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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九宵(下) 第五章 作者:天子
    到了竹樓之下,趙珺上前輕叩了兩下門,一陣腳步聲後,有人開了門。兩人看到那人,不禁一愣——

    「展大哥?」

    「展小子,怎麼是你?」

    「原來是柏雩和沙前輩,展某失禮了——快快請進!」展昭聽出二人聲音,面上立刻露出幾分喜色,連忙錯開身,將他們讓進了屋中。

    「展大哥,白五哥呢?」

    趙珺邊問,邊看向展昭,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攙扶,卻聽他道:「他在樓上房中,好不容易睡下,我不想吵他。柏雩,前輩,你們怎麼不坐?」

    趙珺聞言,又是一陣錯愕,沙晏竺卻逕自走到一旁坐了,道:「耳力不錯。不過,你可清楚自己的病情嗎?」

    「清楚。」展昭點頭應道。「第一次毒發之後,往後半月一次,除視覺外,嗅覺、味覺、聽覺也會盡失。」

    「展大哥,你……」趙珺聽了此話心中一抽,眼眶一陣酸澀,幾乎當場落下淚來。

    面前之人似乎與在苗寨分手那日並無什麼不同,甚至與他多年以來的記憶也沒有什麼區別。除了面色有些蒼白,他依舊是一襲藍衫,腰間配了巨闕寶劍,身姿挺拔,無形中透出一股正氣與傲岸。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敢正視他的雙眼——那雙眼依然是幽黑深邃,沉靜如水;只是,瞳仁深處再無昔日潤澤冰亮的點點星光。

    「回到堂中那日,我問過玉堂,他已全對我說了。」展昭答道。知道了最壞的結果,這幾日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不若最初那般紛亂複雜。

    正說著,只聽腳步輕移之聲,卻是沙晏竺走了過來,伸手按在他的腕上,沉默了片刻後,道——

    「『寒冰掌』,果真名不虛傳。老夫是當真無能為力了,你若有何要求便講吧,只要老夫能做到,今日就都應了你。」

    「前輩,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麼?這寒毒就當真無藥可解?不管是什麼奇珍妙藥,只要世上有的,我都會設法弄來,只要前輩您開口……」

    「柏雩,莫要再為難沙前輩了。」展昭開口打斷了趙珺。「此時我也還未完全放棄,若是打敗了楊春愁,或許還有一救。眼前,展某倒的確還有另外一事想求前輩。」

    「好,老夫倒欣賞你這般爽快!生死無懼,確是大丈夫!想求老夫何事?你說就是。」沙晏竺道。

    「展某想求前輩救一個人,設法替他解那『醉臥紅塵』之毒。」展昭邊道,邊沖沙晏竺的方向抱了抱拳,躬身一拜,「若是前輩肯答應,展某不勝感激!」

    「中原修羅宮的『醉臥紅塵』?唉……你們倒真當老夫是神仙了,一來二去都是這般難題——」沙晏竺聽了,搖頭長歎一聲後才道:「好吧,此物雖毒,卻只聽說是那黑修羅未做過解藥,而不是完全無解,老夫便盡力一試吧。」

    「多謝前輩!前輩大恩,展某便是此生命盡於此,來世也定當報答!」展昭說罷,又是深深一揖。

    「不必如此了,老夫既和你立了『軍令狀』,輸給了你,本當有求必應!你且說說,那看來比你自己性命還要重要之人是誰?」沙晏竺問道。

    「白玉堂。」展昭答道。「請前輩稍候,我這就叫他前來拜見前輩!」

    說罷,只見他匆匆轉了身,摸索到樓梯邊,顧不得腳下穩妥與否,幾乎是幾步奔上樓去,衝入了房中——

    「白玉堂……就是那個江湖中鼎鼎大名、敢到中原皇帝宮中盜寶的小子?」沙晏竺轉向趙珺問道。

    「正是。他正是在下的另一位兄長。」趙珺頷首道。

    「原來如此……」沙晏竺點了點頭,忽然了然般道:「原來……世上還真有這般的情誼。」

    「沙前輩,你說什麼?」趙珺一驚,抬起頭來。

    「我都不驚,你驚什麼?」沙晏竺咳了一聲道。「老夫年輕時也喜走南闖北,並非沒有見識。你講了些什麼給雲妍兒,她在苗寨便講了些什麼給我。那丫頭年幼,尚不全然明瞭這人間情事,你以為老夫也不明白?老夫當年也曾與雲妍兒的外婆生死相許……只想不到,她會早我那麼多去了……」

