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樂團裡,上官下官第一次沒有抱著小情婦,沒有睡覺,也沒有練琴。他在發呆,雙眸緊盯著雙腳,兩點一線保持最好的平衡。腦中空空,他什麼也想不起來,卻又放不下。
「下官!下官!」孟洄雪連叫了他好幾聲,都沒等到他的回應。她以嬉鬧的態度拿他的弓去拉他手中抱著的小提琴,忽然發出的聲響讓他下意識地彈跳起來:「訓練結束了嗎?」
「你的白日夢結束了嗎?」她好笑地看著他,這個小學弟總是這麼可愛,「想什麼呢?一整個下午就看你坐在這裡發呆,還好吧?」
好?一點也不好,都是奕從容這丫頭,總是做出一些出入意料的舉動,害得他現在腦子像被挖空了一般,煩啊!
倒是她……
「你還好吧?」那天晚上的洄雪把下官嚇壞了,她在他心中一直是冷靜自持的女子,那份悲天的動容讓他看到了另外一面的她,他不熟悉的孟洄雪或許才是最真實的她,「那天晚上你到底……」
「沒事了。」顯然,洄雪並不想再提那件事。倒是小學弟看上去正在為煩惱所困,她很想幫他分擔一些,「這週末有空嗎?咱們出去玩吧!我想找兩張CD,不如你陪我一起吧?」
能跟孟洄雪一同外出逛街這是他多年的心願了,然而當願望觸手可及的時候,為什麼他沒有想像中的興奮?是因為奕從容!他可以肯定,就是因為她,擾亂了他的情緒,讓他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他要找她好好談一談,沒事幹好好親他做什麼?她又不是小貓小狗,怎麼可以隨便親人?如果左岸坐在她身邊,她也會隨便親嗎?
這種假設性的想法讓他慌了,想也沒想,他將小提琴塞進琴盒裡,這就衝出了音樂廳。眼見著首席小提琴就這樣離團而去,莫白顧不得指揮家的美好形象,扯著嗓子高叫起來:「上官下官,你又不訓練!回來,你給我回來!」
人都走得無影無蹤了,誰還理他?
「太囂張了!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找人替代這小子,不要以為自己是不可缺少的,整個管絃樂團每個人都是不可替代的,同樣每個人又能找到另一個人來替代!」莫白惡狠狠地丟下誓言,這不是他第一次對下官丟下狠話,樂團的人早就聽習慣了。
沒人在意,莫白自己收回自己的惡言。指揮棒耷拉在手中,他有些垂頭喪氣。驀然回首,正對上孟洄雪發怔的眼神。他慌忙錯開目光,裝作低頭看譜。瞧見他下垂的嘴角吊著尷尬,她很自覺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或許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但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這個道理孟洄雪已經懂了,下官呢?他真的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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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眨眼睛,小桃簡直不敢相信坐在鋼琴前的這個人是奕從容。她緊張地衝過去,怔怔地望著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話。
「你……你……你來了?」
「我可以來嗎?」從容偏過頭望著她,既然小桃不肯放棄這份夢想,就讓她幫她放飛希望吧!
她所受過的傷害她可以幫小桃逃過一些,剩下來的就只有她白己去面對了——當所有的煩惱避開上官下官這個名字,從容也可以變得很從容。
小桃太開心了,原本還煩惱著要怎樣才能把從容勸回來,沒想到自然而然問題就解決了,她果然沒有看錯人,從容真是她的好朋友。「你真的不退出樂團了嗎?」
從容心裡也沒底,曾經失去的夢想,今天失去的下官,她的世界裡所留下的就只是不夠完美的鋼琴和狂菜的西方樂團。如果連這兩樣也失去,她的「東方歲月」還剩下些什麼?
「我想盡我一切的努力,如果我盡了全力,依然無法達到預期的目標,我想我還是會……」
小桃用於擋住了她下面的話,她相信她,比相信自己更堅定:「我知道你能做到,我就是知道。」
那麼還等什麼?開始努力吧!
