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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九宵(下) 第二章 作者:天子
    「哼!你若是想,自可把苗疆當作自己的家園,又有何不可?」沙晏竺沉下臉道。

    「不!雲妍姓段,和大哥一樣乃是大理段氏開國先祖思平的子孫!不論苗疆大理都是雲妍的家鄉,我不可能對其中任何一處棄之不顧!而且,那些人早就視苗疆為心腹大患,若被他們得了權勢,九大苗寨同樣會永無寧日啊!」段雲妍幾步跨到沙晏竺面前,全然不懼他陰沉的面色。

    「你這偏心的丫頭說得好聽!你敢說那群上山欲攻苗寨之人不是你們此番引來帶來的亂子?我不與段思廉追究此事已是給足了你面子,若再無理糾纏,就休怪我無情,自當沒有你這白眼狼的外孫女!」沙晏竺一吹鬍須,瞪起一雙銅鈴眼怒道。

    「我……我……」段雲妍聞言,立刻紼紅了眼眶,貝齒咬了櫻唇,眼看就要流下淚來。

    此時,立在一旁的兩人之中,卻有一人開口叫了聲「前輩」,走上前來,對著沙晏竺深深一揖。沙晏竺愣,道:「你還有什麼要說?」

    事實上,他想說的是,「你還有什麼敢說?」而那一愣,是因為他沒想到上前來的是這個人。他以為,先開口的會是那位大宋嘉王。

    「沙前輩,請恕展某冒犯。前輩所言不假,此番的禍事,的確是我們帶來的。我等前來,原本只是為了求得沙前輩與九大苗寨的支持,想不到卻引來了這等麻煩。但是事已至此,唯有速速設法退敵!」展昭說到此,見沙晏竺面沉似水,側目看來,促他繼續,這才接言道:「展某斗膽妄言,沙前輩適才在席間那一番話,該只是為了安撫寨中人心才說。其後,八寨首領都曾先後到前輩身邊敬酒,又先後離席,雖然時間不長,卻也足夠調度親信人馬,警戒起來,隨時準備迎敵。」

    「好小子,眼神倒是夠狠夠毒!」聽了展昭所言,沙晏竺終於開口將他打斷。「就算是如此,又如何?難不成,你有什麼辦法,讓老夫不折一兵一卒便禦敵於寨門之外?」

    「不折一兵一卒不敢,但至少可以將傷亡損失降到最低。」展昭答道。

    「哈哈哈!好大的口氣!此處是老夫的領地,尚不敢說此大話,你又憑什麼口出狂言?若是你真能做到,老夫便收回前言,出兵助段思廉一臂之力;不僅如此,還願一切聽你這毛頭小子的調遣!」沙晏竺雙臂環胸,仰了頭道。

    「多謝前輩,展某定當盡力而為!不過展某手邊未曾準備,不知前輩可否借我弓箭一用。」展昭想了想後問道。

    「小事而已!與其用尋常弓箭,還不如借你牆上掛的那張硬弩!此弩乃是我族祖上所傳,戰無不勝!你便將它拿去用吧,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小子除了有膽,是否真有這般大的本事!」沙晏竺說著,身形一旋,轉眼已將掛在身後牆上那張碩大的黑色強弩取了下來,拋到展昭手中。

    「展某謝過前輩!常言道;兵貴神速!事不宜遲,展某這就去了!」

    展昭說罷,又抱了抱拳,轉身持弩而去。趙珺見狀,也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匆匆向沙晏竺告辭追了出去,攔住展昭道:「展大哥,你要去做什麼?」

    「擒賊先擒王,我要在他們上山途中行刺敵首,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沒了首領,敵軍必亂,你與沙前輩便可趁機出寨迎敵,一舉將其擊潰!」展昭答道。

