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了牆裡或牆外,不論哪一邊都會讓他惹來殺身之禍。
這陣子,週遭的軍隊是越來越多了,城裡的忙著出去找救兵,城外的虎勢眈眈想進來,一層層圍住這座孤城。
造反的軍隊有部分直接繞過長安、洛陽等地,想要先拿下睢陽這個交通重鎮。
將士們已有了跟隨張巡大人死守城池的心裡準備,一直到現在,駱從信才知道以前少爺念的史書中「枕戈待旦」是什麼樣的情況。
他每天抱著長刀睡在城牆上,望著越來越多的敵營燭火。他不怕死,只遺憾自己無法再見少爺一面。
他清晰地記得離去的那天,少爺驚慌哀傷的神情,壓低了姿態求自己回去,然而他只是推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
他不怪少爺這些年來沒半封回信,這些都是他的錯,他不該忤逆少爺、不聽少爺的命令。
所以,他沒有絲毫埋怨,只是思念少爺的心一天比一天深了,也因為如此,他決定逃出這座城,去見少爺最後一面。
身體剛落地,砰的一聲,一個紙包砸在自己腳邊,撿起一看,竟是一些饅頭大餅。
天上怎麼會掉下食物來?駱從信狐疑地想著。
頭上出現嘲笑聲:「要走也不懂得帶食物嗎?」
駱從信抬頭,看到十多張臉擠在牆頭,都是自己兩年來朝夕相處的軍中兄弟。
「你們?」駱從信心虛地喊:「你們知道我要走?」
「你這三角貓功夫,哪能瞞得過我們?你是要去找你家少爺吧?」
「一定是!平日聽他說他家少爺聽到耳朵長繭,我們哪有他家少爺重要?」不帶惡意的嘲笑,讓駱從信臉紅起來。
「我會回來的。你們守住城,我去去就回。」駱從信壓低聲音往上喊。
「少說廢話了,我們不差你一個。」
「快去!快去!」黑暗中有無數揮動的手在向他告別,也有無數只對準敵人的箭弩在守護自己離開。
依稀看到幾滴眼淚落下,每個人心裡隱約猜著這說不定是最後一面。
既然已經出了城,就沒有反悔的機會,前面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
爬上山丘時,四周寂靜無聲,萬千的兵馬在城裡域外一層層堅守住最後一道牆。
駱從信縱使大膽,卻不免有些畏懼地一步步緩緩地走,不敢發出聲間。
如果驚動了敵人,馬上就是死路一條。
翻過小山山頭,突然一匹馬從暗處跳出來,一個男人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巨大的陰影籠罩住駱從信,嚇得他跌坐在地上。
「你是哪來的?」男人嚴肅地問,他讓開身子,讓月光照在駱從信臉上。
駱從信這時也看清楚了,大喊:「南將軍!」
「哦?你認得我?」南將軍瞧了瞧他。
「我是城南的小兵。」
「你要上哪去?」逃兵嗎?南將軍皺緊眉頭,臉色越發嚴峻。
「我……我要去洛陽一趟。」擔心南將軍會阻止自己離開,駱從信急得想哭:「將軍,我一定要回洛陽一趟,我家少爺在那兒。您讓我回去,等護送他回南方後,我會立即回城,到時您要如何責罰我也毫無怨言。」
「你是怎麼出來的?」
「這……」駱從信不肯供出幾個情同兄弟的好友,遲疑地不肯作答。「我偷偷爬出來的。」
「若以你一人之力,就逃得出睢陽,那我們的士兵也太不濟了。如此實力,怎與反賊對抗?睢陽的前途堪慮啊!」
「不是的,將軍!」駱從信絕對不願自己的弟兄被譏笑,他怒目抬頭,卻對上南將軍看透一切的笑。
「你過來,孩子!」南將軍向他招手,於是他跟著將軍身後往山邊走,俯視不遠處的睢陽,內部燈火昏暗,氣息肅穆。
「這裡是南北來往的要道,敵軍將會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這座小城。
千萬百姓仰賴著我們,不擇一切手段,我們也要反抗到底,保全我大唐的河山。」
南將軍歎了一口氣,連駱從信也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是一場又一場殊死戰。
