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殭屍在這邊?」
「對!警方會在十分鐘之內到達,這次我沒讓兄弟們插手。」關虹說。
「很好,我倒要看看這一號人物,憑什麼能控毒賣毒,卻又讓人抓不到把柄。」
因為他是一流的毒梟,洗錢的管道連警政署都查不到。關虹在心裡說。
她一向不敢在他面前說太多話,她很明白,他想要的是沉靜、有智慧的女人,至於上次找上門的那個女生……只是意外吧?
想到感情事,關虹有一忽兒分心,銀豹走向前,她急忙甩掉紛亂念頭,跟上他的腳步。
戴上特製眼鏡,輕身幾個翻躍,他們躲開紅外線掃瞄,抵達建築物前面。
打開門,他們走進屋裡,剎那間,燈火通明,一個英挺老者坐在沙發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一男一女。他們落入陷阱了。
「銀豹,稀客啊!你是大忙人,期盼你大駕光臨不容易,都怪你的助理太謹慎細心,不然你我早早就認識。」
「你就是殭屍?」乍然見到他,呼吸一窒,銀豹眼神裡佈滿厲色。
居然是他!
「我是,請你來,是想請教你,我和你有過節嗎?為什麼處處尋我下游廠商的麻煩?」冷冷的,他的聲音帶著讓人顫慄的詭異。
「下游廠商?是幾條小毒蟲吧!」
「說小?他們可不小,只不過說到毒蟲……銀豹先生,我是正正當當的生意人,你千萬別栽贓。」
「髒?你還嫌自己不夠?」拓拔淵和他針鋒相對。
「說!你要怎樣才肯放手。」他畢竟忌諱絕世盟,不想招惹,可是銀豹的趕盡殺絕,讓他沒有生存空間。
「只要你一天販毒,我就一天不放手。」他說的斬釘截鐵。
「何必呢?販毒是供需的商業問題,有人需要我就供給,合情合理,你站在中間擋人財路,真是不聰明。」
「你的家庭……是被毒品破壞的吧!」
「你!」突地,他雙眼暴睜,震怒至極,但瞬間他又換回原來的平靜表情。
「很好,看來你對我的背景花了不少時間調查,你是非整倒我不可了!沒想到你是這麼不講理的人物,算了,說再見吧!」
尖地,四周冒出—群黑衣殺手,下一秒,煙霧籠罩,槍戰聲響起,震動在場人耳膜。
幾個翻滾,躲開瞄準的子彈,左右開槍,他解決十六個黑衣人;關虹身手也不壞,除掉九個人,都是一槍斃命。
緩緩起身,銀豹換上新彈匣,一步步迫向沙發上的老人。
「我不會求饒。」殭屍說。
「我知道,在你用毒品殺死女兒還不知悔改時,我就知道了。」
「你連妹妹的事都知道。」殭屍沒想過,那麼久遠的事還有人處心積慮挖出來。
「你的妻子不是壞人,她壞在十五歲就跟了你,壞在染上毒癮,毒品害了你的家庭、你的人生,你竟還用它來傷害更多人。」
他聲聲指控,那些在垃圾堆裡尋食物填肚子的回憶回來,他恨他——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這些事,不該有人知道。」他喘息著,瞪眼銀豹。
「為什麼?因為你越獄成功,換了張新臉孔,別人就認不得你是拓拔輝了?不!你該做得更徹底一些,比方換掉這一雙陰驚眼睛,或者把你手上被兒子咬過的痕跡磨平。」
拓拔輝?關虹傾聽兩人對話,心中細想,他和拓拔淵是什麼關係?難道……
「你、你……你是惡魔?不可能連這個都知道……」
驚慌之餘,殭屍突地拔槍射彈,沉浸在過往回憶裡的銀豹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子彈射向自己——
在殭屍掏槍時,關虹看見了,咬住下唇,斜身飛躍,關虹護在他身前,子彈穿過她的左胸,鮮血漂上她的大眼,擴散……
「不要殺他……他是拓……拔……淵。」用盡力氣,關虹把話說全,不想心上男子遺憾,
