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日,便是三年一回的翰詹大考,所有的翰林學士們,凡是官階於三品之下,皆須應試。
此關係著是否陞官留館的機會,若是考得不好或者太差,不是降調就是革職,過往十年寒所得的功名成就,即毀於一旦,得重頭來過了。
於是,翰林們對翰詹大考無不愁喜交加,卻又驚又怕,雖然得以超擢高昇,就此一步登天,榮名並重;可這樣的機會、這樣的人才能有多少?大多僅是一級級按部就班、賞給文玩等物,抑或是無榮無辱、不升也不降。
在翰林院一片讀書苦念的氣氛下,唯有張青鳳像個沒事人般悠閒地在廊下擇了一處清靜地閒坐,模樣十分悠遊自在。
他翻開帶在身上的書冊,只見文墨如漆,字如豆大,藉由大膽的直書,以俗人俗眼描繪出市井小民的千奇百態,著實有趣稀罕,只消一眼,便再也不得旁視。
正看得入神之際,一道頎長身影自內院的另一處緩緩走來,不動聲響地靠在他的身旁,吹旺手裡的紙煤,往書冊照去,輕笑道:「張編修好興致,看來明日的翰詹大考,張編修定有十足的把握了。」
抬眼看去,來人是尉遲復,為一甲頭名進士出身,至癸卯年授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卻因弊案之牽連改為東閣大學士,但不因此削減在朝中的勢力。
張青鳳很快地把關於他所能知道的大小事想了一遍,立馬起身拱拜,揚唇一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強求不來,既不得強求又何需苦苦汲取?不如順其自然。是罷?尉遲大人。」
一看清抬起的容顏,尉遲復閃過一抹驚艷的神色,隨即擺出一副無事的模樣放下煤燈,聳了聳眉尖,款款笑道:
「非也。人往高處爬,亦為人之常情,要是沒能留館,這不易求取的功名可就白白飛走了,如何捨得?」隨即把目光投到他的臉上去,裝似不經意地笑問:「對了,明日大考是在西苑舉行,你找好下處沒有?」
「不妨,明日早些動身便好。」
「何苦如此奔忙?凡事得先惦量一番。大部分的翰林都已尋好下處,到西苑也需一頓功夫,我那兒離此較近,要不你把東西收拾整頓一下,在我府裡住上一晚,明日由我帶你入苑,不也方便。」
「多謝尉遲大人。」張青鳳作揖道謝。
「謝什麼?像你這等的人材哪裡找去,保薦取士,也是為了朝廷。你要願意,就是長久住下,亦隨你意。」眉彎如月,尉遲復撫唇道:「你就安心住下罷!趕緊收收,咱們即刻就走。」
「只……」他微微一笑:「大人一片盛意,下官心領了。」
「怎麼?你這是不願了?」笑容即斂,尉遲復厲聲問道。
「大人滿心盛情,下官從沒有不願的話,只匆匆忙忙的,所有的細軟家當全在他處,一時半刻也收拾不來,下官寫文章有個怪癖,偏用家裡帶上的筆硯,方能行文流水,下筆有如神助,否則等同庸俗愚才。」
聽得此話,尉遲復面色轉霽地點點頭,以和煦的口吻道:「哎,這有什麼難的,你開張單子,到時我打發幾個小子過去替你收拾停當,也就完了。」
「哎呀!大人之言,可謂高見啊!這樣的辦法,我怎麼就想不來呢?」張青鳳使力往自個兒的頭敲上兩、三下,臉上顯出懊惱,「我這腦袋,真笨喲!」
「小心,別傷了自個兒。」尉遲復一把箝住他的手腕,順勢將人往自個兒帶近,啞著嗓道:「人說張編修面容清美,身懷幽香,如今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三年前,聽聞滿朝文武來了個如精雕細琢、天仙也似的玉人兒,起初他總留著懷疑,能比他府裡收著的幾位名滿京師的花旦戲子勝上多少?
