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府裡一直缺男丁,他們兩人看起來很會做事。」虞妍腦中不期然又浮現聶剛的臉。
「但是他們看起來很危險。」潘榮昌深覺不妥。
「萬一他們真的意圖不軌,你一個弱女子怎麼應付得來,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
虞妍綻出笑容,潘榮昌不覺看癡了,她美得像個仙子一樣。
「我沒有你想像中的柔弱。」虞妍巧笑倩兮地說,見他呆呆的望著自己,不由得道:「怎麼了?」
他這才回神。「沒事,只是看你看得癡了,你的美讓所有園裡的花都相形失色。」
「你太過獎了。」虞妍只覺得好笑。
「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他忘形的抓起她的柔荑。
「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些話我從沒對人說過,自從上周見了你,回去後我便茶飯不思,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像,若不是怕唐突了小姐,在下第二天就想來拜訪了。」
虞妍抽回雙手,納悶自己為何沒有心動的感覺,而且他愈說愈想笑。
「在下方才忘開了,還望小姐別見怪。」潘榮昌見她低首,以為她害羞了。「但在下全無半句虛言,自從見了小姐,我就得了相思的病了。
虞妍掩住嘴角,以防自己笑出來。「公子說得太誇獎了。」
「不,我說的是全是真的。」他抓住她的雙肩。「在下深為姑娘著迷。」
虞妍仰著向他,嬌笑出聲,他像在唱戲似的。「公子請自重。」
「抱歉。」潘榮昌急忙放開她的肩膀,但嘴角卻慢慢綻出笑容,因為方纔她對他笑了,這表示她對他有好感,不是嗎?」
「你是個很有趣的人。」虞妍的嘴角仍帶著笑容。
「真的嗎?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他高興地說,順手摘一朵薔薇花。「我可以別在你的發上嗎?」
她皺下眉頭。「我是比較喜歡它生長在原來的地方。」
潘榮昌脹紅臉,原本舉起的手停在在半空中。「在下冒犯你了。」
她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她並不是指他的言語冒犯她,而是是他摘花的行為;她歎口氣,算了。
「我們到前頭走走好吧?」她步下涼亭。
「當然。」潘榮昌順手丟了花朵,跟在她身後。
兩人又談了片刻,虞妍這才想起聶剛和戴安在書房等她,於是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我能瞭解。」潘榮昌沒讓她把話說完。「你要管理這個府邸和在外的生意,當然很忙。」原本他是希望她會留他用午膳,如今也只好作罷,畢竟要贏得她的芳心是需要時間的。
「我叫小雨送你出去。」
「不用了,我認得路。」潘榮昌微笑道,「改天再來拜訪你。」
虞妍頷首致禮,回以笑容。「那我就不送了。」
「當然,」潘榮昌點點頭,沉默了一秒後才又道:「那我走了,再見。」他顯得有些依依不捨,直盯著她。
「再見。」虞妍微笑,見他還在原地,於是又說了一次。「再見,潘公子。」
潘榮昌如大夢初醒,臉上運起臊紅。他真是太失禮了!於是急忙又道了再見,才走了出去。
虞妍笑著搖頭,走上廊道。潘公子是個很可愛的人,感覺上像個弟弟似的……她愣了一下,隨即擺脫這種想法,她該以男女角度去思考這門親事才對,怎麼能把她當成弟弟呢?更何況,她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又怎會知道弟弟該是如何?