從管絃樂隊那邊衝到琴房的上官下官將腳步停在了門口,豎起耳朵他靜聽琴房的動靜,還真有些不習慣。
「小桃,不對!不是這樣,雖然我不懂長笛,但我知道這首曲子吹出來的感覺不該這麼生硬。你是不是應該再柔軟一些,咱們再合一遍……柴可夫,你到底要不要加入進來?來啦!來啦!三個人合奏比兩個人的效果要好,至於上官下官那部分,等他來了以後再讓他跟上來吧!反正他的技術那麼好,只要練幾遍,一定沒問題的。就這麼說定了,還等什麼?開始!開始!」
從容比下官想像中的有精神,或者說她根本有些亢奮。眼前的她像是幾年前那個常常為他彈伴奏的女孩,只是有些什麼變得不同,他竟找不回來。
柴可夫第一個發現了他,厚實的酒瓶底閃爍著驚喜:「上官下官,你來了?正好,趕緊加入進來,正等著你呢!」他之所以加人西方樂團不正是為了更接近上官下官,發現他身上更多的亮點嘛!噯!為了藝術,他情願獻身啊!
「從容不是說你正在管絃樂團訓練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小桃倒是直接,將從容徹底出賣。
「我提前離開了。」下官站在原地沒動,他瞄了一眼從容,想知道她的反應。她更直接,索性別開眼只看譜子不看他。鋼琴聲起,長笛、大提琴緊隨國王的腳步。
皇后從後花園忽然現身,加入到他們之中,沒有任何阻礙,他們合作無間,他們默契依舊。
十九年的時間,讓沒有血緣牽絆的兩個人緊緊交織在一起,國王與皇后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四個人的牛命因為音樂緊緊交織在——起,西方樂團不菜,西方樂團也可以東方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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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樂團從成立以來第一次合作練習了這麼長時間,四個人雖然都累得夠嗆,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漲著滿滿的成就感。
眼看日落西頭,毛桃的精神卻顯得格外旺盛:「咱們一起去吃飯怎麼樣?我請客!」
「你很有錢嗎?」柴可夫不客氣地糗她,「怎麼看你都像暴發戶。」
「你怎麼看出我是暴發戶?」小桃很驚訝,「沒想到你沒有拉琴的天賦,看人的天賦倒是一流哦!」她習慣性地拿長笛敲老柴的手臂,為保吃飯的傢伙,老柴不停地閃躲著。
奕從容吃驚地瞪大了眼:「你是暴發戶?」
「我不是,可我爸是。」小桃倒是毫不隱瞞,「我爸專職炒房,這兩年隨著房地產的熱銷他轉眼成了暴發戶——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就是這種出身,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坐在琴房的地上,晃動著兩條腿,心裡坦蕩蕩,臉上也掛著平靜的微笑:「從小我爸媽就只顧著賺錢、存錢,等存夠了錢,然後拿錢去買房,等房子增值再轉手賣出去。他們賺的就是這種錢,我是暴發戶的小孩,我從不否認這一點,所以我要做淑女。」
她可以是暴發戶的小孩,她也可以做淑女。
好厲害!從容對小桃的佩服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即使她永遠做不了淑女,她也比任何淑女都更有魅力。
「走啦走啦!出去玩啦!」從容的亢奮期仍然未結束,「咱們上邀舞酒吧,去大吃大喝大玩。」
「好耶!」說到玩,小桃最喜歡了,拽著從容,她比她更亢奮。
一隻胳膊被她拽著,另一隻胳膊卻被另一股力量牽引著。從容回頭望去,只見下官耷拉著腦袋緊緊攥住她的手。她的心咯瞪一下墜人山谷,目光移至另一邊,她不說話。
就讓他開口吧!「別走,我們需要談談。」
他話剛出口,從容就像觸電一樣縮回手來:「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吧!我要出去——走啦,小桃。」
他的手如鋼筋堅鐵緊握住她的,說什麼也不肯鬆開。他越是這樣,從容越是不肯留下來。推著小桃,她想奪門而出。
「下官好像真的有話跟你說,不如你們倆先談,我在邀舞酒吧等你。」小桃察覺出兩人間的不對勁,準備先閃為妙。
從容的手忽然反握住她的,埋首在她耳邊,她輕聲懇求:「別走!求你別走!是朋友,就別丟下我。」
「從容……」那麼悲傷的表情不該是坐在鋼琴旁彈奏比月光更柔和的樂曲的從容該有的表情,小桃拍拍她的肩膀,不管接下來的舉動是否會影響上天的安排,她都決定站在從容這一邊,「咱們走!」
