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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東風(一) 第三章 作者:小林子
    晴空萬里。

    前院,一對璧人正在對劍,男的玉樹臨風、面若冠玉,女的艷麗逼人、飄逸若仙。

    本來只是私下的練劍,眾師兄弟卻都聞風而來,站在一旁好奇地觀戰,嘖嘖稱奇。

    「你們自個兒的功課都沒認真作,竟然給我溜到這裡偷懶!」三莊主俏臉一橫,幾個徒弟脖子一縮、摸摸鼻子,乖乖回到後院,連一聲都不敢吭。

    過了一會兒。

    「男的俊,女的俏,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三莊主緩緩拍著手。

    一旁的二莊主瞪了自己妹妹一眼。

    「你瞧瞧,蝶衣這劍使得多好。唉,這般出水芙蓉的女孩,配飛英是可惜了點,不過,當事人喜歡了,我這做師父的,又能說什麼呢?你說對吧,二姊。」

    「……」

    「哎喲,二姊,少假了。飛英這孩子對蝶衣情深得很。你瞧瞧,飛英可是處處留意了三分。唉,他這副癡樣,叫我看得真是心疼。這樣吧,我就把蝶衣許給他了,二姊,你就不用謝我了。」

    淡淡瞟了三莊主一眼,二莊主緩緩走了開。

    「二姊,等等我啊,這門親事你可還沒許……」

    「師弟,你沒去看啊?」

    冷雁智靜靜練著刀,沒有打算答話。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個師兄敲了剛剛發言的師弟一拳。

    「啊……喔……對喔……」

    正當身邊的人對於這三角戀情沸沸湯湯之時,冷雁智只冷笑了一下,收起了刀。冷胭脂貼著胸膛,泛著陣陣寒氣,冷雁智情不自禁地握著,笑意,也漸漸變得溫暖。

    一月一度的集會,在莊前的草原上舉行。圓月高掛著,兩人高的火堆照亮了整個山谷,整個山莊裡的人在這一晚都聚集在一起聊著天南地北。

    對於這些徒弟們,這一天是跟隔壁院子的生死之鬥。

    輸了的人,會被三莊主罰掃一個月的院子。

    而這一晚……眾師兄弟姊妹竊竊私語……聽說,三莊主也知道了這三角戀情,決定讓冷雁智和趙飛英來場決鬥,決定花落誰家。

    冷雁智自也知道這件事。因為就是三莊主當著師兄弟的面前,用著洪雷一般的音量,當面宣佈給他聽的。如今,他緩緩拭著一把刀,一把昨日三莊主偷偷塞給他的刀。

    殷紅似血的一把刀,聽說叫胭脂刀。

    「真巧……」冷雁智泛起一個冷笑。他決定了,與其看他們雙宿雙飛,還不如讓他娶了程蝶衣。他決不允許、決不允許有人佔著他的心,就連一丁點也不許!

    以師兄的性子,自是以為他戀著程蝶衣的,等會兒想必會放點水,他只要劃破他一點衣袖,這場鬧劇就能停止了。

    然而,就連二莊主也不知情,趙飛英又怎會知道。

    映著火光,胭脂刀奪走了眾人的注意力。多美的一把刀。

    艷得……帶有點妖氣。

    「得罪了。」趙飛英躬了躬身。

    「請師兄指教。」冷雁智也躬了躬身。即使削他面子,自己也決不能輸。

    論劍法,在同輩裡,趙飛英只排到第三。論刀法,冷雁智卻是最頂尖的。

    這場比鬥,似乎事先就已決定了結果。

    翻飛的刀鋒,冷艷至極的光芒,眾人屏息以觀,趙飛英凝神以對。

    似乎是攝於冷雁智的瘋狂,趙飛英有些吃驚,從一開始就采著守勢。

    這把刀,有點問題。趙飛英暗想。

    劍鋒上已然是纍纍的缺口,趙飛英不敢硬接,劍走偏鋒,每每用內力把刀蕩了開。

    冷雁智知道對手兵器吃虧,一把刀使得更是虎虎生風、威風凜凜。

    斜斜一斬,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無可迴避的角度,太快了、太險了,那把刀。

    眾人同聲驚呼。糟了!要見血!