她繞過曲廊,還未進書房,便聽見小鵑和戴安在扳嘴,她好笑地搖搖頭,瞧見書房門扉敞開,聶剛則站在門外的走廊上,並未穿上家丁的衣裳,仍是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裳,和交叉在胸前,一副天塌下來也事不關已的模樣。
她走到他面前時,他正好轉過頭來面對她。
「你為什麼站在這裡?」她問出心中的第一個疑問。
「這裡比較安靜。」
她笑道:「我可以理解,他們兩人像結了仇似的鬥個不停,你為什麼沒換上家丁服?」她問出第二個疑問。
「衣服太小了。」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隨即歎口氣,「我早該想到的,沒關係,我會叫裁縫做幾套給你。」
「不用了。」他覺得有任何必要。
「你應該回答:『是,小姐。』才對,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家丁了,不是嗎?」她指出他該改進的地方。
他挑高眉毛,她也揚起眉。「我在等你回答。」她的表情是認真的。
他揚起嘴角。「這是你對每一個僕人的規定嗎?」
她露出笑容。「當然不是,不久你會發現,我還算一個不錯的主人,我對每個人都很寬容,但我不喜歡有人質疑我的命令。」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他回答。
「但你不會回答我『是,小姐。』。」她笑問。
他皺下眉頭,努力思考這個可能性。
她微笑。「你不用這麼為難每個人都得這麼回答,但我希望每個僕人都服從我的命令。」
「我說過了,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那麼你得做衣裳。」她回到原來的主題。
見他頷首,她滿意地點頭。「你以前在做什麼?」她不認為他以前曾當過任何人的家僕,否則他也不會看起來如此高傲。
他注視她,平靜地吐出兩個字:「犯人。」
犯人?!
虞妍睜大眼,腦海中不斷浮現這二字,沉默籠罩住兩人,這是她第一次說不出話來。
聶剛一見她的反應,便明白自己搞砸了這件事,就如以往前幾次一樣,—因此他才不覺得有做衣服的必要,畢竟他立刻就要被逐出虞府了。
「我馬上就走。」他淡然道。
「啊?」她這才回神,為自己不得體的反應而覺得羞愧,她竟像個呆子一樣。
「我馬上就走。」他又重複地道,她顯然被嚇到了,而這是正常的反應,他相信她這輩子都沒想過會和罪犯打交道吧!
「你犯了什麼罪?」她清清喉嚨。「偷竊?」
「殺人。」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於是下意識地深吸口氣。既然他能說如此平淡,那麼,她至少也表現出冷靜的態度。「你真的殺死了某個人?」
「差一點。」他瞇起雙眼,整個顯得有些緊繃。
她注視著他憤怒的模樣。「你看來一點兒也不後悔,是嗎?」
他回視他,咬牙道:「我只後悔沒能來得及殺掉他。」
他眼中赤裸裸的恨意讓他吃驚。「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他該死。」他冷聲道。
她點點頭。「聽起來是個好理由,但是——」
「你們怎麼站在這裡?」戴安走出房,打斷虞妍的話語,方才無意望向廊道,看見他們兩人在聊天。
「我們該離開了。」聶剛對他說道。
「為什麼?」戴安不解,隨即領悟道:「你告訴她了」一見聶剛點頭,他便呻吟出聲。「我就知道事情一定沒那麼順利。」他大大地歎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在嘀咕什麼?」小鵑雙手瓜腰,質問他。
「不關你的事。」戴安回她一句。
「你這人說話怎麼這樣?」小鵑瞪他。「難道不懂先來後到這個道理嗎?在這裡我可比你大。」
「那又怎樣,反正我走了。」戴安說道。
「為什麼要走?」小鵑下意識的反問。
「你們不想留下嗎?」虞妍問,兩人詫異的表情讓她微笑。
「咱們可以留下?」戴安脫口而出。
「我是這麼說的。」虞妍頷首。
「那大哥為什麼……」戴安望聶剛。
聶剛百思不解地注視著虞妍,他愈來愈懷疑這個女人的心智,在知道他曾是殺人犯後還僱用他?
但他隨即聳聳肩,既然她不在意,那他又何必費神去點醒她,而把好運往外推,即使他從不相信會有「好運」這種事。
虞妍走進書房。「我們最好擬張契約,麻煩你們兩個動作快一點。」她回頭對兩人說道。
戴安望向聶剛,見他點頭後,戴安才跨進屋裡,口中還唸唸有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虞妍坐在書桌後,見他們兩人都進來後,對小鵑道:「去叫余嬸來幫聶剛他們量衣服的尺寸。」
「不能等一下再去嗎?」小鵑問道,她想留下來看看契約上寫些什麼。
「不能。」虞妍斷然拒絕,她覺兩人的事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比較好,順手帶上房門。
聶剛對於她竟敢和不相識的兩個男子共處一室而大感震驚,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如果他和戴安這時起了歹念,她要如何應付?她真是太沒警覺心了,還有那個女僕,怎麼會丟下她的主人?
