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大衛父母送他的畢業禮物已經停在門前,是一輛嶄新的寶馬。
「謝謝爸媽,其實你們不用破費,能讓我娶她,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大衛牽著雨萱的手,轉而問她:「你呢?你送什麼禮物給我?」
雨萱還在腦袋裡想著答案,大衛的母親卻搶先一步回答:「傻孩子,她自己不就是最好的禮物。」說完便和丈夫相視而笑。
「我也是這麼想的。」大衛若有所思的看著雨萱,突然將問題丟給了她,問道:「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好?」
「啊,這個……」雨萱這下不知該怎麼回答了,她求助的望向劍鷹,希望他能幫她解困。
一直沉默的劍鷹臉色正經的替她回答:「樓老先生臨終前交代,當大衛要和大小姐結婚,必須親自到樓老先生的墳前許下他會照顧大小姐的承諾,這樣他才能含笑九泉,也許這個要求很唐突,但人的習俗還請你們體諒。」
大衛的雙親互看著對方,這樣的習俗他們的確不瞭解,還在猶疑著有沒有變通的方式時,大衛卻爽快的同意了。「也有道理,我就去一趟台灣,辦好一切事情之後,她也可以沒有牽掛、安安心心的嫁進來。」
也許謎底就是台灣!大衛心中想著,眼光若有所思的看著雨萱和劍鷹,照情形看,劍鷹應該也參與這個他尚未明白的計劃,否則他也不必遊說自己回台灣了。自從上次舞會之後,他就懷疑眼前這自稱是若涵的女子是假冒的,他開始注意著一切細節,也出了一些問題故意試探他,結果證實她的確不是那個和他自小便認識的樓若涵。但是她又能清楚的說出以前他們相處的情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她不是若涵,那麼真的若涵在哪兒呢?台灣嗎?她為什麼自己不來呢?
他曾想過直接找劍鷹和那自稱是若涵的女孩問個明白,但他的內心矛盾、掙扎,和若涵算是青梅竹馬,他是照顧她、陪伴她,讓他以為那朝夕相伴的感覺便是愛。可是當這個冒牌的若涵出現之後,他才發現他其喜歡這樣性格的若涵,他要的是現在奪他眼前的女孩,不管她叫什麼名字、不管他們才認識短短的日子,他就是愛上她了。
可是,在一切事情沒有明朗之前,他也只有配合著她,因為唯有如此,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吻她、擁她,就好像此刻她在自己的臂彎中一樣。
當夜,若涵躺在床上卻怎樣也無法入睡,索性披了睡袍下樓,她有著滿腦的疑問與擔心,她覺得如果不找劍鷹商量清楚,今晚是別想睡了。
敲了房門兩聲,劍鷹的臉上也是毫無睡意的來開了門。「是你,這麼晚了?」
「我可以進來嗎?」
劍鷹讓過身,等她進來後再關上門。
「我睡不著。」她直接說明來意。「我總覺得大衛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而且他已經有好些天不曾開口叫我『若涵』了,對我總是你呀她呀的稱,你想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她說的這個情形,劍鷹其實比她更早察覺到,也比她更為憂心。但他無法證實大衛已經知道雨萱是冒牌的若涵,不過昨天當大衛毫不考慮便答應的情況來看,他幾乎可以斷定大衛已經發現事情不對勁,他會答應得這麼爽快,為的只是想查出真相。他們原本就計劃帶著大衛回台灣去見若涵,讓若涵自己告訴他真相。
劍鷹把自己所想的告訴她,又說她只要盡人事,一切就聽天由命吧!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雨萱無奈的說。
事情已經說完,氣氛一下子沉默了起來,午夜時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似乎有些尷尬,雨萱站起身,手不知該往哪兒擺的說:「那我回房去了。」
劍鷹打開門,在她即將出門之際,突然說:「忘了告訴你,你那天很美,我是說舞會那天。」說完臉上也不自覺露出彆扭的神態。
雨萱先是一怔,隨即開心的說:「雖然是遲來的讚美,但我還是要說聲謝謝,晚安。」