銀豹抱住她的身子,鮮血迅速浸紅他的雙手,抬眼,他瞪視「父親」。
老人從沙發上跳起來,顫巍巍指著他問:「拓拔淵?你是阿淵,我出獄後找過你,鄰居說你餓死了。」
「你還會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我花了一輩子時間賺黑心錢,就是為了找回我的一雙子女,我要買你們的下落消息,需要很多金錢。過去的事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
他說一雙子女?難不成妹妹……
「妹妹沒死?」銀豹問。
「對!她治好病後,被送到孤兒院,我始終找不到她,但是我發誓一定要找回她。」
「她沒生病,是你餵她吃毒品。」狠狠地,他以語言為武器砍他千百刀,瞬間,拓拔輝衰老十幾歲,垮下的雙肩再不復見英偉,
「阿淵……原諒我,讓我……」
「我已經長大,早過了需要父親的年齡,今天我饒你一次,要是你能逃過警方的追逐,是運氣幫你,不過要是讓我再聽到你和販毒集團有關,我不會輕饒你。」警笛聲隱約響起,銀豹抱起關虹往外走。
怔怔看住偉傑的兒子,殭屍的臉上浮上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
兒子……他終於找到兒子,而且是個不輸自己的兒子。
「我保證不會再販毒。」他對拓拔淵的背影說,但他沒多作停留,仍大步往外走去,
殭屍,不!是拓拔輝,他感激上天給他機會,轉身走向內室,打開機關,他隱入地道中……
女六士
聯絡好灰鷹,車子以一種飛快速度向前奔馳,死寂充斥……是他的疏忽,讓關蝦挨上一槍。
「我快死了,是不是?」
關虹握住銀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他是她最崇拜的偶像,從她加入絕世盟第一天起,她就盼望和他親近。
「你不會死,」
眉皺起,他臉上淨是抑抑不郁,初見父親的衝擊還留住心底,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沒想到竟會有今日對決的場面,命運……到底是由什麼來做安排、判斷?
他說妹妹沒死……拓拔淵再度燃起希望,他的妹妹……知道她還活在世間,他會盡全副心力,將她尋回。
「知道我最大的希望是什麼嗎?我想嫁給你,奸想好想……」
銀豹沉默無語,她的願望他知道。
「你不喜歡……婚姻,我……沒關係……我想我……會一直等你,只不過……等不及了。」
她的血浸上他的衣服,腥臭味在狹窄的車廂內擴散!
他欠她一命,無庸置疑,低眼,她的臉色逐漸蒼白,生命力漸地消失。
「答應我……我死……你在墓、墓碑上……刻……愛妻關……虹……」
「不!我不刻……」搖頭,他是重義男子,這女人為他付出這麼多,不回饋,他於心難安。
「不刻……」眉垂下來,苦笑困難,只是名分,他都不肯施捨?
「是的,你必須活下來,聽懂沒有?」
「算了……愛情勉強……不可……能……」半瞇眼,這著棋,她下錯了,就算賠上性命,他也不希罕她的愛情。
「你活下來,我給你一個婚禮。」
許下承諾,拓拔淵不容許自己後悔,把孟純的笑臉鎖進心底深處,人生除了愛情,還有其他重要,比如正義、比如親情……
上天很公平,他把妹妹還給他,卻讓他失去孟純。拿孟純去換妹妹,有沒有心不甘?有!不願、不甘!但為他挨子彈的女人沒有義務承受他的不甘心,對他,她只是太愛,愛到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你……說婚禮?」睜眼,是她恍惚嗎?為什麼聽見他親口允諾婚禮?