    「不行!此種方式過於冒險!若要退敵,也並非只此一途啊!」趙珺拉了展昭,仍不肯放他離去。

    「但是,若要沙前輩同意幫忙,便只能如此。莫再耽擱了,時間已不多了。」展昭邊說,邊繼續朝寨門方向走去。

    「展大哥!」茫然間聽到那句「時間已不多了」,趙珺心中禁不住「咯登」一聲,不由發起急來,越發死死抓住展昭不放,「展大哥!你是要我回去以死向白五哥謝罪嗎?」

    「柏雩,何事需要你以死謝罪?你且放心便是,我與玉堂約了一月之期,若是耽擱了時日,逾期不回,恐怕他真會發怒,不依不饒。放手吧,我去了!」

    展昭說著,腕子突然一旋,自趙珺手中脫出;緊接著,不等他再反應,人已一躍而起,彷彿踏著月色一般去了。

    八月十五月圓夜,月圓人不圓。

    仰望著頭頂那一輪明月,趙珺不知怎的,心頭一酸,竟流下兩行淚來,總覺得會有什麼不祥之事發生。

    ◇◆◇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僅無情,還想沖它個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呂佰螭騎在馬上,一路咬牙切齒,恨得一抬手,狠狠將兩側開得正盛的花枝盡數打落。此刻,比起段思廉,他卻更恨楊春愁!

    那老匹夫!竟借口他「馬踏飛花」的獨門輕功密技天下無人能及,要他在五日之內獨身趕至苗疆,率領他早佈置在邊境的一路人馬,圍攻九大苗寨!

    他雖不甘心聽楊春愁的驅策,卻也不願放棄借他人兵馬的機會:一方面重挫段思廉,一方面永絕苗疆這個後患!因此一番猶豫之後,還是立即動身,日夜兼程趕了過來,一刻也未停歇,隨即調兵遣將前去!

    想他家祖上,也曾是南詔貴族,後因大理建國,逐漸沒落。只由於當年助段思良奪權篡位有功,才得以將勢力保存下來。後因種種緣由,慢慢滲入江湖之中,成為了思良一系設在民間的一步暗棋。

    便是如此,呂佰螭仍自恃身份高人一等,平日出入幾乎與朝廷高官無異。此刻身在苗疆境內,天氣潮濕,道路崎嶇,到了夜間更是蚊蟲橫生,不斷在面前飛舞,令人煩不勝煩。終於,他抖了抖身上被露水浸得發潮的衣衫,忍不住對隊伍前方引路的嚮導開口道:

    「前面還未到嗎?這山究竟還要再爬多久?」

    「回稟呂門主,本也不該這麼慢的,只是帶了大隊人馬上山,才誤了一些時間,大概還要再走上一個時辰,便可看到苗寨了。」那嚮導見呂佰螭滿臉不耐,忙誠惶誠恐答道。

    「一個時辰?你去吧,傳我命令,加快速度趕路!」呂佰螭兩道掃帚一般的殘眉一豎,揮了揮手,命令道。

    就在他的這道命令發出,尚未來得及傳下之時,一股殺氣自前方一片黑暗中破空而來——

    來得如同一道疾閃,無聲無息,卻散發一抹妖異的紅光!

    箭!那是一支箭!一支燃了火的箭!

    從一個人在黑暗中發現目標,到這個想法在他腦中成型,這個過程所需要的時間並不長,大約也就是雙眼眨上兩眨的工夫。不過,已經足夠那支利箭擊中目標——呂佰螭跨下的坐騎,以及他本人。

    一支箭不可能同時射中兩個目標。所以,答案自然只有一個:目標有兩個,一真一假,箭也有兩支,一明一暗。明箭射假目標,暗箭射真目標。

    點了火的那支明箭被輕而易舉地撥落了,掠去了馬鼻上的幾根毫毛,那畜生受了驚,本能地揚起了前蹄,發出一聲尖銳悠長的嘶嗚。至於那支暗箭,它晚了明箭半步之後射出。它射的也不是要害,而是呂佰螭握韁繩的右手。它從那只成拳的右手中穿透過去,穿出了掌、心,從手指縫中冒出。不一會兒,溫熱的血流便順著傷口湧了出來,滴在他身邊一名兵卒臉上:

    「呂……呂……呂門主,您受傷了!」

    那名兵卒顫巍巍道。之後,只見呂佰螭惡狠狠將那支箭拔了出來,折成兩段後丟在地上,一雙突出的牛眼在短短一會兒工夫內骨碌碌轉了十幾轉,迅速打量著四周的密林樹梢,令人不由得聯想到蜥蜴。

    「呂門主受傷了!」

    「有人偷襲!有刺客!」

    「有刺客!或許還有其它埋伏!」

    「小心警惕!保護好呂門主!不然我們誰也無法向宮主交代!」

    亂了————亂從心生!由呂佰螭開始,向週遭不斷擴散!