「晚安。」劍鷹看著她的背影,內心也被她感染得愉悅起來。
因為他的稱讚,雨萱原先的擔心與憂愁一掃而空,心情快樂得直想唱歌,就連腳步也不自覺的輕飄飄,一蹦一蹦地上樓去了。
雖然大衛已經答應去台灣,但由於簽證的關係,他們必須再等兩天。劍鷹在得到大衛首肯的當晚便打電話回台灣告訴若涵這個消息,若涵的回應是憂喜參半,十分矛盾。但這是若涵自己的選擇,她必須自己去面對。
等待的日子總是聊的,這天大衛提議要去騎馬,雨萱在心底躍躍欲試,但劍鷹的眼神阻止了她,她只有搖頭拒絕了。
「怎麼啦?我知道你不敢騎,可是每次你都會陪我去的呀,你不是很喜歡看我騎馬的樣子嗎?」大衛故意說給她和劍鷹聽。
這是有可能的事情,因為若涵曾經給雨萱看過大衛和她在草原上的照片,大衛英姿煥發的騎在馬上,而若涵就如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馬旁。
「那……好吧。」雨萱只得同意。
大衛帶著她來到後花園的馬廄,將一匹又高又壯的棕色馬牽了出來。大衛一個俐落的動作便翻上了馬身,伸出手對雨萱說:「上來吧,我們到草原去。」
看見那匹威壯的馬,雨萱早忘了剛才的拒絕和大衛的那番話,她睜著發亮的眼,興奮的猛點頭,讓大衛也將她拉上馬,坐在大衛的前面。
「坐穩了。」大衛好笑的對她說,心中想著這個女孩肯定有著活潑的因數,和以前的若涵大異其趣。
雨萱沉浸在騎馬賓士的快感,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正被大衛圈在懷裡,飛揚的髮絲飄出美好的弧度,搔著大衛的臉。為了不讓視線被遮住,大衛只有往前傾,將臉頰巾近她的。大衛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雨萱一個心驚,雙腳不自覺的夾緊了馬腹,而馬兒像是能感應到背上人兒的反應一樣,亂了原本有節奏的跑步,開始狂奔起來。
大衛緊緊握住韁繩,試圖控制這匹大馬,而雨萱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不已。一個石頭讓馬兒重心不穩的偏了身子,大衛和雨萱順勢被拋了出去,在落地的剎那間,大衛抱著雨萱,在草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住。
「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大衛看著因受到驚嚇而臉色蒼白的雨萱,焦急的問。
雨萱顫抖著嘴唇,無法回答他的話。大衛看著她的模樣,楚楚可憐得讓人心疼,他只想撫平她的驚嚇,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她的七魂六魄似乎被嚇散了。本能的驅使之下,他低頭吻住了她顫動的唇,希望能平復她的恐懼。他堅持的、緩緩的、有力的在她唇邊摩挲著,雙手更是有力的環著她。一會兒之後,她漸漸的止住了恐懼,當渙散的思緒重新整合運轉過後,才感覺到大衛親密的舉動。她正想抽身時,一個聲音冷冷的由頭頂上響起。
「大小姐,你沒事吧!」是劍鷹,雙眼綻放著只有她才看得懂的寒光,緊緊的瞅著她。
雨萱慌慌張張的推開大衛,像做錯事的小孩,不安的玩弄著衣角,等著受罰。
大衛饒有興味的看了劍鷹和雨萱一眼,問著劍鷹:「你怎麼會來?」
「我在房裡聽見了大小姐的叫聲,又看見你們騎的馬已經亂跑了蹄,我擔心你們,所以便趕緊追來了,你們都沒事吧?」這次是真心的問,他不願任何一個人受傷。
「沒事,只是她受了點兒驚嚇,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硬拉著她出來陪我騎馬就不會有事了。」
「大衛,我們回去了好不好?」雨萱拉著他的衣袖,可憐兮兮的說。