「對!我說的是婚禮,只要你好起來,健康站到我面前。」
「為了婚禮……我盡力……」吐口氣,關虹安心了,閉上眼睛,她將為自己向命運爭取、
JJJJJJJJJJJJJJJJJJ
灰鷹走出手術室,帶出好消息。「差一點就射進心臟,不過現在沒事了,你可以進去看看她。」
拓拔淵快步從他身邊穿過,走到病床邊,他握住關虹冰冷的手。
她微睜雙眼,蒼白的嘴唇輕啟,微笑在唇邊綻放。
「我贏了。」反手牽住拓拔淵,她要牢牢握住自己的幸福。
「對!你贏了,恭喜你。」
「那麼……等我能下床,是不是,會行一場婚禮等著我?」她眼底滿足期待。
她的問題像手榴彈,炸出他胸口一陣空虛,皺眉,握拳,他深吸口氣,「是的,會有一場婚禮等著你。」
「謝謝,我贏了死神,也贏得你……」她把他的大手帶到唇邊輕輕一吻。總算……他是她的,對於這顆子彈,她只有感謝。
門被開啟,絕世盟裡的幾個門主由金蛇帶領進門,他們玩笑嬉戲取鬧拓拔淵。
「你這木頭總算開門向關虹求婚,我們還以為關虹要當你一輩子的地下情人?」金蛇說。
「可不是,我們家關虹總算出頭天了。」紅門門主說。
「好了、好了,大家快來計劃一下,怎麼在半個月內籌辦起一場盛大婚禮,送給我們的好兄弟當結婚禮物。」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他們的玩笑把他推進地獄裡,拓拔淵眼前浮出孟純那雙愛哭的眼睛。
她說——我的好朋友盈心告訴我,像我這種女人最吃虧,受了傷沒人知道,只能躲起來偷偷痛。
她準備好躲起來偷偷痛了嗎?
士女士
孟純等了他整整十大,他沒回來,沒打電話交代,—點點音訊也沒有。
孟純煮了十包湯圓,每天每天,她都在夜半十二點,一天將罄時,吃掉象徵圓滿的十顆湯圓。
這天晚上,她又打開瓦斯爐,盛一鍋清水,從冰箱裡,挑出—包紫米芝麻湯圓。
放進糖,放進湯圓,攪動攪動,別讓湯圓黏上鍋子底;她常覺得自己是黏人的湯圓,黏上了淵,便在他身上做下記號。
他是她的,自他從灰鷹大哥手中接下她之後,孟純就知道了;她是他的,在他離開他們家,她淚如雨下時,她就明白了。
既然,他們互屬,她還擔心什麼?
雖然,她不懂得他的絕世盟,不理解他的工作性質是什麼,但她確定了他是好人,是她永永遠遠的心上人,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一個碗、一隻湯匙,一鍋湯圓,孟純把東西擺到客廳桌面,就「等待位置」坐好,如果他的工作必須經常在外,那麼她想成為他的妻子,就必須學會等待。
有了這層想法,她的等待便不再疑猜。
門把轉動聲響起,孟純聽見了,她跳起來,衝到門前,打開門,果然,他就站在門那邊。
抱住他,孟純的兩條細小胳臂圈得他好緊,失而復得的快樂在胸臆間充斥。
拓拔淵環住她纖細的腰,她的手洩露了她的焦慮,她發抖的笑聲,告別他,她是多麼擔心。
他回來了,卻只是回來對她「交代」一聲,捧住她的臉,心不捨、心疼……
他輕點她的唇,以拇指摩弄她的細緻紅灩,他知道那裡有最甜蜜的津美,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吻落下,糾纏的舌頭糾纏起他們難解的愛情。
放開她,他依依不捨,眷戀她的身體,眷戀她的味道,也眷戀她半長不短的頭髮。
「把頭髮留長,我喜歡長頭髮的女人。」
盂純點點頭,只要是他喜歡的,她願意盡全力為他辦到。
「我等你好久,我幾乎以為你像上次那樣,又要離開我了。」淚水說來就來,濡濕了他的雪白襯衫。
他能讚她觀察力敏銳嗎?心在揪、在扯,疼痛的感覺不此她少。
「來,我煮了一鍋湯圓,我們一起吃、我們團圓了!」她拉住他的手,要帶他到沙發前面。
團圓?不!他沒辦法和她團圓,他答應了那個救自己一命的女人,他允諾一個婚禮,他是個說話算話、重信重義的男人,不會出爾反爾。
拓拔淵縮回自己的手,乾澀的喉嚨吐出一個難堪句子。
「我要走了,馬上!」他強調「馬上」,不再給孟純任何幻想空間。
