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第一次相遇時,他發誓她絕不可能使伯爵和男爵握手言和,絕不可能在兩人的有生之年辦到。她證明他說錯了;而死的人卻是他。
哀傷沖淡她的成就感,寂寞爬上心頭。她使用老方法:從腹中的胎兒身上獲得力量。有一天她或許會帶她的孩子到邊地來。
廣場上的岑寂吸引她的注意。若蘭拉起韁繩,雪橇停下來,擠壓到那份特別的貨物。籠中的貓咪咪叫地發出抗議;那只羔羊驚惶的咩咩嗚叫,探出頭來,張著瞎眼瞪視。它們全是亞蘋的小動物。
城堡的雙扇門打開。凱爾出現,及肩的頭髮在風中翻飛,雙眼急切地盯著若蘭。安太太自抑的站在他背後,雙手緊握。
他步下階梯,他的步伐緊張而威嚴。最初他蹣跚而顯得侷促不安,今天他看起來則彷彿縱橫天下。
林亞瑟扶若蘭下雪橇。塞拉下馬,來到她身邊。
他雙手握拳,仍盯著她不放地說道:「怎麼樣?」
她筋疲力盡、心力交瘁。這位為他多方奔走的外交官對他的粗心大意感到不滿。「我們進去好嗎,爵爺?」她說道。「我很冷,並且想要坐在舒服的椅子上。」
他的表情軟化。「當然,對不起,我太自私了。」他拉起她的手,扶她上階梯。「很高興見到你,若蘭。」
「小姐……」塞拉說道。「這些動物怎麼辦?」
伯爵轉頭困惑的瞪視雪橇,然後揚眉、目瞪口呆。「你怎麼帶來亞蘋的小動物?」
若蘭奇怪他怎麼知道亞蘋的動物,但這個問題似乎無關緊要。她拉下手套。「她要我照顧它們。她相信黑夜天使將帶她離開辛克萊。」
「黑夜天使……」然後他似懂非懂的點頭。「亞瑟,將它們帶到馬廄去,請蹄鐵匠照顧它們。」
進入城堡後,他帶領若蘭到他的書房,然後跪在壁爐前,撥弄煤炭。她俯視著他,從他僵硬的肩膀和動作看出他的緊張。她小心的切入話題。「傳令官已經回倫敦了。我向女王提出新證據,兩個星期之內就會有回音。艾琳將帶來她的決策,安格和胡約翰會陪她過來。」
「那麼我得再忍受兩個星期。」他說道。
她差點說,我會陪著你,但接著他喃喃說道:「我想我的生命再也不會平靜了。」
他或許是指她的出現和離去。不是嗎?自從她到達就風波不斷。她失言道:「我很有信心,爵爺。
他抬眼,鬆了一口氣。「你為何不再叫我凱爾?」
她口乾舌燥。「我向您保證,只是一時疏忽——」
「不要說客套話,若蘭,」他放下火鉗,站起來。「直接回答,為什麼不叫我凱爾了?」
他顯得如此強勢而堅定,再也不是那個呆子伯爵。但她也改變了,自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以來。「我以為你比較喜歡客套。」
「我是希望,」他帶著她走向一張椅子。「在和平中撫養我兒子,並且聽你以朋友的身份告訴我怎麼回事。」
她坐定。「我發現男爵攻擊你領土的證據。一些你的斑點牛被關在他的屠宰場附近。我質問他,他推說不知道。他還放走了那兩名逃犯。我已經命令他歸還你剩餘的牲口。」
他釋然道:「還有呢?」
若蘭也放鬆的將雙腳伸向爐火。「我發現他破壞哈迪恩之牆,並且向女王報告此事。」
「謝謝你。它是一個意義深遠的寶貴古跡。」
若蘭慚愧自己完全沒有想到它的歷史價值,喃喃地道:「而且位於基德堡境內。」
他笑道:「噢,是的,原來如此。你為什麼如此自信女王將改變心意?」
他不需要知道若蘭如何與女王斡旋,或是心懷偏見和恨意的不智吧?她端詳著他。
「求求你,」他支著下巴輕聲說道。「告訴我。」
她深一口氣。「你使我明白報復我的殺父母仇人是不對的。」
