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在朝堂上,還是在平日裡,誰見到這位暴虐的三王爺都側身而過,尤其是朝花派。
沒有多久,雲溟換掉了京城防衛的所有大小官員,當皇太后問到他頭上時,他嬉皮笑臉地胡說一氣,又是哄又是講地把皇太后逼得啞口無言。
雲天開始舉行科舉考試,在全國各地網羅自己的勢力。
看到這些,煙崎打心裡開始高興,雖然雲天依舊沒有到她的宮中來,而且她也越來越摸不準這個皇帝心裡想的什麼,可是她還是替他高興。
只是有時候,對雲溟的思念也從內心深處湧起,可是卻又奇怪,以他的性格早應該來見自己,卻一直沒有這個消息,難道自己能再次主動去見他,見他以後又怎樣?她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
只是有一次,她去大覺寺上香回來,經過大殿,遠遠地看到群臣散朝,雲溟夾雜在其中,與眾不同地走在最後,一身朝服的他似乎比以前成熟多了,神色凝重,步伐沉重,身上再沒有了一年前的飛揚跋扈,取而代之的那不動聲色的沉穩和喜怒無常的暴戾,凌厲佈滿他的眉梢眼角,戰事的磨煉讓他成長為一個風雨不動的大將軍。
煙崎忽然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呆站著一動不動。
他似乎也感到了什麼,轉過身來向這邊看來,煙崎一驚忙轉頭領了眾宮女大步向宮內走去,走了很遠似乎還能感到身後有兩道灼灼的眼光射來,再回過頭去已空無一人。
煙崎本以為日子會沿著這種軌跡向下走去,但一切並沒有按照她想像的那樣走下去。
皇太后也在暗中動用著自己的勢力,於是雲煙兩家成為相對立的兩派,戰火一點即發,而煙崎則成為了兩派都不信任的人,她被這兩派人馬遺忘在深宮內,同時也被這兩派監視的嚴密。
煙崎自嘲地笑了起來,忽然覺得累了,每天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做,只是在宮內呆坐著玩耍,有時無聊了,就去抱一會藍妃的小公主。
藍妃看她無惡意,心情好了,也同她說一會話。
不久,煙崎聽說朝花郡那邊也在蠢蠢欲動,她才心驚起來,如果這一場戰事動起來,那可就不是兩派之爭,就要國家動盪,關係到她的父母之邦的安危,不論哪一方勝利,對她都是致命的傷害。
煙崎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她找來小顏,要她帶自己出宮,連夜趕往三王爺府中。
當小顏背著她躲過皇宮大內的侍衛,一路奔到三王爺府時,她才發現這個小姑娘真是一個厲害人物,小小的身軀竟這樣有力。
當走到雲溟的書房外,煙崎竟有一種膽怯不敢進去,緊握了雙手捂在胸口,若不然只覺得那顆心就要跳出胸膛。
小顏推門而入,煙崎在門外聽見雲溟意外道:「小顏?你來了?你怎麼這時候來了?這可是一個敏感時期,若被其他人看到了,皇后又脫不了關係。」
煙崎心中一暖,抬腳輕輕向裡走去。
在黑暗之中站得久了,燈光的猛亮讓她睜不開眼睛,半瞇了眼睛,看到雲溟正同小顏站著說話,看見她進來都愣在了那裡。
室內靜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小顏無聲地退了出去,煙崎努力地張開雙眼,向雲溟看去,看到他的目光冷冷地掃視到她的身上。
「皇后您終於來了?」雲溟冷冷道。
「我?」煙崎一肚子的話竟不知該如何說,想了想道,「我聽說朝花郡要自立為王,我想幫你們不動兵卒收服他們。」
雲溟並沒回答,疑視煙崎良久,才輕輕一挑眉道:「皇后娘娘,如果沒有什麼國家大事,是不會來找小王的。」
煙崎張嘴結舌,是呀,他從邊關回來沒有去見他,他受了傷沒有去看他,他為大兮忙碌還是沒有去看他,直到她覺得不能再靜坐下去,而要為朝花做些什麼的時候,她才來了,來找他,那麼他在她的眼裡究竟算什麼呢?
