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謝了又開,轉眼又是花期,整個洛陽瀰漫著牡丹的花香,天子攜著貴妃前來,一日看盡洛城花。
上園花似錦,眾儒人不免附庸風雅,搬來各色牡丹,一齊頌詩詠歎。
「此詩情意深摯懇切,是韓兄近來最佳作品。」在薰風染柳中,莫子堯手持墨痕未干的宣紙,仔細朗讀過後,抬頭朝韓仰玉笑。
「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子,又有名滿洛陽的文才,仰玉,我們都要羨慕死了。」
「聽說主考楊大人已經內定咱們仰玉是今年榜首,我們還有什麼發揮餘地,倒不如收起鋪蓋回鄉去。」
一聽此話,當場就有人拍著大腿唱起來:「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一群文人又笑了起來。
「不敢當,有感而發而已,順口吟來沒多加雕琢,讓幾位兄長見笑了。至於進士科應試,我沒聽過關兄說的傳聞,大家文名相近,幾位兄長太厚愛小弟,過謙了。」
來洛陽將近十年,學得最道地的就是這表面功夫,韓仰玉拱起手,謙遜有禮地說,端的是一個謙謙君子。
「哪裡、哪裡!仰玉實在太客氣了。」眾人—一回禮。
他端起氣味芬芳的桂花酒飲盡,又淺嘗了下酒樓中的紅豆糕、四色果,微笑傾聽其他人的高談闊論。
人情薄如紙,相輕的文人當中,有幾人的話是可以相信的?
如果順著他們的稱讚往上爬,過兩天他驕傲自負的惡名就會散佈到東都的每個角落了。
要避免其他人貶低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將自己貶到最低。
韓仰玉皮笑肉不笑地將眼光放到天邊去。沒有人知道,這首詩吟的是他念茲在茲的好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那日起,他已近兩年沒有從信的消息。算算,相思堆疊成年。
旁邊的人喧鬧不已,回過神來時,韓仰玉剛好聽到關見勳提議——
「我們去蘇翰林府上拜訪一下吧!」
「好主意!」
眾考生還是不改惡習,一抓住空檔,就捧著沉重的名帖上門,名為拜訪求教,實是投石問路。
眾人一聽到此建議,忙不迭起身,轟然應諾要一起上門探訪,幫自己的仕途鋪路。
韓仰玉幻想著他們在門房前各自掏出名帖要遞的場面。
爭先恐後一詞也無法形容那可笑的心態與光景。
他微笑起身,深深一揖,「各位兄長,小弟另有要事,恕小弟無法同行。」
「仰玉,你怎麼不去?」
友伴們看向韓仰玉的目光各有不同,有的慶幸韓仰玉不去,少了爭輝的明月,他們這些星光終於可發出光芒;也有的人心生懷疑,認為他已經與主考官有共識,不需要再去巴結其餘官員。
又妒又羨的眼光有點刺眼,韓仰玉微瞇起眼睛,比兩三年前更厭惡這一切。
「我答應婉英要抽出一些時間陪她。」讓自己的笑容保持著溫和謙遜,並帶點對未婚妻的寵溺,有個未婚妻在這種時刻最好用,可以適時脫身。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方便攔阻韓兄了。」眾人在酒樓前—一拱手作別。
終於獨處,韓仰玉吁出一口氣,擦擦汗,感覺從來沒有如此疲憊過。
☆☆☆
「哼!又來一封?!宇寫得這麼醜,還寫個沒完!香兒,拿火盆來!」
「小姐,現在天氣暖了,沒有現成的火盆。」香兒怕小姐責罵,小小聲的回答,腰彎到極限,不敢看李婉英的臉。
「笨蛋!沒有現成的不會生一個火盆給我!?」用食指猛戳了婢女一下,李婉英怒罵。
「奴婢這就去搬。」
「算了算了!外頭不是在燒水嗎?」
「是,桂兒正在燒水。」
「桂兒!佳兒!快把燒水的火爐抬過來。」李婉英直起嗓子喊。
剛走進院子的韓仰玉,不禁苦笑了一會兒。
婉英又長了幾歲,但任性的個性一點也沒變,吆奴喝婢,脾氣比幼時還要大上一倍,三不五時就有婢女被她罵哭。
這下,不知道又在發什麼無名火了。
小時候撒潑任性,可以當她不懂事,現在的李婉英看在韓仰玉眼中,只能歎息她的幼稚。
「小姐,我馬上抬進去。」一聽小姐呼喚,本來蹲在廊下煮水的桂兒連忙站起,忙不送回答,挽起袖子,開始抬沉重的火爐。
韓仰玉連忙走過去,對著桂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幫你抬去。」韓仰玉小聲的說。
爐內還燃著火,既辛苦又危險,這不該讓個纖細的女孩做,他對著桂兒笑笑,要她讓開。
緩步走近李婉英的房門,聽到她依舊恨恨罵著:「這臭小子,居然還不死心!別以為寫幾封信仰玉就會心軟叫他回來!」
韓仰玉停住了腳步。
事情不對!婉英到底在說什麼?