    耳中聽著沙晏竺的歎息,趙珺只好像在那一瞬間失了神般,喃喃自語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莫非當真……世間竟有此種真情,卻連老天都要嫉妒嗎?」

    「他體內有蠱。」這是沙晏竺見了白玉堂,對他細細診察了一番後所道出的第一句話。

    「蠱?」

    幾人聞言,皆愕然驚歎。自然是要發問——

    白玉堂的體內怎麼會有蠱?

    他中的是什麼蠱?

    可有法能解?

    這蠱——究竟是什麼孽障?

    最後一句,乃是白玉堂所問。

    沙晏竺聞言,撫鬚道:「你這小子倒是精靈得很,開口便問到了根源。世人皆是『談蠱色變』,其實只因不知其本質為何,自然也無從知曉破解之法。說來,蠱原本也並非什麼害人孽障,不過是苗疆女子們自保之用的一種蟲。」

    「女子……自保?」展昭不解道。

    「不錯。那蠱本是苗人祖傳,為給族中女子自保之用。」沙晏竺頷首,解釋道:「苗疆女子向來以美麗多情聞名,常被異族男子所覬覦。於是族中長老巫師們便創造出了這施蠱之法。選至毒之蟲百隻入甕,以飼主之血餵養,經年開之,必有一蟲盡食諸蟲,此蟲即名日蠱。若是族中女子與異族男子相戀,就要給對方下蠱。如果對方哪日負了心,便是玉石俱焚,蠱亡人亡。可是天長日久,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施蠱之法到處流傳,反倒專門用來害人了。」

    「以血育蠱,真真陰毒、」趙珺歎道,自覺背脊一陣發寒。

    「若說陰毒,此蠱倒的確陰毒異常!老夫倒是很好奇,那黑修羅究竟是何方神聖,此種極惡毒蠱,便是苗疆也不常見。」沙晏竺道。

    「這——此話怎講?」白玉堂問。心中已然開始將種種疑點相連起來。

    「依老夫判斷,這『醉臥紅塵』倒與那赤寒宮的『食情蠱』有七八分相似,可又不盡相同。」沙晏竺皺眉答道,「食情蠱專門控制人的心神,令人暴烈癲狂。平日不覺如何,一旦發作起來便理智全失,六親不認,且嗜殺成癖,可謂人性全失。相比之下,『醉臥紅塵』發作時雖也會致人暴躁發狂,但依你所言,卻尚能思考自控。當然,這亦與你少服那七日藥量有關。某些毒蠱被下在人體之內後,還需與藥物相配方可完全成熟。你少服了那七日藥量,那蠱自然也少了七日養分,難以完全長成。也正因如此,你才未記憶丟盡,變成一個頭腦空空、可以任由他人再造人格的木偶。此蠱看似此『食情蠱』溫和幾分,實際卻更居心險惡!」

    「原來如此!想不到那黑修羅竟是如此歹毒之人!」趙珺倒抽了一口冷氣,忿忿道。

    一旁展昭聽後,卻沉思了片刻才開口道,「玉堂,我覺得此事十分蹊蹺。楚無咎乃是西夏羌人,又是自小在中原拜師,怎可能無端端學會施蠱?而且依他個性,便當真施了蠱,當日也會承認;可是,卻從未聽他提起過只言詞組。就算他刻意隱瞞,段司洛也不會如此。」

    「所以,除非楚無咎身邊有懂得施蠱之人,這『醉臥紅塵』根本是那人的手筆。」白玉堂接言道。

    「正是如此……我認為,那人極有可能就是黑煬。依你我原本推斷,黑煬便是『赤寒宮』之人;倘若是這樣,那麼『醉臥紅塵』與『食情蠱』有相似之處也就可以說通了。」展昭點頭道。

    「既然如此,此時知道其實這『醉臥紅塵』乃是毒蠱,那麼敢問沙前輩,此蠱是否有法可解?」趙珺問道。

    「只要是蠱,就沒有我苗疆之人解不得的道理!」沙晏竺道。「不過為保萬全,老夫尚要仔細考慮一下,究竟用何種方法最好。所以,我想派一名親信趕回苗疆,請我族中第一巫醫沙禪來此。只是這一來一去,無論如何也要二十幾日工夫,不知你們是否願等。」

    「願等,自然願等!多謝前輩!」展昭聽了沙晏竺所言,雙目立時一亮,彷彿突然生出了某種異樣的光彩!