虞妍自抽屜中拿出兩張紙,隨口問道:「戴安,你也坐過牢嗎?」
「是的,小姐。」
她抬頭問道:「殺人?」
「不是,是偷竊。」戴安有些吞吞吐吐。
她笑道:「原來是樑上君子。」
「這可文雅多了。」戴安見虞妍毫無懼怕之然,說起話來也順溜多了。「我和大哥是在牢裡認識的,那時我才剛進去,被人欺負——」
「這段可以省略。」聶剛瞄他一眼,不懂他提這不相關的事做啥。
「我想聽。」虞妍點頭。「繼續說。」她對牢裡的事很好奇。
「可是……」戴安有些遲疑。
「我是你和你大哥的『主人』,所以你要以我的話為優先才是。」虞妍點醒他。
「說的對極了。」戴安咧嘴一笑,迫不及待的繼續道:「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我想先知道我份內的工作是什麼。」聶剛說道。
戴安笑道:「大哥不喜歡我在他面前說這種事。」
「我知道。」虞妍淺笑,眸子裡閃著慧黠,她對聶剛道:「這時候你會發現我是一個多麼善體人意的主人,戴安?」
「是,小姐。」
「晚一點你再告訴我細節。」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捉弄的意味。
「是,小姐。」戴安的笑容不曾稍減。
只有聶剛皺著眉頭,看來戴安已變成繞指柔了,他就像急欲討好主人的小狗一般,只差不會搖尾巴。
「你們每天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砍柴、灑水、掃地。」她拿起毛巾,順手在紙上寫下。「不過,你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門給修好,一個月十兩銀子。」
「十兩?」戴安叫道。
「太少?」她抬頭。
「不是,不是……是太多了。」戴安無法置信地說。一般在大戶這家幫傭有二兩銀子就算不錯了,可是她卻出十兩,足足高了五倍。
「因為府裡男丁很少,所以你們要負擔的工作較重,光是砍柴可能就要耗掉你們大半的精力,不過,如果你們嫌多的話,我就刪些銀兩好了。」她微笑。
「不用,不用,這樣很好。」戴安連忙道。銀兩自然是愈多愈好,哪有人嫌多的她方才口無遮攔,講了蠢話,差點把財神爺給推了出去。
虞妍放下筆,將兩張契約遞他們。「如果可以的話,就簽名,咱們一人留一份。」
聶剛瞄了字據上的內容——
立約人聶剛、戴安,今日賣身在虞妍府中為僕,為期一個月,薪資十兩,將本著忠誠為府內做事,一切全聽主人虞妍吩咐,不得質疑。
這契約上的字句還真是命令味十足,聶剛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道:「有問題嗎?」
「沒有。」他拿起桌上的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我不識字,能不能打手印?」戴安搔搔頭。
「當然,需要我念給你聽嗎?」虞妍問道。
「不用了,大家覺得行就行。」戴安沾一印泥,蓋上手印。
當他蓋完後,他好奇地道:「小姐,為什麼你知道我們的過去後,還肯僱用我們?」她甚至一點也不害怕。
「很奇怪嗎?」她頓了一下才又道:「剛開始聽到時,我是有些詫異,但這並不會影響我的決定,母親曾告訴我,入獄者不外乎三種人,一種是真正的壞人,一種是做錯事的人,一種是被冤枉的可憐人,從你們的行為來看,你們是屬於第二種人,母親說過,該給有向善的人第二次機會,否則他們會再度誤入歧途,而我很贊成母親的話。」
戴安稱讚道:「小姐的母親真是個聰明人。」
「母親的確是個很有智慧的人。」虞妍微笑。「她把該傳授的知識全教給我了。」
聶剛覺得她的太天真。「你無法判斷一個人是否包藏禍心,如此貿然收留陌生人,不是聰明,而是愚蠢。」他實事求是的道。
戴安緊張地碰了碰大哥的手臂,他這話不是找碴嗎?
