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門,穿過中庭,跨入花廳,元照還來不及脫下裘衣外掛,便帶著紅纓頂戴匆匆地奔往東閣,迴繞廷廊小院,來到角落邊的廂房前。
正欲拍門入房,他猛然憶起房內人的身份,揣想各種景況,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一面擔憂房內人的病情,一面又不願驚擾,元照心下躊躇不定,一來一往原地踱步不知多少回,好不易拿了主意,挺身欲歸,才一轉身,忽見一抹粉色的人影自轉角處現了出來。
「爺兒,您回來啦!」手上捧著一個裝滿水的大盆子,春喜歪著頭,似乎不解主子淨杵在房門口做啥。
像是個偷吃糖的孩子當場讓人揪住,元照面色一紅,收回往內探視的目光,輕「嗯」了一聲,似若平常地笑問:「今兒讓事情給拌住,這才回來晚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府裡沒啥事罷?」
「大事倒沒有,可麻煩事也不少。」提起這事兒,春喜有滿腹委屈牢騷似地,一開口便滔滔不絕地說:「爺兒,您不曉得,今日晌午也不知打哪兒來的一群郎中,全擠在咱們府前直嚷嚷,說是要來給鳳少爺瞧病的,門外的小子們擋也擋不住,本來管家爺爺要差人報官的,可那些郎中說是宮裡的太醫,來這兒瞧病是中堂大人的意思,弄得大夥兒沒法,偏爺兒您正巧不在,鳳少爺也只有讓他們進來了。」
好一計聲東擊西!
原來無意間,他已落入一手安排的陷阱中,適才尉遲復前來攀談,便是為了拌住他,好讓一群無能懦弱的太醫前來探究虛實。
元照恍然地挑起眉,擠出微笑:「後來如何?」
還能如何?橫著眉,春喜十分不悅地撅嘴道:「太醫們瞧過後仍是那幾句話,留下幾張補身的藥單就算交差了事,病沒好,反倒讓那一群郎中瞎攪和,害得鳳少爺好不易退下的熱又犯了!」越說越氣憤,她氣得紅了臉,頻咬唇道:「這麼一折騰,直到剛剛,鳳少爺才又睡下,早知會弄成這般,春喜就是拚了命,也不讓那群人跨進府裡一步!」
劍眉上揚,元照將她滿腹的不平和激動看在眼裡,唇角微勾,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露出有趣的淡笑。
「爺兒,您笑什麼?」會是她臉上沾了啥不乾淨的東西麼?春喜下意識地拿手往自個兒的臉抹去,滿眼疑竇地瞅著自家主子。
「我說春喜呀,打從你入府來,從沒瞧過你生這樣大的氣,怎麼一扯上『鳳少爺』,整個人全變了?我瞧你倒挺護著他的。」也跟著她叫一聲「鳳少爺」,元照緊抿著嘴,差點又笑了出來。
若真相大白,這一句句的少爺稱呼,不是既諷刺又好笑。想到此,他實在有些忍受不住。
不明白元照的心思,加上春喜本是個實心眼,年歲小,自然聽不出他話裡的調侃,只當主子稱讚,弄得她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兩頰漾出兩個小梨渦,她不假思索,甜甜地憨笑道:「鳳少爺是個好人呀!咱們府裡大夥兒都是好人,誰要敢欺負咱們府裡的人,春喜肯定第一個不饒!」
瞧她說得義憤填膺,真不知張青鳳是施了什麼法,教一個小丫頭死心踏地成了一代忠僕。元照掀了掀唇,忍呀忍,盡量克制心頭翻騰的狂笑,可隱約地,卻無端多上一道難解的酸意。
波波波,宛如熱鍋上的湯,本該是道上好佳餚,沒來由地翻倒醋甕,惹得酸味四溢。不去理會心底的怪異,他搖搖頭,再見她手裡捧著水盆,復又問道:「他睡下了?」
「睡不久,可還算睡得沉,只熱度不退,挺教人憂心的……爺兒您覺得要不要再請個郎中來瞧瞧?」那群算是哪門子太醫,不過就是幾個官模官樣的老傢伙,沒把人瞧好反增添病症,她想來就有氣。
「看看情況再說。」元照有些擔憂地傾身覷了幾眼,窗門處處封得密不透風,連個縫隙也沒有,更甭說能瞧上個啥了?
