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段思廉沒想到,區區一隻信鴿,竟使自己原本的計劃多出了三個變量。
第一個變量是那封信箋的內容。他本不想全部告訴展昭,屆時見了那首蠻,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一個瞎子武功再高也無法獨自應付,自己適時出手,自可籠絡人心。卻想不到妹妹早已對展昭合盤托出。
第二個變數是他在房中與鐵瑛所談之事。為了控制白、展二人,進而牽制趙珺,他派人暗中跟隨沙晏竺的屬下前往苗疆,準備在他們回返大理途中動手,先將那巫醫劫為籌碼。他瞭解趙珺,或許他的高傲會讓他寧死也不屈服;但如果是為了他人,他絕對會首先選擇犧牲自己。只是他忘了一點,趙珺也同樣瞭解他。他的人,他的心,他腦中慣常使用的思路。
第三個變數是沙晏竺。他不僅跟來,還要求跟去。他跟來,段思廉自是無法開口拒絕他旁聽他們的談話;他要跟去「助陣」,以同為異族首領的身份幫忙勸降那「首蠻」,他亦無有適當的借口阻止,最後只得答應下來。
到了此時,每人都已處在大勢的風端浪尖,除了一心向前、見機行事,再無其它退路。
九月初六,風起雲湧,激戰在即。
陣上戰鼓已經擂響,楊離夢卻倚在大營中的龍椅上飲酒。
這幾日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感動,感動得彷彿整個人都蕩漾在優柔的秋水中。
段素興那昏君見大勢已去,早嚇得對他俯首帖耳,見了他便變成一灘爛泥,若是他叫他獻上自己的腦袋,他恐怕也會糊裡糊塗地照做。身邊所有的人都對他必恭必敬,不再呼他為宮主或國師,而是「萬歲」!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現下仍不得不繼續以楊春愁的面貌出現。眾人心中所畏懼的仍是楊春愁,仍是那已經瘋癲的老物,而不是他本身,不是楊離夢。
他手中有了足夠的權力,所有人都是他所驅策的棋子,他已經不需要親自衝鋒陷陣,如同以往那般充當他人的奴才!他所應該考慮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順理成章地取代楊春愁……
愁……
「萬歲……」
正在此時,一個聲音不識趣地打斷了他的愁思。
「何事?」他望向面前的奴才。
如今,所有的人看在他眼中都是奴才!
「回稟萬歲,九大苗寨首領沙晏竺正在叫陣,不住破口大罵,要夷卒首蠻出去與他一戰。」
「那便派那首蠻出戰,另派一千水軍助戰。朕早聽說那些夷卒勇貫三軍,今日恰好可以看看他們是否當真如此厲害,是否配作朕的奴才!」
◇◆◇
世上存在著各種戰爭,因為凡是生靈皆好鬥,連林中的樹木都要相互爭著拔高一頭,去搶奪頂上那片青天。
人,便更是如此。
有人的地方不僅有江湖朝堂,更會有戰爭。他們處處相爭,處處為戰。勝者王侯敗者賊,便是亙古不變的信條!有時是與別人爭,有時是與自己爭;有時是與天爭,有時是與命爭。正因如此,所謂「戰爭」雖屬同一範疇之中,真正面對時,卻次次不盡相同。
楊離夢自出生起就開始在江湖之中不斷爭鬥,他雖然年輕,與人相爭的經驗卻不少於任何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
不過,一步登天的狂喜使他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這場戰事,並不是江湖惡鬥、門派紛爭,而是事關一國生死存亡的大戰!以一人之力,只憑所謂「武功蓋世」,永遠也別想得到這片天下!
楊離夢夠瞭解江湖,甚至也十分瞭解朝廷中人如何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卻不懂得「朝廷」與「朝廷」之間究竟如何戰鬥。
但不巧的是,他的敵人卻偏偏是這方面的高手——他少年時就名滿江湖,之後一入公門便是七年,其間經歷風雨無數,助宋主平了襄陽之亂,遼、夏兩場大戰均在陣前效力,放眼普天之下,能夠年紀輕輕便有此種經歷者又有幾人?