若說剛才摔馬的事驚嚇到她,現在劍鷹的態度才更教她恐懼,他的眼光無情的審判著她,並且替她定下了罪,這也難怪,剛才的情形真是讓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大衛牽著馬,擁著受驚的她慢步在草原上,朝家的方向走去。劍鷹在後面默默跟著,直到大衛將馬牽回馬廄時,劍鷹利用這個空檔和她說著:「你曾說過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你剛才為什麼……」他說不出剛才他們吻得有多麼忘我,連他接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生氣,為了大衛吻她的事,但此時此刻他卻分不清他的氣究竟是為了若涵還是為自己占的成分多些?為若涵是理所當然,但為自己是什麼道理呢?他知道那是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但雨萱被吻關他什麼事呢?他又不是她的誰?!雖然理智這麼告訴他,但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吃醋。
「剛才的事情是個誤會,那時我……」
他打斷她的話,不耐的說:「我不是要聽你解釋,只是再一次提醒你,大衛就要回台灣去面對若涵了,到時候你的任務完成,一切事情就和你無關了。我不希望你對大衛投下感情,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是啊!當一切結束之後,她還是以前的孫雨萱,誰也不會再記得她,不論是大衛或是劍鷹,惦念的也都是若涵而不是她這個冒牌的替身呀。等到事情過後,她就一點兒價值也沒有了。這個念頭讓她心酸得要死,她什麼也沒說的轉身跑回屋內,逕自往樓上房裡奔去。
「她呢?」大衛綁好馬後,出來只見劍鷹,向四周張望問道。
「先進去了,大概真的嚇到了。」劍鷹搪塞著。
「我去看看她。」大衛邁開腳步往屋裡走。
劍鷹一下子便攔住了他。「她說有些不舒服,想休息一下,要我們別去打擾她。」
大衛盯著劍鷹看了三秒,點頭同意說:「好,晚一點兒再說吧,走,我們去下棋。」
出發的前一天,除了吃飯,雨萱始終把自己關在房裡,說是為了整理行李,但天知道她的行李根本毋需費時整理,獨處只是為了不想面對劍鷹,也不想面對大衛,劍鷹的話仍像一根刺,在心頭上拔不出來,大衛的熱情更令她難以招架。她在心底悲傷的告訴自己,反正只要再過一天,她和這些就完全不相干了。
不相干了呵!多麼悲哀的結局,曾經為劍鷹不經意的觸摸產生的悸動、曾經因為酒精作用獻出的初吻,竟然一切都不相干了?!她的角色未免太不值,早知如此,她寧願放棄高額的酬勞,拒演這齣戲。
淚不知不覺的從眼角流下,怎麼她會變得這樣愛哭呢?從前的孫雨萱恐怕正在鄙視她的軟弱吧!
晚上用餐畢,大夥兒全坐在客廳裡喝著紅茶,大衛的母親依依不捨的握著雨萱的手說:「怎麼才來就要回去了呢?」
雨萱紅著眼眶,難過得不知該怎麼回答,自幼生長在孤兒院裡,從沒享受過父母疼愛的她,在大衛家的這些時日享受到了有父母關心的感覺是多麼的好,他們疼她、愛她也,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她心中明白這全是因為他們把她當成了的緣故。但她卻很貪婪的照單和一收,補償自己二十多年來需要溫暖的渴望。只是,過了明天,她這輩子可能再也無法和他們見面,更別說重溫親情了。
「媽,你幹嘛這麼感傷?她就要成為你的媳婦了,以後有得是時間,這次的分離只是暫時的嘛。」大衛扶著母親的肩膀說。
雖然他已經知道眼前的女孩並不是真的若涵,和他並無青梅竹馬般的深厚情感,但他有把握到贏得她的芳心,至於若涵那邊,他只能向她說聲抱歉。以前他以為他們之間存在的是愛情,但後來他才認清了他其實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等,和她持續通信只是因為一個兄長對妹妹的關心,並沒有包含其他成分。原本他打算等畢業典禮過後再向若涵及父母攤牌,當著大家的面把話說清楚,但是這個假冒的女孩把他原本的計劃打亂,他實在好奇這背後的用意,便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等謎底揭曉後再做打算。
「就是呀,瞧你把若涵也弄得紅了眼眶,他們只是去幾天,很快就會回來的。」大衛父親也過來擁著妻子的肩頭,溫柔的捏著她的下巴。
這樣的場面讓雨萱受不了,此時此刻她最怕的就是看到這種溫馨的畫面,那會讓她的堅強瓦解。
