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慘烈被炒以後,快樂的五一長假開始了,學校宿舍居然借口裝修,全部住宿生都被趕回家,可憐他老家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口袋裡的錢除去下個月的生活費外,就幾個鋼崩,上學期得的獎學金也用得差不多了,總得撐過找工作這段日子吧。何況他這實習報告和單位評定書還沒著落呢。
到張偉家蹭吃蹭喝,湊合著過了七天,不臉紅,那不是他這月老應得的?
回到學校,花鬍子的張教授很遺憾來找他,從老教授那心虛愧疚的樣子看,他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原是囊中之物的畢業生分配名額花落別家,衛靈那個叫鬱悶,可又偏偏沒轍,他只是個無依無靠的窮學生,雖然另外給了他保送研究生的名額,可他光是讀四年本科就累得快趴下了,哪來的錢再讀研究生,還是趁早找工作是實際。
找工作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其他同學過年就動起來了,三月份的人才交流會,大學生應聘會也早開好了。他現在連份簡歷都沒寫,根本無從下手。
憑著一股子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秉著吃苦在前,享受在後的人生準則,衛靈還是挺積極地面對人生,騎著自行車,拿著份簡潔有力的個人推薦書,奔跑在秦山市大小建築企業單位裡。
有幾家公司甩都不甩他,那是正常,有幾家公司客氣地說回家等電話,總給人點希望,還有幾家公司當面點頭答應了,可不知怎麼的,回頭又來個回絕電話。
事不過三,幾次下來,衛靈自己都懷疑了,最後一家公司職員大叔不忍心看他滿頭大汗的瞎跑,說:「小伙子,聽你不是本地口音,還是趁早回去吧,看你這簡歷,挺不簡單的,在老家也能幹出點事來,有句話說得好,到哪兒不革命啊。」
「我到您這裡來革命不成嗎,您看我有的是熱情,您就收了我吧,掃地,倒水都成啊。」
大叔歎了口氣,「唉,我就實話跟你說吧,不是不收你,是上頭有人說話了,凡是干建築這一行的恐怕你都進不了,你要麼去試試其他行的。」
衛靈真的窩火了。奔到街邊公園,對著噴水池使勁大喊:
「混蛋,無恥,孬種,……」以下省略無數。
好你個梁家俊,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欺負弱小是吧,你要再逼下去,我走投無路到你家,和你來個玉石俱焚。
偏不信邪了,總會有人要我吧。發洩完畢,衛靈又往下一個目標——華意前進。
站在華意行政大樓前,衛靈深深吸了口氣給自己加油,大跨步跑進去。可是稱職的保安無情地把他攔在大門口。大公司就是門檻高,任他怎麼好說歹說,保安就是不肯放行。
嘩,一輛火紅色的保時捷呼嘯而來,沈雲拎著LV手袋,慢慢走下來。
衛靈一看,連忙喊:「沈小姐,還記得我嗎,衛靈,以前是韻聲的。」
沈雲摘下墨鏡,仔細看看他,忽然退後三步,皺著眉頭說:「是你啊,你怎麼還沒滾出秦山,你也真不死心啊,居然還跑到這裡來。」
衛靈傻眼。
沈雲整了整肩上的絲巾,慢條斯理地說:「沒錯,是我跟其他公司打招呼的,希望你知難而退,乖乖回老家去。」
「為什麼?」
「不為什麼,因為我不想再看見你,哪怕是在大街上遇見。」
衛靈氣得渾身發抖,逼近她大喊:「我哪得罪你了,你居然……」
沈雲像避瘟疫一樣,又退後三步:「離我遠點,你這個變態,居然和男人……那個,真夠噁心的。」
彷彿雷擊一樣,衛靈佇立當場,至於是怎麼樣離開華意的,他記不清了,或許是被人家趕出來的,或許是自己木偶似地走出來的,自尊心使他寧願相信後者。把所有力氣都花在蹬車輪上,行人只看見一個年輕小伙發瘋似的在路上飛馳。
到了寢室,身體累得像稀巴爛的泥,神志卻異常清醒,沈雲那張扭曲的臉在牆頂冷冷看著他,走還是留?