「你又要出去工作?好吧……」她下定決心,當個能適應他工作、生活的好妻子。
「至少吃點湯圓再走,好不好?還熱的呢!」她堅持和他團圓,走到桌前盛來—碗熱情,她將它送到拓拔淵面前。
拓拔淵接手湯圓,把它擱在旁邊的櫃子上面,凝重的表情直視孟純,看得她膽顫心慌。
孟純問:「是我做錯事了嗎?」
不!做錯事的人是他,他不該讓關虹替他擋下子彈,更不該拿愛情去換取生命。
拓拔淵眼睛一瞬不瞬望住她,孟純似乎懂了,低下頭,兩串淚水垂直落人地面。
「你又要走了,是不是?」
「是!」簡短一個字,他隱藏起自己的無奈。
「不要走,好不好?」
「不好。」他刻板的聲音裡聽不見心痛。
「可是……我愛你。」
他回不了話,她正在卑微地向他乞求愛情。
「是不是,我的愛情不夠,才留不下你?或是有另外一個女人比我更愛你,而你愛她此我多?」
他不說話,孟純逼自己抬頭看他:
「我要結婚了。」
五個字的死刑打在孟純頭上,她嚇傻了、她慌亂了、她手足無措了,抱住他的腰,孟純激狂哭喊。
「不要、不要,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下次我一定會更好,我努力愛你、此你的新娘更愛更愛……你不要說結婚就結婚,好不好?」
「孟純,不要這樣。」他握住她的肩膀逼她冷靜,她的激昂讓他心傷。
「我多希望自己能擺出最優雅的姿態告訴你,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啊、我真的真的在乎,我愛你,不要拱手把你讓出去,請告訴我,我哪裡做錯了,讓你要把我驅逐出境?」
她不要離開他,撲進他懷裡,圈住他、抱住他,她要他留住門己身邊,一步都走不去。
「你沒做錯。」
「是我不夠漂亮嗎?沒問題,我馬上去整型,是我的性行為太幼稚嗎?給我時間,我會買一堆A片來實習,我相信只要有心,我的不足點總會解決的,對不對?」淚痕斑駁的小臉,寫滿「我願意努力」。
「孟純,問家去吧!你爸爸媽媽在等你。」
「不……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背棄了他們的愛,她再也再也回不去孟家。
「我把這個房子留給你,我會讓灰鷹幫你辦過戶,另外……這一千萬你留著,隨時隨地有困難,記得找灰鷹,聽到沒有?」
他從皮夾中掏出支票交到她手中。
「我有困難!我現在就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我不能找你嗎?為什麼我只能找灰鷹大哥?」
「我說過,我要結婚了。」
「你希望我不要再愛你,是嗎?」
她的話衝進他心裡,是疼……但他怎能回答她,說他私心想留住她的愛。
「對不起,我辦不到,我愛你變成定律,再無法更改。」孟純實話實說。
「孟純,想辦法讓自己好過—點。」
「如果我想不到辦法呢?我可以找你嗎?」
「你的固執一點都不可愛。」
「是不是我再不可愛一點,你就願意為我留下來?」
拓拔淵沉默,盯住她,半晌,他轉身欲離。
「我用一千萬,買你吃這碗湯圓。」捧著碗,她繞到他身前,把支票和碗同時遞出去。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
「因為我相信,只要你吃了它,我們就會團圓。」
「放棄吧!收好你的支票。」他沒吃,跨著大步離開她的視線、
他不吃?他不想和她團圓?淚流滿面……
孟純把湯圓一顆顆塞進嘴裡,沒細嚼,吞進肚子,濕濕的淚水落進碗裡,甜湯圓變成鹹湯圓。
「我們要團圓、我們會團圓、我們勢必團圓……」
碗落在地上,砸碎了,湯圓和著泥巴,愛情染上污濁,孟純穿著室內拖鞋奔出門外。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我不痛」,她拚命向前奔跑,追著拓拔淵消失的方向,她想問他一句——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結局嗎?