「這展昭倒真是個奇人,而且還有一雙慧眼。」
段思廉迎風立在船頭,望了前方陣上笑道,身旁的鐵瑛卻十分不解,「爺,您是指……」
「我說的『慧眼』指的是他心中那雙眼。若以武功論高下,我們中未必能有一人勝得過楊春愁與寒冰掌,可他卻越過了表象,看清了此戰的本質——這一戰乃是朝堂江山之爭,千軍萬馬縱橫沙場之戰;若論及此,那老怪卻遠遠不及我們。他能提出這個要害關鍵,實屬不易。所以,我說他有一雙慧眼,是個有大智慧的聰明人。」段思廉解釋道。
「只可惜,他已經命不久矣。我們最終或可打敗楊春愁,卻未必保證得了在一月之內獲勝,而且還必須將其生擒,這又是難上加難。」鐵瑛聞言,先是點頭稱是,後又搖頭連聲歎息。
「這倒也是未必。不論如何,為了留下柏雩,我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將展昭與白玉堂二人之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展昭昨日對楊春愁及兩方陣勢一番分析,倒是提醒了我——我昨日安排下的事,你可都做好了?」段思廉轉頭問道。
「都做好了,您就放心吧。可是,爺,依展昭所言,今日只派一千人上陣,當真可以對付得那三千夷卒加一千水軍嗎?」鐵瑛疑道。
「這個我倒不甚擔心。當日白玉堂只帶五十人上蒼山,還不是只在一夜之間便滅了蒼山雪一派?今日,我相信展昭必定也是胸有成竹。我們便不妨拭目以待,看他如何收服那夷卒首蠻吧。」段思廉說罷,復又轉了身直視前方。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便有將領乘了小艇火速來報道:「爺,成功了!那首蠻在陣前被我等激得大怒,此時已率人登了船,追到洱海之上來了!」
「好!哈哈哈哈!繼續依計行事!今日定要將他拿住,將那三千夷卒統統收歸我段思廉帳下,好好挫一挫楊春愁那老怪的銳氣!」
「遵命!」那將領得令,復又火速去了。
段思廉此時才離了船頭,對鐵瑛道:「去吧,迎展昭與沙晏竺前來。就說那首蠻已然中計追到水上來了,請他們二位準備應戰吧。」
「是,爺,屬下去了。」
鐵瑛說罷,轉身幾步來到船尾,一手扶了船舷,縱身而下,穩穩落在了一艘小船之上,願風而行,接了在岸邊碼頭坐等的展昭與沙晏竺,又花了兩刻工夫,回到了段思廉所在的主帥船艦之上。其後,即刻起錨,直向兩軍水上交戰之處殺去。
此時再說兩軍陣前,早已是烽煙四起,在水上大戰了近一個時辰。除那一千水軍尚可勉強抵擋外,跟至船上的一干夷卒根本不慣水戰,一旦在洱海上廝殺起來,立時便覺頭重腳輕,足下無底,戰到此刻,已然到了極限。
與之相比,洱海月門下本就個個深諳水性,今日選出的一千精兵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一沾了水,人人都成了海中蛟龍一般,越戰越勇,不一會兒便將敵人團團包圍,依了昨日堂中定下的計策,命了弓箭手上前,齊齊瞄準「首蠻」所在主艦一陣狂射!
剎時間,幾百支火箭如同雨點般直墜而下,乘了風勢,立時點然了船帆。眾夷卒見狀大驚,慌忙滅火,不想火未撲滅,船底卻又漏了!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那首蠻聞言,不禁一陣愕然!
殊不知,一切早在對手預料之內!