煙崎說不出話來,就那樣呆呆地注視著他,眼底湧起一股深深的委屈與愧疚,許久想好的計策都說不出口,眉頭輕蹙,一絲愁緒湧上,燈光下盈盈而立,如同靜夜裡開放的一株百合。
「煙崎!」他忽然啞聲喚了一聲,伸手間將她用力地攬在懷中,抱得緊緊密密的,直到兩人都不能透過氣來,這一刻,煙崎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顆顆滾落到兩人的衣襟上。
他仰天長歎,眉梢眼角滿是落寞,手輕輕落在她的長髮上,有點發顫地沿著長髮滑下,輕拂她的面孔,手上的老繭劃得她細滑的皮膚生痛。
他的手在她的頸間一滯,從她的頸間扯出那個項鏈來,全身一顫,低下頭來,細細地看起來。
半晌抬起頭來,眼光對上她的,光芒之中滿是欣慰,停了停才嘴角掛了笑道:「不是為了說服我專門掛上的吧?」但他在上面輕輕地揉了幾下,感覺到它的光滑,猛地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臂。
煙崎一陣心跳,他的手卻停在那裡,望著她的眼光飄浮不定,似乎在躲避著什麼,又似乎在想著什麼。
慢慢地,他還是輕輕放下了她的手臂,輕撫她的面孔道:「你好像過得並不好,還是這樣的憔悴。」
煙崎苦澀地一笑,輕聲道:「你卻越發的飄逸瀟灑。」
他手上用力再次將煙崎攬到懷中,低聲道:「煙崎,你要想好了,現在正是兩派鬥得激烈的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現在也深陷其中了,不能抽身,但你相信,只要你哪一派也不加入,就有盼頭,遲早一天,我會讓你的等待不枉費。」
他望著煙崎的眼底深處有一抹煙崎讀不懂的東西,這讓煙崎不安起來,兩派都不加入,那還有第三派嗎?這第三派是什麼?煙崎忽然全身打起顫來,她呆呆望著雲溟看到他那自信的眼光,暴戾下更深層的騷動,她忽地明白了。
她是堂堂的皇后,得到她等於是沒有希望的,除非,除非這個皇帝是他。
煙崎後退數步,他卻用力地將她抱在懷中,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上來回地摩挲。
「可是當前的,是你必須壓得住朝花的起兵,不是嗎?如果朝花動兵,以他們的兵力,沒個幾年打不下他們的。」煙崎低聲道。
「怕什麼?」打了幾場勝戰的雲溟對戰爭,有著不屑的神情,他冷笑道,「如果朝花他真敢動兵,我就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煙崎全身一涼,心驚地望著他,他感覺到了,輕輕拍拍她道:「放心,看在你的面上,我會保全你父母的,如果他們願意平和地解決這件事,當然更好,我可以讓他們安享晚年。」
「我可以說服他們。」煙崎肯定道,「你們派兩三個武藝高強的人,跟我同去朝花,我一定有辦法說服父親。」
雲溟笑道:「你去?這太危險了吧。」
煙崎道:「這是我的父母之邦,有什麼危險的,他們再生氣也不會把我怎樣。」
「好!」雲溟沉吟道,「這個事,還得你去找皇上說,我會幫你的,到時找幾個可靠的人,一起同去,勝與不勝,就試上一試。」
煙崎長出口氣道:「只要路上安全,應該是沒有什麼事。」
雲溟再次沉默,燭火下,兩人靜靜地相擁,很久,雲溟再次握住她的手臂,伸手掀開她的衣袖,看到那光潔的手臂上,繫了條細絹,他眼光一跳。
煙崎淺笑道:「手臂受傷了。」
雲溟一笑道:「你這是何苦,我已不在乎,當時說那番話,也是一時的意氣用事,一個堂堂的皇后怎麼可以?我那簡直是拿你的性命在當賭注,比起這個,你的性命更重要。」
煙崎眼中又有淚花泛起,一股暖流激盪在內心深處,她衝口而出:「可是我卻很喜歡你那樣說。」
雲溟一愣,眼光開始迷離,啞聲道:「讓我來看你的傷重不重?」
細絹應手而落,雪白的手臂上,紅珠依舊,雲溟此刻看起來卻分外的刺眼,久久地凝視,眼底滿是傷痛。
煙崎淡淡一笑道:「你不要這樣感動,這也不全是我的功勞。」
雲溟輕笑道:「你又戲弄起我來了。」伸手輕輕柔柔地抱著她,如同抱著一個玻璃人,只怕不小心就會打破她。
煙崎慢慢地閉上雙眼,感受這份寧靜和溫暖,許久,感到唇上一暖,他輕輕地吻住她,慢慢地吸吮,如輕風,如暖流,似乎把這長久以來壓制的一片深情都深深地吻了進去。
終於放開她,雲溟擁住她,坐在桌邊,讓她坐在自己的懷中,鬆鬆地把她圍抱起來,頭放在她的肩頭。
煙崎感動地看著他,這個就是外人看來英俊霸氣的三王爺,現在卻柔情似水地擁著她,一片深情將要把她淹沒,這世上有幾個女人能如此的幸運。