她拉著從容的手大步向門口走去,她是野丫頭嘛!她可以不管別人的看法,不理會他人的心情,只要她想就可以了。
下官眼睜睜地看著小桃將從容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他卻沒有力氣追回她們。他跌坐在琴凳上,手指無意識地按在琴鍵上,彈奏出的竟是《兄妹》的間奏……
「你跟從容究竟是誰愛上了誰?」老柴扶扶「酒瓶底」,奸笑地望著他。
琴聲戛然而止,下官抿著唇斜望著柴可夫:「你想說什麼?」
能引起下官非同尋常的反應,柴可夫顯得異常興奮、坐在琴凳的另一邊,他唧咕起來:「別以為你能瞞過任何人,至少你瞞不了我。怎麼說我也比你年長幾歲,我能看得出來,你跟奕從容之間某種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你們之間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相處下去。但我猜不出來,究竟是你愛上了她,還是她纏上了你。」
酒瓶底上一圈一圈放射著異常興奮的光芒,他把這當成了一種音樂渲染,要的就是那種氣氛:「多半是後種情況吧!你那麼出色,揮揮指頭什麼樣的女生要不到,奕從容嘛!比起小桃是不錯,若跟管絃樂隊的孟洄雪比起來,就差太多了。你說……」
轟轟隆——
一聲巨響,那是柴可夫從琴凳上摔下去的音效。引起這聲巨響的原因很簡單,下官忽然從琴凳上起身,沒能掌握好平衡,坐在另一頭的柴可夫隨著琴凳的翻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太聰明了。」下官給予柴可夫讚賞的眼神,「你聰明到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這大概就叫自作聰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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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音樂,瘋狂的人,瘋狂地邀舞。
左岸彈奏著最具節奏感的音樂,一群人跟隨著他搖擺跳躍,忘乎所以地將所有情緒宣洩在汗水中。
人群中有兩個人跳得最瘋——毛桃和奕從容手牽著手互相搖擺,無論如何複雜的舞姿,她們的手從未分開。
跳完了身上最後一分力氣,小桃再也跳不動了,拉著從容坐到一邊,她大口大口喘息:「沒想到你這麼厲害,我都累成這樣了,你還能保持這麼好的狀態。不累嗎?」
用力地搖頭,從容依然在瘋狂舞動的狀態下:「不累!一點也不累,我還能跳呢!」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繼續跳動、顛覆。踩著節奏,搖擺著身子,她向左岸走去。
第一次看到她在搖滾的旋律中跳舞,有點驚訝,卻不問原因,因為左岸知道來到邀舞的奕從容需要的是宣洩,不是質問。
「玩得開心嗎?」只要她開心就好。
「很好!」音樂太大,她說話幾乎用叫的。換作從前她一定不會在這種地方停留,對於任何演奏器樂的音樂家來說,耳朵就是生命,不能失去生命,更不能失去耳朵。現在無所謂了,反正她不可能成為演奏家,也不用再為誰彈伴奏,即使聾了也無所謂。
既然開心,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煩憂因何而來,左岸聰明地不點破她的偽裝。騰出一隻手,他將她拉到身邊:「要彈琴嗎?」
沒什麼不可以:「你幫我調到鋼琴音上。」
「不彈鋼琴,今天咱們只彈電子合成器。」左岸將她拉進自己的懷中,他手把手教她,他要親自告訴她:這是電子合成器,不是鋼琴;這是她為自己彈奏的電子合成器,不是為任何人彈伴奏的鋼琴。
她彈電子合成器,他調音效,他們共同製造出許多奇妙的電子音樂,那是鋼琴或任何古典樂器無法達到的美麗。
那麼多奇妙的音符組合在一起竟能演繹鋼琴達不到的效果,從容越彈越興奮,跳動的指尖讓節奏越來越快,跳舞的人跟不上這瘋狂的節奏紛紛停了下來,空氣中只有音樂在跳動,黑白間只有她的手指在跳躍。
指尖驀然停下,未完成的音符留下最後的懸念,從容與左岸對視片刻,同時笑了起來。那種興奮的超脫足以甩下任何障礙,地喜歡這種感覺,他知道。
回到小桃的身邊坐下來,小桃早已為她點了飲料。大口大口喝著,從容喜歡這種跟電子音樂一樣暢快的感覺:「小桃,我彈得怎麼樣?」
「棒極了!」小桃衷心讚美。從來不知道從容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面,還以為她只會像淑女一樣坐在窗邊彈奏著如春風般柔和的夜曲呢!