    趙飛英也吃了一驚。尋常的比鬥竟然使上同歸於盡的招數?這位師弟也實在太好強了一些。

    在這目不及瞬的一刻,幾乎算是本能的,趙飛英劍交左手、擋了刀鋒,自個兒則扭轉了半個身子,蓄滿了內力的右掌,連想也沒想就印上冷雁智的胸膛。

    猛然,冷雁智淒涼至極的表情盡落在趙飛英眼裡,心裡一蕩。

    自個兒兄弟……

    冷雁智自知落敗,手上的刀就沒了後勁,閉目以對,等著中掌。

    他自然知道這情急之下使出的掌力該是有多麼凌厲。然而,他只想死。

    趙飛英咬著牙,硬生生收回了掌力,手中的劍也落了下地。

    胭脂刀、鋒利至極的胭脂刀,在他左臂上留下了條長長的口子,鮮血立刻泉湧而出,而那收回的掌力,也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飛英還是沒躲過?眾人驚呼。趙飛英退了三步,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睜開眼的冷雁智呆了,手一鬆,胭脂刀落下,入土三分。

    勝了,冷雁智勝了。

    「師弟果然好刀法。」趙飛英淡淡笑了。

    冷雁智跨步過來,點了止血的穴道,撕下了自己的袖子,裹著傷口。

    「痛不痛……痛不痛……」冷雁智低著頭慌張地包紮著,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抹也抹不掉。

    「小傷而已,不礙事的。」趙飛英勉強笑了笑,真正嚴重的其實是內傷,他現在胸口痛得緊,全身的真氣都亂了。

    冷雁智抓著趙飛英的手臂,並不放開。

    「對不起……對不起……」冷雁智想忍住大哭的衝動,卻再也受不住。

    一個箭步向前,冷雁智抱著趙飛英,一邊號哭著,一邊道著歉,趙飛英柔聲勸著、安慰著,卻也止不了那洶湧的淚水。

    意料之外的發展,眾人鴉雀無聲。

    二莊主緩緩走了近,搭起趙飛英的脈搏。

    「跟我進屋去。」二莊主放下了手,站起了身,緩緩向屋內走去。

    「是。」趙飛英輕輕推開了冷雁智。

    「別哭了,痛的又不是你。再哭下去,大家反而要罵起我來了。我可怕死三莊主的。」低聲說了幾句玩笑話,冷雁智抽抽噎噎地笑著,暫時止了眼淚。

    拍了拍他的肩,趙飛英跟著二莊主離開,一群師兄弟立刻圍著冷雁智笑鬧著。

    「什麼時候喝你們的喜酒啊?」一名師弟笑著。

    「別鬧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冷雁智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眾人沒有想太多,還以為冷雁智是因為失手傷了自己師兄弟而內咎,冷雁智也沒說破,跟著附和。然而,某個師妹的一聲尖叫把大伙的視線轉移了開來。

    跟在二莊主身後的趙飛英緩緩栽倒,雖然二莊主一把扶住了他,可是趙飛英沒有睜開眼。

    身上原本染著鮮血的白衣,此時更是沾上了沙土,師兄弟們立刻手忙腳亂地趕了過去,合力把他抬進了大莊主的別院。

    沒有動作的冷雁智,呆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眾人驚慌的神情。

    「雁智……雁智……」一個師姊柔聲叫著,可是冷雁智沒有聽見。

    只要送進去之前還有氣,大莊主就有辦法。

    嘔個幾口黑血,發了三天燒,等到趙飛英的傷勢穩定下來,眾人也才鬆了口氣。

    冷雁智自願守夜,大家也沒說什麼,反而一再地安慰。因為,這幾天下來,冷雁智簡直瘦得皮包骨似的。

    夜深人靜,冷雁智小心翼翼地握著趙飛英的手,把臉頰貼了上去。

    給你吧,給你吧,你想要程蝶衣就給你吧。不然,看你想要誰,想愛誰,我都搶了來給你。

    只要你好好的,想愛誰我都無所謂。我不要你的整片心了……只要你心裡有我,哪怕只有一丁點……

    不……就算你怨我、恨我、不願睬我也好,我只要看著你……遠遠看著……就夠了……就夠了……

    以為眼淚是哭得干的。

    大莊主經過了,透過隨風飄揚的白紗,靜靜看著這一幕。

    只是,也只有心裡的一點歎息。

    千古自來多情誤,無人可倖免。

    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莫效日月萬載不得見。

    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

    這次是哪裡?自己房裡?那間升著火的破廟?還是閻王殿?

