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 福氣神捕作者:墮天 | 收藏本站
福氣神捕 第四章 作者:墮天
    第二天一早,我和高非凡就上山勘察情況去了。

    飛虎崗是位於通州縣城西的一座小山崗,草木繁茂,景色秀麗。原本山下還有一座百年古剎,不失為一處遊覽勝地。

    昨夜一場雨把山中的空氣滌蕩得清新如許,越過一道據說叫虎跳塹的峽谷,一座小小山寨便駐紮在青山綠水間,端的是塊好風水寶地——可惜做了賊窩。

    「那個……高非凡,雖然你叫我閉嘴,可是我還是有個問題想問你,夫子說過,有問題的時候一定要及時地問清楚,這樣才不會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一路緊跑慢跑地跟在高非凡身後,眺望到疑為目的地的山寨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了戒律,為自己爭取一點發言權。

    「閉嘴!說!」

    雖然高非凡對我也與他一同前往之事非常不樂意,可是這麼多天下來,所有見過我們的人都習慣在他走之前讓他打包帶上我。

    也就因為如此,他的下床氣直到現在還沒順過來,難免說話有些顛三倒四的。

    「又叫我閉嘴,又叫我說,我閉上嘴巴怎麼說話?」

    瞧,就連愚鈍如我都可以挑出他的語病了。

    「我是叫你閉嘴少說廢話,要問什麼?說!」

    這回他不單只煩躁了,簡直有點憤怒起來。因為他一直不肯回頭看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後頸處突突亂跳的血管猜想他整個額頭被暴怒的青筋掩埋。

    「高非凡,你是不是早餐沒吃好?沒吃飽的人火氣才會這麼大……」

    我小心而且盡可能委婉地為他開脫脾氣過大的罪名,但看到他倏地回過頭來,那雙眼睛放射出「你再多一句廢話我就斃了你」的兇惡目光,把接下來想辯論說明的長篇大論吞回去了。

    「你,最初,到底,想問我,什麼?別告訴我因為你的思想回路一被打斷就接不上了!」

    他一字一句頓得似乎超出必要的用力。

    「哦……」

    我瞭然。

    面對暴怒美男子,我之前的確有幾次因為被打斷了話頭後一轉背就把原來要說的話忘了,讓聽了半截話聽得莫名其妙的高非凡到現在還像是早起闖入杜鵑窩的迷途小鳥。

    不過這次因為目標物就在眼前,我難得地沒有忘記自己原來打算問的問題。

    「那個……我想說,前面好像就是夜盜的營寨了,我們要怎麼進去?」

    我左看右看,高非凡一個官兵也沒帶上來。

    而已經近在眼前的山賊窩倒是可以看到有幾小隊人來回巡邏的樣子,人數不少、戒備森嚴。

    莫非高非凡這次是來打前哨,看看地形就走;或是昨夜他已經跟官大爺商定大計,雖然看起來只有我們兩個人來挑寨,但其實大隊人馬在後面埋伏著,隨時可能異兵突起?

    「直闖進去。」

    高非凡原本根本不想回答我的問題,但可能一想到如果我有一個疑問解不開,接二連三的不明之處也會出現,所以雖然臉色臭臭的,也仍是言簡意賅、硬梆梆地扔過一個答案。

    「他……他們人很多……」

    而高非凡只帶了一個我,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與對方的數量相敵。

    「人多就有用了?」

    給我一個「若你不在我更瀟灑」的直白眼神,高非凡已經直闖到山寨前!

    「什麼人?」

    守崗哨的賊人才問出這一句,就被暴躁的高非凡打暈。

    一路上我總算見識了高大帥哥的魅力。舉凡在他面前的物體,從前寨兩扇就地撲倒的木門開始,到其它的人或物,皆傾倒於帥哥腳下。

    我還是頭一回看到「直闖進去」是這麼簡單形象化的舉動。

    他根本就不管什麼謀略、計劃的那一套,直接就閱了進去,筆直地殺進了大廳,連一個彎都沒拐!