大衛似乎看出了雨萱想掙脫母親的手,他將她從沙發里拉了起來,說:「今晚的月色很好,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她連忙點頭,再不離開這裡,她真怕自己會淹沒在這氾濫的感傷裡。
花園裡,陣陣鮮花僕鼻香,雨萱讓大衛握著,漫步在溫柔的月色下。
「明天就要回台灣了,你應該高興才對,為什麼反而收事重重的樣子?」大衛停下腳步,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她。
「因為對這兒有太多的不捨。」她依戀的看了大屋一眼,想著剛才大衛母親的話。
「哦,是什麼?」
「這個屋子,伯父伯母,狄克他們,還有你。」她說著真心話。
「傻瓜,我們只是去台灣了結一些事,又不是從此不回來,更何況在不久後的將來,你將會成為這屋子新的女主人,有什麼好不捨得?」他握著她的雙肩說。
「那不一樣。」她堅持的搖著頭,感傷的重複著:「不一樣。」
因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大衛看著她,將她擁進懷裡,歎口氣後問道:「唉,你究竟是誰?」
雨萱心頭一驚,往後退了一步,緊張的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全都知道了。
大衛知道她的緊張為的是哪樁?他只不過是測試她的反應,但她那猶如驚弓之鳥的表情讓他不忍,他再次擁她入懷,說:「我的意思是說,你究竟還是不是我所認識的若涵?以前的你總是高興成為我的新娘,可是現在當我提到婚事時,你總是皺著眉頭不發一語,我擔心你是不是另有心上人了?」
雨萱心跳漏了一拍,腦海裡突然浮現了劍鷹的影子,但隨即略微慌張的否認。「沒有的事,你別亂猜。」心中想著,遠在台灣的若涵對你可是死心塌地。
「沒有就好,老實說我已經等不及要把你娶進門了,你一天不是我的老婆,我就一天不安心。」大衛溫柔的摸著她的長髮,低沉的嗓音感性的說。
雨萱沒有說話,靜靜依偎在大衛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難過的想著,不論大衛說得再怎樣動聽,也不是為她,而是那青梅竹馬的若涵呀!她孫雨萱畢竟缺少那份福氣。
???
登機後,雨萱少了來時的快樂與好奇,她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飛機起飛,將她帶回那熟悉的國家,然後她將斬斷一切與樓家或大衛有關的事,重新回到學校去過那苦哈哈的學生日子。至於那三百萬,她是不會要的,因為再多的錢她也回不到從前了。
抵達台灣時已經是晚上了,樓家的人早在迎賓大廳守著。車子上在一個多小時後低達了樓大門,阿康立刻出來迎接,高興著背負了多日的擔子終於可以放下,經過了這幾日,他才發現少主這差事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事情多得亂七八糟,若沒有一顆冷靜的頭腦,還真是處理不來。
「阿康,大小姐最近身體怎麼樣?」劍鷹迫不及待的問。
「還好,只是發作的次數增多了些,但大小姐似乎比以前能忍痛。」阿康據實以報。
劍鷹立刻丟下一句:「我上去看看她。」轉身就走,三個階梯當成一個階梯的跨步。
雨萱沉默的也預備上樓,阿康出聲攔住了她。「怎麼樣?看你的臉色這麼沉重,沒露出馬腳吧?」
她搖搖頭,算是回答,轉身上了樓。
阿康對著她的背影納悶,原以為她會對於他的疑問來個自信滿滿的爭論,怎知道她竟然什麼也沒說的離開,而且步履沉重,這哪像不久前還蹦蹦跳跳、動不動就惹得樓少主一肚子氣的小姑娘呢?怪,實在太怪了。
進了曾經住過的客房,雨萱環顧四周,這樣華麗的房間畢業不適合她,很快她就要回到十坪的小窩,那兒才是屬於她的地方吧。洗過澡後,她穿上她第一晚踏進樓家時所穿的衣服,怎麼來的就要怎麼去,將房內收拾好後,她坐在床鋪上,等著劍鷹派人送她離開。
敲門聲響起,她悲傷的情緒更重,怎麼會這麼快呢?難道他一點兒情分也不顧嗎?就算他們事先講好了這是一筆交易,但他過河拆橋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不過這也難怪,他已經回到了若涵的身邊,哪還有心思再顧及其他呢?