「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彈這種音樂。」連從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彈出那樣的旋律,不再是伴奏,她也可以讓整個酒吧的人為之振奮。原來……原來她有很多潛力可以挖掘——潛意識裡,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你最適合做什麼,只有被逼到那一步你才知曉。
也許,她的人生正是從這一刻被改變。
左岸要了一杯酒,陪著她坐在柔和的燈光下:「常來玩吧!你的樂感很好,隨意彈出的東西都能成曲。」有機會想和她合作編曲,他相信她有這個能力。現在談時機尚未成熟,但他相信,總有一天他們倆聯合起來能創作出更好的音樂,他堅信。
「當然了,從容多厲害!」小桃大力鼓吹,雖然彈電子合成器的從容不像個淑女,不過她還是很喜歡這樣的她,喜歡跟這樣的她做朋友。
「玩電子合成器,我比她更厲害。」左岸這該死的痞子在這時候仍不忘推銷自己,「怎麼樣?是不是後悔沒有讓我加入你的西方樂團,小桃團長?」
剛才聽他彈電子合成器,小桃就在一個勁地後悔,可既然她答應了從容就不能反悔。而且以從容和下官現在的狀況,如果此時讓左岸加人,只怕西方樂團將經歷更大的風浪。
「你這種音樂與我們西方樂團不般配的啦!就像……就像淑女和痞子男,無論如何也做不了最佳情侶檔的。」小桃揮揮手,不屑地說著。
左岸再度玩起乾坤大挪移,猛地將鼻尖湊到小桃跟前,他勢必要用男人的英雄氣概征服小桃心:「那可不一定哦!也許咱們倆會成為最佳情侶呢!」偽淑女和假痞子,多般配的一對。
「你也看出人家我是『淑女』啊!」小桃逕自陶醉著,「真心話不要說出來嘛!說得人家我都不好意思了。」
嘔——
她真是「嘔像」啊!
此時聽左岸加入西方樂團的話,再加上從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玩電子合成器,她有點被吸引,「我覺得它跟鋼琴不同,如果將它糅合進古典音樂中不知道是什麼效果。」
左岸從兜裡拿了兩盒MD給她:「這是我做的Midi,你拿回上聽聽。」他尋覓已久的音樂夥伴或許正在他的身邊,古典與流行的結合往往只是一瞬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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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清朗的一天啊!毛桃早早來到琴房,練習著她的長笛。昨晚聽了從容在邀舞酒吧彈奏的電子合成器之後,她更加確定要早點學成長笛,這樣她就能跟從容一起合奏了。她喜歡那種震撼人心的效果,希望有一天她也能有牽引人心的力量。
試了幾個音,她只覺得兩肋之間有些酸痛。好想休息幾天哦!可是不能,她已經比大家學得都晚了,如果再不努力,一定趕不上大家的腳步。也許有一天,大家等她等累了,紛紛去做自己的事,西方樂團只剩下她一個人。那……那怎麼行?
不想放棄,她不能放棄啊!