「誰教他認字的?一個下人,也配認什麼字!」
他忘了手中沉重的重量,站在門口,看著未婚妻手上的信,然後他將視線上移到她的臉,那張因憤恨而扭曲的臉讓他感覺陌生。
「最好叫他死在那裡,一輩子也別回來!」李婉英望著信上的字,不屑地啐道。
「小姐……」香兒發現韓仰玉的身影,拉拉李婉英。
「拉什麼拉?笨手笨腳的,跟那個臭小子一樣惹人討厭!」
李婉英將香兒推開,將手上的紙撕成兩半,還待要撕,手臂卻被身旁一雙手牢牢抓住。
「仰玉!」回頭發覺是韓仰玉,李婉英嚇得睜大雙眼,心虛地掙扎出他的禁錮,將手上的紙團緊緊捏著。
「你不是出去了?」慘了!東窗事發。
「臨時想到要回來看看你的病,所以先回來。」韓仰玉冷冷的說,臉上沒有探病的關懷。
但李婉英無暇計較這些,一心只希望韓仰玉早點離開這裡。
「我現在好多了,你回去找他們吧!我沒關係的,你快去,多跟朋友聊聊。」她擠出懂事的笑容。
「朋友?」韓仰玉的笑容更冷了一些。表面上互相吹捧,暗地裡各自較勁,這就是他們這些考生之間的友誼。
他的朋友只有一個,而那人遠在天邊。
「你手裡藏著什麼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用著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韓仰玉盯著李婉英緊握不放的手。
「沒什麼,是我隨便亂寫的東西而已。」
「交、出、來。」
韓仰玉沒有發怒的表情,只是冷冷地看著李婉英的眼,一字一字的說出。
「好嘛!」李婉英到底還是膽怯了,在心愛的人面前,她不敢擔負惹他生氣的後果,她上前一步,將幾張紙交到他手中。
韓仰玉低頭看了一眼,再抬起眼眸注視未婚妻。
「類似的信,你燒了多少?」
「五、五六封……」李婉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下頭回答。
一定不止這個數,韓仰玉歎息。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看李婉英好像嚇著了,韓仰玉放輕了聲音問。
其實他也不解她為什麼會嚇得簌簌發抖,她是家中的霸王,別說這種惡作劇,再壞的事情她也做過。
「仰玉,你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
難道是無心的嗎?韓仰玉對這些推托感到無力。
「燒這些信,很有趣嗎?」
「我……我不喜歡他!那個姓駱的,他會搶走你。他寫這些可憐兮兮的信,一定是為了要你去找他。」
「從信不會這樣的。」
「你又幫他說話了!姓駱的在你心中什麼都好,你說到他就滿臉笑容,看到我就皺眉頭,我算什麼?」李婉英哭了出來,若不是兩年前韓仰玉為了駱從信差點離開李家,她也不會忌憚駱從信到這種程度。
什麼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種話真怕應驗在自己身上。
她絕對不將韓仰玉讓給任何人!