他訝異地說道:「我?」
「是的。許多年來,我一直哀求女王懲罰格雷的康家,她總是拒絕,最後一次她氣得……」若蘭尷尬的停下來。
「她將你貶到邊地來。」他眼中閃著會意的眼神。
若蘭感到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是的,你是令尊罪過的無辜受害者,就像格雷的康家那些孩子成為父母暴行的代罪羔羊一樣。」
「是的。」
「我已經向女王陛下解釋過。我想她會看出你和我的相同遭遇,並且同意你是一位好人,杜凱爾。」
他的眼前模糊。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蘭窩心地微笑說道:「你不需要說什麼——還不要,因為我還告訴女王你願意讓麥肯和男爵自由發展感情,希望她能欣賞這點。我也告訴她麥肯的新城堡。」
他幾乎嗆到。「城堡?我可蓋不起城堡,只想蓋一座普通的莊園。」
若蘭試圖使氣氛輕鬆。「噢,但我向她保證你絕不吝惜,各種豪華的設備、壕溝、吊橋、馬廄。」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她又說道:「還有一座美輪美奐的教堂、花園。」
他瞇起眼睛,對她搖著一根手指。「你在開玩笑,若蘭。」
是,但她同時悲哀的想到,或許她永遠不可能看到麥肯的新家和未來。
隔天若蘭和塞拉、麥肯一起度過。晚餐之後,她帶「福寶」出去散步,回來時發現安太太站在門廳,腰上綁著一大串若蘭從未見過的鑰匙。若蘭想起她拿走的那把鑰匙。
「爵爺想見您,小姐,他在他的臥房。」她指著走廊那一頭。「在書房那一邊。」
若蘭知道他臥房的位置;她曾經為了證明他是邊地勳爵而搜查過那裡。回想起來,這個念頭真是愚不可及。
「謝謝你。」她想起那把鑰匙。「哦,安太太,我有一把地道的鑰匙。在我的房間裡。」
「原來是跑到你那裡去了,」她並不意外地說道。自從我做擠牛乳女工以來,我們就沒有銷過門。竟然有人在基德堡偷食物。」她輕拍「福寶」說道:「對不起,丫頭。」凱爾坐在那張寶座上,瞪著門。若蘭怎麼還不來?如果她再不來,他就要搞砸了。
有人扣門時,他驚跳。然後收斂、心神、振作起來。「進來。」
她飄然步入,「福寶」在她身邊。冰冷的夜風染紅她的雙頰,吹亂她火紅的秀髮。穿著一襲淡綠色裙裝的她,顯得如春日少女般清純可人。但馬若蘭不是無知少女,他見識過了。他本能的尋找她懷孕的跡象。她的胸脯在圓形的領口上微微隆起,但她的腹部仍然平坦。
「怎麼了,凱爾?」她撫平衣裙,檢查自己。「我的衣服弄髒了嗎?」
「不,」他思忖道。「我在想自從你來到基德堡之後改變了多少?」
她側著頭微笑。「比你知道的還多,凱爾。」
噢,他知道她所有秘密,因此覺得大膽。「坐下,若蘭。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她震驚於他嚴肅的口吻,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福寶」則趴在她腳下。「我在聽。」
他欲言又止。
「我們是朋友,記得嗎?」
他幾乎失笑。他和她有過肌膚之親、奪走她的貞操。他騙她相信他是一個傻瓜;他將未來交在她手中。日久見人心,安格說過。
「說出來就好過了。」她自信地說道。
罪惡感削弱他的勇氣。「我不認為你會好過,若蘭。」
她直視他的眼睛。「你對我說謊了?」
「是的。」
「你背叛我們的友誼?」