    一雙大眼睛牢牢盯著自己……啊…是師弟嗎……那麼……就是那間破廟了……

    「師兄!師兄!你醒了對不對?你終於醒了!」冷雁智笑開了顏。

    是啊……我在蝴蝶山莊裡……

    「還有哪裡不舒服?」大莊主診了診脈,確定無礙之後開了幾張方子,冷雁智接了藥單,立刻就去煎藥了。

    「謝謝大莊主,徒兒覺得好多了。」趙飛英笑了笑。

    回頭看著冷雁智急急忙忙的身影,大莊主若無其事地問著:「我都聽三妹她們說了。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大莊主請問。」

    「你……為何收回了掌力……你這一掌,連尋常武人都受不起,你該知道後果。」

    「是的,所以,更不能打在師弟身上。」

    「……你是為了自保,也怨不得。雁智既然使了殺招,該也要承擔後果。」

    「是我失了分寸。」趙飛英淡淡一笑。「明知師弟好強,卻如此認真,是我不對。」

    大莊主沉吟了片刻。

    「你可知那天晚上的勝負,賭的是什麼。」

    「不就是打掃一個月的院子?」趙飛英微微笑了。

    大莊主沉默了一會。

    「你可知雁智守了你五天。」

    趙飛英微微變了臉色。

    輕輕一歎。

    「讓他擔心了。」

    「你可知為何他為你茶飯不思。」

    趙飛英看著大莊主,有些迷惘。

    大莊主似乎也是微微一歎。

    「你對蝶衣可有感情?」

    似乎猜測到了大莊主的本意。

    「徒兒對師妹只有兄妹之情。」趙飛英認真說著。

    有些遲疑,但是大莊主還是緩緩說了。

    「那麼,雁智呢?」

    趙飛英微微一笑。

    「徒兒認為,師弟對師妹確已動心。」

    「原來是如此。」大莊主溫柔地笑了。

    「請大莊主成全。」趙飛英懇求著。

    「我自有分寸。」大莊主微微點了頭。

    「你好生休養。」

    原來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大莊主緩緩走了出別院。

    幾天來,蝶衣與雁智都消瘦了不少。皆是為了情嗎?

    大莊主瞧了瞧正趴在紗窗窺伺的程蝶衣。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不能委屈了誰。

    冷雁智迎面走來,小心翼翼捧著煎好的藥。

    「大莊主。」冷雁智請了安。

    「喂完藥以後,就去休息吧,飛英沒事了。」

    「謝謝大莊主關心,徒兒不累。」

    五天都沒闔眼,還不累?大莊主看著冷雁智的背影。

    也許,兩段情都要辜負的了。大莊主搖了搖頭。

    「決定了,蝶衣就許給飛英了。」一日,三莊主來探視趙飛英,趁著兩個姊姊都在的時候,連忙宣佈著。

    正在收拾的冷雁智,手,頓了一頓。

    「飛英這孩子真不是我在誇的。真要是我,人家刀都砍了下來,不把他打成肉醬,我可是不甘心。」三莊主敲了一下冷雁智的頭。

    冷雁智嘟囔了一聲,卻也不敢還口。

    「大姊,您怎麼說?」

    大莊主看了冷雁智一眼。彷彿被看透了心思,冷雁智連忙轉過頭去。

    「現在決定還太早,等飛英回莊以後再說吧。」

    「可是,難道叫我家蝶衣獨守空閨……」三莊主不服。

    「我也贊成大姊的意見。」二莊主緩緩說了。

    「可是,他這一出莊,天曉得幾年以後才回得來。」三莊主嘟囔著。

    似乎,沒有人要問當事人的意見。

    程蝶衣坐在三莊主身旁,早就羞得整張臉都紅透了。

    趙飛英則連頭都不敢抬起。

    「乾脆,先訂個名份吧!然後讓他們一起出去。」三莊主倒是很熱心。

    「不行。」難得的,趙飛英開了口。

    屋裡的五個人,以及在窗外窺伺的若干師兄弟姊妹,三十幾雙眼睛都盯著趙飛英瞧。

    趙飛英坦蕩蕩地說著:

    「三位師父。江湖多凶險,若是飛英有個萬一,豈不累了師妹一生。」

    程蝶衣只是有點驚愕,而冷雁智卻連嘴唇都白了。

    他自然是知道趙飛英想做些什麼。

    「就這樣吧,等飛英回莊以後再提。我累了。」大莊主輕輕一歎,緩緩走回自己的居室。

    「大姊慢走。」兩個妹妹躬著身子送走了大莊主。

    把一干閒雜人等趕了出別院,兩位莊主也離開了,現在,又只有冷雁智陪著趙飛英。

    「師兄,你剛剛嚇壞我了。」冷雁智倒了杯溫茶給趙飛英。

    「雁智,你坐。」趙飛英把冷雁智拉到了身旁坐下。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趙飛英柔聲說著。

    「你說過那麼多話,我哪記得是哪些。」奇怪的是,冷雁智竟然微微臉紅了。

    「我說,我不會造成你們阻礙的。」

    是這檔事啊……壞心地,冷雁智保持緘默。

    「下個月吧,我就要出莊了。」緩緩撫著杯緣,趙飛英打量著自己該說多少。

    「八成,我不會回來了。」

    冷雁智睜大了雙眼,呆呆瞧著趙飛英。

    「別這樣看我吧。」趙飛英淺淺笑著。

    「就算……我也會等到你們成親以後再回莊。」

    冷雁智搖了搖頭。

    「我們,不可能。」沉重地說。

    「我知道,三莊主總是……」趙飛英輕輕笑了。

    「你知道就好。」有些賭氣。

    「別這樣。」趙飛英親熱地摟著冷雁智的肩膀,冷雁智微微一僵。

    「既然愛上了,就守著她吧。也許有一天,她會是你的。」

    「你認為會嗎……」冷雁智不動聲色地靠著趙飛英,用著連自己都臉紅的雙關語。

    「會的,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趙飛英笑了笑,離開了冷雁智,把茶杯放回桌上。

    「你的相貌不錯,武功也高,心地又善良,哪個姑娘家不會心動。」

    「可我要的那一個,偏偏是個瞎子。」

    「你在咕噥些什麼?」趙飛英疑惑地轉回了身。

    「沒……」故意拉長了語尾,表現出強烈的無奈。

    養好了傷,二莊主給了趙飛英一把新劍。

    五彩流光。

    炫目得讓眾人瞇起了眼。

    「這把劍很鋒利,要小心,別傷了自己。」二莊主淡淡說著,三莊主連忙打掉了一旁想摸劍的小手。

    「是,徒兒曉得,師父不用送了。」恭敬地拜別了三位師尊。

    一旁的程蝶衣哭得眼睛都腫了,而冷雁智卻彷彿沒事一般。

    好好加油。趙飛英給了冷雁智一個眼神,冷雁智卻笑得滿腹心機。

    揮別了眾人,排行第十一的趙飛英也是第十一個離莊的。

    在江湖中闖蕩個幾年,如果想回莊,就能回莊,不然,也可以在外開片自己的天空。

    趙飛英自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天色暗了,趙飛英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整理好了行囊,便下樓吃飯。

    「這位兄台,不知小弟可以跟您並桌嗎?」

    熟悉的聲音?

    趙飛英胡疑地抬起了頭,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雁……」

    「看來,兄台是不反對了。」大剌剌地坐了下來。

    「小二,來盤白斬雞、紅燒魚,再來三斤竹葉青。」

    小二連忙去了。

    在心裡重重歎了口氣。

    「鬍子歪了。」趙飛英低聲說著。

    「啊?哪裡?」冷雁智胡亂摸著自己臉上的大鬍子。

    趙飛英伸了出手,把微微傾斜的鬍鬚移正了。

    「吃飽了,就回莊吧。」

    「不要。」

    「三莊主會氣瘋的。」

    「哈,抓得到我再說。」

    「雁智……」莫可奈何的語氣。

    「我可是聽你的話才來的。」

    「你又在咕噥些什麼?」

    「沒……」

    「師兄師兄,你看,那片雲!」

    兩人翻越崇山峻嶺,準備進入中原。前幾日,趙飛英就飛鴿傳書回莊,稟告了三位師父,現在冷雁智正跟著他。

    有點不敢想像三莊主接獲消息的樣子,趙飛英瞧著一臉喜悅的冷雁智。這師弟,難道就不怕那雷霆之怒嗎?