「孩子,你說後世將怎麼看待我們這些死守的人?」黑暗中,南將軍轉過頭來問駱從信。
「只要問心無愧,大丈夫何需計較後世評價?只要認為值得,生命又有什麼好可惜的。」駱從信昂首道。
「說得好!但你卻為了一個人而選擇離開?不願意留下來保衛我大唐千萬子民?」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到南將軍犀利的眼神。
「大人,我這次離開,是要去保護一個比我生命還重要的人。保衛千千萬萬的百姓是我的責任,但離開這裡去保護我家少爺,為的是我的心!若沒有確定我家少爺的生死,我沒有心思打這場仗,與全城軍民共生死!」駱從信說得激動,毅然跪下。
南將軍沒有沉默太久,他伸手將眼前的男孩扶起。
起身的同時,駱從信發覺一個冰冷的物體塞進自己手中。
「你拿著我的令牌走吧!有了這個令牌,你可以說是我要你走的。
等你回來,若我們已經不在了,你就去郭將軍那兒,應該可以憑此找到一個容身之所。」
「大人,你們呢?睢陽會如何?」
昂首的角度不亞於從信,南將軍堅定地說:「我們要守城,直到最後一個人倒下為止,我們會牢牢保衛大唐江山。」
「大人,我會很快回來。」
「不用了,回去吧!去和你親愛的人團聚,希望戰火不會蔓延到你的故鄉,剩下的,交給我們吧!知道後方有你這樣的好孩子,我們守著的是千千萬萬的良善人民,這一仗就比我們微小的生命值得一百倍。」
聽前方斥候來報,叛軍數十萬,他們擁有的卻只有這萬餘人的小城。
這一仗,他們視死如歸。
雖然很想跟著大伙生死與共,但……駱從信握住拳頭,他現在不能死,在他確定少爺平安之前,他絕對不能死。
「大人,告辭!」他再度彎身行禮,準備離開。
「等等!你把我的馬騎去。它跟著我征戰多年,救過我無數次,現在是它安養天年的時刻了。」南將軍疼愛地拍拍馬背,將韁繩交與駱從信。
將軍該不會知道此戰無望,所以要保座騎一命?
駱從信不敢將自己的懷疑說出來,只能恭恭敬敬地行個禮,轉身就跑,跌跌撞撞的拉著馬下山,往洛陽的方向而去。
「馬要用騎的,不是跟在它身邊跑。」身後的南將軍笑了。
「是!」駱從信停步,回身行禮、應諾。
「對了,從信,它叫玄武,你可要好好照顧它,不要讓它受傷了。」
將軍喊他的名字?駱從信驚訝得說不出話,可見將軍一開始就認得他。
自己只是一個小兵而已,怎能得將軍如此眷顧。
「將軍,你也要好好保重啊!」不知為何,駱從信濕了眼眶。
將軍,您,還有城裡的兄弟,千千萬萬要等我回來。
南將軍沒有回答,依然站在黑暗當中,威風凜凜地下望,用他堅強而寬厚的胸懷守護著這城裡的人事物。
淚水模糊了視線,讓駱從信看不清眼前的路,一逕驅趕馬兒向前。
所幸馬兒聰穎,三兩下便找著了道路,快捷向西而去,拉開了與睢陽的距離。
他晝夜不分的趕了四、五天路,當他抵達洛陽時,剛好聽到洛陽淪陷在反軍手中的消息。
那年是天寶十五年。
☆☆☆
才進洛陽,駱從信就發現晚到一步,李家已經人去樓空,想來是逃命去了。
反軍進入洛陽之後,洛陽內更加混亂,燒殺擄掠,有辦法的人家一早雇了馬車載著萬貫家產南移,留下來的都是些貧無立錐之地的普通老百姓。
長安呢?不知道衛靜現在如何?
聽說皇帝已經從長安出走,長安混亂的程度比之洛陽只會多不會少,貿然趕去也只會再撲一場空,倒不如轉往南方,跟隨著避難的路途尋親。
少爺、靜姐,希望你們都能平安。
拉著馬在李家門口踟躕了半晌,駱從信正要離開,往南方追過去,卻被一個老人喚住。
「小兄弟,你在找李家的人嗎?」
「是啊!」
駱從信如獲救星的迎上去。
「請問他們往哪去了?」
老人臉上的皺紋層層生疊,似將一生的滄桑統統堆在臉上,嘴巴癟著,看不出是喜是悲,黃濁的眼望望四周,原本華美雕琢的樓房,幾許坍塌,幾許燒燬,呈現著繁華落盡的殘破。
「唉,全死光了!」
「啊!」這句話五雷轟頂似的由從信頭上炸開來,好一會兒,他的嘴只能一張一閉地喘氣,卻發不出聲響來。
「全死光了?怎麼可能?全死光了?」
駱從信說到最後一字時已轉成哭音,他欲哭無淚的眼定定望著老人。
他千里而來,絕不是來奔少爺的喪!