做了一次深呼吸後,她挺起胸膛站起來,該來的還是要來,躲也躲不掉。打開門後,竟然是劍鷹站在門口。「若涵要見你。」
好吧,再多耽擱一會兒吧!和若涵道別也是應該。
進了若涵的臥室,看到若涵後,她就忍不住的濕了眼眶。怎麼會瘦成這樣?眼前的若涵比起她出國前更瘦,臉頰凹陷,整張臉只剩下一對大眼睛最明顯,她幾乎可以想見被子底下的身軀多麼孱弱。
「雨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若涵用幾可見骨的手握著她的,軟綿綿的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力氣。
「不用謝,只要能讓你高興就好。」面對一個大限將至的病人,有什麼比讓她快樂的離開更重要呢?
「若涵,時間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談,你該休息了。」劍鷹依舊溫柔的照料著她躺下。
頭一回,雨萱希望躺在床上的病人是她自己。別過臉去,她假裝沒有看見劍鷹為若涵所做的一切,些會刺痛她的心。
出了若涵的房門,雨萱開口便問:「什麼時候送我走?」
「何必這麼急著走?若涵和大衛尚未見面,還有需要你幫助的地方。」
「只是為了幫助若涵這個理由希望我留下來嗎?」她大膽的問道。
劍鷹遲疑了一會兒,他將自己也希望她別走的念頭隱藏起來,點點頭。
雨萱的心刺痛了一下,都是為了若涵呵!咬著牙,她轉身回到了客房,不讓他看見她的悲傷。
???
隔天,除了劍鷹之外,雨萱和大衛都因為時差的關係,整整睡掉了一個早上和大半個下午,起床後,為了配合英國人下午茶的習慣,劍鷹吩咐廚子準備點心及英格蘭紅茶方便兩人在晚餐前果腹。
「親愛的,昨晚睡得好嗎?」大衛醒來後見著雨萱便親著她的手背問。
這兒是保守的台灣,若涵也在這個屋簷下,更因為劍鷹就在旁邊,雨萱很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自然的牽動嘴角說:「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因為你現在住在樓家。」
大衛饒有興味的看著她,雙手抱在胸前,無所謂的聳聳肩。「那麼你問呀!」
雨萱心虛的問道:「你昨晚睡得好嗎?」
「你怎麼忘了前面的那三個字呢?」大衛故意調侃著。
「我……」她紅著臉不知該怎麼回答。
「讓我來幫你說吧。」大衛表情嚴肅,語氣正經的說:「其實你不習慣和我這樣我呼,因為你並不是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若涵,不是那個一心想嫁給我的小女孩,你到底是誰?又為了什麼要冒充若涵?」
雨萱驚恐的看著大衛,不知道他會這麼快攤牌?他那咄咄逼人的問話讓她無法招架,習慣性的用眼神求助,劍鷹倒是很鎮定的說:「你早就看出事情不對勁了,願意跟我們回來就是想瞭解這件事情的一切吧,對嗎?」
大衛點頭,一副「你們怎麼可能瞞得過我」的模樣。
「既然如此,我們就沒有必要再演戲了,走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該來的終於要來了!雖然不是自己的問題,但雨萱一樣替若涵緊張得胃抽筋。尤其是當劍鷹推開若涵臥室門的那一刻,她覺得心臟就像要跳出胸口一般。
由於床架上的帳簾已經放了下來,所有大衛並沒有直接見到若涵,劍鷹示意他先等一會兒,招手要雨萱和他一起過去床邊,進入帳簾內。
「若涵,大衛已經進來了。」劍鷹扶起她,低聲的說。「什麼?這麼快,我還沒有準備好。」若涵哪有久未見著心愛之人的喜悅?!