    打倒了一地的傷兵之後,高非凡一腳踏上最後一個向他撲上來的賊匪的胸膛,厲聲喝問道:「鑽天鷂在哪?叫他出來見我!」

    「高……高……」

    他只負責前闖,卻不負責斷後,雖說按他一路闖來所向披靡,本也沒個再能蹦起來制住我的人在,可惜偏偏有個會耍心計的小賊,受他一腳時裝暈倒了過去,此時待機反撲,一舉擒住了毫無防備的我。

    鋒利的刀刃架在脖子上,不由得我不顫聲直著脖子高叫他的名字。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闖入我們飛虎寨來生事?」

    不明不白就幾乎整個寨子給人挑了,那名兇徒看起來著實憤怒。

    「二當家的,這兩個人根本不由分說就闖進來了。」

    此刻,那些被高非凡或是打倒,或是點制的匪眾們才勉強恢復一點力氣,哼哼唧卿地爬到挾持我的那個賊人身後彙集。

    「金陵六扇門,高非凡!」

    眼見我被人制在手裡,高非凡仍是眼皮也不抬一下,漫不經心地回答了別人想知道的問題後,腳尖一點,撂倒剛剛制住的那個人,回身指戳掌切、指東打西,轉眼把剛剛聚集起來的匪幫又打倒一大片。

    「你再不住手我就殺了他!」

    那二當家的臉上變了色,沒想到在有人質要挾在手的時候,竟然也制止不了這高捕頭的行動,手上一緊,頓時勒得我呼吸困難。

    「別動,也別掙扎,我會救你。」

    高……在我張大了口無聲呼喚的時候,我卻分明聽到高非凡的聲音近在耳邊地響起,怔了怔才想這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的時候,耳邊卻再次傳來他的聲音:「好啊!你要殺就殺吧!反正我一路上正嫌他礙事呢!快點動手,別浪費時間。」

    說得是斬釘截鐵,轉眼又攻近了幾尺,渾然不把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那二當家的臉上變了色,嘶聲道:「你,你不管同伴的死活了嗎?」

    「他死了我拿你們全寨人陪葬也就很對得起他了。」

    高非凡像是沒有看到他架在我脖子上的鋼刀,只要再用力一點點下去就有可能劃破我的大動脈,冷淡從容的表情恆定如昔。

    「不過我說二當家的,你們本來只不過是夜盜,就算被官府緝拿了去也只不過判個三五七年的,出來又是一條好漢。但如果你殺了人,那情形可就大不一樣了。當朝律法,殺人者死,而且有我這個目擊證人作證,你一顆大好頭顱也要就此賠上了,這值得嗎?」

    他直視挾持我的賊人,目光炯炯,那一雙如天上星子般的眼睛像是有無形的魔力,散發出一種叫人安心的氣息。

    我不知道他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話是假的,但爹說叫我要聽他的話的,雖然心裡很害怕,可也乖乖不動。

    「你……你……要不是你們挑上飛虎寨,我們是不會殺人的……」

    看起來二當家的被他說得心意動搖了,抓著我的手也沒那麼用力。開始結嘉巴巴地申訴他之前根本不存在殺人理由。

    「不管你殺人的理由是什麼,殺人就是殺人!只要你的手一動,你的罪名就算成立。」

    高非凡緊盯著他架在我脖子上不住顫抖的刀,面色深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偏在這時候,我卻又聽到了他幾乎是近在耳邊的喝令聲:「快,趁現在,裝著要向他刀口上撞。」

    向刀口上撞?

    他他他,他不是真的煩了我,打算讓我這樣自我了斷吧?

    我愕然地看向他,他還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與劫匪對峙著,注意到我看向他,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向我眨了瞬眼,示意我照他的話去做。

    爹說,叫我要聽他的話的!