段思廉本就是大理王族,對於「自家」水軍又豈有不知底細之理?昨日議事廳中,展昭要每名水軍頭領獻上一計,眾人重新商議後,將這些計策取長補短、融會貫通,最終定成一計。具體如何行事,自是由段思廉掌定。
大理朝廷兵船原本就與洱海月戰船大同小異,相比之下只是少了些從江湖海盜處學來的機關之物而已。只要看了自家船艦,自然就對敵艦摸得一清二楚。那些護航小船暫且不論,單說那主艦大船,一船之上便可容納百人;船下設有二十四部水車,艙內有人踏動踏板,助船隻前行;除了艙下伏弩,船面上另設下了弩樓之類,以做交戰時進攻之用。
但那首蠻哪裡能夠想得到,洱海月眾兵將全心水戰為假,意欲覆船為真,使的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策,一面船上殺得起勁,一面已在水下動起了手腳,待發現之時,船底早成了篩子一般,哪裡還能補救?不消一刻的工夫,艙內便波濤洶湧起來,驚得艙中兵士只得紛紛躍入水中,四散逃命去也。那首蠻見情形不對,也只好抱了塊木板,一起跳了下去。
此時,隱在水中的伏兵便擁上前去,拉腳的拉腳,抱腰的抱腰,只將那首蠻向水下拽去,不一會兒便將他淹了個水飽吐滿,兩眼一翻昏噘過去,被拽上早等在一旁的小船,五花大綁,送回主艦之上,段思廉的面前。
段思廉大功已經告成,自然大喜,與展昭、沙晏竺二人一同走上前去。只見那首蠻已在小船上被幾人一番折騰,腹中污水全數吐出,此時醒了過來,正瞪了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對他怒目而視。
「展大人,他就在此處。」段思廉道。
「好,請段爵爺稍待,待展某向他問話。」展昭說罷,轉頭對了前方道:「請問閣下,可是尼茲墨勒大首領?」
「正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少要多囉嗦什麼!」那尼茲墨勒倒也乾脆,一扭脖子,閉了雙眼道。
「尼茲墨勒大首領少安毋躁,若是我們想要殺你,就不會將你從水中救起了。」展昭道。
「哼!說得倒是好聽!明明是你們將我打落水中,此時又將我救起,欲充好人,居心叵測!」尼茲墨勒也非等閒之輩,並不輕易上當。
「兩軍交戰,互為對手,擊沉敵船乃是我軍將士職責,救起大首領卻是因為大理段氏與滇東三十七部本是親如一家的兄弟,段爵爺不忍與大首領兄弟之間自相殘殺,只是有些話想對大首領說。」面對尼茲墨勒的怒火,展昭卻是不焦不躁,心平氣和。
「你們想說,我卻不想聽!段氏軍王個個自稱與我滇東三十七部是手足兄弟,卻個個只會奴役我們各部子民!我與你們無甚好說!你們若要,就直接將我頭顱拿去!」
其後,無論三人如何輪番勸說,尼茲墨勒就是鐵了心般,死不鬆口。正當段思廉已覺辦法用盡、束手無策之時,展昭卻突然話鋒一轉,道:「無論如何,我們適才救大首領一命,也算給了你一次機會。所謂明主,以德服人,此時,我們願意再給大首領三次機會,就在此與大首領進行比試,單打獨鬥,絕不以多欺少。若是這三次都是我們贏了,閣下可願耐下心來,聽我們一言。」
「若是你們輸了呢?」尼茲墨勒問。
「若是我們輸了,自然馬上放大首領離去,絕不食言!」展昭答道。
尼茲墨勒雖是雙手被縛,聽了此言,還是直接自甲板上一躍而起,一口應下:「好!就依你所言!你們誰先上前與我比試?」
「既是段某請大首領到此,自然應該段某先來。」
段思廉見狀,自知應當如何把握時機,馬上主動開口應聲,並親自上前,替尼茲墨勒鬆了綁,又命人取了兵器來讓他選了一件,兩人便在甲板上鬥了起來!