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將兩人驚覺,煙崎向外看了看,低聲道:「我要回去了。」說著又戀戀不捨起來,手摸著他的下巴,輕輕地拂弄著他那發青的胡碴。
「嗯,」雲溟答應著,將她圈得更緊,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才歎了口氣道:「走吧,再晚了,被發現了可不好。」說完將她抱起,直抱到門邊。
煙崎羞紅了臉低聲道:「放下我,讓小顏看見了成什麼樣子。」
「不要緊。」雲溟低聲道,呼了聲,「小顏。」
小顏閃身走了進來,看見兩人這樣,面上一紅,轉過身去,煙崎卻比她更難堪,臉紅得頭也抬不起來。
雲溟低低一笑,又偷偷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才將她放到小顏背上,又為她繫上披風,交代了小顏幾句,向她們擺了擺手,看著她們一路飛奔了出去。
晚風輕拂到煙崎的臉上,她才明白今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可是心裡卻絲毫沒有難受的感覺,相反有一絲甜甜的、暖暖的感覺。
兩人一路平安回到宮內,一直等待她們的小青忙將煙崎扶下來,並忙著安置她睡下,煙崎看著小顏臉無表情地從內室退了出去,煙崎在心裡掂量著她究竟同三王爺是什麼關係,那日她說出那樣情深意重的話,如何現在又對自己與三王爺這樣無動於衷呢?可是這一切不是現在所考慮的,明天還要想法去說服皇上。
她面帶微笑地睡著了,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這時她又感到自己是可以左右這些事情的。
第二天一早,煙崎思量好後,就匆匆地趕到御書房,看到皇上還未早朝回來,就站在書房外等待著。
當陽光透過枝葉透到小院中,天大亮時,煙崎看到雲天帶著幾個朝中新任的重臣從門外走了進來,
二十三歲的雲天更加沉靜,臉上的表情也更讓人難以猜透,全身透著冷冷的森然氣質,讓接近他的人都被他那冰冷的氣息所鎮服。
他看見煙崎在門口向他行禮,只是輕輕一擺手,眾大臣們都紛紛向煙崎行禮。
煙崎隨著他們進入書房,獨自坐到遠遠的紗帳後,隔紗帳聽他們在議論朝中大事,不外乎是什麼某地澇災,某地乾旱,某地又有什麼大的官司之類的,看來一個國家每天發生的事情還真多。
這一批大臣遠比以前的要強得多,在雲天面前也毫不掩飾他們的鋒芒,一個個意氣風發,語言犀利,句句直揭事件的核心。
雲天越聽臉色越舒展,最後是瞭解了事情,也得到了解決的辦法,眾人陸續退了出去。
雲天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煙崎見狀從紗帳中走了出來,迎頭就跪了下去。
雲天看了看眼前的人,忽然感覺她離自己是那樣的遙遠,從十四歲嫁給自己,已過去了六年,六年間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每次都從信任到不信任這樣來回地浮蕩,終於選擇了不信任,把她獨自拋到皇宮內院。
可是從來沒有聽到過她的一聲歎息,而每次只要有大的事件出現,她還是那樣義無返顧地站了出來,她這樣做究竟想得到什麼?
她的眼神沉寂如水,這是讓他最害怕的,他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眼光深如幽潭,胸懷寬如海洋,這樣一個女子,不是可以用寵愛來養的,反倒讓他害怕。
「皇上,三王爺求見。」外面的小得子高聲呼道。
雲天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讓他進來。」
雲溟大步走了進來,一句不說,也同樣跪到雲天面前。
「都起來說話。」雲天道。
「不!」煙崎堅定道,「臣妾所說事關重大,還是跪著說吧。」
「臣弟的事也很重要,也跪著說吧。」雲溟道。
煙崎偷眼看了他一下,見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是注視著雲天,臉上沉靜一片,心中暗叫,這是添什麼亂。
雲天反倒笑了,「哦?今兒這是怎麼了?一個是朕的妻子,一個是朕的弟弟,竟同時要跪著說什麼天下大事,好呀你們願意跪著,就跪著吧,朕就聽聽你們說什麼,皇后,你先說來聽聽。」
煙崎一震道:「請皇上允許臣妾回朝花。」
雲天一怔,臉沉了下來,烏黑的雙眼冰冷地望著煙崎,良久才緩聲道:「為什麼?」
「臣妾不放心那裡,想回去說服父母為大兮效力。」煙崎直視著雲天的目光毫不畏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