「沒有人說過我愚蠢。」虞妍下眉頭。「你看事情都如此負面嗎?」而且說主人愚笨是以下犯上。」
「小姐,你別生氣,大哥說話就是這樣子,但他沒有什麼惡意。」戴安急忙道。
「我沒有生氣,我的修養很好,生氣代表喪失理智,而我是個很理智的人。」虞妍對聶剛道:「你和我完全相反,你是個情緒化的人。」
聶剛挑眉,認為她瘋了。
戴安笑出聲,從來沒人說大哥是情緒化的人,大哥向來是冷靜自持的。「小姐,府裡鬧鬼是真的嗎?」他突然想到問題。
虞妍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收後契約。「你怕鬼?」
戴安拍拍胸脯,大聲道:「當然不怕。」
「那麼有沒有就不是很重要了,不是嗎?」她模稜兩可的回答。
「喔!」戴安愣頭愣地應了一聲,聽了好像也很有道理。
聶剛受不了地翻翻白眼,戴安的腦袋已變成一團漿糊了。「我先出去修後門。」
虞妍搖頭。「小姐,那我先去修門,包準煥然一新。」他的神情就像個急欲被稱讚的小孩。
「那就麻煩你了。」虞妍綻出笑靨。
「一點也不麻煩。」戴安紅了臉,小姐笑起來的模樣真像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般。「我立刻去。」他急忙走出去,卻點被自己的腳絆倒。
「沒事吧?」虞妍問。
「沒事。」戴安穩住自己,臉卻更紅了,他匆匆忙忙跑書房,差點又被門檻絆倒。
「我好像下手太重了。」虞妍蹙起眉頭,憂心地看著戴安以踉蹌的腳步倉皇而去。
「下手?」聶剛聽見這字眼,不由得瞇起雙眼,她是什麼意思?「方纔戴安爬進宅子的時候,我拿了一塊石子打他的腿,他可能被我傷到了,走路才這樣顛顛倒倒的,該給他請個大夫瞧瞧才是。」
「這跟他的腿沒關係。」聶剛澀聲道,是他的腦袋才出了問題,顯然戴安已被虞妍迷住了。
「那和什麼有關係?」虞妍問,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將另一份契約交給他。
聶剛過紙,她近得足以讓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而那讓他不由自主的深吸口氣;如果她站在牢房裡,牢裡的犯人一定全數向她撲去,她清新得像道午後陽光,不像牢房卻是黑暗,污穢,又骯髒的地方。
虞妍仰望著他,雖然她比時下的女子高了近乎半個頭,但和他一比,她還是矮了一截。
大赦天下,他才得以離開囚籠,回鄉完成他該做的事。
「一個月後,你要去哪?」她又問。
「回鄉。」
「你的家鄉是。」
「烏城。」
她一臉詫異。「那就是下個城鎮,你為什麼不先回家?你的家人一定很期望你回去。」她原本以為他是缺少回鄉的盤纏所以才當長工賺旅費,但烏城離這兒不過十里,即使用走的,半天的光景也夠了,他為什麼不直接回家?
見他沒反駁,虞妍明白他不想回答。「或許你該捎封信讓家人安心。」
「不需要。」他簡短地回答。
虞妍正想再繼續問下去,小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小姐,余嬸來了。」
「進來。」虞妍說道,看來只好下次再問他了。
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為什麼不回去,畢竟家人是很重要的,如果他有困難,她會設法替他解決,因為照顧她家僕是主人重要的責任,而她向來善盡職責。
一連幾天,虞妍因忙於招呼來府上拜訪的各家公子,所以一直沒有時間和聶剛詳談,但聽下人說,他們兩人工作勤奮,倒也證明了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這天艷陽高照,虞妍坐在窗口畫畫,最近天氣愈來愈炎熱,她發覺心情也不沉悶起來,於是規定自己每天至少要練書法和畫畫一個時辰,以修養心性。
當她望向窗外隨風搖曳的船時,想起小時候常和爹娘在湖上泛舟,感覺上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她似乎還能聽見歡笑聲,那時的她是個靜不下來的小女孩,和現在的典雅嫻靜截然不同。
微風由窗口拂入,揚起她烏黑的青絲,虞妍放下筆,心裡泛起一絲雀躍,或者她該在這夏日午後遊湖賞花才是,一思及此,她立刻自椅上起身,順手將桌上的盆栽移回窗沿,打算等會兒再回來完成這幅花卉畫。
她一出內室就瞥見小鵑在椅上打盹,她搖搖頭,喚道:「小鵑。」