端好架勢,她吹奏長笛:「噗——」
「你吹得跟放屁一樣。」厚實的「酒瓶底」後面鑽出兩道輕蔑的目光。
小桃瞥了他一眼,怒火中燒:「你憑什麼管我?你還不是無論怎麼努力都成不了演奏家,就連東方學院的管絃樂隊都要你當候補,你連正式參加訓練的機會都沒有。」
野丫頭不會說話,幾句話讓柴可夫掛在鼻樑上的「酒瓶底」差點衝上腦門:「再怎麼說我也學了十幾年大提琴,總比你這個臨時抱佛腳,企圖混進音樂家隊伍的門外漢好。」
「你還有臉說!」這下子可給小桃逮到了,「你學了那麼多年大提琴才拉成現在這副樣子,我剛學沒多久就能吹得這麼好,事實證明我比你更有音樂天賦。難怪你連考了三年都沒能考取東方學院音樂學院附中呢!我要是你,早就放棄了,誰像你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現在的女生一個個都不得了了。
早上那個年紀輕輕就獲得金獎的表妹跑到他家裡來,翻他的樂譜,拿他最愛的CD,他不過就稍微表現出一點不捨。她就糗他,說他無論怎麼練也成不了演奏家,還說那些白金CD放在他身邊只是浪費——她憑什麼看不起他?就因為她比他更幸運,輕易獲獎?
「你想吊還吊不起來呢!」柴可夫拖著「酒瓶底」,一個勁地緊逼。別以為是人都能欺負他,他忍了很久,憑什麼要再忍下去?「你緊巴著奕從容要她帶你玩,只要她一鬆手,別說加入樂團,就你這功夫連上街討飯的資格都沒有,暴發戶。」
她是暴發戶的女兒沒錯,但這不是她的錯:「你還不是一樣,成天觀察上官下官,你就是跟他一模一樣地活著,你依然沒有他的音樂天賦,你依然當不了演奏家,你的音樂水準也只能上街討飯——叫花子!」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彼此都氣得忘了理智,只想盡其所能傷害對方,毀滅對方。
他們像一對劍客,總想著擊中對方的要害,看誰先倒下,由柴可夫開始發動總攻:「你以為你加入樂團,你以為你每天跟奕從容在一起,你就能沾上她的氣質?你拉倒吧!奕從容根本沒把你當朋友,她只是在利用你,她只是拿你當擋箭牌。你們倆認識這麼長時間,她什麼時候跟你一起出去玩過?只有昨天為了躲開下官,她才跟你一起走,我說得沒錯吧?」
看著小桃漸漸黯淡的神色,柴可夫更加得意了,他將早上在表妹那兒受的氣盡數加諸在她的身上。
「你也不想想,奕從容是什麼樣的女生,高傲而優雅,骨子裡都帶著貴族的氣息。你看看跟她從小一起長大的下官,兩個人同樣有著內斂的高貴,同樣藏著倔強的任性,他們什麼時候把別人放在眼裡了?他們的眼中只有自己,奕從容根本不會把你當朋友!」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小桃大叫,聲音直衝雲霄。為了保護好耳膜,柴可夫下意識地用雙手堵住了耳朵,卻堵不住她尖叫的聲音傳進耳裡。
「從容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樣子,她比你看到的外表更孤獨,更脆弱。她並不高傲,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情,她從來不把自己當成貴族,可常年練琴,她不知道該怎麼與人溝通。她想要朋友,可是她沒有,於是她索性告訴自己:我不要朋友,我不需要,我只要我自己就可以了。這才是真正的奕從容!」
她怎麼能那麼肯定?柴可夫困惑地望著她:「你又不是奕從容,這一切都是你想像出來的,你根本是在為自己找借口。」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她一連三個「我沒有」充分以氣勢壓碎「酒瓶底」,「我瞭解奕從容,她是我的朋友,我相信她,我也知道她把我當成她的朋友。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支持她。即使她在利用我,即使我對於她來說沒有那麼重要,可我都會全力幫助她,因為我當她是朋友。」
夠了,這樣就夠了。不管奕從容是不是當她是朋友,小桃都會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奕從容的身邊,只要這樣就夠了。
如果真的夠了,那從眼眶裡滑落的液體因何而來?