「你別哭了,我又沒有罵你。」韓仰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身走開。
「仰玉,你不會生我的氣,對不對?」
韓仰玉走到門邊時,回過頭來看著她。
想了想,他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婉英,我永遠也不會對你生氣。」
雖然有些惱怒,但她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疼了多年、寵了多年的未婚妻。
雖然那脾氣實在是……
韓仰玉不敢告訴李婉英,他對她的情感正逐漸消退,漸漸的淡為一份責任,當年的柔情蜜意,似乎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去不再了。
「真的!」李婉英大喜過望,撲上前來,摟住韓仰玉的腰,撒嬌著。
「你不要管那個駱從信寫什麼好不好?反正不過就是一些不要緊的瑣事。」
想到錯過了許多駱從信想跟自己分享的瑣事,韓仰玉皺起眉頭,一股深深的遺憾湧起。
原來,從信不是無情的不跟自己聯絡,是有人從中阻撓。
韓仰玉又悲又喜,沒聽進李婉英其餘的撒嬌。
輕輕掙脫女孩的親暱擁抱,韓仰玉柔聲說道:「婉英,你也十八了,長大一點、懂事一點。」
「我夠大了。」
「多體貼人一些,別讓別人說李家沒家教,教不出大家閨秀。」
「我又沒做什麼!」
看來,婉英根本不瞭解自己平日對下人有多惡劣,即使知道,也從來不認為自己不對。
下人生來就是該受她這千金小姐脾氣的,這是她一貫的認定。
「婉英,我對你很失望。」韓仰玉輕輕說出這句話,口氣雖輕,但份量極重。
他搖搖頭,快步離去,頭也不回。
「他!他居然為了那個該死的傢伙對我發脾氣!」李婉英委屈地哭了出來,順手抓起幾個精緻的小碗小碟往婢女身上丟,裡面裝的糕點、菜餚撒了一地。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仰玉進來了?!」
「對不起,小姐。」
「沒用的東西!李家供你們吃穿,你們是拿這些來報答我的?」
香兒、桂兒蹲在地上收拾著,一邊還得承受小姐的怒罵不休。
李家小姐大發雌威,綠紗苑內的淒風苦雨一直飄到入夜才休止。
☆☆☆
韓仰玉顫抖著雙手,來不及回房子,就衝進竹林當中,坐在小池子旁,將駱從信的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內容並沒有多少重要的事情,都是一些軍隊中的瑣事。信中用悲傷而困惑的口氣問他為何不回信,又體諒地幫他找借口,說洛陽的生活一定很忙碌,勤於唸書的他一定很辛苦。
從信提到自己又長高了一些,因為份量吃重的軍事訓練與農耕生活,讓他健壯了許多。
雖然沒有直接訴說,但韓仰玉能感覺出來好友想表達的思念之情。
原來他從軍去了!韓仰玉很欣慰地想著。
現在的從信,長高了、變壯了,已經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從信。
但你怎捨得下這多年的情誼呢?許多年了,竟是一次也沒回來過。
韓仰玉看著其中一段。
少爺,這個月,我被派至北邊戍守。坐在瞭望台上獨自一人,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平原,我經常望著天與地交接處發呆,等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敵人。
這樣的工作比在城裡囤田無聊多了,卻也輕鬆多了。
夜裡,還有無數的星星罩在頭上,像一條長河。我希望有一天您能來這裡,我們一起看這條河。
韓仰玉仰望天際,今日的洛陽佈滿烏雲,狹小的都城當中,看不到天與地相接的地方,人與人相當擁擠,但距離如此遙遠。
他呆望著天空,直到天色漸漸轉暗,暮色籠罩,螢火從草叢當中飛出來,用溫柔的光芒照著四周。
這是韓仰玉曾經與好友並肩而坐的地方。