◇◆◇
其實這場打鬥的結果誰都知道,包括尼茲墨勒本人。
他很清楚,自己在馬背上憑的是一股勇猛與血性,若論武功,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段思廉與沙晏竺的。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傻子,甚至可以說,相當精於算計。
既知硬拚也拼不過對手,暗自打定主意之後,前面兩陣,他便乾脆只使出了八分的力量,點到即止,一旦出現了明顯的敗勢就立刻順勢認輸。
因為,他要保留十二分的精力與鬥志,將它們全部用在最後一陣。
「前面兩陣我都敗了,也願認輸。不過,這最後一次機會,我要自己選對手——就不知,你們可有這個心胸與膽量讓我選。」尼茲墨勒趕在眾人之前開口道。
「自己選?若是大首領選那些小兵小卒,他們自然不是閣下的對手!」沙晏竺邊收了手中青冥斬月刀邊道。
「沙首領說笑了,尼茲墨勒還不至為了保命與一個小卒動手。不過,你們若真要我輸的心服口服也不難……」尼茲墨勒說著,將目光移向立在不遠處的展昭:「這最後一戰,我要他出戰!我看的出,他也是個武人。如果段爵爺門中,連一個瞎子都可以打敗我,那麼我尼茲墨勒必定二話不說,甘願俯首稱臣,效盡犬馬之勞!」
「大首領,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太過分了麼?」待要上陣的鐵瑛忍不住開口道。
「你們設計將我擒來,早算好了一切,就要等我認輸聽你們使喚,莫非就不過分?」尼茲墨勒反唇相譏。
「你——」
鐵瑛氣結,正欲還擊,展昭卻在他身後道——
「若是展某出戰勝了,大首領可願實現適才諾言?」
「尼茲墨勒一言九鼎!若是你勝,我便願率滇東三十七部歸順!」尼茲墨勒道。「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我本慣於馬上作戰,你們在平地之上與我決鬥本就不公;所以,這次我要你們在那最高兩處桅桿之間架起踏板,我便要與他在踏板上一較高下!」
「尼茲墨勒大首領,你這未免是欺人太甚!」此番連沙晏竺也按捺不住怒道。
「你們欺我在先,休怪我無禮在後!」
尼茲墨勒哼道,想不到展昭對此無禮要求仍是開口應下——
「好,展某答應。」
說出的話,如同覆水難收,其餘幾人再如何不甘,也只得依了尼茲墨勒所言,在船上兩處最高的桅桿之間架起了踏板。
「展小子,你啊……你何苦如此倔強?」沙晏竺將展昭送了上去之後,低聲歎道。
「沙前輩,展某尚想竭力一搏,只是時間所剩無多,每打一陣就必勝一場!今日既然將他擒了來,他適才又親口應下歸順之事,展某勢必要將這最後一陣拿下!」
展昭一雙眼中平靜無波,因為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那雙眼中卻又有神,從心中透出的神!
凜然,以及必勝的狠絕!
「你……唉……罷了,當日你獨自去迎戰那呂佰螭,老夫便知你性子了……」
沙晏竺見狀,也只得搖頭長歎,退後一步,放他上前,迎風而立。
「展某有所不便,就請尼茲墨勒大首領先出招吧!」
「好,承讓了!」
尼茲墨勒說,已一揮手上九耳八環刀殺上前來!
眼前無影,只剩耳邊有聲。腳下無根,唯有前後二路。若拖得久了,只顧拚鬥,難保足下沒有閃失……所以,定要速戰速決!
展昭如此作想,尼茲墨勒卻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甫一交手,他就開始後悔沒有事先弄清對手的身份。他根本不似他所想的那般,只是一個有些功夫的瞎子!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殺氣幾乎在兩件兵刀第一次相交時就生生要將人徹底壓倒!他手中那把長劍眩目刺眼,每一招每一勢說出的都只有兩個字——
求勝!
尼茲墨勒從未在任何人身上見過這般深刻、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求勝欲!