她看不見他,繞過巷道、跑過街頭,她繼續追逐他的方向,不怕風、不怕黑,只怕他和她再不能團圓……
它跑得很快,追得很勤,她是四肢發達的孟純……
跑跑跑……她跑跑跑……她預設不來他們的下一步,想像不出他們的未來,她只是只是……只是頭腦簡單的孟純啊!
向右、向左,跑得很喘,她仍繼續跑,她只能用肢體反應自己的心情,跑不動了,但她還是跑著,彷彿腿持續運動,她便能證明自己的心還沒死透。
抬首,月上中天,今天是滿月、是團圓夜……為什麼她的愛情缺了一人角,急喘吁叮,孟純環顧四周,四周淨是陌生,她迷路了,她的心迷路,連愛情也跟著迷路……
好懷疑,為什麼她明明握有他的愛情地圖,還是照樣迷路?
他的地圖是虛情假意?是哄騙人心?
偏偏她拿在手上,當作藏寶圖,認為自己走得夠認真,就能尋到他藏滿幸福的愛情。
不愛了……不要愛了吧……是不是說不愛就能不愛,是吧……孟純對自己沒把握……
六六六
婚禮很盛人,絕世盟下的幾個堂主都從國外趕回來參加這場盛宴,連盟主宗政朔也到場,幾十個高階人員全來了,更多的媒體想進場窺探這場婚禮,卻不得其門而入。
小提琴的樂聲合奏著莫札特的知名曲目,以紅玫瑰為主裝飾的會場,處處充斥著淡淡花香,鮮艷氣球、繽紛綵帶,所有人用了全部精力為拓拔淵佈置一場世紀婚宴。
坐在觀眾席上,孟純不時轉頭看向四周,好熱鬧的氣氛……每個人臉龐上掛滿笑容。
聽說、聽說這場婚禮是大家期待已久,聽說拓拔淵和關虹這對金童玉女早被看好,聽說他們一直是最好的搭檔和生死之交,聽說……從一走進會場,孟純耳邊就充斥了無數的「聽說」。
灰鷹拍拍孟純扭絞的雙手,說:「如果你不舒服,我陪你回去。」
孟純搖搖頭,問答:「我沒事。」
「我不認為你留在這邊是對的。」
「我也不認為,但是……我很想看淵……看他穿著新郎禮服的樣子,一定很帥,你看過了嗎?是不是很帥?」她強作無事。
偏頭,灰鷹凝視她,久久沒有說話。
「就算你裝出再多的勇敢,他也看不見,你何苦來這裡,折磨自己?」
「我不是折磨自己,我只是想、想看到結局……余邦哥哥常告訴我,做事要有始有終,我開了頭便要做到最終,即使結局不是我預設的那個,至少我把事情做得完整。」
這樣,她便算對臼己的愛情盡責吧!也許遺憾很深、痛苦很重,但……至少她對愛情盡心盡責……
「看到結局之後,你就會對他死心?」他問。
死心?要怎樣才能對淵死心……孟純不知道。
「我的妝好看嗎?淵常說我不適合化妝,可這是重要場合,人人都該化妝的,對不對?」孟純轉移話題,在熱鬧婚禮傷心,不道德?