    我把心一橫,牙一咬,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我脖子上的刀、尤其是二當家的眼光不停地在我的脖子與刀子上游移的時候,突然一頭撞了過去,看起來竟是意圖自盡也不要讓自己被人挾持在手裡向同伴要挾。

    「啊——」

    驚呼聲齊齊響起,那二當家的沒料到我有此一招,心一慌急忙收手撒下鋼刀,傻不楞楞地看我就這樣脫困而出——他們畢竟只是一夥貪愛錢物的小賊,而非十惡不赦的土匪。

    高非凡眼捷手快地一把將我跌撞而出的身子撈進懷裡,大概是怕我腿軟打顫的孬種樣敗露出去壞了六扇門的名聲,索性保持著擁我在懷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睨視已經頓失依憑的二當家。

    「現在,你還有什麼可以要挾我的權柄?我給你們一個機會,說出鑽天鰩的下落並去縣衙投案自首,我可保你們刑罰各減一半,以後回家自食其力,耕農經商,重新做人!」

    他的心跳聲很有力,一下一下地,有規律的拍擊聲讓我漸漸平靜下來。這樣貼近他胸腔的聽他說話感覺很奇怪,嗡嗡的震動輕輕搖晃在他懷裡的我,很安全的感覺。

    「這……」

    大勢已去的賊匪們商量了一下,願意接受高非凡的建議,由二當家帶頭,自行向府衙投案——因為高非凡告訴他們根據本朝律法,如果案犯所犯罪行情節不重,而且又是自行投案,可減刑一半。

    衝著這個原因,他們甚至不需要高非凡用鐵鏈鎖枷把他們綁送回去,自己扶老攜幼地下山自首去了。

    難怪高非凡上山什麼準備都不用,只一個人單槍匹馬就力敵群雄——他要拿人的時候甚至連犯人都是自己回去受綁的!

    爹說他是手下第一精明強幹的捕快果然名不虛傳!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喂,我說你啊!」

    等眾人離去後,高非凡把還窩在他懷裡貪圖那安心感覺不願爬起來的我楸出來,望定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怕我的嗎?我用傳音入密叫你往刀上撞你就往刀上撞。你就這麼相信我?」

    他的眸幽黑深沉,裡面有我看不懂的光芒閃閃發亮。

    「那個……爹說叫我要聽你的話。」

    我老老實實地說出我最終會選擇了聽從他的命令兵行險招的原因所在,他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無奈地笑了一下,歎了口氣,放開了我。

    ◇◇◇

    根據飛虎崗二當家的線報,我們下得山來,立刻就馬不停蹄地奔赴通州城西的「陶紅居」——據說,這半年來,鑽天鷂雷鵬經常在此落腳,有時是徹夜都不回山寨。在寨子裡沒見到他,來這裡就一準錯不了。

    來到陶紅居,這裡卻是一家偏僻的小酒樓,兼營客棧,只是從老闆到夥伴都有氣沒力的樣子,招呼得也不是很慇勤。

    幸好環境還不算髒,酒樓裡飄香四溢的酒想必是這裡雖然招呼不周但仍有客人的原因了。

    「客官,要來點什麼?」

    看起來正在犯困的店小二懶洋洋走過來,說話的間隙還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

    「我們不是來點菜的,我們來找人。」

    高非凡也不跟他多說,直接掏出六扇門的腰牌在他眼前一晃,早相準了獨自一人打橫跨坐在窗邊喝酒的精瘦男子。

    「鑽天鷂雷鵬?」

    我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把人認出來的,雖然是疑問的句式卻是完全肯定的語氣。

    「你又是誰?」

    那高瘦男子也沒否認,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眼中精光一閃。

    「金陵六扇門,高非凡。」

    我突然發現高非凡的一個特點,那就是面對敵人的時候,說話絕不拖泥帶水,整個人蓄勢待發如一桿標槍。

    「金陵六扇門?那跟通州有什麼關係?狗拿耗子!」

    那高瘦漢子雷鵬滿臉皆是不屑之色,指間把玩的酒杯卻疾如利箭般破空擲來。

    高非凡卻是早料到別人會有此一招似的,待酒杯堪堪將至面前時,使了個巧勁兒輕輕一彈,那細瓷白底青杯轉了個方向,竟是去勢不減,「奪」一聲就嵌入了陶紅居的頂梁大柱,直沒至只現一圈白色的杯底。

