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星年踏出家門,先往巷道外看——沒見到記者身影。前幾天記者們不分日夜守在外面,卻始終挖不出什麼新清息,新聞熱度漸退,這兩天終於不再來了。
他帶著幾份文件和收據,走往「茴香館」。
南宮璟來開門,見到他有些訝異,「這麼早找我,有事?」
「房子已經照你的意思處理好了,所以過來告訴你一聲。」佟星年跟著好友走進廚房,一面摸出一串鑰匙,「鎖也全部換過了,鑰匙都在這裡。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過去?」
「我還沒打算搬,只是想早點把房子整理好。」因為記者老是守在外頭,所以這陣子事情都委託佟星年處理。
「她知道是你買下唐家別墅嗎?」
南宮璟剛拿起鍋鏟的左手頓了下。「我還沒告訴她。」
「你不是為了她才出那麼高的價吧?」目光掃過桌上,見到白色花瓶裡插著各色雛菊,不由得一怔。好友店裡的產品雖然提煉自花草,卻很少將花擺在視線範圍內。這一大把雛菊,應該是來自地下室培育的溫室吧?
「有人和我競標,價錢只好出高一點。我中意那棟別墅很久了,也一直在注意屋主的動向,她只是恰巧和屋主有關係,如此而已。」
「聽起來很合理。」
南宮璟瞥他一眼,「你希望找出什麼不合理嗎?」
「我只是擔心你的情況。」好防備的神情,彷彿他在探人隱私似的。佟星年無辜地解釋:「以你每個月的開銷,還要撥出那些錢來買別墅,實在有點冒險。」
「這些話,你在幫我競標之前怎麼不說?」他想要唐家那幢別墅,而拍賣別墅的錢在清償債務後若有剩餘,可以用來解決她與他之間的呆帳,於是估好價之後,他便請好友出面代為競標,並委婉地向她叔叔透露她身負鉅債的訊息。
果然,她叔叔將剩餘的一千多萬給了她,數天前她又轉交給他。
但事後計較起來,這別墅花了他一半的積蓄,而這些錢一部分轉到她手中之後,再當成給他的還款。他得到了想要的別墅,她清償了部分債務,看似兩全其美,其實他根本當了冤大頭,從頭到尾都是他在付出,損失重大。
這讓他很悶,可她提起有一筆意外之財可以還他時,那眉飛色舞的興奮神情,奇妙地化解了他的不快,反而有幾分愉悅,也就不計較了。
「我事先不知道你出的價那麼高啊。」佟星年盯著他。競標之後,才發現好友給的數目比第二高價至少多了三成。以好友精打細算的個性,這回可嚴重失算了。
或者,根本是算計好的?算計好那筆錢不只能償清唐家的債務,也能應付舒芹的困境?
自己給人家造成困境,再來幫人家解決困境,這等「用心良苦」的迂迴方式,不知目的安在?
這話佟星年當然聰明地沒問出口,只唇畔含笑,避開了南宮璟狐疑的目光,道:「錢還夠嗎?」
「『青元』的一億兩千萬,沒這麼快用完。」
「你明知道再多的錢也填不滿這個洞。」
「我沒有其他選擇。」
「但你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注視著好友以左手持鏟,熟練地翻動鍋裡的吐司,右手始終垂在身側,佟星年蹙起眉頭,「你自己也說過,死去的人就不該留在世間,讓他走,對他才是解脫,何不就讓他離開?你也不必親自出手,青蓮可以代勞,你已仁至義盡,再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吃不消的——」見舒芹從地下室走上來,他立即住口。
「早安……佟大哥。」舒芹一手掩著呵欠,向佟星年頷首後,注意到桌上的雛菊,「今天是雛菊?溫室裡的花還真多,你每天拿上來的都不一樣。」
「璟,你每天摘花?」佟星年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
「青蓮最近摘的花很多,卻把大部分都丟掉不用,我就撿起來擺著了。」頓了頓,南宮璟又說:「有些人認為餐桌上放花,有助於食慾。」