    接著,他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極為明朗的微笑!

    喜形於色。

    喜形於色……

    那一刻,白玉堂彷彿覺得胸口被狠狠重擊了一記一般——

    若是「醉臥紅塵」之毒可解,重又找回過往,記憶中究竟能有多少次能見他喜形於色?又是否會有哪一次是為他自己如此?

    趙沼與沙晏竺見了此種情形,也是各自無語,心中感慨萬千。

    半晌,二人才暗自歎息,起身告辭。白玉堂隨手在展昭肩上一按,將他按回椅上,自己跟著送了出來。

    沙晏竺本已上了竹橋,忽然間似又想起了什麼,一縱身回到白玉堂面前,道:「你——當真想老夫替你解毒嗎?」

    「是。我已答應過一個人,不論何時,都會珍惜這條性命。」白玉堂沉聲答道。「大丈夫既生逢於世,自當為國效力。如今既是盛世,也是亂世,如果隨心所欲,任意而為,自殘性命,便對不起生我父母養我兄長,對不起我自己與手中之劍,更加對不起那個人付與我的一顆心!」

    「好。老夫明白了。你且回去吧,老夫馬上修書,派人去請沙禪前來。」沙晏竺說罷,轉身去了。出了院門,才對身邊趙珺歎道:「想不到老夫活了幾十年,今日倒被兩個毛頭小子訓誡了一番……呵呵……卻也是不虛此行。見了你這兩位兄長,老夫此時倒是覺得可以放心將雲妍兒的終身托付在你手中了。」

    「蒙前輩不棄,眼前時局混亂,在下……有幾句肺腑之言想告訴前輩。」趙珺左思右想,為求保險,還是覺得某些事情必須與沙晏竺言明。「此番前輩派人回苗疆,請容在下派孤波隨行……」

    ◇◆◇

    入夜,亥時。

    那「煽風點火」照例率領眾手下送了熱水至竹樓與二人沐浴,之後便退出了院外,分別隱在附近週遭各處守衛。

    說來「洱海月」總堂的這處院落倒是個一方獨好的僻靜之處。

    前半部分便是那座依水而建的竹樓,後半部分則是自竹樓中延伸而出,兩面依舊臨水,背後恰好倚了一處上方向外凸起的巨大山巖,除了足下一方碧草,並未刻意添加類似石桌石椅之類的任何陳設,也沒有多栽一樹一花。仰頭望了,頂上倒被那伸展出的巨岩遮了大半,只在石壁與竹樓屋簷之間空出了一片蒼穹。夜間月光從此處及兩旁水上斜斜灑下,流瀉而入,幾乎給人一種身處仙人府第、遠離塵世喧囂的感覺。

    段思廉本是安排趙堵住了此處,後來趙珺聽說白玉堂已將展昭救回,途中便捎了信與段思廉,要他把那竹樓收拾讓出,與兩人靜養療傷。

    難得趙珺開口有事相求,段思廉心中自是暗暗得意不已,立即滿口答應,將一切打理妥當,請二人搬了進去。

    晚膳過後,白玉堂離開了半個時辰不到,回來時展昭似是已經沐浴完畢,不在房中。

    「貓兒……」

    白玉堂喚了一聲,正有些奇怪,卻聽樓後傳來了一陣劍氣嘶鳴之聲,奔至窗邊一望,原來是那人正在月下舞劍。

    月光瑩潤朦朧。劍光犀利耀目。

    也不知是月光映了劍光,還是劍光襯了月光……躍動飄搖、交相輝映的銀芒照在那修長矯健的瘦削身影上,竟給人一種幽然惶惑之感,好似他只要這樣一縱身就會攀上九重雲霄,踏月而去了一般!