劍鷹搖著頭說:「來不及了,大衛已經發現事情有蹊蹺了。」
雨萱面有慚色的道著歉,沒想到她的演技真的這樣爛,來不及給若涵從容的時間作準備。
「現在不是道歉的時候,你幫若涵稍微打扮一下。」劍鷹拿起床頭櫃上的梳子交給她。
雨萱拿過梳子,開始刷著若涵的頭髮,可是才梳了兩下,雨萱的淚就控制不住的落下了。梳子上有若涵掉落的頭髮,她並沒有用力呀,難道若涵的病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嗎?她為若涵的紅顏薄命深深難過著。
劍鷹眼尖的發現了雨萱的異樣,為了不讓若涵在這個時候多受刺激,他拿回梳子,輕輕的用手撥了撥若涵的頭髮,溫柔的說:「可以了,你準備好了嗎?」
若涵手撫著心臟的部位,咬著唇點頭。
劍鷹一手拉著帳簾,另一隻手握住若涵細瘦的肩頭,說:「不管情形會變成怎樣,我希望你知道,我永遠都支援你。」
雨萱再度熱淚盈眶,為著他對若涵深情的堅持,想起了他曾經對她說過,他愛了若涵十八年呀,十八年,將近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呵,而她認識劍鷹的時間連十八個月都不到,怎麼比呢?這場愛情,她注定是輸家。
當若涵做完深呼吸之後,劍鷹掀開了帳簾,別在床架的兩側。
當大衛的目光和床上那瘦弱的人兒交會時,他忍不住輕聲驚呼著:「你是……若涵?」
床上那清瘦憔悴的人兒雖然和他認識的若涵相去甚遠,但從輪郭及五官上依稀可看出若涵的影子。
但是怎麼可能呢?雖然若涵的身子自幼就瘦弱,但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子吧!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不說,那一頭如瀑布般的長髮竟也變得稀疏,眼前的女子衰弱到令人覺得可怕。
若涵的大眼早已泛出淚水,輕輕的喚著大衛的名字。
「你們好好談談,我就在門外,有事叫我。」劍鷹對兩人說完後便和雨萱退出了門外。
「我好擔心若涵。」雨萱關上門後,難過得又掉下了淚。
劍鷹捧起她的臉,替她拭去淚珠,無奈、落寞的說:「事情已經是這樣了,你我都無能為力,只希望在她最後的這段日子裡能開開心心,不要再留下什麼遺憾。」
「可是……我剛剛幫她梳頭髮的時候,竟然……竟然……」她哭得說不下去。
劍鷹將她攬在胸前,說:「噓,別哭了,我看見了,我和你一樣擔心她,一樣不想失去她,可是我們不能不堅強,如果讓若涵知道我們害怕,她會難過的。」他揉著她的發,痛苦的說著。
雨萱就這樣貼在他寬闊的胸口上,讓淚水濡濕了他的襯衫,盡情的落淚。為若涵,也為自己尚未開花便已枯萎的愛情,她不太可能還有機會像現在這般靠近他了。既然不可能,那麼就讓此刻被他擁著的滋味成為永不磨滅的記憶吧!她會永遠記得這寬厚的胸膛與溫柔。
「你生病了是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大衛走近床邊,難掩震驚的問。
「我原以為自己會好的。」若涵濕著眼眶說:「我起先還希望等病治好以後再去英國找你,可是醫生說我好不了了,原本打算一直瞞著你直到我死去,因為我希望自己永遠是你記憶中的若涵,我並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醜樣子,可是我真的好想你!」
「你真傻,你應該早點兒告訴我,我可以和爺媽一起來看你,或者把你接到英國去治療。」他總算接受了眼前的事實,輕撫著她的肩膀。
「沒有用的,我得的是血癌,不論走到哪裡都已經沒藥可醫了。」若涵豆大的淚珠掉了下來,哽咽的說:「我已經是一個將死之人了,苟延殘喘的活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每天晚上閉上眼時都有著隔天怕再也醒不過來的恐懼,那種心情你能體會嗎?我更害怕的是,我將要離開你了,永永遠遠的,而不是國度之間的距離而已。大衛,我好害怕,我不想離開你,我不要死。」她突然用盡全身氣力緊緊的抓著大衛的手,凹陷的大眼盛滿了恐懼。
大衛還來不及說什麼,若涵便已痛苦的大叫著,全身開始不停的顫抖。
房門立刻被推開,劍鷹首當其衝的衝了過來,看見若涵一眼對著後對著雨萱大喊著:「快,快叫看護來。」
看護在聽到若涵的叫喊之後便朝這兒跑來,差點兒和轉過身的雨萱撞個正著。匆匆忙忙的推著台車到床邊,拿起聽筒聽過若涵的胸口之後,立刻為她打了一針,若涵漸漸停止了顫動,蒼白的睡去。看護又補上了另外一針之後,對著室內的人說:「別讓她太受刺激,她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了。」歎口氣便走了。
大衛聽不懂國語,擔憂的問著劍鷹,「他說什麼?」
劍鷹心痛的為他翻譯著。
「他又不是醫生,有什麼權利這樣說?」大衛完全弄不清楚情況,不是只有醫生才可以對病情下判斷嗎?