眨眼一過,三年後,眼前的容貌確是清麗得驚人,比肩瞧來,花旦戲子是完全娘兒們似地冶艷入骨,舉手投足聲容笑貌皆如女子,而他雖似女貌,可眉宇間卻是英氣逼人,女人的媚、男子的剛在他身上揉合起來竟是出奇的相合,更造就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風範,要說清,實在難以言喻,可惜礙著剃髮留辮的規矩,若然披著一頭青絲,該有多好看?
張青鳳悄悄向前邁出兩步,將彼此拉開些許距離,被他所碰之處起了一身的疙瘩,心中早已罵上千萬遍,卻仍笑笑地裝傻賣呆地說:「尉遲大人謬讚了,論上清美,滿朝文武,不獨下官一人。」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張嘴,真刁哪!」尉遲復先是輕笑兩聲,隨即沉下臉,面露不悅地道:「我說什麼,你總有話回,我想你是不願離開元照罷!」
「元大人待下官極好,下官確實沒有離開的理由。」他索性老老實實地說了。
「好?這一個好字,可有許多意涵。」尉遲復摩挲著下顎,意有所指地問:「你說元照待你好,怎麼我聽來的卻大不相同?聽人言,元照與你朝中相見,幾不理睬,何以用得這一『好』字?」
「此事,下官實在不清楚。」張青鳳聞言,僅把唇淡淡一揚,綻出好看的笑花來。「下官只知曉,下官若有朝一日,惹出個禍事來,元大人必不會袖手旁觀。」
瞧他說得振振有詞,看似是真非假,倒令人生出許多想像,所謂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想來元照和張青鳳的關係,多少非比一般。
撫唇一笑,尉遲復語帶曖昧地湊近,俯在耳旁道:「莫怪亦有人說你和元照交情不淺,同出同入,面上不理不睬,實則隱情在內,元照今也二十有八,至今未成家室,想來是因有個如花知己在旁。」他挑逗地輕呼口氣:「要對像是你,我亦甘願。」
張青鳳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一步,瞠大眼,故作驚奇地道:「原來元大人有這樣的歲數啊?大人您不說,我當真不知呢!」他仿若無事笑說:「朝中流言眾多,孰真孰假,何以得知?就如元大人待我雖好,平日卻不愛睬人,大伙說他為人風趣健談,與人平易親近,可在我看來,他是個沉默寡言之人,所謂交情不淺,興許是元大人向來不收門生子弟,如今收我入府,自然眾多臆測。」
「如此說來,傳言是假?」挑起一邊眉,尉遲復露出不信的神色。
「非假,亦非真。」張青鳳語帶保留,拋去神秘的一笑,搖頭道:「下官現得的編修之職,乃是當初承元大人金口舉薦,下官僅想報得元大人的恩情,就是有再多的臆測是非,下官也只當是耳旁風。」他長聲一歎,面帶愁苦、眼泛淚光地說:「下官相信謠言止於智者,百般無奈,只有咬牙忍了。」
他說得如泣如訴,不忘在眼角擠出幾滴淚,延著臉旁流下,化做一道晶瑩,彷彿受了極大的委屈。
尉遲復心口一熱,本渺渺茫茫的主意,此刻已成了型。
「既是如此,何必受這樣的委屈?你若來我府裡,我定保你常展笑顏,自此無憂。」輕聲細語,尉遲復抬手拍上他的肩,緩緩地往前襟移去,靠在頸窩以旁人隻字不可聞的音量道:「你放心,有本官在,誰敢說三道四?」
糟!戲演太過了!
眼見祿山之爪就要襲來,更不好明目張膽地躲開,張青鳳心知不妙,明知跟前的是一頭狡狐,偏生要去招惹,本想推辭,也應留個後路,豈知倒惹得他狐心蕩漾,擺脫不得。他不禁暗惱自個兒現下當真是糊塗一世──自作聰明了!