「對某些人而言,餐桌上放著『植物的某種器官』,卻是反胃到了極點,難得他這麼遷就我。」明白他口中的「有些人」是在說自己,舒芹也不客氣地對號入座,發現南宮璟在做早餐,連忙走到他身邊。「喂,不是說好今天我弄早餐嗎?」
「你要上班,會來不及。」
「哪會來不及?我算過時間,提早起床了啊!」見他仍杵著不肯讓出大廚的位子,她摸摸鼻子,「好吧,我承認我廚藝很爛,前天不該堅持跟你學做煎餅,結果把鍋子燒焦,但今天只是煎吐司,我再怎麼笨手笨腳,吐司翻面這種小事也不可能搞砸吧?」
「你想幫忙,」南宮璟手中的鍋鏟向自製的花瓣醬一指,「就去塗醬吧。」
見他不肯讓位,舒芹只得作罷,回頭向佟星年抱怨,「他一直都這麼嚴格,不肯給人家第二次機會嗎?」
佟星年微笑,「璟從小就很獨立,他認為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讓別人插手。」
「換句話說就是頑固又愛逞強。」她開始塗醬,瞄了南宮璟的右手一眼,嘀咕道:「哪天你連左手都受傷了,八成還會訓練自己用腳拿鍋鏟,就是不肯讓我幫忙。」
「這有什麼不好?」她的說法讓南宮璟覺得自己像只章魚。
「男人有擔當當然很好,不過有時身段也要放軟一點,讓女人有表現的機會。不是只有男人想要有被需要的虛榮感,女人偶爾也想體會一下這種感覺嘛!」
南宮璟淡淡揚眉,似笑非笑地:「你想聽我求你?」
「當然想啊!」她嘿嘿笑著,「尤其是聽你這種臉上寫著『自立自強』的人開口求人,虛榮心會加倍呢。」塗完醬,順手把湯匙放進口中舔了舔,五官頓時皺成一團,「這是什麼?!酸死了!」
「這是用數種植物的葉子熬成的,完全沒加糖,我打算做來和其他太甜的果醬一起用,單吃會很酸。」她的表情太滑稽,他忍不住笑出來。
「你怎麼不早說?!」完了,她把每片吐司都塗上了!「我討厭吃酸的啦!」
「你沒問,我以為你知道那是什麼……」感到有雙視線訝異地注視著自己,他才想到還有好友在,回頭問道:「星年,你也一起吃早餐吧。」
佟星年搖頭,「我還要出門,弄你們吃的就好。」璟……會和人說笑呢。
以往的璟沉穩寡言,就像一湖靜水,即使是上人過世的重大打擊,他也只是比以往更沉默,不曾和任何人談起內心的感受。
長期的潛心修行,使他的情緒也轉為深沉,不輕易顯露,因此,此刻他與舒芹相處的情形,使佟星年相當詫異。幾乎不曾見璟如此自然地與人談笑,就像一般二十餘歲的年輕人,而非身負罕有異能,自幼就被上人交付解救蒼生的重任、諄諄教誨而成長的術師。
當他和舒芹說話時,那雙永遠澄澈平靜的眼會泛起細微的漣漪,舒芹的每句話語、每個眼神,彷彿都在那潭靜水中投入一顆顆石子,而一個個漣漪之間,浮漾的全是這個開朗愛笑的女孩身影……璟自己應該沒注意到吧?
佟星年唇邊笑意加深,調侃道:「你和舒小姐看起來就像家庭煮夫與職業婦女的組合。」
舒芹噗哧一笑,「別叫我舒小姐,叫芹兒就好啦。」還以為只有她這樣想呢!
見南宮璟微怔,她笑道:「你生氣啦?只是開玩笑嘛。」
「我沒生氣。」他們……看起來像夫妻嗎?明知是玩笑話,仍在心底撩起奇妙的騷動,悄眼看著她粲然笑顏。
「璟都沒叫你芹兒了,我可不敢。」佟星年別有含義地微笑,在舒芹疑惑的目光下,解釋道:「璟的個性比較內向,如果我和你聊得太熱,他會刻意迴避,讓我們相處。」
「哦?」難得見南宮璟尷尬,顯然被佟星年說中了,靦腆的模樣像個孩子般可愛。舒芹笑道:「別害羞嘛!插不上話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幹嘛迴避?」
「我本來就不多話,又經常一個人獨處,自然更沉默了,如果我在會造成冷場,不如走開比較好,並不是害羞。」竟然掀他的底?南宮璟瞪了好友一眼。
「你以前常是一個人,不代表以後也是一個人啊。」佟星年泰然接受他不滿的眼神,「上人沒讓你出家,你還不懂他的用心嗎?」
舒芹插口:「什麼用心?」
「上人屬於佛教的系統,璟雖然是他的弟子,上人卻沒有要他出家。也就是說,只要璟願意,可以像一般人一樣組成家庭,結婚、娶妻生子。」
組成家庭?娶妻生子?像一般人一樣?