    嘶——

    巨闕發出了一聲低鳴,展昭手中的劍勢突然快了起來。

    快——

    快得連夜晚幾乎凝滯不動的空氣都被劍鋒狠狠挑穿!

    不再是高山流水的澄澈,不再是明月松間照,青泉石上流的悠然。

    不再是舞。而是武!

    武的傲然!武的剛烈!武的決!武的——絕。

    嘶——又是一聲低鳴。

    絕唱,收勢。

    寶劍歸鞘。心——如刀絞!

    「貓兒!」

    再喊一聲,白玉堂已飛身而下,落在了展昭身邊。

    仔細一看,不禁又皺起眉來——發是濕的,還透著水氣,薄薄一層內袍被發上的水浸得半潮;而且,竟還赤著足!

    「你……你這笨貓,為何不穿靴?」

    「玉堂,你回來了?段思廉說了些什麼?現在情勢如何?」

    展昭憑著聲音方向轉了頭問,卻聽那人語氣中含了慍怒追問道——

    「別管那些,你先告訴我,為何不穿靴?」

    「我記得此處似乎是臨水而建,近了水邊的草總帶著潮氣,足下總會有感覺,也好避開。」

    展昭答道,話音未落,身旁那人的手指已纏了上來,與他交握在一起。

    「那為何不多加件外袍?」

    「今日清風正好,而且,這幾日也不覺發寒了。」展昭歎道。筋骨舒展之後,週身也覺輕快了不少。

    「……」白玉堂聽後無言,只是收緊了五指,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那日急下蒼山,他本擔心展昭又會像之前幾次發作那般,受了寒後,肌膚表面結滿冰霜,苦不堪言。誰知他反倒全身灼燒,高熱數日方才退去。據那鐵瑛所言,寒冰掌初時發的是寒,傷人經脈;到了即將終了之時,寒氣發盡,便只剩下毒力肆虐了。這亦是惡毒在體內四竄擴散,回天乏術的徵兆。

    適才他離開片刻,卻是段思廉特意遣了人來,請他到前堂議事廳商量戰事。

    因為,就在一個時辰以前,楊春愁派了小股人馬前來偷營,也算正式下了戰書。楊春愁既然有了動作,段思廉便不可能不動,雙方大抵一兩日內便會開戰。得知這個消息,他竟突然產生了一種抑制不住的激狂的興奮!

    對這一戰,他幾乎可以說是期待已久!他要與楊春愁決一死戰,親手將他擒住,逼他交出解藥!

    解藥——他相信世上必有寒冰掌解藥的存在1

    明月當空,風清雲淡。

    若是沒有寒冰掌,沒有楊春愁,沒有赤寒宮……沒有一切世上本不該有的邪魔鬼怪,這必會是一個無比美好、令人身心舒暢的夜晚。只可惜,此時不該有的全部都有了,餘下的也只有煩擾和一顆渴望戰鬥的心。至於另一顆心,至少它是愉悅的;因為今日剛剛發生了一件令它非常愉悅的事。

    「你在傻笑什麼?」

    白玉堂拽了拽坐在身邊、沐浴在月光下的人的髮絲問。

    「我只是想,或許大局得定之前,沙前輩請的神醫就可趕到,『醉臥紅塵』也終是有法可解。」

    展昭搖搖頭,想自己就算一時出神,也還不至是傻笑,這人口舌惡毒的性子大概到了何時也是改不了的。

    「笨貓……笨貓……笨貓……」

    白玉堂盯著展昭看了好一會兒,口中不住叨念著,好像喃喃自語一般。之後耳邊傳來那貓的威脅——

    「白玉堂,你若再繼續,我可便不客氣了!」

    「好吧,我不繼續便是,你的拳頭也可收起了。」白玉堂邊道,邊把那只已成了鐵拳抵在自己下頷邊的貓爪拉下,握進雙掌中,之後湊向他的頸邊,道:「貓兒,其實我也希望能早日想起某些重要之事……比如……你我究竟是何時相互許下的此生。」