    鑽天鷂臉上變了色。

    他那一擲之力自己是知道的,可是這青年只不過用中指與拇指圈起來在杯底輕輕一彈而已,整只酒杯中途轉向後竟然就完全嵌入了木柱!

    雖然那柱子是木的,可能夠支撐起整幢房子的大梁,其結實程度不啻於鋼鐵!

    「你為何要為難於我?你可知道我整個寨子的兄弟都不會放過你!」

    鑽天鷂到底是一代梟雄,雖然大敵當前,卻仍能勉強保持鎮定,問清來的人底細意圖再說。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滄州大牢一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另外,如果你想見你寨裡的兄弟,我不介意把你送到通州縣衙去與他們相逢。」

    以一種「不然我怎麼知道上這兒來找你」的眼神看著面上幾度變色的雷鵬,高非凡仍是一派好整以暇的樣子。

    我突然有點兒同情起雷鵬來了。

    原因無他,同病相憐。

    因為我們遇上的是高非凡。

    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面對他那種無懈可擊般的強大,都不得不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對這壓力反抗越大,反挫回來的作用力反而更強。

    如果雷鵬學我一樣,一早放棄反抗,也許會讓自己好過點。

    反正我是傻子嘛,他強由他強,我自做小伏底,哪怕他強到天上去也與我不相干。

    我緊張地盯著現場的局勢,眼神中傳遞出信息可惜雷鵬不懂。

    「你竟然把我的兄弟們都害了?老子跟你拼了!」

    只見他一聲怒吼、舌綻春雷,身形暴漲而起,像是要跟高非凡拚命——但只是在一瞬眼之閒,卻見他並非搶攻—來,而是飛也似地躍出窗去,全力急馳而走。

    「原來他也知道不能跟高非凡對敵。」

    我吁了一口氣,欣慰地想。

    可是沒等我這口氣完全吐出來,我身邊的局勢有變。

    高非凡眼見得他去勢如箭,鑽天鷂輕功果然了得,被他奪得先機恐怕追他不上,一把抓起了我,向那邊喝道:「接著,你的同夥來了。」

    他的健臂只是一掄,我就感覺自己在他身邊時無論是體型還是存在都果然是輕若鴻毛!我還從來不知道「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是這麼一件有實際體驗、有具體行為化、這麼……可怕的一件事。

    「哇啊啊啊啊——!」

    慘叫聲中,我疾如流星般地一頭撞向半空中的鑽天鷂子。

    若他真是一隻展翅在空中飛翔的鳥兒,那我就是高非凡派出去擊落他的炮彈。

    「什麼東西?」

    大概是因為高非凡臨擲前的那一喝,鑽天鷂一時不察呆呆地伸手接住了我。

    而我在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正害怕得緊,突然感覺到有個落到實處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緊緊地巴了上去。

    這一下,就好比在高飛的鳥兒腳下拴了一塊大石頭。

    「噯?」

    雷鵬一時不察著了高非凡的計,又甩我不開,本來輕靈飄逸的身法頓時僵硬,直挺挺地打半空中掉下來,早算好他落腳之處在下面候著的高非凡輕輕鬆鬆就點了他的穴道,順便賞我一記刀眼成功地堵住了我的哇哇大叫。