留,在人家的地盤上,自己什麼都沒有,終日幹些雜活,永遠抬不起頭。
走,回家照顧奶奶,找個有潛力的行業,埋頭苦幹,等有實力再殺回來。
想想,走這條路還比較理智,可是……
真不願意他媽的灰溜溜滾蛋。
肚子又不看時間地點場合叫起來了,對了,為了省錢,早上的飯只是一個飯團湊合,中午還沒吃呢。
民以食為天,解決民生大計才是發展之根本,好漢也要為五斗米折腰。數數口袋裡,從整塊到毛票,從毛票到整塊,還是兩百七十八塊六毛,變不出多的來,索性去吃頓好的,一拿到畢業證書就回老家吧。
衛靈重抖擻精神,出門去食堂。
宿舍外面的大奔很眼熟,衛靈想也不想,繞道走。
梁家俊叉著手靠在車旁邊等,眼睜睜看他從牆角邊溜了,三步並兩步追上去。
「你就這麼給我溜了啊?」
「你到底什麼事啊?」
「打了人就給我跑啊,說,這兩天你又躲哪去了,連個影子都不見。」
「你又沒受傷,一個大男人還計較這些。」
梁家俊翻了個大白眼,丟給他一套衣服,精工細作的布料上居然密密麻麻都是藍墨水點子。
「瞧瞧,新訂作的衣服,被你那一搞,全毀了。」
是那天太衝動,沒搞清楚就動手,衛靈自知理虧,只好說:「怎麼著,我賠就是了,不就是件衣服。」
「你說的倒簡單,好,這件衣服是去意大利訂的,不說來回運送費用,材料手工加一塊兒,再打點折,算你三千怎麼樣?」
衛靈一聽就傻了眼,倒不是覺得梁家俊信口開河,他根本不和自己這種穿慣三十塊錢一件T恤衫的人屬一類。不過是件衣服,奢侈一族。
你們他媽的都是一群敗類。霎時間,數十天來所有心裡的不平、憤恨、委屈、壓抑,種種滋味都湧上來,打得心口發顫,只能緊緊握住拳頭,防止自己失控拿眼前這個人發洩。
梁家俊沒有忽略他的激動,連忙說:「怎麼了,開個玩笑而已,喂,不過是件衣服,不當真的,乖,到底是怎麼了?」這小子今天風向不對,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衛靈粗魯地推開他,繼續向前走,被拉住的手使勁甩,不知道是自己力氣小了,還是梁家俊發力超常了,硬是沒有甩開,被他使勁拖到車子邊。
「你幹什麼?」衛靈發狠地叫。
「閉嘴,我總有權知道被打的理由吧,今天非讓你說出來不可。」梁家俊也發狠了,把他的頭硬往車裡塞。關上車門讓他在裡面拳打腳踢。自己在車外點根煙,等裡面鬧騰完。
終於,衛靈累了,沒力氣了,也餓了,頹廢地窩在副駕駛位子上,怔怔發呆。
「冷靜啦,那就高興點,我請你吃飯。」梁家俊坐進車裡,笑著摸摸他的頭。
「我們去喝酒,是男人今天就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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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海灘沒有幾個遊人,晚上就更冷清了,可晴朗的天空裡倒有不少星星在閃爍。梁家俊和衛靈一前一後走在鬆軟的沙灘上。
梁家俊深深吸了口氣,說:「天也快轉熱了,馬上就到夏天了。白露園的籐花也快謝了。嘿,認識你也快一年了。」
衛靈默不作聲。
「衛靈,七月份去不去白露園玩,今年只有幾個親戚朋友,玩玩樂樂,應該會很有意思。」
衛靈還是沒有回答。
「你還在愁工作的事,不用管沈雲那女人,你到我立天來,我看她有什麼話說。」
「誰要去你那兒!」
梁家俊一愣,皺著眉頭說:「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所以,你就不應該跟我一般見識,何必賭氣毀了自己的將來,再說回來,你不為自己四年的努力想,也為供你上大學的奶奶想,她那麼辛苦就只想盼著你回老家幫她種田?
