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馳嘖嘖稱奇:「難怪醍摩找了聖女五十年都找不到,誰想得到她會置之死地而後生?將行宮建在這裡!」
據傳,金碧國西南部的雨林之中,常有食人野獸出沒。
不僅如此,在常年不見日光照拂的樹影之下,庇蔭著種類繁多、色澤艷麗的毒草香花,前所未見的蛇蟲怪蟻在其間奔竄,噴吐毒氣,林中終年氤氳著七彩毒瘴,中人立斃。
「如果你不想死得那麼快,就少說兩句吧。」冰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將雲夢珠置於他的掌中,自己再將右手覆在雲夢珠上。
紫色的光暈自他們的手心發散開來,籠住了彼此的身影。
林中躥升的迷霧彩煙霎時俱被清澄淡雅的紫光隔斷在外。
一條色澤斑斕的蜥蜴,是蜥蜴嗎?瞪著銅鑼一般的眼睛對他們「虎」視眈眈,卻又似畏懼著什麼,遠遠噴吐著泡沫狀的口涎,不敢靠近。
謝慕馳嘻嘻一笑,再度發出感言:「雲夢珠如此神奇,國中有此一寶,南疆的百姓有福了。」
冰越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這一路走來,他就沒有半刻清閒。
說實話,他很吵,真的很吵!
可奇怪的是,她卻並不如何反感。
他與她以往所見過的人全然不同,從前,她跟在師父身邊,除了師父以外,沒有人敢大聲說話,陰沼裡面聽不到笑聲,當然也聽不到哭聲。
就連練聖女心經練到走火入魔的師姐們,也被人牢牢地看住,不敢放任她們大聲哭鬧。
那是一段平靜的日子。
靜水無波。
每日,她除了認真修習師父佈置的功課之外,再也不會去想別的。
那個時候,沒有人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她不覺得冷清。如今,他在她耳邊吵擾不休,她竟然也未覺得有何不妥。
是她不為外物喜悲的能力增強了呢?還是,他一點一點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她?
她想不通,便也不去深想。
只不過,最近幾次,每每催動雲夢珠之時,她總有力不從心之感。
是什麼擾亂了她心底的寧靜?
覆在雲夢珠上的手微微有些抖,體型龐然如猛虎的蜥蜴覷見紫光之中紊亂的罅隙,猛發一聲吼,身形快逾閃電般撲了過來。
電光石火之間,謝慕馳一手攬過冰越,一手將雲夢珠收入懷中,袖底折扇揚起,蕩出一道清風,翻轉之間,劈開了怪獸週身激盪而起的狂颯焰芒,將蠢蠢欲動的詭譎煙波,擊得七零八落。
猛獸一招落敗,負傷遁走。
謝慕馳側頭一笑,折扇飛舞,攬著冰越,扇底清風蕩漾,破開陰霾,他幾個縱越朝林中飛掠而去。
速度比之方才持珠而行之時,不知快了多少倍。
冰越瞪大了眼睛,無法想像,那些曾讓她畏懼,曾在她一步一步走出雨林的時候,侵蝕過她的毒煙,讓她倒在通往密邏城的大道上,在人們漠視的目光裡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些毒煙,只被一把折扇輕輕盪開。
她以為,她是在用雲夢珠保護他,卻不知,他其實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
心頭,難免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怎麼?我臉上開出花來?」謝慕馳突然歎笑。
早已習慣她的沉默以及不經意之時落在他身上的困惑與研判的目光。
她一定又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有著她不可理解的地方,所以才那樣費力地思考。
想到這裡,他忽然心情極好地開起了玩笑,「我的臉上自然不會輕易開出花來,那麼,你這樣盯著我看,又是什麼原因?」
「我不能盯著你看嗎?」
「呃?」這一次,換謝慕馳語塞,「大姑娘家是不能盯著男人看的,這道理你不懂嗎?」
冰越不以為然地扁扁嘴,「難道,姑娘家就一定要像習玉臻那樣,偷偷摸摸地看著你的背影發呆?」
謝慕馳又是嚇了一跳,「別胡說,習小姐是名門閨秀,我們不能在背後中傷她,敗壞她的聲譽。」
「為什麼我說的話就是胡說?你不相信我?」冰越本想把這句話說得如同往常一般輕描淡寫,可是,話一出口,卻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摻雜了怨懟的情緒。
她心頭一凜,趕緊抿唇,別過頭去。
謝慕馳卻驚怔不已。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冰越,他很清楚她說的確是實話。若她沒有見過習小姐在背後偷看他,定然不會說這樣的話。
可是,他雖然對習玉臻沒有情,玉臻卻對他有義。
別說有這樣一層恩義在,就算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女子,他也斷然不會在口頭上破壞他人清譽。
是以,雖然明知道冰越說的是實情,他仍然還是道:「你不要扯開話題,我是在教導你如何做一個淑女,要不然,將來可沒有人敢娶你。」
冰越冷笑道:「你以為我就願意嫁嗎?我自小修習聖女心經,這輩子別說是嫁人,就連動情,也不可能!所以,你不必枉費心機教我做什麼淑女了,等我救了師父,再與你去南海了結你的心願,我們之間就再無瓜葛,你大可以將所有事情都推在我的身上,然後清清白白地回密邏城娶你的名門閨秀。」
「你這是什麼話?你以為我會出賣你,來換取我的平安?」
冰越挑一挑眉,「那不然呢?你如何回去密邏城,赴習玉臻的約定。」
「那是我的事情!」她口口聲聲提起習玉臻,語氣又那樣生硬。又說他們之間日後再無瓜葛,更質疑他的為人,當他是過河拆橋的卑鄙小人。
方纔,她還質問他為何不相信她,現在,她不是也同樣不信任他嗎?
難道,他在她眼裡就是一個會以出賣她來向醍摩搖尾乞憐的可憐蟲嗎?
謝慕馳越想越生氣,奔馳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冰越的眼睛裡卻霎時瀰漫了霧氣。
那是他的事情!他說。
言外之意,就是與她毫不相干。
不需要她管,不需要她問,狠狠將她拋撇了開去。
沒錯啊,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嗎?
他與習玉臻是有梳發的盟約,而自己呢?不過是因為有雲夢珠在手,他才勉為其難相伴同行。
她不能有更多的渴求,再多,他不會給,自己也給不起。
只是偷得多幾日與他的相處,已然足夠。
她不是已經想通了嗎?
可是,為何當他說出本是實情的冷漠字眼時,她的心竟會翻攪起滔天的巨浪,狠狠拍打著心的堤岸?
就要衝堤而出了,某些情緒,在體內狼奔豸突,她快要控制不住了。
怎麼辦?師父,她該怎麼辦?
冷汗涔涔落了下來,手腳一片冰涼。
待謝慕馳有所覺察時,她已是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染紅天際的晚霞從樹影之間篩落細碎的霞光,在衣襟上暈染開來,宛如開出一叢叢細碎的花。
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能看到晚霞?
那片毒瘴林,除了瀰漫在林中的七彩煙瘴之外,就連白日陽光最盛之時,也是陰霾罩頂,視線晦暗不明。
怎麼能看得到天邊的晚霞?
她扭頭朝四周望去。
「別動。」身子卻被一雙手牢牢地按住了。
那雙手再將她慢慢地扶起來,讓她靠穩一根粗壯的樹枝,這才鬆了開去。
「這是在樹頂,小心摔下去。」謝慕馳的聲音是難得的輕柔。
她有片刻恍惚。
憶及他方才冷漠的樣子,那些刻意疏遠的冷淡的字眼,心頭又是一痛。
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麼不爭氣,這麼多愁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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