    「高非凡,你好卑鄙!有本事放開老子再比過!」

    你個起落間便受制於人的事實讓雷鵬怒火中燒,破口大罵。

    「我是在辦案,不是跟你比武。」高非凡眉毛都不動,見我還呆立在他身邊,不悅地將我扯開,冷冷地道:「更何況你一開始就想逃,根本不想跟我認真地打。鑽天鷂子輕功了得,武功不過爾爾!想當我的對手,再練上個十年八年再來吧!」

    我發現,高非凡的嘴巴也許比他的武功更毒。

    從這麼高摔下來(還抱著我)都沒事的鑽天鰩到地面才不過過了三分之一柱香的時間,就被他氣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等他再醒來,已經被我們下到了通州府的大牢,高非凡親自審問他的罪行。

    「雷鵬,你集眾虯結、拉幫結派、搶奪他人錢物、為禍鄉里。飛虎崗夜盜以你為首惡,這些罪狀你還有什麼可以辯解?」

    「哼!」

    雷鵬可能是還記著先前高非凡嘲弄他武功不濟的仇,冷冷地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予回答。

    「現在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你把今年三月十二日,酒後與人笑言闖入滄州大獄劫囚一事詳細報來,我就可以把你當成污點證人從輕發落。」

    高非凡也不氣餒,步步緊逼,跳動的火焰在地下室裡閃著幽明的光,映得他們兩人的臉色都忽明忽暗的,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做過的事老子自然承認,沒做過的你們這些狗官府也不能隨便栽贓到老子頭上!沒錯,老子是干了夜盜,幹些劫富濟貧的勾當!可是什麼滄州大獄,那種酒後胡言根本做不得準,你也拿來問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雷鵬似乎很害怕我們咬著「滄州大獄」的事不放,索性爽快乾脆地認了他在飛虎崗安營紮寨、為禍鄉里一事,其它的一概避而不談,先行堵死了高非凡的話。

    「酒後胡言?我看你是酒後吐真言吧!你的輕功的確是一絕,但單憑你一人之力要在滄州大獄出入自如恐怕力有未逮,到底是誰主使?都有哪些同謀?你好好從實招來!」

    高非凡倒是不吃他混淆視線的那一套,追著一線可能的線索,直查下去。

    「娘的,老子都已經認罪了,你這狗屁捕快還窮查個什麼勁兒?只聽說過有逼良為娼的,沒聽說過有逼人認罪的。」

    鑽天鷂早就受了高非凡一肚子鳥氣,看到他才說了一句:「你不老實招來我就不客氣。」立刻就滿地撞牆打滾,直嚎:「官府嚴刑逼供啦!打死人啦!」

    跟著一同陪審的縣太爺一瞧這形勢不對,而且也已經審出了他想知道的夜盜事實,趕緊一頓勸把氣得臉色鐵青的高非凡拉開,怕這潑披無賴喊打喊殺的叫嚷壞了他通州府的名聲——朝廷最近才提倡文明辦案,不得有屈打成招的事件發生,一經查出,必嚴懲不貸。

    打又打不得,問又問不出,案情就這麼擱下來了。

    據高非凡所說,雷鵬一聽到他提滄州之事就會有那樣的反應肯定有鬼。

    可是也誠如那無賴說的,他一無父母二無兄弟,又未娶妻,光棍漢一條,最不怕的就是受人威脅。用刑或是武力逼供是不行了,又抓不住什麼可以叫雷鵬說實話的把柄,難道就這樣乾耗下去不讓夜盜一案結案?

    不過,高非凡很定篤地認為他們這些人在縣衙內至少還有一個內應。

    不然之前的圍剿行動他們怎麼都能見機在先呢?

    如果能把這個內應楸出來,那麼也許是叫雷鵬開口說真話的好機會。

    只是在全數人都已經落網的情況下,要將這隱藏至深的內應揪出來可不容易。而且那是聰明人的話,早知道在這時候丟卒保車,不再與飛虎崗這干人扯上關係了,難道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線索就要斷在這裡了?