小鵑迷迷糊糊睜開眼,她一見虞妍站在面前,立刻跳起,差點撞上虞妍的下巴。「小姐。」她迅速整理儀容,順手擦掉嘴角邊差點流出的口水。
「又沒人不准你午睡,為何不回房小寐?」虞妍問。
「我沒想到會睡著。」虞妍不好意思的說,她只想坐下來歇息,誰曉得就睡著了,「小姐,你畫完了嗎?」
「還沒,我決定去遊湖後,,再回來完成畫作。」
「遊湖?我也去。」她高興地拍手。「咱們好久沒泛舟了,現在嗎?」
虞妍頷首道:「你去叫廚娘備些甜品。」
「我這就去。」小鵑快步增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姐,可是吳公子待會兒來拜訪你,你忘了嗎?他昨天說的。」她自腰帶中取出小冊子,朗聲道:「吳連富,年二十又二,相貌俊美,善花言巧語——」
「夠了。」虞妍笑道:「花言巧語是我說的,還是你自個兒加上去的?」
「小姐,那是你前天提起的,你忘了嗎?他說你有花容月貌,沉魚落雁之美,聲音清新如黃鶯出谷——」
「別說了,我都起雞皮疙瘩了。」虞妍搖搖頭說。
「這句話要加上去嗎?」小鵑認真的問道。
「別鬧。」虞妍笑道。「你吩咐小雨,若是吳公子來,便帶他到湖邊來。」
「是,小姐,」小鵑一溜煙地聽了出去。
虞妍走出臥房,似乎她招親的對象都有些華而不實,這下可麻煩了,她到底該選擇誰呢?她需要一些意見,可是能給她建議的管家善伯又到鄉下收回租去了,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或許她該去問旺伯,雖然他貪睡,一副不問世事模樣,但有卻說出些有哲理的話。
她繞過中庭,往後院走去,當她來到後門附近時,卻沒看見旺伯在掃地,她四處望了一眼,除了聽見柴房那兒傳來劈柴的聲音外,再無其他。
她循聲往前,穿過小徑,便瞧見聶剛在劈柴,這時他也因為聽見志響而抬頭,他原本想褪去上衣的念頭立刻打消,他不懂她怎麼會在這裡?
「聶剛,你瞧見旺伯了嗎?」虞妍問道,他汗水淋漓的模樣像是在太陽底下工作了一整天,而現在也不過晌午罷了。
「他和戴安出去了。」
「出去?去哪?旺伯很少出門的。」虞妍詫異道。旺伯行動緩慢,光走出門口就得耗去不少時間。
「他去買酒,戴安怕他在半路迷路或睡著,所以陪他出去。」聶剛放下斧頭,抹去額上的汗。
「府裡有酒。」
「他說外面的酒比較香。」聶剛聳聳肩。
「這是心理作用嗎?』虞妍不解,她從不知道旺伯會跑出去買酒。
「不是心理作用,府裡的酒的確是很難喝。」聶剛率直的道。昨天他才喝了一口,就差點吐出來,而戴安美其名是擔心旺伯走失,其實是想多買幾壇回來。
「是嗎?」虞妍蹙眉。「可是應該不會難喝才對。」
「很難喝。」
她瞪他一眼。「我又沒問你。」
他聳聳肩,不知道她在氣什麼,她看起來一副受辱的樣子,他拿起斧頭,將一塊木柴劈成兩半。
「真的很難喝嗎?」她問。
他沒回答。
「我在問你話,聶剛。」
他瞥她一眼。「開水都比那好喝。」
「可是以前阿爹都喝得很高興。」虞妍不解。「那酒是母親釀的。」
「你母親?」他怪異地問,他沒聽過有錢人還自己釀酒。
「母親是個博學多聞之人,她喜歡嘗試新東西。」虞妍見他額際又淌下汗水,於是說:「你不熱嗎?」
他覺得她腦筋有問題。「我在流汗。」他不相信她沒瞧見。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不把上衣脫掉?你的衣服濕透了。」
他訝異地揚眉,他只不過在獄中待五年,社會風氣便如此開放了嗎?她竟叫他脫衣服。
「你不怕中暑嗎?」她納悶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在中午砍柴,早上或下午還涼快些,這說過我是個寬大的主人,你不用如此虐待自己。」
他沒有答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真的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女人。
「你會划船嗎?」她轉個話題,見他點頭後,他接著道:「把斧頭放下,跟我來。」
他揚眉,但沒追問,反正是僱主,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虞妍往前邁去。「別跟在我後面,我有話問你,所以走到我旁邊來。」
他跨步向前,卻差點將她擠出小徑,虞妍直覺讓出空間,卻踏到小石子而踉蹌一下,聶剛抓住她的手臂。