唯今之計,只有強把話說在先。
「多謝大人!」他忽然一個雙腿打彎,立刻把膝一跪,以頭伏地道:「下官知曉大人乃是一片憐才之意,可下官亦有滿心的難言之隱,大人的千萬好意,下官在此叩謝。」
沒想到他會有此舉動,尉遲復怔了怔,方知話已被斷絕,難以再續,再見他垂首伏地的身姿,如此絕麗就要從眼下溜走,心中益發扼腕難平,不由冷哼一聲,甩袖離去。
腳步漸漸走遠,直至沒了聲息,張青鳳這才慢慢地自地上爬起,抖去袍上灰塵,便又自顧自地持書觀閱。
雙目不離書冊,他卻心有旁騖。尉遲復為人脾性,絕非是個善罷甘休之人,本以為是個好後路靠山,擺笑臉說官話,倒是他拿手絕活,應付起來不算難,一旦尉遲復有二心,而且還是個色心,日後要是遇上了,勢必得防。
想到此間,他不禁抬手撫上自個兒的面頰,東摸西掐,果然細皮嫩肉,深知自己面貌盡得母傳,自小便是人誇人愛的俊小子,生得滑嫩如絲、細白無瑕,真可謂是個「觀音面」。
拜此所賜,雖受盡好處,麻煩事卻也不少,面相言「男生女相,大富大貴」,可自他金榜題名來,富貴沒有,倒無端惹出許多流言是非。
幸虧他有急智有口才,遇上事,總能化險為夷,只是運氣總有用盡的時候,口才再好,縱有胡天蓋地的本事,絕非長久之策。
相同的戲法變多,就不靈了。
一時間理不出個良方來,張青鳳索性不想了,只覺待的時間越長,這日子越發難過,起初讀書考功名,僅想一嘗當官威喝的滋味。憑他的聰明才智,寫寫八股、擬制一番,何須下苦功,自然秋風得意、上殿授職。
無奈官場是非,卻出乎意料的險惡,現下倒還平靜無波,可底下已是一片漣漪,頗有山雨欲來之勢。
抿嘴皺眉,張青鳳轉臉將一旁的燈煤吹熄,略抬眼,不意見到元照繃著一張臉,正從前方走來。
一到跟前,元照似不知該如何豈口,僅是靜靜地瞧著他手裡的書冊,擰眉不作聲,好一會才說:「方纔誰來過了?」似是明知地補上一句:「尉遲復?」
「正是中堂大人。」張青鳳盈盈笑答。
見狀,元照眉頭一緊,語氣不甚好地問:「他都說了些什麼?」
「沒啥緊要事,中堂大人只問我願不願到他府裡住上一晚,好安心應試。」
安心?怕是一去就換他擔著掉腦袋的心了!
元照沉吟片刻,一副若有所思,久久不出聲,以掩飾心底的不自在。
良久,他側過臉來,放低聲音問:「你應了?」
「應了。」他露齒一笑,「也謝絕了。」
聞言一聽,元照不禁鬆了口氣,一股沒來由的疙瘩也一併煙消雲散。
連番逼問,倒像縣官問口供,素日元照待他,不冷亦不熱,可說是平淡至極,甚至幾日說不上話、見不著面都是常有的事,而他也樂得清閒,儘管混他的閒差便罷,怎麼今日,一扯上尉遲復,竟反常地關心來了?