他們曾並肩攜手,秉燭談心,以為兩人可以永遠在一起過著快樂的生活。
想起好友,他的心充滿溫柔,日間的焦燥一掃而空,現在他心中只有筆墨也無法形容的喜悅,似從世界最黑暗的角落重生。
他們的心一直在一起,但身體,卻總是被隔離在很遠很遠的兩端,掙扎著想要接近,但總會某些不能預料的外力推遠。
這種情況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從信,我會去的。等著我。」
韓仰玉輕聲說著承諾,希望在邊疆的從信可以聽到他衷心的回應。
☆☆☆
安祿山叛變的消息輾轉傳到了洛陽,延燒到長安,驚動了朝廷。
富豪人家乃至於平民百姓,紛紛收拾家當準備逃命。李家也不例外,眾人聚集在大廳,議論紛紛,即使是見多識廣的老一輩們也不掩慌張與憂色。
「睢陽現在如何?」韓仰玉趕至大廳,劈頭就問。
「誰知道!」李成書焦燥的說。「你們這些小輩,別儘管著問消息,快進房間去收東西!」
「仰玉,先管好自己再說,管他睢陽怎樣,造反的人已經往這來了,洛陽比那兒危險。」李婉英不滿地說。
李家忙亂著收東西,要舉家遷往長沙李婉英外公家避難。
「不,我那幾件百鳥裙一定得帶,香兒,快去搬箱子來裝!」
「我這些字畫也得一起帶走,不能便宜了那些反賊。」
這是逃難,又不是搬家,只見行李越堆越高,來了二十輛馬車也裝不下,又叫家丁趕緊去弄馬車,大有不搬完不罷休的態勢。
韓仰玉認為情況不允許再拖延,但勸了好幾次,都被打了回去,還教長輩斥責了一頓不愛惜家產。
這兒不是他管得動的,事到如今,韓仰玉死了心,任他們去。
他從馬廄私自牽了一匹駿馬,帶著簡單的包裹就要上路。
「韓公子,您要上哪去?」馬廄的小廝發覺了韓仰玉的行徑,連忙攔下他。
「我去睢陽找一個朋友,代我跟你們老爺說一聲,我找到朋友後,會去長沙跟你們會合。」韓仰玉微微一笑,答得理所當然。
「不行啊!小姐會生氣的。」
「讓她氣吧,她哪天沒生氣?」
韓仰玉不在意的回答換來小廝的大驚失色!任誰都知道小姐脾氣倔強,什麼人的話都不聽,偏偏只忌憚這個未婚夫婿。
小姐最重視的韓少爺走了,這責任誰也擔不起。
「快來人啊!韓少爺要走。快來人啊!」
被家丁緊緊抓著不放,韓仰玉無法掙脫。
「小姐,韓公子要走!」一個婢女撞見,也大嚷起來。
一個傳一個,就像漣漪般迅速向外擴散,很快傳到了李家小姐的臥房當中,引來一陣更可怕、響徹雲霄的驚呼。
遠遠的聽到那聲尖叫,連韓仰玉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這氣勢著實嚇人哪!
不多時,李婉英趕了過來,手裡還抓著一疊手絹。
「這些是怎麼回事?」韓仰玉駭笑,對著手絹努努嘴。
這些絹子,是來承載即將到來的離別嗎?
好令人感動的盛情。
「我在挑手絹,你瞧,是這邊月白色的好呢,還是這邊繡花的好?還是這邊絹布做的吸汗……」,李婉英很認真回答韓仰玉問的問題。
「婉英,現在是要去避難,你輕裝上路吧!」還是忍不住勸了幾句。
提起上路兩字,李婉英才猛然想起正事。
「仰玉,你要走?上哪兒去?」她終於注意到他手上的小包袱,那裡頭只怕連兩件衣服都沒有,更別說有多少錢的家當了,這能上哪去?
「我要去睢陽找從信。」韓仰玉堅定地說。
又是駱從信!
李婉英很不文雅地尖叫出聲,她受夠了!每一次仰玉跟她起衝突的原因都是因為駱從信。
駱從信,他到底想破壞他們到什麼時候?!
「他要打仗,去收拾那些反軍的啊!你去做什麼?」李婉笑怒喊,即使韓仰玉再重情義,也不該在這個節骨眼自行去送死。
她一行清淚落下,悲痛萬分,「你又不會打仗,去了也沒用,如果留在那兒,只是死路一條。」
「無所謂,這是我欠從信的。」
「你又欠他什麼了?」
「如果三年前我有任何一絲勇氣與判斷力,我就會留他下來,而不是眼睜睜看他走。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即使放棄一切也該留下他。」
李婉英咬牙,這麼說,仰玉是將她當衣服了?