「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請你去我那兒,是因為看上你的才能,你的畢業設計作品我看過,很有氣魄也很嚴謹,原想借實習機會看看你真本事,沒想到你居然留給別人,說到底,你還是為了那件事……」
「什麼事啊,能有什麼事啊。」衛靈聲音提高八度,立刻打斷他的話,並且還高舉拳頭作威脅。
「得,算我說錯了。」梁家俊連忙收口,再挨一下可不是玩的:「我是不想看你跟我較勁嘛。」
衛靈急躁地叫起來:「那你幹嘛老跟我較勁,老跟著我幹什麼,我怎麼找根本不關你的事吧?」
梁家俊一愣,這問題連他自己都沒有仔細想過,呆了半晌,他才開口:「我也不知道,或者,我就覺得你很像以前的我吧。」
「啥?」
「你知道梁余海吧?」
「白鹿園的設計者。」衛靈淡淡地說。
「沒錯,他是我曾祖父,早年在劍橋建築學院畢業,在英國,有很多建築是出自他的手筆,可惜到了我父親這一輩,家裡改成經商,我自小就不喜歡做買賣,更加夢想做一個像他老人家那樣的建築大師,或者做個自由自在的畫家。可惜造化弄人。」
梁家俊微微一笑,舉著手裡的啤酒拉罐,說:「你現在二十一歲吧。我二十一歲的時候,正在美國上學,早上在哈佛大學讀書,讀的是金融管理,下午在餐館裡洗盤子,晚上在床上繼續做春秋大夢,少年輕狂,呵呵,誰都有年輕的時候。」
「你洗盤子?」衛靈吃了一驚。
梁家俊笑著點點頭,說:「沒錯,家裡只供我學費,飯錢還得自己賺,我又沒你那麼有本事,獎學金一次也沒撈到過。」
「難怪說越富的人家越摳門,居然連自己親兒子都不照顧。」
「那倒也不是,因為我臨出國之前跟老爺子鬧翻了,要不能自力更生活個四年,賺回一萬美元就得乖乖回家,結婚生子,繼承公司。那時候,最困難的時候口袋裡只有半美元過三天,就靠一股子拼勁,還有那些信,我撐下來了,最後我足足帶了三十萬回國,總算能抬起頭說話了。」
忽然,他低下頭,黯然說:「原以為,那時候開始就能幸福呢。到最後,我還不是成了一個商人,一個沾滿銅臭的商人,也沒能和他在一起呢……」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最後甚至能感受到其中一絲苦澀。
忽然梁家俊話鋒一轉,輕輕歎道:「其實,你不來立天也沒關係,立天家大業大,關係太多,反倒不適合你發展,我們這些家族企業總有見不得光的事,說不定哪天你就被捲進去做替罪羊,要不這樣,你說個地方,我給你去講,我就不信以我的面子,會比不過沈雲那女人。」
「不用,我不想欠你人情。」
梁家俊皺眉說:「嘖,你這人怎麼就說不通呢,這不是把我當外人。」
「我們本來就是外人。」一句話愣把梁家俊堵回去。
「好,看來我是自己一頭熱,還以為能成好朋友呢。」梁家俊忿忿地把手裡的罐扔出去,嗖,還真是遠。衛靈哈哈大笑,一口喝光罐頭裡酒,也用力擲出去,比他多兩米。
「怎麼不是朋友,有你這個大老闆做靠山不吃虧,以後要是缺錢,我一定來找你,可這件事,我要自己解決,哼,總不能讓那女人看不起我。」
梁家俊專注瞪了他三秒,無奈的說:「我發現你這人還真是倔,行,我也不過是給你個建議,聽不聽還在你,以後要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那,大老闆能不能讓我搭個車,要再晚點學校就關門了。」
梁家俊笑著點頭,晚風一吹,把兩人心頭的煩悶吹得乾乾淨淨,一路明月當空,明天一定是好天氣。是不是能帶來好運氣呢?