    「好高喔!」冷雁智似乎玩過了頭,站在懸崖邊,盯著萬丈的深谷猛瞧,高山上的強風吹著他那單薄的身子,看來岌岌可危。

    「小心,別站得太近。」趙飛英輕輕將他拉了回。

    「哪,師兄,如果我掉了下去,你怎麼辦?」不懷好意地套著話。

    「自然也得跳了下去救你。」趙飛英溫柔地笑著。

    「師兄這麼疼我?」

    「那是自然。」趙飛英拍了拍他的肩。

    只是這樣,自己竟然就滿足了。冷雁智敲了下自己的頭。

    「別老打自己的頭,累了就說。」趙飛英笑著。

    「我還不累。」冷雁智低著頭講著。

    「過了這座山,應該就有市鎮。我們到時再給你買件衣服。」

    山上風大,冷雁智又想必是偷溜出來的,沒帶衣服。趙飛英把自己的毛氅給了他,可就是大了點,穿在身上像顆毛球,有些好笑。

    「喔。」冷雁智隨意應了聲。

    趁著趙飛英沒注意,偷偷聞著毛氅,呵呵……師兄的味道……

    正深陷自我編織的小小美夢,走在前方的趙飛英瞧了下天空,微微皺了眉。

    「風向變了……」

    「啊?」

    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雨。雨水打在巖地的聲音,比平常的雷聲還要大,而那悶雷……

    轟隆!

    冷雁智嚇得縮了一下。

    還好趙飛英及時找了個山洞,撿了堆枯材生好火,不然,現在兩人只怕要凍成冰塊了。

    「這附近的山上都是這樣的。入了夜,如果雨還沒停,就會更冷。要是身上濕了,就沒人能活著下山。所以,這叫冤魂嶺。」趙飛英緩緩說著。

    「你怎麼知道?」還真冷的。冷雁智連忙咬緊了牙關,免得牙齒總是打顫。

    「我以前的家鄉就在山下。家裡有些食客,常常把我抱在腿上,說些事情給我聽。」看到冷雁智還是冷得發抖,趙飛英把剩下的一件長袍也拿了出來。

    「來,把它穿上。多套一件,就不冷了。」

    也許是因為小時候曾經躲在山裡,差點被凍死。冷雁智對寒冷有種病態的恐懼。

    「那你呢?」冷雁智的嘴唇已經凍得發紫。

    「我撐得住。來,快穿上,得了風寒就不好。」半是強迫地替冷雁智套上了長袍。

    「這塊玉就別戴了,越戴越冷的。」

    趙飛英想替他取下冷胭脂。

    「不要。」急急忙忙捉住了趙飛英的手,冷雁智突然耳根一熱。

    溫暖而乾燥的手,他竟然放不開。

    趙飛英瞧著他,沒有說什麼。

    就任憑冷雁智握著自己的手,趙飛英用空出來的右手,加了些材火。

    「我把火弄大一點,你比較好睡。」

    冷雁智雙手緊緊握著趙飛英的手掌,貪婪地戀著這溫度,儘管外頭雷聲隆隆,卻也不再發抖。

    「師兄……」冷雁智低低喚著。

    「什麼事?」

    「我可以一直陪著你嗎?」

    「傻瓜,你這不就陪著我了。」趙飛英輕輕笑著。

    「我說的是一直……」冷雁智偎入趙飛英懷裡。

    其實,我想說的是永遠……

    「睡吧,睡醒了以後就放晴了。」趙飛英沒有推開他,卻也沒有回答。

    「如果,我一睡不醒的話,怎麼辦?」

    「我會叫醒你的。」趙飛英把火堆撥了撥,讓冷雁智能暖一些。

    「……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找到我……我好怕……」

    趙飛英愣了一愣。雁智?