    事實上,讓呂佰螭心亂的不是那兩支箭,他根本不在乎那一點點小傷!他惱的是有人照意中喊出的那句話!那句對他大不敬的話!好像他堂堂「蒼山雪」的門主孱弱得不堪一擊,倒要仍春愁手下一眾走狗來保護才能保命!

    不允許……他絕不允許有人有這般想法!

    終於,呂佰螭的心因為這一絲微慍而勤了起來——

    「別吵了!都給我鎮定下來!聽命行事!否則,不管你們是哪門哪派之人,若違逆我呂佰螭之令,格殺勿論!依我判斷,那刺客不過是區區一人!否則為何躲藏起來,遲遲不敢現身見人?他勢單力薄,拚死能射出幾十箭又如何?若是他敢出來,我等只要一人射上一箭,便可讓他死無全屍!」

    「原來是蒼山雪門主。此刻,尚未到閻王向展昭索命之時,更輪不到你來取!」

    展昭隱在林稍,咬了牙,沉冷下一顆心來,尋找著下一次進攻的機會。幾日前在途中突然吐血,他的視力便彷彿突然遇到了斷崖的流水,開始迅速流失。至昨日清晨張開雙眼,只能勉強看清道路走向以及身沒人影,只在服過藥後的一個時辰內可以暫時恢復清晰。所以,行前他多吃下了一顆赤硝丹,鐵下心,必要在一個時辰之內速戰速決!

    適才那兩箭,在對手眼中似是突如其來,發得又快又疾,事實上卻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抓住呂佰螭心煩氣躁地向屬下下令的那一刻猛然發出!

    呂佰螭的身份及本領都不算是「風花雪月」四大派系首領中最高的,但他那最出名。也就是說,江湖對他的瞭解最多。因為他是個非常矛盾的人。

    他平日自恃高貴,疑心極重,總擔心會有人伺機謀害於他,就算是在睡覺的時候也不會脫下那件貼身護體的金絲甲;可是,他也非常自大,自認武功高強,世上能輿他匹敞之人寥寥無幾。所以,即使是上山偷襲,他仍然穿了自己那身稍有不同的左白右黑衣袍,大搖大搖地端坐在馬上,只需一眼就會被人藏出他的真身。

    剛剛他右手握疆,左手持劍,發現有人偷襲時,根本不屑換手,直接抬了左手去擋那支明箭,右手則握住用絳根本未動。以至放直到那匹愚蠢的「劣馬」被他狠狠拉往韁繩重新落下了兩隻前足,他才警覺手掌已經在他馭馬的這一瞬間被貫穿!

    這種算不得十分光明正大的方式,展昭本是便少用的。但以一做百、甚至以一敲千都只不過是酒樓中說書先生口中的神話而已,倘若凡人真可做到,必定也就成了天上飛仙!現突中要想得手,唯有運用外籍智取。

    這一戰——乃是一場心戰!不止要擾亂呂佰螭的心,同時也要擾亂他手下兵將的心。

    但呂炳螭只是自大,還不至愚笨得退分。展昭知道,他揚聲高吼出那番話的目的與他相同——-

    有意分析出敵人的處境,讓對方心生慌亂;慌中生急,急中出錯!

    人定勝天,天定亦勝人——這是戰爭雙方僵持時千古不變的鐵則!誰更穩,更有耐心,誰便可勝出!

    展昭屏了息,張開手中硬弩,等待著。

    這一招上,呂佰螭失策了。

    他不該與展昭比耐性。

    相比之下,展昭更接近於獅或虎,在出手一擊之前,可以極大的耐心潛伏在草叢中,遠遠盯著獵物一動不動;但他就像一隻發現了兔子的惡鷹,在空中盤旋上幾圈之後,便再也忍不住要直衝下去,佔盡先機——

    「可惡,不管你是何人,休想在我面前裝神弄鬼:莫要再發呆了,繼續前進!莫要中了他們的計,被人家一嚇便裹足不前,耽誤了攻寨!」

    呂佰螭暗暗切齒,抬頭厲喝。不管是那神秘殺手,還是楊春愁的手下,他要讓他們看看他的厲害!