灰鷹凝視,今晚的刻意美麗,讓孟純看起來像個沒生命力的精緻娃娃,淵說得沒錯,她不適合化妝,也不適合悲傷。
孟純側耳傾聽旁邊女人的對話。
「我早就說,他們—定會成為一對,也只有關虹忍受得了拓拔淵那張冷臉。」穿著一襲黑色晚禮服的女人說,
孟純不認識說話的女人,否則她會向她們反駁,其實淵也有溫柔的一面。
比如他替她把頭髮輕輕撥到耳後時,他的語調是溫柔的,他說——再把頭髮留長一點,會比較好整理。
還有她趴在他身上時,他是溫柔的,他的手總溫柔的在她背脊滑過,帶她進入溫柔的夢鄉。
「可不是,這些年他們幾次一同出生入死,那種感情誰也取代不了。」紅衣女人說話,她像—朵艷麗玫瑰,耀眼得讓孟純不自覺低頭。
這句話,孟純無從反對。他們的「以前」她不知道,他們的「以後」讓一堆人看好,也許吧!他們的感情真是沒有人可以取代,儘管她為他離家出走,儘管她賴在他身邊不肯走,儘管她用盡所有努力,仍留不下他的人、他的心。
「聽說大哥送他們—座度假小島,下次我結婚也要逼大哥照樣辦理。」黑禮服女人說,她的語調飛揚,像受慣寵愛般。
曾經,她也用這樣的語調同淵說話,她說未來、說夢幻、說愛情,她說的所有事情中,總有一個叫作拓拔淵的男主角。
度假小島……好慷慨的禮物,比起她手上這份,豐厚太多。
孟純的手指撫過禮盒上方的藍色緞帶,她的禮物——裡面有淵給她的一千萬支票和他的房子鑰匙,他說,她可以永遠住在裡面。
她怎麼能夠?屋裡的回憶會活生生將她逼死呵!她預料不到結局、預料不到未來,至少她可以讓自己不活在過去的夢魘當中。
「放心,盟上最疼你這個妹妹,你想要什麼,隨口交代一聲,他會說不嗎?」紅衣女人說話。
「拜託,我哥現在最疼的人是你好不好,你是他未來老婆,我在他心目中不過是老二。」
哦!原來黑禮服女人是盟主的妹妹、紅衣女生是盟主的女友,她們都是淵生活圈裡的人物。只有孟純不是,所以不管多努力,她遲早要被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
音樂聲響起,神父就位,新郎就位,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挽著新娘走上紅毯,那個男人孟純在照片中看過,淵說他是美國分堂的堂主青龍。
關虹穿著一套很特殊的白紗禮服,那是褲裝,緞面的布料覆蓋在她修長的雙腿上,襯得她的身材更勻長。有個性的五官、有個性的短髮,她的頭紗蓋在白色禮帽上面。
他說他喜歡長頭髮的女人,她樂意為他留啊……可是,他卻娶了一個短髮女子,也不肯多給一點時間,等她為他蓄起一頭亮麗長髮。
拓拔淵轉身迎接他的新娘,孟純終於看見他了。
拓拔淵和想像中一樣好看,他那雙灰藍色的眼中,沒有分毫表情,卻每每教她看得癡呆;深雋的五官,是鬼斧神工的上等傑作,頎長壯健的身材是女孩夢寐以求的偶像,可惜這樣的男人……不屬於她……
青龍將關虹交到拓拔淵手上,他們轉身面向神父,一堆證詞,孟純連一句都聽不進去。直到神父說:「對於這個婚姻行意見的人現在提出,否則請永遠緘口。」孟純不由自主站起身,瞬地,所有眼光部落到孟純身上。
她一向膽怯,在這麼多雙眼光的注視下,她習慣轉身逃跑:但是,這回她沒有,她篤定著自己的腳步,一步步跨向紅毯前端,態度自若得彷彿這條路本來就是她該走的。
拓拔淵和關虹同時轉過身來。
一捕抓到拓拔淵的眼神,孟純再也看不見其餘人,她知道,自己的腳步像踩在雲端,一步步向前、一步步不踏實。
她知道,多少人在竊竊私語,他們也許等著看好戲、也許看不起她,但她不在乎了,只要他的眼神在她身上,她就能直直走到他身邊,不慌、不逃。