她似乎無畏無懼,為什麼?「我不確定,很難說。」
她抬起下巴。「告訴我。」
說吧!他的良心鞭策他。「我就是邊地勳爵。」
她眨眼,搗住嘴,然後大笑。
他羞憤地說道:「住嘴。」
「噢,凱爾,」她的手仍搗著嘴。「原諒我……但這真是——太誇張了。」她笑出眼淚。
他震驚的捶著寶座的扶手。「不管是否誇張,這是真的。」
她咯咯笑個不停。「那麼我就是波斯的舞孃。」
她那輕浮的反應刺傷了他。「我可以證明。」他從皮囊袋中拉出一條黑色領巾,丟在她膝上。
她吸著鼻子,擦拭淚水。「『福寶』也有一條嘛。」
他下定決心,傾身,以最冰冷的目光逼視她。「那天晚上你拿走鑰匙將我鎖在外面時,我差點因為爬城堡的牆壁而摔斷脖子。」
「安太太可能剛剛告訴你鑰匙的事,艾恩也可能告訴你那一夜在花園的事。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沒想到她會不相信他。「事實,若蘭。我是邊地勳爵。」
「這是我聽過最荒唐的事。」她又捧腹大笑。
他口不擇言。「我要吻你,這應該足以證明。」
「哦,凱爾,」她起身。我不想吻你。走!「福寶」。」
凱爾悵然若失地看著她離開。他自責的決定重來一次。
隔天早上若蘭下去用早餐時遲疑一下,想起凱爾的承認仍然莞爾。她曾經確信他是邊地勳爵,但沒有人可以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但他的動機使她納悶,他為何要這樣?
她到達餐桌時,得知有一半廚師所準備的肉派餅和一整桶牛奶不見了。凱爾似乎並不煩惱。他坐在餐桌上首,垂詢她的健康,且深切難過她只有少許牛奶。
整個早餐,他一逕笑容滿面,直到塞拉和麥肯告退。他從杯子邊緣說道:「你知道我的全名嗎?」
「不,我不知道,也不知道這有什麼關係。」
他氣派十足的放下杯子,伸手拿家庭聖經。他站在她面前,將聖經放在她膝上。她壓抑笑意的看著他翻開那破舊的書頁。「在這裡。」他說道。
她看到他指尖點的那一行,心中泛起狐疑。
「大聲念出來,若蘭。」
他聲音中的抖音使她想起黑暗中的激情。剎那間她真的知道了,但同時腦中充斥著疑問。他為什麼要偽裝?他怎麼忍心遞給她那件血衣?
「若蘭?」
她需要時間思考。他如果不是最下流的惡棍就是最大的笨蛋。或者她才是笨蛋?困惑和傷害迫使她開口。「你是杜安卓。艾恩。凱爾。」
「艾恩,邊地勳爵。」
她鼓起比面對法國國王時所需要更多的勇氣和耐心,將他的手抬離書頁,將書合上,然後起身面對他。「好極了,艾恩。你得告訴我你如何勾引你自己的女家教、並且追求那個養豬人的祖母。」
他緊抿著嘴。「那些故事是為了隱藏我的真實身份。」
現在她懂了。那此謊言、他的引誘她、那件血衣。她的雙手顫抖得拿不住聖經。感謝上帝多年來她已訓練有素,但也僅止於此了。她非離開他不可。「很好,很聰明的故事。」她將書甩在他的胸口。「告退。」
她任由他抓著書、目瞪口呆。她震驚得啞口無言,走上樓梯,進入她的房間。
他戴上眼鏡、穿錯鞋子。從她一踏進這座該死的城堡,他就滿口謊言。只有在她告訴他,自己將盡力說服女王改變心意時,凱爾才說出真相。
自己所做過的種種饃事歷歷浮現眼前。恥辱將她推入絕望中。他在呆子伯爵的偽裝下,玩弄著她全心奉獻給一位陌生夜客的愛。
哦,天啊,他知道她的一切秘密,不是嗎?她碰觸她平坦的腹部。他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事,他的孩子,一位在欺騙中孕育的孩子。