他不是展昭,自然不知,對他的對手來說,求勝,便是求生!他們足底的踏板並不算寬,所以他移動腳步的時候非常小心,可是他的對手卻不——他果斷得令人膽戰心驚!差不多讓他產生了「他根本不瞎,反而全身生滿了眼睛」的錯覺!招勢出得越多越快,尼茲墨勒心中的不解也便越深——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除了最初的幾招外,反倒像是自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他想避開,想與對方拉大距離,再伺機殺他個措手不及,但奈何那人手中那把怪劍好似有何神力一般,如同龍飛九天,靈蛇狂舞,緊緊纏住他手中刀刃不放,根本不給他半分撒手的機會!而且越是想逃,反而卻被逼得越緊!
逃——逃——逃——避——避——避——
逃避到了最後,已不知究竟是對手在逼自己,還是自己在逼自己;到底是對手在與自己鬥,還是自己在與自己斗——尼茲墨勒開始亂了……
心亂。神亂。刀也亂。
亂的結果,逃避變成了敗退、小心變成了破綻、希望變成了絕望!
「鏘」的一聲暴響——
震人心弦!火星飛舞,刀,也飛舞。刀沒了,頭竟也暈了起來。
尼茲墨勒只覺眼前一化,後腳昏昏然踏空,便從那丈高的踏板之上一頭栽下,幸虧段思廉眼疾手快,縱身將他接了個正著,才未送掉一條性命,只是三魂六魄被嚇去了一半,半晌才喘回一口大氣,道:「剛剛與我交手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下展昭。」
此時,展昭也已回到甲板之上,正立在尼茲墨勒面前。適才一口真氣提著不覺,眾人現下才發現,他額上細細密密覆了一層汗珠,面色蒼白如紙,卻比那癱坐在地上之人還不如。
「展昭?中原的南俠?哈哈哈哈——看來倒是我孤陋寡聞了,竟有眼不識泰山,機關算盡,反給自己挑了個最難對付的敵手!」尼茲墨勒聞言長歎一聲,苦笑連連。
「大首領此言差矣。」展昭搖頭道,「大首領可還記得適才你是如何答應我等的?此時我們應該不再是敵手,而是朋友才是了啊!」
「展兄所言極是!尼茲墨勒大首領,此番,你可願認段某這個兄弟了?」段思廉邊道,邊伸手一用力,將尼茲墨勒拉了起來。
「這……一位莫要再折煞尼茲墨勒了!在下愧不敢當!多謝南俠劍下留情,承蒙段爵爺出手相救,我尼茲墨勒輸得心服口服,願依適才誓言所說,率滇東三十七部歸順爵爺麾下!」
尼茲墨勒說罷,「撲通」一聲跪倒在段思廉面前,就此倒戈,加入洱海月一方陣營。
其後幾人依事前合計,派了小船,趁亂仍將尼茲墨勒送回岸上,讓他混在傷兵當中回返楊春愁大營之中待命,他日待援軍到來,尋得適當時機,裡應外合,一舉破城!
此時,對岸援軍大營中——
渡江到洱海對岸與「琴」「心」二人所率援軍會合併不算難,白玉堂與趙珺初五晌午便到了營中。
營內除了當日自東京汴梁出發、扮作迎親隊伍的幾百名流雲飛龍屬下之外,另有三千自邊關調集的精兵,加起來近四千人馬,若欲再如來時那般神不知鬼不覺、趁著夜黑風高在敵軍眼皮底下渡過洱海根本是異想天開。因此,唯有強行突破,做好在水上與敵軍一戰的準備。
「白五哥所言不錯,但即便如此,這十艘船上至多可乘一千幾百人,就算可以突圍過去,總不可能三番兩次反覆如此啊!」趙珺皺眉愁道。
「這並不難。」白玉堂道。「既然船不夠,我們便去奪!」
「奪?」趙珺瞪大雙目疑道。
「不錯,奪!」白玉堂點頭,雙目灼灼一閃!「楊春愁的水軍與我們同在此岸沿線之上,船隻等必定停泊在江灣之中。我們只需派了人去探上一探,入了夜,便可前往他營中,先放上一把火偷營,待他們亂起救火之時,趁亂奪船,連夜突圍!」
趙珺聞言,抬手拍案,站起身道——
「好,那麼就依白五哥所言,待我招了那四十名水軍頭領前來,定好攻防之計,今夜前往偷營奪船!」
◇◆◇
入夜,亥時。
白玉堂與趙珺,並了「琴」「心」「劍」,五人騎了五匹快馬直奔敵營。
其餘另有兩百名水軍兵將乘了快船自水上出發,疾駛向敵船停泊的港灣。
這樣安排原因無他,幾人皆是陸上高手,卻並不擅長水戰,因此將大任交與洱海月屬下,自己前往偷營,反倒有助大局穩妥。
一路上趙珺只見白玉堂縱馬狂奔,未聽他開口說過只言詞組,心中自是明白。
眼前的情勢對他來說好似度日如年。一天過去,展昭的性命便又多耗去一分,只盼速與楊春愁決一死戰!可是與此同時,卻又巴不得一日時辰長如一歲!