    所以,這不僅是一聲厲喝,還是一陣獅子吼!

    獅吼一聲,地動山搖!

    霎時間,道路兩旁的枝葉紛紛散落,如同飛花漫天。只不過,飛花墜落到一半,卻紛紛變作了亮閃閃、明晃晃的火花!

    燦爛奪目,熾熱灼人!

    「火!是火!」

    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過來,驚聲喊道。於是那人周圍立時亂了起來,人人忙著避火。而事實上,他們忘記了山中空氣潮濕,他們的頭髮衣衫均是半潮,那幾枚火星就是落在身上也不會如何。真正該小心的,是攙雜在其中的那十幾支如簧般彈射而出、仍是前端燃了火的利箭!利箭墜入人群之中,燃著了幾人的衣衫,立時又引起了更大的騷動。

    「哼!這次我看你還要躲藏到何時!」呂佰螭獰笑幾聲,已趁那十幾箭接踵而來的片刻工夫判斷出了對手的位置。

    此時他心頭早已按捺不住,哪裡還能再等?一旦確定,人馬上從鞍上彈起,直取對方藏身之處!

    不過這樣一來,他便同時中了展昭的第二計!

    從他適才那句「不管你們是哪門哪派之人,若違逆我呂佰螭之令,格殺勿論」中,展昭判斷出這些人似乎並非他的手下,只是臨時由他帶領。頭領與手下兵將並非一心,甚至可能各懷鬼胎,如此一來便更容易尋找到破綻!

    而實際,也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呂佰螭早在他射出第一箭燃著了那些落葉之時就已經猜出了他的目的;可他並沒有馬上提醒手下小心,反而一心注意觀察,確定了他的方位,縱身襲來,且第一擊就是雷霆萬鈞!

    一劍揮下,整棵巨木竟被從中劫開,轟然而倒!

    但呂佰螭並沒有去管那些,出了劍,他便已經看到一個人影高彈而起,疾速衝上了空中!回劍的同時,他早追了上去,冷笑暍問:「何方小輩,還不報上名來!」

    「展昭。」

    兩個字,如同那柄散發著幽光的三尺青鋒,鏗鏘而出!倒比他又冷了三分!也更勝出三分鋒芒!

    「哼哼,我當是誰,原來是中原來的徒孫小輩!」

    呂佰螭怪笑幾聲,腕上一抖,手中那柄怪劍已化身為一條毒蛇,接連射出十數道寒芒!

    說那劍怪,因為它並不若尋常寶劍那樣劍身扁平;它只有一尖,卻有四鋒四刃;鋒上有勾,刃上帶牙。而且,勾是倒勾,牙是逆牙。一旦與其他兵刃碰撞相交,便會如同毒蛇纏身般,緊鎖不放,梢不留神,就會在打鬥中被呂佰螭近身所傷,或是兵器脫手。

    只在空中交兵一次,展昭已發現了那劍的厲害。但此前從未見過此種兵器,一時間也無法馬上找到應對之法,只好一邊招架還招,一邊觀察對方招勢特點,思考破解之策。

    ◇◆◇

    皚皚蒼山雪,冥台十九峰。冰霜一結三萬載,陰崖猶凝太古寒!

    江湖上流傳之言往往有誇大其辭之處,但誇大的並不是一門一派一個人的功夫有多厲害,而是把那些殺人的狠毒招數美化得太過分,時常會令人產生錯覺。

    蒼山雪的功夫向來是漂亮的。同樣是陰寒的招勢,卻比楊春愁霸道的寒冰掌要美妙得多!它不是鋪天蓋地而來,只是絲絲入扣地沁人心脾;它也不會將一個好好的人凍得缺鼻少耳,慘不忍睹,只會如同春蠶啃噬桑葉,一點點咬斷人的經脈,讓那個人死得很好看;它更不屑對那些內功深厚的人進行天長日久的殘酷折磨,只願一視同仁,不論是誰,都使他不知不覺中死個痛快,在經脈盡斷的那一刻,突然暴斃。

    因此,呂佰螭始終自認「蒼山雪」高出「赤寒宮」一籌不止。楊春愁是邪道,而他是正派。

    他的劍名為「寒淵」。因為比別人硬是多出了兩刃兩鋒,平日看來有些拙笨,可舞在他手裡的時候就會變得輕盈而秀美了。就如同他本身。雖然他生就一張瘦骨嶙峋、粗鄙不雅的面孔,但還是能把一招一勢運用得華美至極!