「是他自己要走的,關你什麼事?!」把我當衣服?李婉英氣得跳腳。
「不、若不是我的優柔寡斷,從信也不會走。」提起舊事,韓仰玉又是一陣心傷,也更堅定了他的決心。
好說歹說不聽,李婉英動怒,賭氣道:「你去了就別回來!」
她一扭頭,捏緊手中的絹子,雙肩氣憤地不住抖動。
這簡直欺人太甚!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會死嗎?我想我是真的回不來了。說不定,我連睢陽也到不了。但……這總比什麼也不做,苦苦等著從信的消息好。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婉英,你自個兒保重。」
在開口之前,連韓仰玉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如此輕鬆地與未婚妻告別,這種感覺真是輕鬆。他早該下這個決心的!
韓仰玉微笑著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去找從信,跟他同甘共苦。我錯了第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敢走就別回頭,我不會原諒你!」李婉英咬著牙,發出最後警告。
「是嗎?那就這樣吧。」韓仰玉不為所動,轉身走向馬匹,推開阻擋他的小廝,李婉英見狀,心急地衝上來拉住韓仰玉的手。
為什麼這一次韓仰玉再也不順著她的氣話哄她?
李婉英束手無策,只有換上百試百靈的撒嬌與哀求:「仰玉,你別走!你別走……你不在乎留下我一個人嗎?你不在乎我們的婚約?」她慌亂地喊。
告訴我,你是在乎我的,在乎我多過駱從信!李婉英用憔悴的眼神哀求著他。
韓仰玉瞧了她一會兒,回想起這些年來的種種。他還記得他初入李家時,與婉英的兩小無猜、形影不離。然而最深的記憶,卻是從信要離開洛陽時,痛楚而絕決的眼神!韓仰玉心中一擰,略有感慨地笑了,「我們的婚約嗎?說實在的,我不在乎。」
「仰玉!」李婉英尖叫,不敢相信這個答案。
扯開李婉英握住的手,他跳上馬背,策馬離去,李婉英的哭喊被他遺棄在腦後。
這一刻,韓仰玉決定拋下所有,甚至不顧性命,只為尋找他最重視的人。
從信,你可千萬別死。
☆☆☆
為了爭取時間,韓仰玉策馬狂奔,不到半天的時光,已經趕了三十里的路途,找了一個客店休息。聽客棧小二說,反軍正在不遠處,正朝洛陽前進。
希望婉英他們已經朝南出發了,希望李家可以平安無事。
帶著這樣的心情,韓仰玉精力耗盡地倒臥在客房中,結結實實睡了一覺。
睡足了一整夜,起來時天已經大亮,有人用力拍打他的房門,將他吵了起來。
「誰?」韓仰玉驚訝地從床上跳起,開了門,竟是甦醒一身狼狽地撲進來。
「甦醒,怎麼是你?」韓仰玉探探頭,要追也該是李婉英追過來啊!
「韓公子,大事不好了!」甦醒喘著氣,一件衣衫濕得像淋過雨。
「什麼事,你快說!」
「有盜賊來打劫李家,你一走盜賊就闖入咱們李家,老爺、管家都死了,連小姐也……」
「婉英,她沒事吧?」韓仰玉連忙問。
「我將她送出了洛陽城,在附近的農家休養,她受了重傷,口口聲聲要見您。」
婉英需要他,但……從信呢?韓仰玉千頭萬緒,只恨自己不能化作兩個身軀,一東一西,去照管自己在乎的人。
「您考慮考慮吧!不論您怎麼決定,我是不會回去受那個大小姐的氣了。」等了半天,韓仰玉還是沒有下定決心,甦醒抹了抹臉,決定先走一步。
「你上哪去?」
甦醒一笑,「天地之大,走到哪兒便是哪兒,總有法子活下去。」
他的口氣沒有絲毫猶豫,笑容狂放,無所懼怕,彷彿天地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難怪他與從信投緣,兩人都有一股堅毅的氣質。
韓仰玉伸出手與他交握,「謝謝你,祝你鵬程萬里,一路保重。」
甦醒走後,韓仰玉牽著馬匹站在蔓延至兩端的長路上。
那方的從信漫天的戰火包圍,生死不明。
這方是婉英被殺成重傷,生死一線。
他該選擇哪一方呢?
韓仰玉帶著沉重的心情調轉方向,朝洛陽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