老人歎口氣,「整個洛陽忙著南移避禍,官府領頭逃命,趁火打劫的人還會少嗎?李家樹大招風,平日又橫行霸道,那天盜賊來時誰也沒想救,等大伙探頭去看時,已經死得七七八八。」
「少爺……」
腦中一片空白,從信低頭望著自己的右手,他還記得少爺那天送他走時,是多麼用力的握住。
十指交握,握得心都疼了。
少爺寄人籬下,孤苦零丁,自己居然就這樣拋下他走了?
為什麼自己不能再多忍耐一點?
思及此,駱從信心中就充滿無限的悔恨與痛苦。
如果他不走就好了,他比少爺來得高、長得壯,如果他在少爺身邊,一定可以保護他免去災禍。
最起碼兩人能死在一起,不會讓他連走都孤孤單單的。
駱從信用力握住右手,沒有少爺的溫暖,他的手好冷。
豆大的淚滴落下,在腳邊積成悲傷的雨。
駱從信低著頭猛哭,老人也默默陪著他,良久,才又開口:
「這可真不幸啊!本來已經準備要走了,卻遲了這麼一步。至於那些僥倖逃過一劫的,第二天把屍首收拾收拾,就往南方逃命了。可憐那些年輕女孩,死前還要受到盜賊的凌辱,人啊,再怎麼區分貴賤,還是逃不過生死這一關,我看這洛陽……」
從信沒時間聽他說大道理,連眼淚也來不及擦,抓住老人胳膊,「還有人活下來?怎麼不早說!那些人在哪?」
「南方還安全著,當然是朝南方去了。莫說是他們,有能力走的,早就往南方那逃去了。」老人低垂下眼,看著自己走不動的雙腿。
駱從信沒有注意到老人口中的無奈與落寞,他躍上馬,調轉馬頭,往南方急馳。
「小兄弟,小心一點啊!路上不是亂軍就是強盜,你一個人……」
老人的話很快被他甩在身後,變成風中的一句驚歎。
為了少爺,莫說是這亂世當中的荒野,就算是刀山劍海他也會去闖的。
☆☆☆
駱從信才不管一路上危險重重,他往南追了整整一個月,餓了就摘些野果、抓些田鼠充飢,渴了就往溝渠一蹲,和玄武喝同樣的水。
他身無分文,漫無目標,只硬撐著一口氣,要死要病也要等找到少爺再說。
他提著從軍中帶出來的長刀,盜賊知道難以欺負,所以沒有找他麻煩。
玄武比他還能適應惡劣的生存環境,不論雜草樹皮,都是咬下就吃,一點也不挑食。
雖在貧困當中,玄武依然精神洋溢,奔跑如風,曾經在戰場上縱橫的良駒,果然不同凡響。
「玄武,真有你的!」從信疼愛地拍拍它。
從信拉著它走進一個小城鎮,鎮裡熱鬧的景象仿若另外一個世界,居民三三兩兩的漫步、交談,集上有南方剛送上來的鮮果。
這裡恍若世外桃源,外頭的戰亂並沒有波及到這個小鎮。
這一個月來,他已經找過無數個這樣的小鎮、村莊,無論希望多渺茫,甚至不知道少爺是不是存活,但駱從信從沒想過要放棄。
如果不是為了少爺,他會選擇回到睢陽與其他人並肩作戰。
他隨意找了一個商家,「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二十來歲,大約這麼高,長得很斯文的男人?」
從信在自己耳上比劃少爺的身高,雖然知道依照如此籠統的條件,找到人的希望渺茫,他還是不放棄的挨家詢問。
少爺若沒再長,現在應該比自己矮一些了吧……從信回想當年兩人的身高差距。
分別越久,少爺的一切越發清晰。
少爺喜歡拉他在身側,用佔有似的姿態擋在他身前,像在保護他,實際上少爺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駱從信搖頭,等他找到少爺,這一次要輪到他來保護他了。
問了幾戶人家皆不得要領,所以他牽著玄武準備走出這座小鎮。
才走沒幾步,聽到身後一些驅趕的聲音,回身看到一群衣衫陳舊、風塵僕僕的人從一間廟裡走出來,面容慘澹,好幾個人看來已有幾天沒吃飯。
他拉住一個當地人問:「這些是什麼人?」
「是北方逃難來的,佔著廟不肯走,今天叫了一些壯漢來趕人,真是的,不是不同情他們,只是這麼大一批人,又要水,又要糧,我們也負擔不起……」那人聲音低下去,既同情無奈。
從信聽到是北方來的,連忙往那群人的方向走。
「喂!小兄弟,別去理那些人,省得自己吃虧,他們仗著自己是難民,要起東西來從不手軟,去接濟他們準叫你剝層皮。」