可憐的孩子,她想道。可憐的我,她痛心道。
她猛然醒悟。馬若蘭不是一個容易受騙上當的無知少女,她是一位聰明世故的女人。如果他試圖引誘她、動搖她,她是勝券在握的。
隔天早上她一踏進書房,凱爾就知道他有麻煩了她甜美的微笑、燦爛的明眸、自信的風采在在都說明了。
她身穿綢紋布,朝他輕移蓮步。當她坐在他書桌邊緣時,衣料沙沙作響。
「我一直在想你告訴我的話,凱爾。」她的手指像蝴蝶般飛舞。「我自問你為何要承認自己是邊地勳爵?」
因為我愛你,他想說,並跪下來求她原諒。但不知為何,他知道自己一日京弱,她就會像餓虎撲羊般的炮製他。
他雖然理虧,但仍決定控制場面,露出漫不經心的微笑。「我們是朋友,若蘭。你不相信我嗎?」
她吸起櫻唇唳道:「我當然相信,我對你是推心置腹呢,我還告訴你葛倫坎的事呢。」
罪惡感戳刺他。今晚她為何要讓頭髮如此散開、如一道閃亮的火紅瀑布般妖嬈動人?「我呃——」慾望使他喉嚨梗塞。他乾咳道:「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更進一步。」
她檢視著手指。「我不相信你是邊地勳爵。」
這句話像是挑釁。「我應該怎樣做才能說服你?」
「邊地勳爵知道一些事。」
例如她愛他並且懷著他的孩子。的確,他的行為罪無可這,但她非原諒他不可。你想知道什麼?」他拉起她的手,撫摸地的手掌。
她倒抽一口氣,但很快恢復鎮靜。「柏亞莉人呢?」
「她在巴貝多。」他大方地說道。
「你是否劫持她?」
他大笑。「沒有。我安排她和情人查理到那個群島定居,他們快要有一個甘蔗農場了。」
「你大可以以杜凱爾的身份安排她逃走,你不必偽裝自己。你是如何弄黑頭髮的?」
可惡!她將他逼入死角,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單刀直入。「我用油煙染的。」他碰觸鬢腳。「這裡,」他碰觸眉毛。「和這裡。」
她盯著他的椅子扶手。「你真聰明。」
他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你生氣嗎?」
「生氣?怎麼會?」她起身拉直裙子。「生氣就表示我相信你。」
他疲於舌戰並且害怕失去她,衝向她身邊,將她拉進懷中。「如果言語不能說服你,若蘭,這個可以。」
他的唇一觸及她的,他就發現自己錯了。他應該慢條斯理的使她鬆懈、建立感情的,不該如此猴急。但懊悔褪去,迷失在她開啟的芳唇,以及她倚偎在他胸前的溫柔模樣。他的若蘭,一件無價之寶、一個值得珍愛的女子。
他確實珍愛她。他細緻的吻她,知道當他的舌頭與她的交纏時,她總是歎息,然後採取主動。沉迷在熱吻中、知道她總會原諒他,凱爾全心的擁緊她。
她的呻吟催促他並且向他確認她愛他。她迅速成為侵略者、雙臂環住他,雙唇與他的廝磨,尋求更親密的結合。他也急切的愛撫她的胸脯,直到他被兩人之間的屏障所阻礙。他的手伸進她的上衣,卻碰觸到布料。
他困惑的退開,張開眼睛。她雙乳之間放著邊地勳爵的黑色領巾。
她僵硬,緩緩張開眼。那迷濛的熱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盯視。她輕柔而堅定的低語道:「你的吻和邊地勳爵不一樣,他比你還高。」
「我要鞋匠墊高我的鞋跟。」
她霍地轉身,扭開門跑出去,當著他的面將門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