啥東西這麼好看?見家主爺頻頻拉長脖子,不知在瞧什麼,春喜亦跟著他的目光看去,最多也只見著緊閉的門扉。她不禁開口問道:「爺兒,您是在看啥?」
「沒事。」他回過頭來,拿手指問:「你老捧著這盆水又是做什麼?」
「啊!鳳少爺額上的巾子還等著換呢!」她驚呼一聲,立馬就要衝入房,元照一個劍步擋在她身前,轉瞬間接過差點翻倒的水盆。
「由我來罷!你去忙別的事兒。」
別的事兒?她的事就是照顧鳳少爺呀!還能有啥事?直覺要說出口,可略一細想,既然爺兒都這麼說了,身為奴婢的她哪有拒絕的道理?睜著黑溜溜的大眼,春喜點點頭,也就乖順地退下了。
待人已走遠,甚至聽不見一絲足音,元照反手往門扉敲了幾回,不等響應,遂直接推門而入。
遙見床上的人睡得極熟,他刻意放輕腳步,盡量不出一點聲響,悄悄地將手中的盆子擺放好。
坐在床畔,他小心異異地拿開覆於張青鳳前額的濕巾,抬手覆摸,仍有些熱度,便將巾帕沾了些許清靜的冷水,再往微熱的額上蓋去。
側身細觀神色,略顯蒼白的面頰透出淡淡紅暈,淺薄微勾的唇瓣卻有些乾燥……元照直睜睜地看著,忽覺緊抿的雙唇似乎蠕動了下,再看清時,此刻合該睡得深沉的人竟半睜開眼,正對他瞇眼瞅笑。
「元大哥,你今兒回來的可真晚。」
「有事,也就晚了。」元照隨意找了處坐下,咧嘴笑問:「如何,今日好些了麼?」
「好多了,想再過幾日這病就大好了。」語畢,他不由大歎口氣。
「歎什麼氣?難不成你想多嘗幾日苦頭?你這病倒真是怪事一樁,不過是個小小風寒也能教你拖上一個半月的。」平日瞧他身強體健,哪裡曉得竟是個繡花枕頭──虛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唉,只能怨小弟自個兒福薄。」張青鳳故作哀怨地睨了他一眼,低問:「元大哥,你又在心裡罵我了罷?」
「喔?何以如此認為?」難得地,元照不再反唇相譏,只專注於疊枕折被,空出一手撐住他軟弱的身子,待另一手整好被褥,才讓他緩緩地靠上去。
一舉一動皆輕巧溫柔,仿視珍寶般,以往總是訕笑惱怒的臉色卻一派柔和。張青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唇瓣微微顫抖,像是被貓咬掉舌頭似地,始終吐不出一字半語。
好半刻,他這才找回聲音來,「啊」地驚呼,又立刻抿嘴閉聲,只拿著一雙眼,極力瞪視。
是自個兒病得過久,頭眼昏花吧?打從他一入府,那天起,從未見過元照這樣好顏相向。
聽慣了話裡的諷笑嘲弄,受盡了他的不理不睬,記憶中,滿是他的不耐神色,縱使有笑,亦非誠心,或是客氣、或是面子、或是隱諷……或者,這又是他的新把戲?
張青鳳緊緊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復又睜開來,再瞧視,仍是滿臉溫潤的笑。
似是看穿他的心思,元照直言道:「鳳弟心中有疑問,不妨說出來?」唇邊的笑,多添上股興味。
咦?是自個兒耳背麼?這可是頭回聽他喊鳳弟,倒親熱得緊哩!