曾經受過苦的村民攔著他,從信沒聽那人的話,一逕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所以他腳步越發急促,連玄武都來不及牽就直走過去。
玄武一聲鳴叫,知道主人心意似的,乖乖跟在身後。
☆☆☆
「仰玉,好熱哦!」
李婉英的眉皺成一團,空洞的眼神掃過韓仰玉所站的地方。
「好,我出去找東西來給你吃。」
「不要不要,你不要離開我!」
李婉英連忙伸出手,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摸索韓仰玉所在的位置,她抓了幾下才拉住他的衣角,死命地拽住不放。
「仰玉,你不要離開我!」她哀哀地求著,兩行眼淚從眼中滑出,在髒污的臉上刷出兩行白色的線條。
「好,我不離開,我背著你去找水喝好嗎?」
韓仰玉體貼的低語,彎下身子。
「來,上來。」
「好!」李婉英柔順地爬上仰玉的背,輕聲歎息道:「仰玉,你對我真好。」
「應該的,我們是未婚夫妻嘛。」仰玉心道,過去幾年的恩義,即使不能傾心相愛,也該患難與共。
李家對他並不壞,除了……逼走他最親最愛的人之外。
從信,他現在不知怎麼了?若不是帶著婉英在身邊,他一定會搶得一匹快馬,回到那烽火連天的戰場與從信相守。但李家全家被殺,倖存的李婉英被盜賊傷了眼睛,這個時刻,他說什麼也放不下舉目無親的未婚妻子。
背著體重一天輕過一天的李婉英,韓仰玉一步步朝河邊走去,途中不時描繪週遭景致,使李婉英熟悉她身處的環境。
到了河邊,他將李婉英放下來,摘了片巴掌大的樹葉盛水,接到李婉英嘴邊。
「有怪味!」喝了一口,李婉英就吐了出來。
畢竟是千金小姐,對低劣的飲食將就不來,吃了幾回討來的剩菜剩飯,不是吐就是根本不吃,才逃出洛陽一個月不到,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好幾回,李婉英病得臥床不起,差點去鬼門關報到。
「婉英,好歹喝一些。」
「我不要,誰喝得下這種味道的水!」
「現在是逃難,不比以前,你不吃不喝,又要生病了。」
委婉相勸也沒有用,李婉英聽仰玉這麼說,忍不住又哭了起來,「我就是喝不下去嘛!」
「婉英,我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你的身體快撐不住了。」韓仰玉溫聲的說,卻沒有讓李婉英釋懷。
她跺腳,踢起一片沙塵。「我知道你嫌我拖累你,瞎子一個,又沒錢沒財,你守著我幹嘛!我現在只是一個廢物,死了算了!」
「婉英,你多心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本就該守著你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我們根本還沒有成親,你……」李婉英念著詩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一路上,李婉英喜怒無常,常常半夜啼哭到天明,仰玉脾氣好,也包容她的無理取鬧。
維繫兩人之間的到底是什麼呢?
韓仰玉時常思索,自兩年前從信離去之後,他對李婉英的感覺就變了。
從信離開後,他就有被這世上所有人遺棄的感覺,好一段時間,他沉浸在悲傷當中,日夜勤奮苦讀,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
因禍得福,他換得滿洛陽皆知的文名。
本來捧在手掌心裡寵愛的李婉英,親暱的感覺一去不回,剩下的就只是相敬如賓的和諧。自己的心扉對她上了鎖,也沒有再度為她敞開的慾望,他們之間似乎只剩下曾有過的美好回憶。
但他無法就此捨下她,婉英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但自己何嘗不是?