柴可夫慌了,一向硬得像鐵,痞得像野小子的女生突然哭起來,那場景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平時兩個人大打出手,她都只流血不流淚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你……你別哭啊!」二十一年來,他只跟大提琴打交道,他不懂得安慰女生,更不懂得安慰小桃這樣不是淑女的淑女,「你別這樣,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說錯話了,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說你……」
「你不該那樣說從容!」小桃用袖口呼哧過鼻涕,一邊抽噎著一邊糾正他的措辭,「你怎麼能那樣說從容呢?她是我的朋友噯!」
你那麼維護她,她有沒有把你當朋友呢,笨丫頭?「好好好!我不那樣說她,我不那樣說你的朋友,可以了吧?」只要你別哭,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反正無論她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像淑女一樣哭得那麼妖嬈。小桃索性盤腿坐在地上,順手拽過他的衣服,她用它擦鼻涕眼淚——不捨得他可以抽回去啊!
「你也想跟下官做朋友是不是?」
「沒!我只是把上官下官當成觀察對象,我怎麼會跟那種人做朋友呢?他太囂張了,而且我跟他根本是兩種個性的人。」他從未想過要跟上官下官做朋友,他發誓,真的!真的!』他的誓言究竟是說給誰聽的,他自己嗎?「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就是小桃給他的評判,「明明就想跟下官做朋友,明明就關心他跟從容之間的問題,卻又不明說。結果讓下官誤會了吧!」
自以為聰明的傢伙往往笨得可以,真正的聰明人卻傻傻地坐在地上哭泣著呢!
「你、我、從容、下官,我們四個能走進西方樂團就是一種緣分,所以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把你們當成朋友。」
說這話的時候小桃的眼睛不知道是因為淚水的關係,還是因為什麼,顯得亮晶晶的。柴可夫的視線漸漸發直,他被她吸引了,這一刻他被野丫頭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琴房的門悄悄地關上,門外的奕從容在心中告訴小桃:如果之前我沒有將你當成朋友,那麼從現在開始,你是我一輩子的朋友,它不會因任何原因而改變。
就像音樂一樣,無論是古典還是流行,它都以它的方式全然打動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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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來晚了!」
孟洄雪遠遠地就看見了上官下官,他擺出的造型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他竟然在最繁華的街頭找個位子坐下來,抱著小情婦玩得盡興,想讓人不發現都太難。
「你等很久了吧?」
「還好。」他只顧著抱小情婦沒注意時間,玩遊戲總是讓他精力集中,這樣就不用想很多無謂的東西,「咱們走吧!你想去哪裡?」
「我看看CD吧!我有好幾張CD要找。」孟洄雪拉著他向自己熟悉的音像店前進,他沒有拒絕,將小情婦揣進兜裡,他只需跟著她的腳步就對了。
腳步交錯間,他看到了熟悉的鞋。匆匆將視線從腳轉向頭,他想見卻見不到的人竟然在這一刻出現在他的面前:「從容?」
沒想到週末上街竟然也能碰到下官,握著甜筒,奕從容的腦子亂成一團,半晌說不出話來。一直避免想起的諸多事端在見到她的這一刻全面覺醒,下官怔怔地望著她,連呼吸都被屏除在外。
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親我?
你彈奏的《兄妹》是什麼意思?
你這幾天為什麼躲著我?
你為什麼不再叫我起床?
你為什麼不等我一起回家?
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還是……只是玩我?
我們之間……我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好多好多問題堆積在那裡,難以掃平,卻又抹不去點滴痕跡。一時間他不知道先問哪一句,只好將所有的問題都暫時放在咽喉處,隨著呼吸時進時出。
總不能一直這樣靜默著吧!倒是孟洄雪為他們解開了尷尬,盯著從容,她親熱地打起招呼:「是你啊!咱們好久不見了。」
從見到下官的最初震驚中醒來,從容注意到她的存在:「你們倆出來約會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下官急著辯解,衝出口的話卻讓他自己呆住了。跟孟洄雪一起約會是他一直的夢想,今天明明就是一種約會,為什麼又要在從容面前否定呢?