心頭一震,張青鳳收回瞅探的目光,眨著眼,很是無辜地笑道:「小弟心中並無任何疑惑,僅覺得元大哥你……笑……」思索百回,勉強擠言:「笑得真好看。」
「是麼?」元照摸摸上揚的唇角,「你不是說平日老見我笑臉迎人,唯獨不對你笑,現下我只對著你笑,不好麼?」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那日他醉得昏沉,又染了病,神魂早不知顛倒何處,只知當他一醒來,已是三日之後。
擰眉拼湊腦中殘餘不多的片斷回憶,似真似幻,想到後,張青鳳也攪不清是真是假,還是從頭至尾僅是南柯一夢?
元照將他所有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自是猜出他不吐露的疑心,幽幽地解答道:「當日你確實是喝多了,可一切的一切,絕非是夢。」眼角一斜,他把唇一勾,笑得有些邪佞。「那程子,你真是老實得緊,平日聽不得的心底話,也都坦言相告了。」
「因小弟早已將元大哥當成自家兄長般,許多事,也就心無防備了。」
「鳳『弟』,你當真無事同我說?」元照刻意在「弟」字上加強聲量。
能有什麼事?張青鳳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回視。
還裝?
「其實我早已明白,之所以不言語,是因我想聽你親口說出,咱倆同住好歹三年有餘,想必你也多少識得我性子為何,既你能酒後對我吐真言,現下何以不能明說?」元照離開床畔,只手將頭上的紅纓頂戴卸下,順便斟茶倒水,轉過身來,是一臉溫和的笑。
「元大哥指的是何事?」越聽疑竇越深,張青鳳此刻真是滿腹疑團。
元照哼地一聲,顯然耐心用盡,移身走至床沿落坐,把手裡的熱茶遞過去,擺出一副「再不說,當真要我親身揭穿」的表情。
輕道聲謝,張青鳳接過茶水,慢慢地呷了一口,眼角偷覷,但見那雙修長微挑的鳳目仍靜靜地凝視著自個兒,眼色紛雜。
只一眼,他立刻調回目光,落在茶梗浮起的澄黃水面,怕是瞧見太多不該看見的東西。
人的心思,眼睛是最藏不住的。
咚咚咚,心跳如鼓,目光灼灼,似是一股火焰熨燙他全身,現下他真有一種貓盯上耗子的緊張。
恍然間,一句句低沉的嗓音傳入耳裡。
「鳳弟,我不是要強迫你,只這一件事,非得你親口道出,日後萬一出了事,我也好心無芥蒂地幫你一把。」甚至是名份……
「元大哥,請恕小弟實在不懂你的意思。你是聰明人,小弟亦大言不慚地自認不居於後,但人有百種心思,甚至成千成萬,人心太過複雜、太紛亂,我不是神仙,沒有一雙火眼金睛,倘若元大哥不明說,就是花了一輩子,我也猜不出。」
當真要他說開麼?女孩家好面子,面薄心細,他也是好面子之人,由他親手將這層面紗揭去,並非不願,而是他怕……「他」會怨他……
「依你的聰明才智,怎會不知我要說的是什麼呢?」元照笑了笑,盡量教人看起來無害且真心。
從不知道,一個大男人要執拗起來,是比一頭牛還難拉的回。張青鳳無言地翻著白眼,嘴裡咕噥幾句,漫不經心地對上他的眸,見他不目轉睛地笑著,眼底帶著熱切的期盼,索性也拋出一抹無力的笑。
「元大哥,我認了。是小弟愚昧,是小弟自恃甚高,不知人外有人、別有洞天……」
元照立刻打斷他的話。「不需謙遜。你夠聰明,鳳弟。」