    「我躲在這裡……他們還找得到我嗎……」

    「我好怕……怎麼辦……」

    似乎,冷雁智有些意識不清了。趙飛英低著頭,擔心地看著

    「好冷……」

    「別怕,我在這兒呢。沒人敢來的。」憐惜地、把他擁在懷裡。

    就像他總是在獨處的黑夜驚醒一樣。也許……冷雁智也有自己的一段故事……

    「好冷……」

    「沒事了……都過去了……」嘴裡是這麼說著,趙飛英的眼神卻透漏著其他的訊息。

    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才發現自己睡在趙飛英懷裡,而且,還把他摟得死緊。

    喝!一張白皙的臉立刻衝上了血氣。

    偷偷往上瞄著,趙飛英還正安詳地睡著,似乎還沒醒。

    那……我就再躺躺吧……冷雁智在心裡偷偷笑著。

    終於,趙飛英醒了,而冷雁智也假裝沒事一般地揉著眼睛。

    「放晴了呢,師兄。」

    趙飛英有點睡迷糊了,還來不及接話。

    「起床了啦!」冷雁智毫不客氣地搖著趙飛英。

    「唉呀呀,這天氣多好啊!」冷雁智讚歎著那萬里的晴空,超級感動。

    趙飛英聞言,也輕輕笑著。

    遠方的市鎮已經可以看見那繁華的影子,而由這個市鎮再往另一頭山谷裡去的小路……

    投宿在一間客棧,冷雁智在房裡痛痛快快洗著熱水澡,而趙飛英則找了掌櫃說話。

    「你說趙家村?九年前不是都死光了?」

    「是啊……是瘟疫哪……那時,薛神醫還沒能來得及過去……」

    「就是說囉,好險哪,要不是咱們那時的村長果斷地把路給封死,我們哪撐得到薛神醫來啊……」

    「村長他啊……搬走了呢……」

    「不知道搬去哪裡了……哎喲,這怎麼敢當。」

    說是這麼說,掌櫃的倒是立刻把金子收了進懷裡。

    「搬去杭州了,聽說是個富商。叫什麼……張……不不不……是立早章,章記……哇,聽說事業做得可大的……」

    「師兄,你臉色怎麼這麼恐怖。」趙飛英一回房,就連灌了三杯茶。想著探聽得來的訊息,表情越來越森冷。

    富商……看來,家裡的財寶都落在他們三人手上了……

    三條通往外界的道路……

    哼哼……呵呵……哈哈……趙飛英大笑著,把冷雁智笑掉了半條魂。

    「師兄,你別嚇我啊。」冷雁智焦急地看著趙飛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好笑……真是好笑……枉費爹娘還捐了大筆的錢財替他們修橋鋪路……

    緊緊握著拳,趙飛英幾乎就要崩潰。

    一雙有點冰冷的、略小的手,包著自己的拳頭。

    「師兄,你別這樣,有事情就說出來,讓我幫你。」冷雁智泫然欲泣。

    趙飛英呆呆看著冷雁智,直到瞧見他淚流滿面,自己才平靜了下來。

    「都是我招惹你的……沒事了,把臉擦一擦。」趙飛英遞給了他一條手巾。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別亂跑,在這兒等我。」趙飛英披上了件斗篷。

    「我陪你去好不好?」

    「外面冷,別去,會凍著的。」

    「我想陪你去。」冷雁智求著。

    趙飛英靜靜看著他。

    「這次,讓我一個人吧,雁智。」

    冷雁智不敢相信地看著趙飛英。他……他說什麼……

    「今夜,讓我獨處。」趙飛英轉過了頭,不忍心看著冷雁智的表情,拿了劍,筆直出了門,沒有回頭。

    安息吧……

    堆了堆紙錢在村裡的小空地,熊熊的火焰照亮了黑漆漆的天空。

    饗靈之夜,連月亮都沒有,不過,星星卻反而更加燦爛了。

    夜風吹起了幾張金紙,小小的火苗隨風飄著,整個趙家村連蟲鳴都沒有,只剩下慘綠的鬼火。

    趙飛英推來了一車的紙錢,緩緩地灑進了火裡,面無表情,然而眼中的火焰,卻更強、更烈。

    冷雁智遠遠看著,緊緊捂著自己的嘴,不敢哭出聲音。

    好冷,好冷,風好冷,可是心卻更冷。

    「飛英回來了……」趙飛英喃喃說著。

    「你們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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