不等他理清思緒,從容趕緊微笑著為他找台階:「我就不當電燈泡了,先走一步。」她握著甜筒向孟洄雪招招手,一派天真小女孩的模樣叫人心疼。
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下官竟然沒有勇氣追上去。追上去又能說些什麼呢?還是再等等吧!等他理清了思緒,至少等他結束了今天跟孟洄雪的出行再說。
習慣了,習慣了從容站在他的身後,坐在舞台的一角為他彈伴奏。下官總以為,很多事明天還可以繼續。可是,今天落下去的太陽,明天再升起來的時候已經不是昨天的模樣。很多人失去了,再也找不回來。即使再度遇見,也不是當初的那份心情了。
為什麼年輕的時候,我們就是不明白呢?
因為我們太年輕,因為我們總以為上天在未來的旅程中為我們安排了無數的機緣,因為我們總以為失去了這個人,我們還會遇到下一個。
當真遇到了,卻已不是從前的那一個。失去的那份愛,甚至尚未來得及發現的愛就這樣死在了搖籃裡。扼殺它的不是別人,正是種下那份愛的你……你自己。
在離開下官的下一個轉角處,奕從容遇到了上天為她安排的
「下一個」!
「對不起!對不起!」
只顧著低頭走路,奕從容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人,糟糕的是她手裡的甜筒沾上了那人黑色的衣服,她慌忙拿面紙幫忙擦拭,誰知道越擦污染的面積越大,頃刻間那件黑色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
完了!要挨罵了,挨罵之前先讓她看清楚那個倒霉鬼是誰。
「是你?痞子男!」驚訝之餘,從容大喘了幾口氣,「早知道撞上的是你,我也不用這麼緊張了。」
「你什麼意思?我的衣服不是衣服啊?」撞上了他還有理嘍!抓住她的手,他將它別在她的腰後,再往上提,她被他折騰得嗷嗷立叫。她的手常年彈鋼琴,一直被保護得很好,被他這麼折騰,她還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呢!
「放開!你放開我!」十足痞子男,一點不知道尊重女性,
「我討厭你。」
弄髒他的衣服還敢罵他,左岸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奸笑著威脅她:「道歉!快點道歉!」
聰明的人都知道在適當的時候示弱,從容堅信自己是聰明人:「道歉!我道歉總行了吧?」
她這口氣是道歉該有的態度嗎?左岸不依不饒:「為了顯示道歉的誠意,你從現在開始欠我一個要求,我可以隨時提出要求你完成,你不許拒絕。」
「你要我賣身給你,我也不能拒絕啊?你簡直比黃世仁還狠!」
「你可以把我當成周扒皮,我不反對。」痞子男謙虛地笑笑,她的反對予以無情地駁回,「好了,現在陪我去玩吧!」
「這就是你的要求?」這麼簡單,太好了!
「別做夢了,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你嗎?你當我跟你一樣笨?」敲敲她的腦門,左岸像在逗小孩子,「認命地跟我去玩,接下來的事咱們接下來再說。」
除了這樣,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從容耷拉著腦袋跟隨著他的腳步,她是徹底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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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好多以前想買卻沒能買到的CD,孟洄雪和上官下官可謂是收穫頗豐,兩個人晃了一圈都有些餓了。來到一處西餐廳,洄雪選了喜歡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裡視野開闊,可以望見對面的街心公園,不錯吧!」
不過是一餐飯,去哪裡吃,坐在什麼位置上,下官都沒有異議、洄雪的要求可就多了,拿著菜單,她對侍應生囑咐道:「我要一份菲力牛排,七成熟。甜點中不要加杏仁,我不喜歡杏仁的味道,還要飯後我要紅茶。就這樣!」
她對這裡似乎很熟悉啊!下官隨口問道:「你常來這裡?」
「不!我很少來。」
她的回答有些慌張,像是刻意在逃避什麼似的,下官看在眼裡沒有多問,她不想說,他就不提。
他的沉默反倒讓洄雪感到抱歉:「下官,你知道我一直將你當成朋友。」
「嗯!」他知道她將他當成朋友,可在他心裡卻不是這麼簡單。
從高中他加入管絃樂隊開始,她的身影就一直徘徊在他的眼前心中。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樣的女生,美麗、溫柔、優稚,有著良好的音樂素養,懂得包容,知道關心體貼別人。不像從容那麼放肆,不像從容那麼任性,他和那個女生之間需要留有—定的空間,不能像他和從容那樣太過瞭解,以至無法想像換種關係會是怎樣。
將他眾多要求集合在一起,這個女生就叫「孟洄雪」。
這些話藏在下官心中三年了,是時候該告訴她。今天怎麼樣?今天可以說嗎?