要不,怎會老令他氣得咬牙、氣得難以維持慣有的笑顏,氣得經常忘了戴上面具、氣得他七竅生煙卻又掛念於心……有太多的氣,可也有太多教他沒法視而不見的地方,太多的太多,融合起來竟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打從見到張青鳳的第一眼起,他便認為是個麻煩,一個揮之不去又棘手的麻煩……而今,他仍是個麻煩,卻成了刻在心版上念念不忘的麻煩,教人渾然不覺,回過神來即一頭栽落,倒入萬丈深淵中。
是錯覺麼?他怎覺「鳳弟」二字聽起來有些刺耳?張青鳳抬手搔搔耳旁,一個不留心,似乎碰著了什麼,接著感到自個兒的胸口一片火熱,彷彿一塊燒紅的烙鐵就壓在胸膛上。
「啊!燙、燙──」回過神,一股針扎般地刺痛襲入心坎,他驚得差點跳了起來,無奈身子沉重,依舊使不上力。
一旁的元照也被這突然的意外慌了手腳,隨即恢復冷靜,立馬將一塊濕漉漉的巾帕覆上他的胸口。
可當指尖不意輕觸底下的肌膚,一股異樣襲上心頭。
來來回回用了冷水浸敷好幾趟,一張像是誤食黃連的苦臉總算緩和展顏,元照不由鬆了口氣,再見他神情泰然,絲毫沒有任何扭捏不安──尤其他如此欺身相近。
暫壓下的疑惑盡浮眼底,雙眸不離,元照毫不避諱地注視著他,回想方才不經意地觸摸到他的胸口,竟意外地一片平坦,甚至硬實得教人難以相信,就如現下這般靠近,瀰漫鼻間的並非女孩該有的馨香,而是滿身藥味和淡淡的墨香。
眼角瞟去,再見他毫無異狀,不因自個兒碰觸到他的身子而有任何不悅,反氣定神閒地露出笑,眉唇彎彎,看不出一絲臊意。
「你……你是男子?」他顫音道,抖得幾不能成句。
對他的異樣,張青鳳只當視而不見,依然露齒笑問:「元大哥不也是男子?!」
視線下移,元照宛若逃避地閉上眼,好一會兒,緩慢睜開眼來,印入眼簾的事實卻將最後一絲奢望打得粉碎。
這樣的發現,怎不驚得他手足無措,甚至是無法思想了。
三年前,初見的那一眼起,驚歎「他」年少有才的同時,亦怨天怨地,怨蒼天弄人,無端給他招來攆不得的禍害;如今,他不怨了,命運輪轉,人的心思會變,終日相伴,當日避之不及的一舉一動皆牽絆著自己的目光,等他發覺時,已悄悄地沁入心坎、滲入骨髓。
可現下,如平地一聲雷的事實轟得他措手不及,心版上,那細微不清卻又無可忽略的部份成了一根針,扎進去疼,拔出來更疼。
不解元照為何忽然變了臉色,張青鳳偏著頭,抬手揮擺,「元大哥?……」一句話未說全,手便被大掌緊緊箝住,放肆搓揉。
他的手修長有形,看似白晰纖柔,實則節節分明,摸起來意外地粗糙,以為該是滑嫩如絲、溫潤如玉,誰想柔若無骨的柔荑竟指節有繭──那是讀書人常握筆桿所生的軟繭!
大掌緊縮,元照愕然抬眼,可說是巧奪天工的清俊容顏卻未露驚慌之色,只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倘若是一般姑娘家,必定紅臉驚呼,或斥罵、或嬌羞……會有的反應他全想透了,再怎麼著,絕非同眼前人這般,有的,僅是淡淡地訝異。
讓人這樣肆無忌憚地握著手,左掐右揉,對像還是個男人,這……這真是頭一遭啊。雙眼瞪得有如銅鈴大,張青鳳翻眼瞅看,薄紅著臉,心底「格登」一跳,猛地想起當日於翰林院外,尉遲復同他說的話。
元大哥今年二十有八,官運亨通,早已立業,卻未曾娶妻,是為何故?