    「我不是曾與你說過,是與遼邦戰前,在開封府——」展昭聽出白玉堂語氣不對,直覺此人又要作怪。

    「不對……」白玉堂搖頭,心中愈痛,卻愈要對他笑:「那個時候,你不是我的,我也還不是你的。照大嫂所說,應該是在修羅宮。我最早便是在那時向她坦承了一切……我對她說,『我與展昭是生死相許的情,不只是此生,就是到了來世也一樣,心中只有他,只愛他;除了他我不會再如此念著任何人,我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我會如此說,必定是因為你已經是我的——我的命。」

    「你……」

    展昭面上一熱,自覺曖昧熾烈的氣息絲絲縷縷縈繞上來,才要開口,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道已壓在了肩上,身子便這麼被撲倒下去。離得近了,方才勉強嗅到淡淡的青草氣息,想起此處是院中!心中一驚,臂上運了力,強推開那人的肩膀,避開他放肆的唇吻道:「白玉堂,起身!此處……」

    「你剛剛不是還說,想在此處多待一會兒,怎麼說話就怒起來?而且四下除了水便是頂上的巖壁,又無旁人。」白玉堂避開迎面掃來那硬邦邦的一腿,硬是將整個身軀都壓在那眼看就要急怒起來的貓身上。「貓兒,待戰事結束,段思廉順利登了基,我們就在此處多留上幾日吧。這大理風光的確獨特,一方水土,自然天成,好似連這草都帶著清香,倒真是一方寶地——不如乾脆從這些蠻子手中奪過來如何?」

    半月毒發一次,按時日算來,就這兩日,他的嗅覺也要失了。所以熱度退了可以起身後,他才總是待在外面,呼吸山中特有的清馨氣息。

    「玉堂,休要胡言亂語,如此正事怎可隨便玩笑?」展昭口中低喝,心中卻已明瞭,自己所思,一絲一毫也瞞不得白玉堂。好一會兒,他忽又像想到了什麼一般,撤去了掌中的力道,任身體跌回草地中,緩緩道:「玉堂……其實我也不過是個凡人吧……自詔英雄,自認仗劍可保天下,實際……還是會留戀人間紅塵的一切。」

    「我看你是前言不搭後語……你哪是什麼凡人?你是九命怪貓!」白玉堂說罷,復又埋首下去,雙臂擁緊懷中之人,咬住他的耳低語道:「昭,今天我依了你要惜命,還給那沙老頭擺弄了一番,讓他診治,此時我也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只要不是歪理,我自會答應。」展昭半合起雙眼道,慢慢抬手擁了懷中那副寬厚的肩背。視力盡失後已有半月,但無意中,還是會本能地用力張大雙目去「看」眼前的一切,一日下來,總會有些疲倦。如此這般靜靜相擁,反倒好像可以借由他有力的心跳感覺到一絲光亮。

    「臭貓,莫非白爺爺說的話就全是歪理不成?」白玉堂深深吸了口氣,嘴上仍是霸道異常,動作卻是恰恰相反的極盡溫柔,輕貼了展昭的面頰蹭了蹭,道:「我要你答應我:等我得勝,等我親手擒住楊春愁那作惡多端、造孽世間的老怪!此前你說什麼我都一一應了,所以此番你也必須答應等我!」

    之後,便是半晌靜默,好一會兒,才聽展昭道——

    「好。」

    「好什麼?」白玉堂逼問。

    「我等你得勝,也會助你得勝。無論如何,寒冰掌再毒,總還不能將我毒成癡子。如果開了戰,我自然也要加入!」

    展昭答道,之後便是被那人抓了一隻手,貼在心口,感覺到語言似是從那震撼之處傳出——

    「展昭,這可是你親口聽說!既然答應了,就絕不能食言!」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展昭從不食言!」

    這最後一句話的尾音,便是悉數被白玉堂融進了彼此的唇間……

    三年前,他心中刻了與他的約,踏破沖香樓、闖過鬼門關,重又回到人間與他團聚。

    今日,他是否也能用這約捆了他絆了他,伴他度過此劫?