「雖然我們倆一直是朋友,但有些話我沒有告訴你。」洄雪攪拌著杯子裡的咖啡,只看咖啡不看他,「其實我……」
街心公園那個人好像從容,下官的目光被那道身影所吸引,還有那身影旁邊的黑色,那是……那是左岸!
沒錯,下官看到的就是從容和左岸。
被左岸拉出去玩了一圈的從容累得一步也走不動了,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她像老狗一樣喘息著:「我知道我弄髒了你的衣服,但你沒必要這麼折騰我吧?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出來,你這樣折騰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要用自己製作出來的無色無味的毒藥將這痞子男毒死,以免他禍害人間萬千。
「你長時間坐在琴凳上需要鍛煉了!」這就是他折騰她的原因,「上次給你的MD聽得怎麼樣?」
說起音樂,從容立刻來勁:「那是你自己製作的Midi啊?真的不錯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音樂大師的作品呢!你要是將這份音樂天賦用於古典音樂,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老柴。」
他笑,因為她的讚美。
「你要我做柴可夫嗎?」
從容的眼前立刻顯現出柴可夫掛著酒瓶底的模樣,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簡直侮辱偉大的音樂家柴可夫斯基。
左岸不再開玩笑:「怎麼樣?跟我一起吧!我們倆有能力將古典與流行融合到一起,相信你和我——我們兩個人一定能做得很好的。」
「讓我再考慮一段時間。」一個人的精力畢竟只有那麼多,忙了這個就再沒精力忙其他的。從容有自己的藥理專業需要完成,她手上還有一個西方樂團,如果再加入左岸的作曲行列,她怕自己未老先衰。
「沒問題,你再考慮考慮吧!」左岸堅信她會答應的,就像他相信他們倆同樣愛音樂,同樣具有作曲天賦一樣。
這些事都可以過段時間再說,只有一件事他必須馬上完成:「從容,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下官,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洄雪憋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說出口。她一個人扛不住了,她需要朋友與她一起分享。
「什麼?你說!」下官嘴上答應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街心公園那邊。左岸和從容怎麼會搭在一起?他們倆今天約好一起上街,還是碰巧遇上的?一定是碰巧遇上的!一定是這樣!
洄雪靜默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門:「我有喜歡的人了,」
「哦!」左岸竟然抓住從容的手,他憑什麼碰她?
「那人你也認識。」
「哦!」他們倆靠那麼近幹什麼?下官望著左岸的眼都要冒血了。坐在這裡的確視野開闊,他可以看見他們,卻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見左岸的嘴巴動得不停,從容卻始終保持沉默,他在說什麼?
左岸在說:「從容,你欠我一個要求必須答應我,而這個要求就是……跟我交往吧!」
從容先是一怔,理智很快全面崩潰:「跟你交往?」
「答應吧!我會讓你幸福的。」他的承諾,她只需點頭答應就好。
「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樂隊的指揮——莫白。」終於說出來了,有個人與她一同分享心中的秘密,洄雪輕鬆許多。
「哦!」下官依舊答應著,他的耳朵在這一刻完全不起作用,一雙眼卻見左岸靠近從容,兩個人的臉貼在一起,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們在……他們在接吻?他吻了他的從容?他吻了她?
下官的腦中亂成一團,見他面色不似正常,洄雪拉了拉他袖口:「下官,你還好吧?」難道是她的話擾亂了他的心情?
「我……我很好啊!」他死也不承認自己被那個吻擾得分外不安。
洄雪現在的心情很亂:「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差勁?我……我竟然愛上了自己的老師!」
「什麼?」下官屏住呼吸,追問道,「你愛上了誰?你的老師?樂團的指揮……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