    屋內,一室燭火幽幽,我與高非凡兩人面面相對,深夜不眠。

    更正,其實因為思考案情夜不成寐的是他,而我,則是被強行拉來陪坐的,那心志比天高的傢伙就是見不得不別人好。

    平常總嫌我礙手礙腳,今兒個卻硬是說什麼既然這案子是我們兩人負責的,所以我也必須出一份力氣,大半夜的拉我到書房查閱這幾天審問夜盜一事的卷宗。

    月色昏黃,暗香浮動。

    我正困頓得渴睡欲眠,突然老天送來的一陣風把窗外庭院裡開著的桂樹花香送了進來,那濃郁的香味對我這相對來說太過靈敏的鼻子刺激不小,要打噴嚏沒打出來,腦子這一激靈,倒有一個地方開了竅。

    對了,高非凡不是嫌過我是臭男人嗎?

    那雷鵬也是個臭男人,而且還是在匪幫盜類一堆臭男人之中打混的臭男人,理所應當更臭才對。

    可是那天我被高非凡擲出撲到他懷裡的時候,鼻端卻是嗅到一陣淡淡的香氣。而且我像是在哪聞過那個味道,挺熟悉的。

    若說雷鵬不會因為高非凡的厭惡也曾經有過假扮女子的事情,那他身上的香味是從哪來的?

    是因為碰到了一個很香的女人,所以才沾染過來的罷?

    那那個女人是誰?

    他說他沒有妻子,可是身上卻有女人的香味,應該是他很親近的人吧?

    我努力地想啊想,腦中像是在拼七巧板一般,明明那個圖形就要出來了,可是就差了那麼一塊拼不上……

    啊——!好困哦……

    看了一眼仍在聚精會神地看卷宗的高非凡,我再也無法抵抗睡意來襲,就這樣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可惡地發現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回房去睡的人沒把我叫醒,就這樣讓我在桌子上趴了一夜,害我一早就因睡姿不正而腰酸背痛的,脖子那裡也不知道哪條筋扭了,一跳一跳地痛得慌。

    他一定是故意的,早知道這樣的結局故意看我受罪。

    我心裡那個氣啊!可惜沒膽子找他申訴。

    「春香,小雪怎麼會不見了?兩天都沒找到呢!它一直都很乖很聽話的。」

    我站在書房的窗前舒活我疼痛的筋骨,突然聽到有人在院子裡說話,而且語意十分惶急。

    探頭一看,卻是劉知縣的第四夫人一早就起來了,帶著丫環在院子裡四處尋找著什麼。

    看見我探頭叫了一聲早,那蘭夫人卻是愛理不理的樣子,丟下一句「春香你在這兒繼續找找,我到後院看看去。」就這樣走了。

    我好不尷尬,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這縣太爺的寵妾。

    還好溫柔善良的春香姐姐見我窘迫,耐心地跟我解釋道:「四夫人心愛的鴿子不見了,我們正四處找它呢!余公子有沒有見過?那是一隻全身雪白的小鴿子,嘴兒紅紅的,尾巴稍上有一抹灰羽。」

    「啊!」

    聽她這麼形容我還真像是在哪兒過!

    對了,這不是前天夜裡我抱到房裡避雨的那隻小鴿子嗎?

    第二天因趕著出門就把它忘了,後來又發生了。連串的事,尤其是昨天高非凡硬要拉我來書房陪坐,害我連房間都沒回過。

    那隻小鴿子應該還好吧?沒餓著吧?

    我看四夫人已經很有動怒的顏色了,如果說是我不小心把它囚禁了兩天之久,怕她會向劉縣令告狀說我是偷鴿子的賊,還是誰也別說,偷偷地把它放了吧!