舒芹一時意會不過來,愣愣看著一身白袍的南宮璟。那身聖潔不可侵犯的顏色,很難想像會有個頂著妻子頭銜的女人站在他身畔,更別提幾個孩子繞著他跑來跑去,那白袍如果印上了小孩的腳丫印子,不是很滑稽嗎?說不定小孩還會踩到他的頭髮而跌倒呢!
她忍不住又嗤地笑了,「我覺得——」
「我沒那個打算。」南宮璟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舒芹的笑頓時凝在臉上,怔怔看著他毫無猶豫的堅定神情。
「為什麼?」佟星年詫異,「即使成家,也不會妨礙你的工作,不是嗎?」璟長期依循著上人安排的路,孑然一身地生活,那雙太過平靜的眼,彷彿有著了悟世事的超然,幾乎像個聖人,卻不像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這樣的璟,讓他覺得悲哀,至少在……有生之年,他希望璟能有幾天真正快樂的日子啊。
「我希望能專心把我的能力用來幫助有需要的人,如果有了家人,我一定會為他們分心。」無視於舒芹怔愣的神情,南宮璟以堅定的口吻道:「我一直是這樣過日子,以後也打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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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旁人說出那樣的話,舒芹不會當真,因為那些崇高的話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那樣說通常只是開玩笑。
可說那些話的是南宮璟,那個像水一樣清冷平淡的男人,以那無慾無求的態度說出口的話,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他的說法讓舒芹很不舒服。為家人分心有什麼不好?需要他幫助的人是人,他的家人就不是人了嗎?也許因為他現在沒有家庭,無法體會那樣的情況,可也沒必要這麼排斥吧?
何況,若身邊沒有親近的人,沒有想要去愛、去關心的對象,又怎能去愛那些與自己有更多隔閡的陌生人,甚至幫助他們?
而她心頭最大的疙瘩,是他決絕的態度。當佟星年說他可以結婚成家時,她還來不及分辨心頭異樣的感受,就聽他親口說出——「我一直是這樣過日子,以俊也打算就這樣一直過下去。」那般堅決地表明拒絕世俗的羈絆,像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澆熄了她的感受,變成一顆沉重的石頭,壓上心口——
她與他之間,沒有一丁點可能。
好吧!反正他們之間什麼都還沒開始,她該慶幸自己在對他有更多感覺之前,便及早明白了他的態度。說不定他之所以拒絕組成家庭,是怕自己賺錢的機會將因此減少呢!
可越是自我辯解,甚至偏激地抹黑他,她就越是明白,自己是在乎他的。
真可笑啊!她甚至還欠了他幾千萬,怎會對他有這種薔薇色的期待呢?
八成是從那個吻開始的吧。
明知那是法術的一部分,她卻無法淡然處之,雖然他總是繃著一張不可侵犯的神聖臉孔,讓她深覺回想那個吻是種罪惡;還有那頭長髮加白袍的打扮,實在詭異,但他脾氣好、廚藝好、溫文儒雅,溫暖細膩的居家品味,完全符合她理想中未來另一半的典型啊!一個可以讓她安心出外工作、會把家裡整理得很好的家庭煮夫,雖然對錢的態度苛刻了點,但相對來說,一定很會理財……
不行,不能再亂想了!