月亮好像很給面子,衛靈一進校門,就看見張偉在路燈底下等他。
「小子,這麼晚你到哪去了?我還以為你想不明白,去跳海了。」這兩天衛靈一直陰著臉,還真讓他提心吊膽。
「沒錯,我已經跑到海邊,一想到你,實在捨不得,又回來了。」
「去你的。」張偉笑著給他一記飛腿,說:「衛靈,那個,我一鄉下叔叔是搞建築工隊的,想叫我去幫忙,那個,你有沒有興趣……」
被衛靈瞪大眼睛盯得發毛,他越發結巴說:「那個,他也就一鄉鎮裡邊的,主要是搞裝修,錢不多,可能你看不上,但是過過渡的我覺得還行,要是你不願意……」
「說什麼暱你,我求都求不來。」衛靈猛地叫起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黃天不負有心人。
於是,衛靈就這麼的在秦山紮穩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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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夏天過去了,天氣漸漸轉涼,可秋老虎還是很厲害。
「呼呼,熱死了,熱死了。」張偉一邊叫一邊撞開玻璃門進來。
「喝這個,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梅麗挺貼心地遞給他一瓶飲料。
「多謝老婆。」張偉心裡那個叫美的。他們兩個人的感情從畢業以後升溫,自然也被張偉拐賣到這個工程隊裡,算上衛靈,他們三個可是隊裡的頂樑柱。而目前這兩位經過兩年的革命考驗,已經到了談婚論嫁階段。所以公然在辦公室裡卿卿我我,常讓衛靈在一邊打寒顫。
看張偉一屁股撲在電腦前翻股票,衛靈忍不住想踹上他一腳:「喂,別光看你那些垃圾,跑完現場有沒有做報表啊?」
「你等等不行嗎,這些可不是垃圾,我可就靠它結婚了,嘿,不錯,今天又漲了一倍,老婆,我們又多了台液晶電視。」張偉沖梅麗大喊。
「不務正業。」衛靈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心高眼界高嘛,嚷什麼,給,報表。」關了大盤,張偉很自覺地送上報表,畢竟衛靈是總設計,得罪這位大牌,吃苦的就是自己。把飲料瓶裡剩下那點倒到茶杯裡,像狗腿地湊上去,說:「衛工啊,呵呵,上次我叔說的那尚鋒公寓樓那項目,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怎麼了?」
張偉暗地裡罵了聲娘,大聲說:「還怎麼了,這可是大項目,光是那一棟樓就24層,百來個類型,要是我們都拿過來,明年一年就不用幹了。你知道有多少家裝修公司眼紅著。」
「是啊,那這位同志您辛苫,盡力爭取啊。」
「你真給我裝傻啊,那尚鋒房產是立天下面的子公司。你和梁總這麼熟,到他面前去說兩句,我們不就成了。」
「你怎麼就動這些歪腦筋,不是說公平競爭,再說,梁家俊不是那種給便宜的人。」衛靈皺著眉頭說,入行這兩年,多少也聽說過立天行事的手腕,商場上的梁家俊和他印象裡的梁家俊完全不一樣,不過他一向是個多面手——關於這點,初次見面就有領教。
「那也是找個心安嘛,你去說兩句又不會死人,拜託了,我過年結婚就等這筆救命錢。」張偉苦苦哀求,就差燒香拜佛了。
「你不是有那堆股票了嘛。」衛靈丟下那麼一句,走人。
還是去說說吧,算起來有一個禮拜沒去他家了吧。順便去還了上次讓他帶軟件的錢。
這兩年,衛靈和梁家俊走得很勤,兩個人還真成了好朋友,經常出去喝酒吃飯。梁家俊年長幾歲,見識廣,和他交流,總能得到好點子,可以說亦師亦友亦兄吧,至於去他家,也是駕輕就熟。
梁家俊開門時,有點點意外,隨即叫衛靈進去,笑著說:「怎麼今天想到來的,我正好有個客人,很快就好,你自己請便。」
衛靈瞭解地揮揮手,那什麼,自從他上次來,正遇上梁家俊和一個露水情人親熱的尷尬經歷之後,他就見怪不怪了。進客廳,果然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一番簡單的報名介紹,衛靈鑽進書房,玩起電腦。
在CS世界裡拚殺,無意識裡一直有種感覺,剛才的男人好像在那裡見過。雖然是一身休閒打扮,但搭配適宜,配上貴族特有的慵懶隨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到底是誰?梁家俊的新情人?