    他仍在對他笑著,心中也仍是紛繁雜亂。明知他看不見,卻還是要笑給他「看」。因為他眼前總是不斷浮現出他那個「喜形於色」的微笑。因為即使被逼入了絕境,人還是相信笑容可以帶來希望。

    絕處逢生。絕處逢生……是他的生。亦是他的生。

    月光是一種非常詭異的東西。

    這個念頭在白玉堂腦中幾乎是一縱即逝。

    明明是那般清冷朦朧的感覺,卻可以蠱惑世間的一切,甚至令空氣都變得糾纏不清。如同雪影與巨闕被風拂起又飄落後交錯相繞的劍穗。如同砰然躍動著的兩顆心。也如同那彷彿已經合二為一、融成一片的兩條身影。

    這,原本也只不過是一次單純而綿長的唇舌交纏而已。一旦傾心相吻,便再捨不得離開,從一次次蜻蜓點水般的輕啄,逐漸演變為水乳交融的含吮。起初是因為那人的閃避而本能地追逐上去,嚙住他的舌尖不放;之後待他無力再逃時,首先無法自拔的反成了自己。

    此時,已不知是誰蠱惑了誰。是月光蠱惑了他,懷中那人,還是他們本身蠱惑了彼此。

    這場燎原烈火來得實在太突然了,心中驚覺的時候,兩具被燒灼得滾燙的身軀已經密密實實地貼合在一起了。

    這是……雄性特有的亢奮……這種情形之下,誰都不能掩飾了,也掩飾不了。

    儘管陷入青草中的那人終於抑制不住讓紅潮浮到了頸邊,還帶著惱怒與不甘,兩道劍眉極罕見地幾乎豎了起來。可那雙漆黑的眼,還是波瀾不驚,如同被困死的潭水,再冒不出一星火焰。

    「昭——」

    喚出他的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啞的。然後,眼中有什麼無聲地滴落,墜在他的臉上——

    「玉堂,怎麼了?」那一刻,展昭有一絲疑惑和擔憂。

    「沒什麼,露水而已。」

    白玉堂應道,用拇指將那滴在展昭頰上徘徊不去的水珠抹去。然後,徹底掀開微敞的衣襟,降下身,讓兩人半裸的胸膛貼合在一起,緩緩動了動健壯的腰桿,使堅硬與顫慄在彼此之間摩擦而過,接著一手探入兩人之間,半是安撫半是挑逗地握攏那微微脈動的炙熱挺立,五指彈撥移動間惡意地低問——

    「痛麼?」

    隨即,滿意地看到剛剛那絲神情,彷彿明瞭他內心失去了光明那處有多痛楚一般的神情從他臉上退去,剩下一片夾帶了微慍的澀意。

    不過,痛卻是真的。他痛,他也痛。

    但愈痛愈急不得,在相互接受前,只能借由其它來補償。

    他……比從前瘦了些吧……也或許,那個「從前」已經是太久遠之前了,自與他在修羅宮與他重逢後,他一直都是這般清雋消瘦的……

    雙唇在展昭的胸膛碾壓而過,侵佔指間挺立的緋色茱萸時,白玉堂這麼想道。

    不過,好在掌下微微隆起的肌肉仍算剛健充盈……到底,他是個武者啊,一日也不會讓寶劍離手的南俠。

    「!」

    利齒捕捉住那一點敏感而略微紅腫的突起,咬磨而下的同時,若有似無的低吟自展昭喉中溢出,白玉堂移動著身軀,放任手掌沿著緊繃並有力收縮著的小腹攀爬而下。繞向後方的密處時,覺得凌亂掛在肩上的衣衫有些礙事;但儘管如此,就算是那簾彎月,也還是不願讓它窺去更多美好。

    「……唔嗯……」

    聽到他壓抑又驟然急促起來的喘息,他連忙放慢了動作。手指已經夠濕潤了,可是疼痛似乎總是難以完全避免。尤其……是在一片黑暗當中……他不知道,這是否會加劇他的痛楚。

    但展昭似乎也發現了他今日愈發的謹慎與小心翼翼,因此攀在他肩上的雙手從未有片刻離開過。即使是此時此刻,他的眉鋒又蹙了起來,十指還是堅定地掃在他的背上,陷入堅實的肌理之中。

    過了半晌,終於尋回呼吸的頻率後,他同樣黯啞的聲音蕩入了他的耳際——

    「玉堂……我還是我……還是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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