「他要單身就單身好了,干我啥事?」舒芹提著晚餐,使勁推開巷道的木門,努力給自己洗腦:「反正他那一臉聖人的表情,早就比和尚更像和尚了,不如早點出家,免得我一看到他的臉,就想拿木魚來敲。」剃光了頭,再點上幾點戒疤,也許她就會對他死心了……
走了幾步,她發現前面有個少年,穿著和姬秀和相同的高中制服,腳步蹣跚,走到距離「茴香館」還有幾步的地方,忽然倒了下去。
舒芹連忙衝上前扶住他,「喂!你——」見到少年的臉,她愣住了,不單因為少年有張秀致漂亮的臉龐,即使眼下有著深深的黑印,顯示出長期睡眠不足的疲倦,也難掩脫俗的氣質,而且相當眼熟,不過她一時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他。
「謝謝你。」少年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指著「茴香館」,「我要去找那裡的一位南宮先生,請你……」
「茴香館」並無客人,只有南宮璟在,見到舒芹半拖半抱地帶著少年進屋,他臉色驟變。
「小魏?!」他立即將少年抱起,放在椅上,拉高他褲管,露出踝上一條精緻的銀鏈,上頭刻滿肉眼難辨的細密咒文,完好如初。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他抬首仰視少年,蹙眉道:「你的能力又增強了?」
「今天中午開始,我腦子裡都是聲音和影像,一直不斷冒出來。」少年漂亮的臉龐充滿絕望,「請你殺了我好嗎?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太痛苦了……」
「別胡說!」在對方情緒激動的情況下,使用法力反而有害,南宮璟暫緩拖法,柔聲勸慰著:「不要隨便說『死』。你的生命不該就此結束,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別在這時候就放棄了。」
「像我這樣的身體,還能做什麼事?」壓抑許久的痛苦終於爆發出來,少年溫柔而富含感情的黑瞳充滿憤慨,「我不想要這樣的能力,一點也不想要!為什麼是我?世界上有這麼多人,為什麼是我?!」
「因為有些事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什麼意思?」少年神色平靜了些,疑惑地看著他。
「人活在世上都有個目的,總有一些事是唯有這個人才能做到,而旁人不能的。你有這樣的能力,就是為了讓你去完成這些事,而透過這些事,某個人會得到你的幫助,這世上也只有你能幫助他。你因為這能力而受了這麼多苦,難道你甘心連那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就讓一切結束?」
舒芹動容地注視著神色溫柔的南宮璟。這些話,也是在說他自己吧?即使使用法力的同時也是在戕害他自己,他依然毫無遲疑地使用他的能力,只因相信世界上存在著某個需要自己的人,所以心甘情願地奉獻出所有……
他已經遇到了那個人嗎?
「那個人……真的存在嗎?」少年似乎接受了他的說法,但仍有些存疑。
「當然是存在的。但我無法告訴你那會是誰,屬於你的那個人,只有你自己知道。」見少年逐漸平靜下來,他試探道:「你的能力雖然增強了,但還在我能控制的範圍內,只要增加咒語的強度,你就不會這麼難受了。那,我開始施法了?」
少年猶豫了幾秒,點了點頭。
「閉上眼睛吧。」他左手掐訣,食指點住少年眉心,卻在這時,旁邊突然伸來一隻手,用力抓住他手腕,他愕然看著對方,「舒——」
「你瘋啦?!」舒芹用力扯開他左手,不讓他碰到少年。「依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怎能使用法術?!」
「放手。」只剩單手能用的他,敵不過她的力氣,委婉解釋:「小魏的情況緊急,必須立刻施法才行。」
「你不能用法術!你的身體已經不能負荷了啊!」廢了右手還不夠嗎?
「再用這一次,還不至於有什麼危險。」他無奈地提醒她:「我還有藥,而且這種法術和驅靈不同,不會對我造成什麼損害。」
「但你只要使用法力,就會削減你抵抗那種病的力量,這種病造成的傷害,就算是你的藥也治不好啊!」這些她都聽姬秀和說過,他怎麼還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出手。」她在擔心他嗎?南宮璟唇畔浮出若有似無的微笑,但態度沒有絲毫動搖,「因為小魏的情況,只有我能幫他。」
「可是,你是在傷害自己啊!」
「那麼你是要我對他見死不救嗎?」短短一句話就震懾住她。「這世界上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解決他的問題,你要我不管他嗎?」
少年看著對峙的兩人,遲疑著該不該介入。
舒芹咬住下唇,唇色泛白,片刻後摔開南宮璟的手,冷冷道:「那就隨便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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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啊……我要錢啊……」
「都在這裡了,拿去吧……」
誰的聲音?聽起來好疲憊,也好熟悉,她聽過的……
「錢呢?那是我的啊,我的錢,都是我的啊……」
「是的,都是您的……您要多少,我都會給您……」
想起來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有張清俊的臉龐,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璟?」
伸出手,卻只撈到空氣,舒芹迷惘地睜眼,半晌才意會自己是在作夢,床頭的鬧鐘指著半夜十二點。
傍晚時,她丟下那句話就氣沖沖地回到地下室,晚飯也沒吃就睡了,回想起來,不由得對當時的衝動感到歉疚。
他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該是考慮過後果才下決定,她實在沒資格用那種態度對他,可一想到他的狀況可能因此惡化,怒氣就是無法克制。他為什麼不為了自己的健康自私一點?至少也該開口要那孩子付錢啊!「有利可圖」不是他行事的最高原則嗎?為什麼他那麼乾脆就決定幫助那孩子?