「他是醫生,還是專業且權威的醫生,只是被我高薪請來照顧若涵,直到她離開世間為止。」劍鷹痛心的說,如果金錢能救得回若涵的命,花費再多也值得,只可惜,能做的只有拖慢她離開的時間,對於病情依然毫無幫助。
「大衛,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刺激她的話?」雨萱著急的問。
若涵也許可以對旁人的刺激無動於衷,但若是她深愛的大衛也說了什麼傷害她的話,那她可就是真的對人間沒有留戀了,更別說是抵抗病魔。
「沒有。」大衛將剛才與若涵的對話說出來,劍鷹和雨萱聽得沉重。
雖然說死亡是每個人一生的必然終點,但真正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事實之後,又有幾個能瀟灑應對?更何況若涵這麼年輕,人生許多風貌還來不及經歷便要離開,她還沒有和心愛的人相守白頭,還沒有完成上帝賦予女人生育的重大任務,還沒有享受到擁抱小生命的喜悅滿足,許許多多的美好經驗,她還無法品嚐便已被剝奪權利,怎能不令人感歎呢?
三人沉默不語,各自懷著心事的下樓,在沙發上各據一方的坐著,顯然剛才的景象嚇壞了他們。一會兒之後,廚子在餐廳那頭喊著吃晚飯,劍鷹沉著聲音對他們兩人說:「你們先去吃,我上去看看若涵。」大跨步卻沉重的上了樓。
沙發上剩下兩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一會兒之後,大衛打破沉默的說:「可不可以和你談一談?」
雨萱點點頭,隨著他走到他暫住的客房內。
大衛將房門半掩,盯了她一下後問道:「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雨萱報上自己的名字,但她認為那一點兒也不重要,等這件事情過了之後,她和大衛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既然萍水逢,又何必一定要知道世俗稱呼呢?
「就連你的名字也和若涵的一樣美。」大衛歎口氣,像是十分惋惜,接著又說:「你差一點就騙過我了,真的只差一點。」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雨萱難為情的道著歉。
「不必道歉,我知道你是為了幫助若涵。但是……現在我自己卻混亂了。」大衛握住她的肩頭,看進她眼裡,希望她不會對他即將告訴她的話吃驚。「因為我喜歡你。」
「什麼?!」不只若涵震驚,就連正巧下樓後站在門外的劍鷹都吃驚得停住了腳步,成了無心的偷聽著。「你是不是時差還沒調整過來?或者剛才受到太大的驚嚇才亂了神智?我是孫雨萱,你的愛人正在樓上躺著、病著……」
大衛打斷她的話,十分清楚的告訴她:「我知道你不是若涵,就是因為這樣才讓我迷亂,經過了在英國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發覺其實你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你並沒有和我有任何的感情基礎。」
「不可能的。」雨萱的頭搖得像搏浪鼓般,臉上有著難掩的慌亂。「你明明愛著若涵,要不然你的房間裡也不會到處都貼滿她的照片,天天提醒你有這麼一個愛人在遙遠的台灣守候著你。」
「那些照片並不代表任何意義。」大衛很快的又說:「我喜歡攝影,若涵是我最佳的模特兒,那些照片代表的只是我對自己作品滿意與自負,與思念無關。」
「你這樣說對若涵太不公平了。」
「也許吧,可是如果我不把話說清楚,不僅對若涵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大衛堅決的看著她,事情已經不容許再模糊的發展下去了。
「不,不要說,我不想聽。」她摀住自己的耳朵,害怕他將要說出的事是自己無法承擔的。
大衛拿掉她的雙手放在手裡握住,溫柔卻不容許她退卻的說:「你一定要聽。」他定定的看著她,開始娓娓述說著自己是如何陷入她的特有魅力裡。「你剛到英國時,我的確以為你是若涵,可是經過幾天的相處之後,已經開始懷疑,因為你有太多和若涵不同,但我從沒想過會有人假扮若涵,因為我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如此相似之人。對於你的改變,我解釋成太久沒見面所致,直到舞會那天,我終於發現了你的假冒身份。」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她問得有些心虛,沒想到自己的演技爛得這個地步?!