愁——這般愁雲,究竟何時才能散去?
◇◆◇
星分牛鬥,疆連洱海,風捲萬頃波濤!
望諸峰疊起,攬盡千帆,天付與,豪壯氣如虹!
策馬立在崖邊,直盯了下方敵營,白玉堂在耐心等待。等待進攻的時機。
今日夜風頗大,洱海之上,浪潮洶湧,翻起的浪頭落下時,飛墜的水珠竟如同陣陣疾雨,打在幾人身上。
趙珺望了白玉堂,不知他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麼……想今夜這戰……還是想展昭。自從半個時辰之前到了此處,他便是如此,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直到,水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點暗紅的星火,閃了兩下,便又消匿無蹤。
「他們到了。」白玉堂回首道。
「走吧。」
趙珺點了點頭,五人隨即催馬而去,到了崖下,將坐騎在林子裡栓了,無聲靠近敵營,依既定計劃,分頭潛入,各自在營中五處放火,好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此刻,營中早已熄了燈,加之白天才與段思廉激戰了一場,根本無人想到夜間又會有人前來偷襲,因此戒備也就不是那麼森嚴。
白玉堂入得大營之內,一路潛行,也不知是老天有意指引還是怎的,竟摸到了主帥帳下。但奇怪的是,帳外竟無一人把守!他心中立時一動,一閃身靠上前去,伏下身來細聽帳內動靜。過了好一會兒,卻無人出聲,大概那楊春愁也已睡下了。
略作思量後,白玉堂心一沉,掏出火石之物,點燃了大帳。
與此同時,其餘四處之火也先後燃了起來。霎時間,整個敵營一片大亂!
敵營亂了,白玉堂卻未馬上撤身,因為他要守得一個人出現——楊春愁!
就在一刻之前,他仍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可是無人指引,卻仍能鬼使神差地來到中軍帳外,這便只能說是天意!連上蒼都在告訴他——不能再等了!此時人人都可等得,但展昭已不能再等——他,更不能!
他所想的那個人就在這營中,現在這座大營就像一隻被捅了的蜂窩。自然而然,那個人很快就被他等到了。不過,不是楊春愁,而是楊離夢。
他也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從著了火的大帳內衝出,反倒如同鬼魅般在他的背後現身。因為,帳篷裡睡的人根本不是他!
「白玉堂,原來又是你!」楊離夢哼哼笑道。
光看背影和那把劍,他就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老對手!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現在他的眼就是紅的!被熊熊的火光映得通紅!
「不錯,楊春愁!白爺爺等的就是你!」白玉堂口中喝道,人已挺劍直刺「楊春愁」。
「等我做什麼?想為展昭找解藥麼?可惜,你莫非沒聽說過麼?『寒冰掌』之毒,根本無藥可解!」楊離夢獰笑幾聲,連連躲過數次進攻,卻不急著還擊,「不過你剛剛倒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正愁沒有借口除去段素興那昏君,你那把火,恰恰替我解決了這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