    我對春香姐姐詫異的詢問含糊地答了幾句就走,直擔心那只鴿子會不會因為我的疏忽而餓著了、渴著了。

    「小雪?小雪你沒事吧?」

    聽四夫人剛剛說,它像是叫這個名字。

    一進房我關上門立刻滿屋子地找那隻小白鴿子。

    「咕咕——」

    它從床底下探了個腦袋證明它還在我房裡,好好的沒出去過。

    「太好了!你有沒有餓著?我這就放你出去吃小蟲,吃小米。」

    我高興得不顧它身上全是床底下的灰,抱起它就親了親,突然地,它身上傳來一種似蘭似麝的香味兒,淡淡的、淡淡的,就跟我在雷鵬身上聞到的一樣!

    啊!

    我知道了!

    是四夫人!

    難怪我一直想不起那香味兒我在哪聞過。

    塗在她身上的,是原原本本的香味,太過濃郁了,與沾染到別人身上的略有不同。

    而雷鵬與這只鴿子,身上蹭到的都是沾染自她的香味兒,聞起來完全相同!這個連接的關鍵找到了,我的腦子終於通了竅。

    當我興沖沖跑到高非凡房裡說出我的發現的時候,高非凡還不太願意相信,可是當看到我拿出代表證物的鴿子時,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原來如此!之前官府的緝拿密令一直被洩露給飛虎崗的盜賊們,是有人用鴿子傳信!你說的什麼香味兒辦案,也許只有你那像狗一樣的鼻子才能聞到……咳,那個不能當成辦案的依據。但找到這只鴿子的主人,一切就無從抵賴了!這只鴿子就是鐵證!」

    「是啊是啊!」

    聽著高非凡有理有據的分析,我拚命點頭。

    什麼光憑直覺沒有證據是不行的……感覺上,情形像是跟我考過捕快那場推理考試差不多嘛!不管過程怎麼樣,反正達到目的就好。

    當然,在實際行動上,是高非凡的辦案方式更有效。

    「走,我們問案去!」

    高非凡興高采烈,難得地不怪罪我把這只鴿子不小心藏了兩天的行為。

    當他拿出那只被當成證物的鴿子到牢裡威脅雷鵬時,那個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臉色刷地白了。

    「若你不說出我想知道的實情,那麼,我就要請縣太爺幫忙找出這只鴿子的主人來與你對質了。」

    高非凡在此時再給他來一下狠的!

    在來之前他就跟我說過,孤男寡女私通信息,其中必有姦情。拿這個去威脅鑽天鷂,就不怕他不招!

    我聽得似懂非懂,只好依循慣例傻笑點頭。

    心裡琢磨著「堅情」的定義。

    堅情?難道是指堅定的友情?

    四夫人跟雷鵬竟然是朋友啊?一個是官府的太太,一個是江洋大盜,結交朋友,他們的堅定友情固然令我感動,但劉縣令會不高興的。

    難怪雷鵬見到朋友受威脅會這麼緊張,他比看到我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動聲色的高非凡有人情味兒多了。

    「等一下,你別害了她!」

    見高非凡作勢要走,雷鵬口氣就軟了,歎了口氣,喃喃自語說什麼「自作孽」之類的,一五一十地將滄州大獄一事和盤托出。

    在今年三月之前,他還是四處流竄的慣偷小混混一名。

    用師門的絕世輕功時不時做些夜入官邸的事情以救濟自己的荷包。

    有一次他才從一個大戶人家裡偷盜出來,就被人盯上了。

    那人武功很高,三招兩式拿下了他之後以盜賊罪名脅迫他為自己作一件事。

    當時他也很害怕,因為那人的武功實在詭奇,而且又會用毒,也說了像高非凡說過的差不多的話,說他雖然輕功了得,可是武功平平,怕不能成事,要他協助配合另外幾個人去一個地方,幫救被關在裡面的人出來。