    他使用的寒功是融在劍招之中的,幾乎每一次翻腕、每一回錯身都會釋放出一波波獨特而溫婉的寒潮,悄無聲息地將對手包圍,如同無縫天衣,完美無缺!

    儘管在剛剛的二十四個回合七十二次交鋒兩人各出了一百零七招後,他的衣袍被展昭劃出了三十六條缺口,其中二十一處見了血,裡面又有三道傷痕連他也忍不住會暗暗叫疼;反之,展昭卻只有十處真正為寒淵所傷。不過,他敢肯定,他支撐不過一個時辰。

    從一開始他便看出來了,對手來勢洶洶,可狀態並不在最佳。唇色發紫,明顯是中毒的跡象;可唇是紫的,雙目週遭卻泛著紅,額上還有汗水滲出,似是剛運過內功,服下過什麼控毒之物。

    最重要的是,他進攻的時候完全沒有計算得失、力量的分配等等,一出劍便是全力以赴!否則,就算他在武林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到底仍是與他差了些輩分,內力外功的修為都少了至少三十年的火候,不可能可以在短短的時間內多次讓他見血!確切地說,他與他拼的根本不是什麼修為,而是那一口青年人所特有、他這已經鬚髮皆白之人卻恰恰缺少的豪邁並且狠厲的方剛血氣!

    拼——只有年輕人才有那種資本和毫不畏懼的心思去拼!人越老,反倒愈惜命惜名惜權惜利;得到的愈多,所剩的時間越少,也愈害怕失去。所以必須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浪費一絲一毫。

    呂佰螭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八分功力,已足以對付展昭,沒有必要耗損過度,白白讓楊春愁佔了便宜!

    不過,他卻根本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所剩的時間,或許比他更少。他並不是在拚命,而只是在抓緊時間退敵,好用殘餘的命去做更多的事。

    展昭非常冷靜。即使剛剛的第一百零七招輸給了呂佰螭半勢,臂上又被他手中的怪劍連皮帶肉勾下帶出一縷飛揚的血絲,仍然極度鎮定。他比呂佰螭少受了十一處傷,可是處處都比他要重。因為他手中之劍留下的只有割傷,對手留給他的卻次次都是皮開肉綻!他知道蒼山雪一派使用的是寒功,也知道這個時候呂佰螭的功力已經悄然滲入了他的血脈,但他能做的還是只有「等」,他的「心戰」也還在繼續。

    呂佰螭追求完美,力爭處處勝人一等。所以展昭劍光犀利璀璨,光華萬丈,彷彿牽引住了天空中八月十五的月光,汲取了天地精華,劍劍均映得人眼花繚亂,壓過對手的鋒芒。在這樣眩目得好似驚雷暴閃的劍光中,所謂清麗優美,也就在無形中等於「黯然失色」了。

    寒淵清高孤傲,傷人陰狠,卻滑不粘血。因而巨闕就比它更傲,傲得強硬無比,偉岸非常!好像意欲奪魂攝魄,浴血更冽!切開了敵人的皮肉之後,一縷血花還在亮白的尖端飛旋舞動,如同綻開了一朵妖異的紅花!

    緊接著,握劍的手腕輕輕一旋,那朵紅花便飛了出去——

    「啪」!

    異常輕柔的一聲,那朵花在空中將身體拉成了長長的一道細長而銳利的弧,撲向了自己原本的主人,曾經擁有著它的肉身,化為虛無縹緲、無形無狀的一片,附著在了呂佰螭的面孔上,潤濕了他由於不甘心被對手奪去風采而張得大如銅鈴的雙眼——

    空中有一百零八宿,這就是展昭的第一百零八招!

    血劍。

    血濺!

    似是被自己的血灼傷了,呂佰螭的雙目本能地合起,眨了三下。

    一……二……三……只有三下,但巨闕已經順勢絞住了寒淵的鋼牙!