衛靈知道,梁家俊身邊從來都不缺人,一個一個走馬燈地換,都沒長久的。他心裡還是記著小羽的,兩年前有多深,兩年後還那麼深,這點只有從他書桌上的相片,眉宇間偶爾流露的寂寞裡看出來。
平板無波,玩世不恭的表面,內心卻是這麼深情,他那些露水情人都不知道吧。衛靈玩味地想,不知道這位新情人能堅持多久。
好奇心驅使下,真想再去看一眼,可又怕看見什麼激情場面,衛靈有點綴綴然。
還在猶豫,書房門開了,梁家俊推門進來。
「玩什麼呢?」梁家俊笑瞇瞇走進來。
「瞎玩玩而已。你那這麼快就結束了?」
「啊,也沒說什麼,就是生意上的事而已。」
「真的∼∼」衛靈故意拉長聲音。
梁家俊反問:「那你以為什麼?」
只見衛靈臉上一陣青,一陣黃的,掉轉頭去繼續巷戰。梁家俊笑得得意,這小子臉皮薄得跟紙一樣,偏偏喜歡玩火,看見一丁點火星卻又撒了手,真不是一般純情,在現在這個社會裡不是比大熊貓還國寶嘛?
「喂,都兩年了,有消息沒有?」
「什麼消息?」目不斜視盯屏幕。
「跟我裝傻,你都工作兩年了,該定下來,找個女朋友什麼的,要是不喜歡女的,那也正常,我給你介紹幾個……」
「靠!」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手雷轟得血肉模糊,衛靈使勁擂桌子,抬頭問:「你剛才說什麼?」
梁家俊朝天翻個大白眼,走過去擠開他:「什麼技術,一邊去,讓我來。」
不到半分鐘,他放倒6個,衛靈蹲在一邊,似乎漫不經心地說:「梁大少,偉業公司那尚鋒公寓樓那項目招標,你知道嗎?」
「好像看見過,怎麼了?」
「那你看,到底那家能競上?」
梁家俊索性關掉界面,放下鼠標,回頭說:「怎麼,替你們那工程隊挖消息啊。」
「沒錯,以我們兩個的交情,挖點消息不過分吧,再說,這次工程我們很有誠意,也有技術,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大家都有便宜賺,把項目給我們不好嘛?」
梁家俊笑著給自己倒了杯咖啡,說:「我也看過你們的材料,設計不錯,是你的手筆吧,就是,這造價太高點。」
「不是吧,奸商,要再壓價,我們吃什麼,好歹給我們點,人家就等著這筆錢做年終獎了,我們這個是價真物實,你去看別家,錢是低一點點,可質量就是十萬八千里了。」說著說著,衛靈激動的聲音越來越大。
「瞭解瞭解,你急什麼,我又沒別的意思,那項目早就是你的了,本來想留著最後說的,現在知道安心了吧。「
衛靈一聽,呵呵傻笑。
「喂,年輕人,你就這麼缺錢?」
「不是我,是張偉啦,那小子年底要結婚,房子還沒裝修呢,正等著錢花,光玩股票總是有風險的。」
梁家俊聞言,臉色頓時凝重起來,說:「你們在玩股票。」
「不,就他一個,他最近運氣不錯,好像賺了一大筆。」衛靈口氣躍躍欲試,看身邊的人有錢進帳,自己也有點心癢癢。
「叫他收手。」
「呃?」
「叫他把手裡的股票拋了,股市危險,別貪戀一時的收帳,賠得血本無歸。這兩天會有大變動,叫他明天一早就全部拋掉。」梁家俊皺著眉頭說。一向閒暇的眼神裡忽然閃著危險的光芒,讓不明所以的衛靈也肅然起來,這是一個猛獸面對他垂涎已久的獵物做最後猛撲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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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電腦前,綠光閃閃的屏幕因為走勢的連續下搓,彷彿更加綠得慘淡,張偉煞白了嘴唇,絞著手指一動不動。
也就在上午,他還在為不斷上揚的價格大聲叫好,和勸他謹慎的衛靈叫板,時隔不到3個小時,大盤走勢線就像是吊在空中的鋼絲繩,拉著他飄到半空中,又狠狠地把他摔向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了。