他也知道,元照看他的目光,總是帶著幾分猜疑和謹慎,小心翼翼的,像是在防些什麼?他不多問,也懶得去猜想,只近來元照似是有所改變,在府內,多言多笑,一日當中,總得照面個兩三回,可在朝中,偏不理不睬,莫怪有一堆是似而非的流言傳了開來。
現下,他親身來問,聽聞自個兒回絕,卻見他唇角隱含有笑,仿是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張青鳳滿腹疑惑,卻並不打算開口詢問。
抬眉嘟唇,他像是想起什麼似地,捶掌道:「喔,對了。尉遲大人還說,朝中滿言元大人待我極差,據說兩人逢面,必不照面,偶有言談,笑顏盡斂,要問細故,僅道『既生瑜,何生亮』──哎呀,我都不知有這樣的事呢!」卷如扇簾的羽睫眨呀眨的,他笑了笑:「元大哥,你認為可有這樣的事?」
「胡說!」簡直荒唐!什麼既生瑜何生亮的?元照大喝,倏地閉口不言,僅用眼稍偷覷他幾眼。
不錯,他的確對張青鳳心底存些許的疙瘩。
當真為女子,做啥男子擔當事?當初鹿鳴大宴上,他言笑周旋,可「他」偏癡纏跟隨,這一跟竟在府裡住了下來。
宮中無秘密,處處隔牆耳,怕是哪天張青鳳讓人灌了幾盅酒,便說出一堆糊塗話來,加上他那一張桃花面,生得俊美風流貌,表面功夫更是作得足,想不惹人注目也難。
為明哲保身,他惟有反身走避,冷面相對。
面上冷然,並非不關不切,到底兄弟托附,礙著情義總得關照一番。
他為人灑脫,雖不好管事,對張青鳳,自從他入府,便是以禮相待。這三年來,他待他如何?倘或張青鳳有良心,彼此心裡應當都有底,無須再多言。
張青鳳在朝為官一日,他就得時時擔心受怕,安然渡過三年,是「他」的運氣,更是他的功勞。
今日他還能站在這兒同他說話、嘻笑扯嘴皮,若非有自己處處圍事處處注意,恐怕早已推出菜市口斬首示眾了。
如今倒好,不知感激便罷,他竟還有臉面明知故問地反問!
滿腔怒氣無處發,元照本想出口斥責,可轉念一想,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反笑問道:「那末,你認為可有這回事沒有?」
「哪裡有這樣的事呢!」張青鳳驚呼出聲,模樣十分誇張,眼看他神色有異,識相地換成一張討好的笑顏,嘻哈笑說:「我也是頭回聽見呢!想不到宮裡流短蜚長真不少,男人聚在一塊兒論事閒語,同鄉里婦人嚼舌根亦毫不遜色,我倒領教了。」
「日後要領教的,可多著呢!」元照冷笑一聲,「我勸你日後要遇上尉遲復,就是走避不及,也休得與他周旋,更甭望他能成為靠山後路,敬而遠之方為上策。」他刻意不把話說透,就是要留個警惕。
而這樣的意味,張青鳳也察覺到了,知曉他不願將話說全的原因,身處深宮大院裡,不可不防,只最後一句的「敬而遠之」,卻令他頗有意會。
「那朝中傳言,元大哥也是對我敬而遠之罷?這朝裡的『敬而遠之』,可真多哪!」他低語喃喃,似是自語,又似說予人聽。眼尾一稍,往那微偏的側臉看去,只見青一陣,白一陣的,元照隨即轉過身來,換上和氣的臉面朝他言笑:
「這就是各人的心神領會了。」元照細瞇起眼,笑得像一頭狡詐的狐狸。
看在張青鳳的眼裡,與起說尉遲復是狐,還不如眼前人貼切。
三年相處,對元照的性子摸不著十成十,他亦能猜透七八分,靠著能言善道的本領,滿朝文武,無不交好,又面如冠玉、笑語迎人,遂得了個「笑面狐」之稱。不僅在朝中名聲好,頗受皇帝識用,自點翰林以來,短短九年的功夫,就已拔擢為刑部侍郎加吏部尚書,為從一品大官,這是大清入關至今,從沒有的事。
若論上尉遲復,權大勢大,皇帝亦很重用,聲望自然鼎盛,然狼子野心,兩人相比,唯說一靜一動。
靜則禍止,可動不一定不吉;狼與狐,似乎誰也容不得誰,誰的本事高?亦不得而論。
細忖估量,相較利害損益,尉遲復確實是棘手了些,但還不至於無法應付。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元照冷冷一哼:「你要得意,真材實學才是最緊要的。」他瞄了眼放置在欄上的書冊,拿手掐著,很是不悅地道:「一個好姑……君子,是不會看這種淫書的。」抬手一揚,將之拋得老遠。
