有些耍陰謀手段的事,也常找她商議,如今何不去問問姑娘,她又是樓子裡的人,爺難道沒聽說那是個天下最複雜的所在,姑娘這些年裡穩居頭牌,還不知用盡了多少手段呢。或許她會有法子,也未可知啊。」

    一句話提醒了軒轅持,笑道:「是啊,這些天我忙於這件事,怎麼就把她給忘了。」一邊吩咐備車,急急向春花樓而來。

    及至到了春花樓,鴇母喜笑顏開的迎了出來,一邊慇勤道:「小王爺可有一陣子沒來了?今兒是什麼風給吹來了?這還是大白天呢,姑娘們這會子都還沒起來,小王爺不如用了午飯……」

    軒轅持丟下一錠銀子,不耐道:「告訴紅顏,我等她一刻鐘,若不來,我立刻就走,從此再不踏入春花樓一步。」

    鴇母一聽這口氣不同往常,忙打發了個機靈丫頭去告訴,一邊命人小心服侍,自己親為捧茶捧果。直聽到屋外響起了一陣悅耳的木屐聲音,方識趣的退了出去。

    紅顏果真人如其名,看上去就是個紅顏禍水的樣子,只在抹胸外罩著一件輕羅衫子,露出一大片欺霜賽雪的酥胸。不施粉黛,一把烏亮青絲瀑布般垂在胸前。未語先笑的臉,嬌聲道:「哎喲,小王爺今兒火氣大的很,好些日子不來,來了就給媽媽臉子瞧,我們這春花樓,到成了個軍紀如山的所在了。」

    軒轅持一看她這妖調樣子,三魂兒不由得去了兩魂,一把摟住了笑道:「心肝兒,這不是著急嗎?否則憑我怎的,也不能對我們紅顏姑娘這樣無禮啊。」

    當下就在春花樓吃了午飯,紅顏聽軒轅持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蛾眉緊蹙道:「如此看來,這素寒煙到有一點子本領。」

    軒轅持抱著她,撫弄那如雲青絲道:「可不是呢,否則還用來找你這小狐狸精嗎?快說說,你可有沒有法子治得了他呢?」

    紅顏回眸一笑,端的是百媚千嬌,忽而又冷冷道:「法子我倒是有,就不知道小王爺你肯不肯答應。」

    軒轅持一聽有法子,不由喜出望外道:「心肝兒,我成日裡就說你厲害,果然不錯,到底有何辦法,快說來我聽。我有什麼不敢的?」

    紅顏翩翩的站了起來,輕移蓮步來到窗前,笑道:「你可敢納我為妾,迎娶我進府裡嗎?」

    軒轅持一愣,道:「什麼?」

    紅顏冷笑道:「你成日裡又是公務,又是生意,哪裡有空專門對付這管家呢?你既讓我想法子,就不如把我迎娶進門,我有的是好辦法降服他,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你也別得意,想著我是衝著你小王爺的身份和權勢去的。我紅顏在風塵裡這麼多年,想要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一入候門深似海』,我為什麼要去受那種罪。這也是今天看你為難,少不得幫你罷了。等事情一完,你拿金山銀山留我,我還未必稀罕留在那地方呢。」

    軒轅持一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一時間沒回過神罷了。正經要我娶你為妾,有什麼難的。天下第一名妓配我這小王爺,倒也是風流佳話了,你果真有法子降服的了他,我便真的娶你進門。雖你說候門深似海,但女人總要嫁人的。嫁了給我,我們兩個倒也相知,總比年華不在,嫁那粗俗商人好一點吧。」

    紅顏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你果真沒負了我這一番心意。那好,我們就定下了,你娶我進門。不過話說在前頭,既是老王爺喜歡的人,少不得要費點心機,讓老王爺慢慢的厭了他,這事才好做,所以你可要忍耐些日子,別到時對我說什麼誆了你,卻原來也無甚手段之語。你聽好了,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我必替你將這個眼中釘掃地出門。」

    軒轅持點頭答應,兩人又計議了一回,他才回去了,便開始張羅著迎娶紅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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