「怎麼樣,怕了吧,知道聽我話的好處了吧,晚上你得請客。」衛靈把報表遞給他,他還像個木頭樁子釘在那兒:「喂,不要摸魚了,工作,不是都拋了嘛,還看什麼,眼不見為淨。」
「沒全拋。」張偉懊惱地趴在桌子上,小聲呻吟:「我以為形勢這麼好,不會跌的,所以還留了一半。」
「你……」衛靈無力拍了他個後腦,啐道:「人心不足蛇吞相,活該吧你。」
「我哪裡會想到啊!」張偉大聲哭喊,真是比竇娥還冤那。他的高級衛浴,他的液晶電視,他的豪華蜜月,全打水漂了。
「算了,算了,連帶你這半年一起算,不也是賺的嗎?乖,從今天起咱們認真工作,腳踏實地,不照樣有錢賺,別哭了啊。」梅麗倒是挺冷靜的,笑著過去一把把他拉起來。而張偉則順勢往溫柔鄉里好好滾了一把,親親熱熱地喊好老婆。
乾脆改名叫「張螂」得了,恢復能力這麼強,衛靈笑著抖抖一地的雞皮疙瘩。
錢財乃身外之物,來得快,去的也快。看得透的才瀟灑。傻人有傻福,他們這些工薪階層生活裡也就這麼點小樂子。
可是,位於高層的那些金錢貴族們是怎麼想的,任意揮霍手裡的金錢,站在高樓上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感覺光用說也讓人著迷,可一旦跌下來就是屍骨無存,他們有想過這一切後面的代價嗎,或者說已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了。
梁家聲開著他的奔馳車,衝進大門,傭人從猛烈的剎車聲瞭解到,先生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居然中午不到就回家的情況更是少之又少。
自從和齊銳搭檔以來,金融投資那一塊領域梁家聲拿來上手,游刃有餘,短短五年,他就贏下了別人一輩子也沒法賺的錢,可是這一年半來,風頭直轉急下,不知是運氣還是手氣,處處有人干預,每筆生意都有人來挖牆角,困得他動彈不得。目前情況更加惡化,今年最大的股票投資,居然在收官階段遇到衝擊,手頭上又沒有餘錢維持,堂堂的的韻聲總裁竟然會被八百萬所困,不得不低頭。
秦舒娟急匆匆從樓上下來,親自給他換鞋拿外套,這番舉動是他們結婚以來,十幾年如一日的習慣。
「午飯在家吃嗎,餓不餓,如果時間不急,我讓他們給你做些平時喜歡吃的。」
梁家聲冷哼了一聲,沒有理她。
「這不是家裡沒準備嘛,沒想到你這麼早就回來了,本來我要和媽媽一起出去,中午也不在家吃的。」
「怎麼,我在別人地方沒面子,在自己家裡吃頓飯都不行了。」梁家聲大聲喊
秦舒娟臉刷白了,皺眉說:「我沒有這個意思,說話這麼沖的,誰得罪你了?」
「哼,誰,不就是你的好弟弟,我的大舅子,平常面子上說得好聽,關鍵時刻,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今天去找他,居然來個避而不見,給我三十萬,媽的,他當是打發門口要飯的。」
「可能他真有事吧,你也不要急嘛,先喝杯茶去去火,我這就給他去打電話。」秦舒娟賠笑說。
「算了吧,你頂什麼用,你弟弟能聽你的話,我梁家聲要靠你出面,還能走得出去嗎?你不就是個擺設的花瓶。」
見秦舒娟緊緊咬著下唇,努力壓抑,他還不忘了添上一句:「怎麼,我難道說錯了,原來女人還能養孩子,可看看你,不爭氣的肚子,你也能叫女人。」
「你……你……」秦舒娟急紅了眼,氣得說不出話來。
梁家聲也不多看她一眼,對著送茶進來的傭人說:「老太太在房裡嗎?給我去說一聲,我待會去她那。」
進書房,打開電腦,果然,今天的股市又低了幾點,不偏不倚,主要對像正是自己極力想穩住的幾個股。彷彿暗中有一個無形的大手拖著自己往下拉,鬆手,一年的投入沒了不說,公司所有的金額也全泡湯了,抓著,無疑要拋下更大一筆錢進去,冒的風險就更大了。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忽然,書桌邊的電話響了,抓起來聽,是齊銳:「家聲,你的手機怎麼一直打不通,怎麼樣,下午還跟不跟,我等你回話呢?」