終於,她在他身前站定;終於,她聞到他的氣息;她知道,只要再一步,她就能躺進那個寬闊的胸膛,傾聽他穩定的心跳。
四周很安靜,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是清晰。
「他們忘記幫我奏樂。」話出口,孟純才想起,不是樂隊忘記幫她奏樂,而是她自己忘記,這不是屬於她的婚禮。
「為什麼來?灰鷹帶你來的?」他的眼珠變得深沉。
「我想當面問你,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
她問倒他了,但不管想不想要,它都是他必須完成的結局。
「是的,」他不容許自己或任何人懷疑。
「可不可以……你後悔,我們重新開始?」不要面子、不要裡子,她當著幾十人面前懇求他施捨愛情。
「我不會後悔。」他的回答安定了關虹的心,悄悄的,關虹伸手攬住他的腰。
「那麼……那麼……」用力咬住下唇,力氣大到在唇上烙下深印。
她想說——那麼,我很抱歉打擾你們的婚禮,然後把禮物交到他手上,快速離開……可是她的手腳被綁了線圈,在心中預演過千百次的台詞場景,忽地消失。
「你應該回家。」拓拔淵看灰鷹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過來帶走孟純。
「怎麼辦?我好努力了,可是我說不出對不起,愛情不用說對不起的,對不對?」孟純仰頭,楚楚可憐的神情像往昔般牽動他每一根神經,他捨不得,卻不能不顧一切抱住她。
「孟純……」
然後,他不能做的事,她做了,孟純踮起腳尖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全場一陣倒吸氣聲,這個女孩的大膽讓人替她捏一把冷汗。
她在他耳邊說:「對不起,我愛你、好愛好愛你,知道你要結婚了,還是不能停止愛你,怎麼辦呢?我希望自己多念一點書,也許有足夠的知識,就能想出辦法叫自己不愛你,可是現在……對不起,我仍然愛你。」
拓拔淵衝動地想回抱住她,關虹注意到了,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不讓他有機會後悔。
話說完,她倏地,退後兩步,用手背劃過潮濕雙頰,把準備好的禮物送到他面前。
「祝你新婚快樂。」孟純把小紙盒送給他,他接過,順手擺入西裝口袋。
「孟純,謝謝你的祝福,我和淵會過得很幸福。」關虹搶在前面朗聲說話。
點點頭,孟純看見她眼中的悍然,在愛情上她是強者。
不在乎眾人的訝異眼光,她踩著同樣速度的步伐向外走去,推開灰鷹遞過來的援手,她看到她要的結局,從此……死心?
孟純回頭,淵仍然在看她,她裝出他最喜歡的微笑,做出她最可愛的表情,兩個酒窩在嘴邊閃爍,伸出右手,在身前揮揮。
再見了,淵;再見了,愛情;再見了,她不肯死心的心。
繼續往外,她盼望起一場重大意外,讓她的生命隔絕於愛情悲劇之外,可惜,沒有意外,沒有!
金蛇、赤狼、青龍和灰鷹看著孟純的悲泣,久久不發一語。
「灰鷹,我錯了,她不是軟趴趴的女人,如果現在我把一票投給她,還來得及嗎?」金蛇說。
「說這些幹什麼,我們只能希望她走出這裡還能過得很好,至於銀豹和關虹也別辜負我們的期望,幸幸福福過一輩子。」
人生,是很難講定的習題,沒走到最後,誰都不知道勝負結局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