「因為這裡。」大衛碰了碰她的耳垂,說:「若涵的耳後有一個我們稱之為『陀陀』的小小肉球,可是你沒有。」真是百密一疏!門外的劍鷹不禁暗暗叫道,原來大衛這麼早發現,也難得他這麼沉得住氣,並沒有在英國揭穿他們,否則他就不願跑這麼一趟了。
「那只是開始。」大衛微笑接著說:「有一天我從外面回來聽見你爽朗的笑聲,你卻辯稱那是隔壁電視機的聲音,忘了我們根本沒有鄰居,哪來的隔壁電視機聲呢?還有在挑選我畢業典禮那天該穿著的衣服時,我隨手挑了件衣服說是你最喜歡的式樣,你居然信以為真的沒有否認,其實那根本不是你的衣服,是我新買掛上去的。種種的測試結果加深了我的猜疑,更讓我肯定你並不是那總跟在我身後的若涵,雖然我並不知道這背後的目的是什麼,但我決定按兵不動,直到我知道真相為止。」
大衛歎口氣,露出了少見的愁容又說:「可是當我知道你不是若涵後,我的情情半喜半憂,很高興可以追求你,卻又憂愁著會追不到你,因為真正的你並不認識我,更沒有任何可以牽繫你我的理由,你仍然擁有可以拒絕我的絕對權利,但如果是那樣,我會很傷心。」
「難道你就不怕若涵傷心嗎?」她尋回自己的平靜,問著他。
「就是因為不願若涵傷心,所以我才會煩惱。」他苦惱的神色不像是裝出來的。
「我真的不懂。」雨萱被巡突如其來的意外搞亂了。「你和若涵多年來始終沒斷過音訊,如果你不愛她,又何必這樣做?或者……」雨萱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又說:「或者你是因為看見若涵病成這樣才這麼說的?!」
「如果我真心愛一個女人,就算她只剩最後一口氣,我還是愛她,我絕不是像你所說的那種男人。」他歎口氣,接著又說:「若涵和我畢竟相處多年,就算是朋友我也會和她保持聯繫。若涵和我自小就被雙方父母配成了對,小時候我也認為若涵是我的新娘,當我們漸漸長大之後,慢慢的便發現了彼此的不同,當若涵回到台灣後,我將自己的心沉澱,發覺對若涵的態度並不是愛情,而是像兄長對妹妹的感情。原本我希望若涵精通英文的時候向她以及我的父母說明一切,表白自己的想法,雖然我和若涵做不成夫妻,但我一樣會關心她、疼她……」
「若涵要的不是這些。」雨萱激動的打斷他。「若涵從小就把你當成偶像,她崇拜你、愛你,認定了這輩子只要你,所以就算她時日不多,還是拜託我代替她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因為她不想讓你失望,同時她也在驕傲的分享你的成就。若涵的身子這樣虛弱,生命隨時會結束,但她依然答應我一定會等到你回來,她是這樣用自己的生命在愛你,你怎能對她這樣不公平?」她撲簌簌的掉著淚,心疼著若涵的一片癡情竟換來這樣的結果?妹妹和愛人,天淵之別呀!
她的話讓大衛有口難言,但是,感情的事原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呀!感情沒有先來後到的順序,也少見從一而終的倫理,他只是想忠於自己的感情,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門外,廚子又喊了一遍開飯,雨萱迅速的用手背抹了抹淚,說:「我希望你忘了風才所說的話讓若涵在最後的日子裡能快快樂樂的度過,你依然是她心中那守候多年的男子,讓她的癡情得到回報。」說完轉身便走,卻被大衛一把拉住。
「雨萱,我不會對自己的感情撒謊,你希望我怎麼做都行,就是不能要我否認對你的感覺。」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讓若涵快樂,還有,收回你的錯覺。」這次她閃過大衛的手,迅速的朝門外走去。
樓劍鷹適時的抽回身,沒讓雨萱發覺,一會兒之後才假裝剛剛下樓,招呼著大衛一起到餐廳用餐。餐廳裡的氣氛是怪異的沉悶,劍鷹心知肚明他們倆是為了剛才的事情,雨萱一直迴避著大衛的眼神,臉上的表情極不自然,而大衛的臉上卻充滿了無奈與渴求,如果讓若涵看到了這樣的畫面,聰慧的她豈有不懂之道理?但是也有心碎之憂慮呀!
事情怎麼會愈變愈複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