李婉英現在只能依賴他,所以在困厄當中,韓仰玉也不能比她先喪氣、比她先倒下來。
「婉英,我往上找找,說不定上游的水比較清,你坐在這裡等我一下,好不好?」
「我……好……」好不容易停住抽泣,李婉英點點頭,任由韓仰玉將自己放置在一片樹蔭之下。
「你在這裡等,別亂走動,我馬上回來。」
韓仰玉沿著溪往上遊走去,途中幾度別下腰嘗嘗溪水的味道。
正如婉英所說,水是腥的。
這個國家正到處染著血,所以連水都染上了腥膻之氣。
這個潤八月,天氣濕熱得嚇人,走沒幾步就是一臉一頭的汗,汗水從眉毛上滴下來,流進眼睛裡,讓眼睛又癢又澀。
熱氣蒸得地面散出霧氣,讓前面的路看起來模糊迷離,如一片似幻似真的海市蜃樓。
溪的對岸則全然相反,是一片零零落落的森林,看來清幽安靜。
仰玉圖著對岸清涼,想借對岸樹木遮陽。小溪不廣也不深,所以他踏著水過去,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一聲馬鳴與達達的啼聲。
一匹高大俊挺的馬在森林當中穿梭,本來只是模糊的身影,聲音越發清晰,然後一人一馬從樹林當中竄了出來。
「啊!」仰玉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那馬上的男子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馬匹就停在河岸旁,馬匹低頭喝水,而馬上的人兒往他的方向望來。
「從……從信!從信!」
那人也是一臉不敢相信,心一急、跌跌撞撞從馬上翻下來,涉水奔到仰玉身前。
「少爺……你是少爺?你真的是少爺!?」
「從信,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本來想去睢陽找你,可是中途接到通知,李家強盜洗劫……」
「少爺,我從洛陽找到這裡,剛剛聽廟裡面的人說有一對姓韓的夫婦是從洛陽來的,三天前搬到鎮外,所以我朝這個方向找……」
「那裡很可怕對不對?看你成這樣……沒東西吃嗎?」
「少爺,幸好你沒事!我聽到李家的人都死了的時候,真不想活了……你是怎麼躲過這一劫的?強盜沒殺你?你現在要上哪去?」
兩人互搭著肩,搶著說話,誰都沒有在聽對方說什麼,只是一古腦兒的把自己的感情傾洩到對方身上。
突然間,想講的都講完了,兩人各自用愛憐溢的眼光凝視對方。
「過來!」仰玉伸出手擁抱從信,他強勢的態度讓從信想起小時候,但這些年來,駱從信的身長已經高出韓仰玉半個頭,再也無法跟幼時一樣窩在少爺胸前,只能堪堪靠在肩上。
「少爺,我……我好想你。」
糟糕,都一個大男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撒嬌!
他想忍住眼淚,可是一點辦法都沒,忍不住的淚水灑在韓仰玉肩上。
一滴滴,儘是歡喜的淚水。
「少爺,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韓仰玉沒說話,他用力地抱住駱從信,緊緊的,即使駱從信疼痛他也不管。
他再也不想放手,放從信離開一次就夠他後悔終身。
凝視著從信含著淚光的眼,韓仰玉忽然動情,毫不猶豫地傾身吻住他。
這是怎麼一回事?
駱從信在接觸的那一瞬間嚇得心神俱失,但下一刻已然沉淪。
站在淙淙流水當中,沒有人移動腳步,交纏的舌牽引、翻騰在兩人的唇齒之間,送出的歎息充滿著甜蜜幸福。
深入再深入,任憑太陽炙熱的光線,也無法讓他們暫停、分開。
也許是吻得太久,韓仰玉腳一軟,往後倒下,連累了從信也跟著撲倒。
韓仰玉坐在溪水當中,駱從信撲在他兩腿間,正好又對上他的唇。
跪坐著,兩人又吻了片刻,駱從信突然驚慌地退後,抖動身子,手腳用力拍動,弄得水花四濺,一攤水濺在韓仰玉臉上。
「啊!你幹嘛啊?」韓仰玉抹抹自己臉上的水花,吃驚地問。
「有魚……」駱從信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衣襟當中拉出一條長約半個胳膊的魚,那條魚在從信手上掙扎著,急於掙脫那雙大手。
「啥啥……我們下一餐有著落了!你千萬別放手!」韓仰玉哈哈大笑,掙扎著跳起身。
駱從信一聽少爺吩咐,連忙死命地抓住那條魚。
「好乖!」
這口氣恍若回到從前,從信聽到少爺的誇獎,英氣的臉上露出燦然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