「總之,記上我一句──尉遲復此人,不可沾。」
話音甫落,元照跨步離去,走得極快,才一抬眼就已不見人影,張青鳳只得訕訕地拾起落在遠處的書冊,拍落灰塵。
連來兩人打擾,一頁書也看不全,反正今日無事,不如打道回府。打定主意,他迅速地將把東西打疊整頓,隨意帶上幾本書,前去翰林苑稱病告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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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掌燈時分,元照方始回府。
踏入內院小廳,呷了一口涼茶,頓把今日所受的悶氣消散一二,不過抬眼瞧瞧四周明媚風光,怎知卻見到令人十分驚異的景像。
只見東邊假山上,一道人影獨坐涼亭中。
睜眼細瞧,也瞧不出個什麼來,元照罷下手中茶盞,滿腹狐疑地拔腳上前。
還想是哪個小子貪懶不幹活,跑來這兒打盹,待他走近一看,不禁雙眼圓睜,哪裡是誰?竟是張青鳳。
見他一身湖青色衣裳,頭頂便帽,撐托著腮,雙目緊閉,一顆頭前後搖擺不定,散落一桌的東西,有書有筆有墨,涼亭裡,遍佈不要的紙團,可說是雜亂無章。
挨身過去,元照隨手翻了翻,以為會是啥閒書、淫書的,不料全是些經學致用的書冊。無聲一笑,唇舌沒白費,到底他仍是有把他的話給聽進去。
攤開被他折放一處的紙團,再上頭畫的是一片湖光山色,墨色濃淡渲染,拿捏得甚好,淡淡幾筆,便是一山一景,好山好水,在他筆下栩栩如生。
把眼一抬,卻見遠山上題了「世人皆濁我亦濁,世人無清我何清?」幾字。
「好個世濁不清!」原來他是存著這樣的心思求仕為官。元照心知,像他這樣的人才若為大用,對大清而言,不是極好便是極壞。
只可惜,世道如此,女子生來注定成不了大事。
偏眼細瞧那白玉無瑕、睡得深沉的臉蛋兒,元照忽地憶起三年前初見的那一眼,還是個嫩央央的女孩兒,三年一過,現今,當真是「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抽高身子,不再嬌小玲瓏,啞了嗓子,不再嬌音如鶯,惟獨滑嫩如絲的臉面仍似玉無瑕,可看上去卻粗糙不少,不變的是他絕佳的臉面功夫和一張滑溜刁鑽的油嘴。
會是他的錯覺麼?怎麼越瞧,越發覺得「他」渾身上下增添一股陽剛味兒。
這些日子來,朝夕相處,張青鳳的一舉一動,種種一切他全看在眼裡,以為女大十八變,經流年度,定是長成一位娉婷佳人,出落得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那般嬌美、艷麗。
到時,就算他有心掩飾,也難隱瞞。
可眼下,在他跟前的卻是個十足十的少年郎,模樣不過清俊了些、纖細了些,再無女孩嬌氣,男兒陽剛倒添增不少,執扇一把,便和個翩翩濁世佳公子毫無二異。
長久下去,深怕哪一日纖纖女嬌娥真成了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不又上演一出顛鸞倒鳳的戲碼?
轉念至此,元照是一則喜,一則憂。喜的是,替他擔的心減退不少,憂的是,再這樣下去,張青鳳真得一輩子是個男人了。
想他二八上榜,歲月如梭,轉眼即過二十。瞅著睡得渾然不知的容顏,元照突覺自個兒像個看媽似的,得時時跟在旁擔憂操心。
悄聲一歎,只怨自個兒太過菩薩心腸,當初千不該萬不該留下此禍根來,更怨那遠在蘇州逍遙快活的好兄弟,竟把這樣的燙手山芋塞給他。
紹廷呀紹廷,這筆天大的人情他可是牢牢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