縱橫朝中近十年,卻無任何一筆風流帳,在風花雪月男女俗事上,竟如一張白紙,滴墨不沾,莫非他不近女色,只好龍陽……張青鳳越想越心驚,汗珠一顆顆自額上溢落亦不自知。
欲不著痕跡地抽回手,無奈元照抓得死緊,尋常時候,他的力氣本來沒有他大,難不成得將手折半,才有脫離的機會。
「元大哥,能否請你放手?你、你掐得我疼了……」
元照怔仲了下,難掩驚駭地對上他的眸,啞著嗓問:「你,是男人?」未聞答言,他狀似自語地喃道:「雄曰鳳,雌曰凰……不可能、不可能……」再思及木蘭辭中的一語:「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何況短短三年,怎知青鳳為鳳凰?」
他忽地沖問:「你名取源何意?」
張青鳳嚇了跳,仍吐實道:「據父母所言,乃是取自於『皎皎鸞鳳姿,飄飄神仙氣』一詩,為唐?李白所著。」
所謂鳳有五彩,青鳳主鸞雛,詩中鸞鳳,系指賢能的少俊之士,飽含父母對孩子的期望,奢盼他能成為國之棟樑、少年俊才。
如此想來,一切的一切,便很明白了。
原來,並不是「鸞鳳和鳴」,而是「雛鸞才俊」。自始至終,全是誤會一場……
仿若失了神般,元照不停地叨絮道:「真是誤會?」
然,一句誤會,困他三年,教他又怨又歎,甚至到了後……為此歡喜。
也是一句誤會,教他跌得粉身碎骨,歡喜成了晴天霹靂,結結實實打在他心窩上。
這三年來,他煩的是什麼?惱的又是什麼?到頭來,他費盡心思,竟是以一句「誤會」了結。
元照呀元照,你當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又羞又惱,他氣急敗壞地抬頭,狠狠地瞪了眼滿是迷惑的清俊臉龐,顴骨浮起可疑的薄暈。
可笑復可悲,他想大笑,卻笑不出來。元照捂著臉,掙扎半晌,出口的,竟是幽幽歎息。
早該明白的啊!
憶起過往種種,何以未覺?是因他未曾留心,他的眼只追隨著那張俊美過分的臉,心底只在意他別於旁人的身份,久而久之,他注意的,已是那整個人了。
元照回過神,注意到張青鳳正尷尬地笑著,詢線看去,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中。
他微放鬆力道,掌心的溫暖立刻被抽回,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雖非柔軟無骨,亦無意料中的溫潤青蔥。
不知怎地,他就想這麼握著,縱使真相已大白,他仍不願放手。
淡淡的紅暈又再一次竄上兩頰。低望了會兒,元照收回自個兒的手,故作若無其事地檢視張青鳳胸口上的燙傷,察無大礙後,便拿開上頭微熱的濕巾。
替他找來乾淨的襯衣換下,收拾一床和滿地的凌亂,元照始終抿唇不吭聲,就連素來帶笑的俊顏,亦無任何神情可言。
直到收拾一個段落,他僅抬眼望了望四周,遂將目光調至張青鳳過於蒼白的臉上去,思量一陣,唇瓣微動,似是說了些什麼,便默默起身離開。
楞了楞,張青鳳愕然地抬起頭,精緻美顏已是臊紅一片。
「是聽錯了吧……怎麼才一病,耳力也跟著變差變渾了?」皺著眉,他抬手撓了撓耳後,欲藉此鎮定心神。
可撓得耳旁都有些疼了,心頭紛亂依舊。
「肯定是我聽錯了,元大哥向來待我冷淡至極,今兒會說上這麼多的話已算異數,就是有再多的……」他猛力拍著自個兒的臉,嘴裡咕噥:「哪是什麼好心呢!興許是我病了,這才特別關照。」是不想讓他病死在府上罷?元照視他為麻煩,他何嘗不知,倘若得在府裡擺上座靈堂,豈不更晦氣。
想到此間,心頭微有澀意,目光落在桌上不及帶走的紅纓頂戴,他不覺地扯下撫在胸口的布巾,揣在手裡,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