而且,他異常平靜的眼神,彷彿覺悟了什麼而堅持著,那眼神,讓她……好害怕。一種可怕的預感讓她異常恐慌,不敢再深思,匆忙抓起衣物進浴室。
至於那少年……那張俊美異常的面孔,實在很像某個人,而南宮璟也稱他為「小魏」,若真是她以為的那個人,以他今天的異狀,肯定會引起嗜血的八卦雜誌瘋狂追逐吧?
她簡單衝過澡,離開房間想找點東西果腹,剛踏出房門就覺一陣惡寒竄過背脊,不由瞪向那扇桃花心木門。
門當然靜悄悄地沒有反應。
她忍著爬滿身的雞皮疙瘩,快步上樓。進了廚房,意外發現她買的晚餐還在桌上,不曾動過。
南宮璟右手不方便,這幾天都是她下了班順便帶晚餐回來,為什麼他沒吃?
她抓起餐盒就往樓上走。
二樓有客房,房門緊閉,看不出少年有沒有留宿。南宮璟房門沒關,房內暗沉沉地沒有開燈,長髮人影坐在外頭的陽台上。
她悄步走近陽台,只見南宮璟閉著雙眸,盤腿而坐,左手握著一卷細紅繩,按在膝上,長髮隨風飛舞。
他神態平靜,呼吸卻有些短促,平日白皙的臉龐染著淺紅,衣襟半敞,幾綹髮絲鑽進他胸口。
她靜靜站著,未出聲。
半晌,他睜開眼,訝異地發現她站在身邊,「你還沒睡?」
「本來睡了,作了奇怪的夢,又醒了。」他似乎沒在生她的氣?「你在做什麼?晚餐沒吃,又不睡覺,坐在這裡吹風?」
「沒胃口。睡不著。」沒料到她會來,他手指蜷緊,握緊了紅繩。
舒芹在他身畔坐下,「那個孩子呢?」
「他家人來接他,已經回去了。」
「他……不會剛好叫做『魏霓遠』吧?」
南宮璟頷首。以那孩子的身份,她若完全沒認出他是誰,才教他訝異。
「真的是他?!」她驚呼,「他……真的是矩陣集團總裁的獨主子,那個三歲就當模特兒,十一歲時以女裝登台,被稱為『天使』的魏霓遠?!」矩陣集團由高科技產業起家,近年來更以人工智慧的開發睥睨業界,財力雄厚,是亞洲首屈一指的大企業。
魏總裁的獨生子——魏霓遠,三歲時,首次隨雙親為慈善表演亮相,純真無邪的笑顏被譽為「連惡魔也會被感化」,媒體封他為「天使」,從此踏入模特兒生涯。十一歲時,他大膽地為一位設計師展出女裝,冶艷的造型造成轟動,而他隨著年齡增長蛻變得越發俊美,介於男與女、孩童與成人間的獨特氣質,引起少男、少女的瘋狂迷戀,關於他性向的揣測也傳得滿天飛。
而她竟然沒認出他?!至少也該跟他要簽名啊!
舒芹懊惱得想掐死自己,隨即又覺得不對,「他為什麼會來找你?」而且神態憔悴異常,和一笑傾倒眾生的「天使」簡直判若兩人。
「他一出生就有特殊的能力,必須加以封印。」
「什麼能力?」見他不答,顯然事關名人家庭秘辛,必須保密,她也就不再逼問,卻難耐好奇:「這麼說,你和矩陣集團的關係應該不錯囉?」
「這條巷道能改建,有一半的資金是來自矩陣集團。」
「魏總裁還真是慷慨!」舒芹咋舌。難怪他二話不說就決定幫魏霓遠!
他淡淡一笑,「你喜歡螢火蟲嗎?」
「螢火蟲?」
「你來得正好,」他仰首望著夜空,「今晚的『回歸』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