梁家聲猶豫不定,問:「齊銳,你說對方到底有多少身家,我們能對付得了嗎?」
「你想放棄?我們已經計劃一年了,現在放手不是全玩完,這是拉鋸戰,誰堅持的長,誰就贏,風險是大,可投資這東西哪個不冒風險,你以前不也是浪尖上闖過來的。」
梁家聲一咬牙,說:「好,你跟我也跟,我已經在戶頭上匯了筆錢,你幫我全拋下去,我下午就過來。」掛下電話,似乎是下定決心一樣,到梁連珠那院去。
梁連珠正在溫室修剪蝴蝶蘭,見兒子進來,也不出聲招呼,只是微微頜首,叫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她放下老花鏡,洗了手,才慢慢轉過身,說:「我聽傭人說,你們兩口子今個又吵起來了?」
梁家聲低頭不說話,梁連珠歎了口氣說:「舒娟是個好孩子,你在外邊怎麼著,她都不聞不問,由著你,已經夠給你面子了,你不能把外面受的氣發在她身上,好歹,也不要當著傭人的面,再怎麼說,她也是這個家的少奶奶,你不顧自家的面,也給他秦家留點面子。」
說起秦家,梁家聲胸口那悶氣就上來了,他連打三個電話給秦逸,都碰了個軟釘子,今天上午他急匆匆追到門口,居然被他秘書擋在大門口,塞給他三十萬支票算完了,惱得他當場就撕得粉碎。哼,他秦家不給面子,他還顧得上給人家面子。
梁連珠看他臉色陰晴不定,說:「你這孩子,心裡認定的事,我是怎麼勸都沒用,算了,我也不多說,平時你是輕易不會來找我的,說吧,是不是最近有難關啊。」
沒等梁家聲開口,她又說:「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我名下這兩年送給小海的那些股,算起來分紅也有一百多萬吧,你都用在哪了?我也老了,沒幾年好活的,我的錢不也都是給後輩的,你也別偷偷摸摸,是正事就不打緊。可是,我還是得說兩句,小聲,你這兩年都在幹什麼,難道你忘了我們梁家的產業都是一磚一瓦堆出來的,韻聲這兩年什麼建樹都沒有,你不在這上面花心思,反而只想著買進買出,賺投機的錢,可不是正道啊。」
梁家聲汗顏。
梁連珠接著說:「眼下你遇上困難正是你反思的好機會,我可以幫你一次,但不能一幫再幫,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你也三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明白嗎?」
梁家聲小聲說:「兒子知道了,這是最後一筆生意,之後我收手不就行了。」
梁連珠一愣,冷冷說:「我就說到這,一百萬,再多沒有了,現在我要出去,晚上叫人送過來,我在城東叫人建的那個孤兒院,本來已經能用了,偏偏你手下那批草包,居然設計出個危樓來,我還得找人來修補,這事我連你二叔都不敢說,就怕你公司名譽掃地。」
梁家聲想解釋,話頭被衝進溫室的梁家雄打斷,這小子還是那麼風風火火的,人沒到,聲音就先進來了:「姑媽,我親自開車來接你了,咱們這就出門吧。」
「好孩子,和我這老太婆一塊,可委屈你了。」
梁家雄笑著來扶她,討好說:「瞧您說的,和您約會,我求還求不到呢。我那設計圖您還滿意嗎?」
「你辦事我哪裡不放心的,再說我這老眼昏花的,又看不懂那些高深的東西,由你和那些工人談好了,我就不用去了。」
「那哪成啊,您是頭頭,一定要去的,你說是不是啊,二哥。」
梁家聲面上點頭,心裡暗暗嘀咕,就憑他那國外三流大學的建築文憑,能做出什麼好東西,指不定比自己的手下還爛。
不過既然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不多說什麼,目送他們兩個出門,自己也回頭去公司。至於秦舒娟在幹什麼,他是連想都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