    展昭在那一瞬將全身之力貫在了雙臂,狠狠一撬,呂佰螭猛然間感到右手一麻,連已經將近乾涸的傷口都再次被湧動的鮮血衝破開來,痛得鑽心!

    「啊呀呀!」只聽一聲慘叫,寒淵脫手,含冤而飛!

    恐怕,這時與展昭對陣的不是「蒼山雪」門主,失了兵器的下一刻所面對的不是一劍穿心,就是人頭落地!但呂佰螭到底不同,他是個老江湖了。

    人在江湖身難老。只因為大多數人根本活不到老。能像呂佰螭這樣活過知天命之年,名利雙收,靠得可不止是福大命大,而是實力。他可以高估自己,卻沒人敢低估了他。

    他的眼痛,但仍可以痛而怒睜;他失了寒淵,可卻能化掌為劍!掌風驟起,銳利如斯,竟也生生在展昭頰邊頸上留下了幾條細細的血痕!

    展昭本可以躲得過去,可是他的雙眼卻比預想得更早的模糊起來,難以繼續支援。剛剛那一擊,他耗費了太多的力量。呂佰螭被震得傷口進裂,鮮血飛濺,兵刃脫手,甚至喉中泛腥;而他自己卻也在同時衝破了極限——

    極限之後,便是墮落,直墜阿鼻地獄!

    『不——我不能就這樣死在此處!』展昭對自己低吼一聲,借由最後一刻的光亮挺劍直取呂佰螭!

    呂佰螭下意識地產生了一絲驚懼,他根本想不到對面那人會如同足下乘了雲踏了風般一劍朝自己刺來!

    那破空浴血的一劍,凜冽得令他畢生難忘!

    說畢生,只因他雖被巨闕貫胸,但未刺中要害。展昭視線的些微偏差使他逃過了一死。其後,他再無心掙扎,藉著展昭緊隨其後擊出的那一掌之力,順勢飛身而逃,遁入林中不見了蹤影。

    「展大哥!這邊!」正當展昭陷入一片黑暗當中,不知該轉向何方之時,忽聽有人喊了一聲;之後,某個方向又有接連不斷的一陣鈴音傳來:「展大哥,快!快到這邊來!」

    那個嬌柔清脆的嗓音再度揚起,展昭已經確定了方位,憑著經驗朝那個方向飛身落下,而那伸手一把扶住他的人正是段雲妍!

    「郡主,怎麼是你?」展昭驚問,倒被這小丫頭大膽身處險地嚇出一身冷汗!

    「我來幫你!剛剛趁你和那老怪物打鬥之時,我又點了幾把火,順便丟了些毒蛇娛蚣之類過去給那些傢伙,他們便亂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段雲妍有些得意,但並不開心。因為適才在寨中,她終於問出了展昭究竟得了什麼致命絕症!而眼前,他的雙目儼然已失去了焦距,令她不禁難過起來,只是口上仍然裝作無事一般道:「展大哥莫擔心了,你聽,外公已經帶兵殺下山來了!我們就先回寨去吧!」

    「多謝郡主相助,可是沙前輩他——」展昭聽到四下打鬥之聲,此時才知,原來剛剛自己與呂佰螭交手時未遭暗箭襲擊,全是仗著雲妍郡主出手助陣。

    「不要再管外公了,他對付那些烏合之眾自然不在話下!我現在十分生氣!他此次實在不講理得過分!珺哥哥放心不下,要帶向大哥與任大哥一起前來幫忙,他竟然硬將他們困在寨中關起,說你與他立了軍令狀,就該獨自抗敵!這是哪般歪理,我才不聽他的!我要幫忙,看他又能將我如何!待回了寨,我還要與他理論!」

    段雲妍一邊忿忿不平,一邊不由分說拉了展昭,打算一路先由山間小道回轉寨中。想不到未走出幾步,身旁之人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不支昏倒在地。

    「展大哥!展大哥!」

    段雲妍叫了兩聲,不見展昭應聲,知道事情不好,慌忙將他安置在路邊樹下,轉身折返回去,領了兩名苗兵幫忙抬人。回到那樹下之時,卻不禁愣在了當場——

    「不……!展大哥!」

    展昭不見了!地上只留下一灘鮮血,與滑落在草叢中的巨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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