    事後他才知道自己劫的是滄州大獄。

    那裡守備比一般牢獄森嚴得多,關的都是窮凶極惡的死刑囚犯,每一個都是沾滿血腥、死有餘辜。

    而那人卻要把他們救出來,雖然不知道用意為何,但他事後每每總在害怕。

    而且劫大獄的罪名可是不輕,在拿到了那神秘人物給他的賞金後,他不敢再留在那兒,幾經輾轉就到了通州落腳。用那筆錢建了飛虎寨,安心在這裡做他的山大王。

    至於要問更多有關劫大獄的事,他負責的部份只是用自己的絕佳輕功竄上獄牆,放下繩梯給別人造就一條方便進出之路,其餘事項全不知情。

    「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你們……你們不可以向劉縣令告發我和她的事。如意在她還下嫁那個狗官前就是我的老相好,我們約好等我發了財就來替她贖身,卻沒想叫那個狗官先行一步。」

    見他說得憤憤的樣子,諒他也不敢在此時對我們有所欺瞞。

    高非凡趁熱打鐵,詳細地問那個叫他協同劫獄的主使之人的身形相貌,可惜雷鵬說那人不僅蒙著面,就連衣著都是穿一襲大斗篷,夜色中甚至是男是女都無從分辨,不過出手倒是豪闊的,那一次事成,他分到了三千兩黃金,趁事跡還未敗露之前,遠走他鄉。

    事後,他也一直未聽到過那些被劫出大獄的死囚的消息,直到被高非凡找上門來,他才知道這件事終於爆發了。

    「那麼,你可記得,從大獄裡劫出的人中,可有飛天狐狸李段?就是那個因為一時氣懣於師門不公,一夜之間下毒手謀害師門上下三十八口的武林敗類?他輕功還要在你之上,並且武功也很不賴。常用的兵器是十字鎬,那玩意兒可做兵器也可做攀緣翻牆的工具,有了這獨門兵器,天底下的城牆沒有是他過不去的。」

    「李段?我不知道有沒有這人在其中,不過被救出來的五名囚犯中,的確有一個是帶著你所說是十字鎬的。從獄中出來後,這五個人就坐上了一輛前來接應的馬車,不知去向了。」

    「一共救出了五人?你把那被救出來的五名囚犯身形相貌形容給我聽。」

    見雷鵬對主使劫獄、及協同劫獄之人的確一無所知,高非凡只好從被救的人著手了。

    聽過他的形容後,高非凡的眉頭皺到挾得死蒼蠅。

    「這五個囚犯竟是飛天狐狸李段,辣手毒夫杜子梓,子母連環鏢唐承器,開碑手秦如來,狗頭軍師凌百計!?二這五人各有所長,飛天狐狸輕功獨步天下,辣手毒夫可下毒傷人於無形,子母連環鏢的暗器叫人防不勝防,開碑手的劈空掌已經到了隔山打牛的境地,狗頭軍師詭計多端,這五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重現江湖都勢必再掀腥風血雨,五人連手,還有什麼事是他們辦不成的?還有什麼人是他們殺不了的?」高非凡眉頭深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凝重:「滄州大獄一向是天下牢獄的典範。因為關押的都是重刑死囚,甚至是駐紮著一個軍的軍隊看管,防備森嚴、插翅難飛。一夜之間竟然丟失了五名死囚卻沒有人上報?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之前看到他一向都是自信滿滿的驕傲姿態,倒是難得見他也有犯難的時候,可見這是個大案子。

    不過……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看看我身邊高到非凡的他,我慶幸自己比他矮上那麼個依稀彷彿一尺三寸又七分。

    不怕不怕!我拍著胸口給自己壯膽,就算這個案子是被我一泡尿尿出來的,可是現在已經有了新的發展,高深莫測的案子自然要由高大威猛的人去解決。傻瓜如我,笨鳥先飛,在大難來臨之際已經先揀著了高枝兒歇著去了。

    一切就全都拜託你了!

    高非凡!

(快捷鍵:←)上一章  福氣神捕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