她吁一口氣。「老天!我第一次因為和人並肩走而差點摔跤。」
他揚起嘴角,眸子帶著笑意,放開她纖細的手臂。
她抑頭看他一眼。「你真的太魁梧了,你在牢中一定沒人敢欺負你,雖然我已算高挑,但和你比起來還是矮了一截,你喜歡高的女人,還是嬌小的女人?」
他揚眉。「這就是你要問我的問題?」
她頷首:「我問這個是有原因的,娘曾告訴我『天下烏鴉一般黑』。」
他聽得一頭霧水。「女人和烏鴉有什麼關係?」
她蹙眉。「你怎麼會這麼想?烏鴉指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這不是很顯而易見嗎?」
他拒絕回答,因為只有天曉得她在說什麼。
「天下的男人雖有千萬種,但其實他們的基本心態都是一樣的,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他們看到獵物就會勇往直前,想將它占為已有,你小狗見到骨頭一般。」她解釋給他聽。
「男人是烏鴉又是狗?」他皺眉。
「這沒有貶損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她走上曲廊。「雖然我對男人有概括的認識,但我需要有人給我更客觀的意見,而你是個直率的人,不會加油添醋,只道出事實,你覺得潘公子這個人怎麼樣?」
他被她的話搞得有點混亂,而且她每次總是突如其來的拋出一個問題,讓人措手不及。
「是上次想告訴我們私闖民宅的那個小白臉?」他直覺反應道。
「你的記性很好,但是形容得太毒辣了。」她直覺反應道。
「為何要問我這些?這並不是我份內的工作。」
「現在是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忘了嗎?」她說道。「回答主人的問題是最基本的禮貌。」
他嘲諷的揚起嘴角。「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
「這句話快變成你的口頭禪了。」她停下腳步。
「知道你在府裡當長工是有些大材小用,我也看得出你有才能和抱負,但說話時至少能不能要一副憤世嫉俗的模樣?你在坐牢前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工作的?」
這次對於她容易轉變的話題,他已經不會那麼訝異了,反天上她說話都有些不著邊際。
「商人。」他簡短地道。
她詫異地看著他。「你從商?什麼樣的生意?」
「絲纖品。」對他而言,那已是一段遙不可及的過她頷首道:「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商賈,你看來的確是修養善於經營謀略之人。」她自腹中拿出一條手巾。「這給你。」
他瞪著那條白手巾,只見她又道:「你一直在流汗,我看不習慣。」她喜歡清清爽爽的人。
「不用了。」他拒絕。
「為什麼?」
「沒必要。」
「你又在反駁我的話了。」她拉起他的手,將手帕塞到他的掌中。「你留著用,我很少冒汗。」
「你對每個男人都這樣嗎?到處送手帕。」他攏起眉,俯視掌中單薄且帶著香味的手巾。
「那倒沒有,我沒見過有人流那麼多汗。」她的眼中有疑惑。「有什麼不對嗎?」
他不相信她不懂送手巾的意義。「這是訂情物。」她睜大眼,沒人告訴過好。紅暈染上她白皙的雙頰,這下糗大了,若奪回手巾顯得失禮,但是不拿回來又怪怪的。
他主動解決她的困窘。「拿回去吧!」她臉上粉紅的肌膚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她的臉蛋粉嫩的像顆桃子,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水果。
「手巾和訂情怎麼會扯上關係?這太愚蠢了,那只不過是用來拭汗的用具罷了。」她自圓其說,送給人家後,哪有又收回來的道理。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便逕自往前走,急急下曲廊,差點又滑了一跤。
聶剛扶住她的手臂,將手巾遞回給她面前。「我不需要。」他蹙眉。
「我說了要你給,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這真是太愚蠢了,只是一條手巾,何必牽強附會成訂情物,而且我是你的主人,我的話你得照做。」她揚起臉蛋,倔強地注視他。「難我會逼你娶我嗎?」
他在心裡歎口氣,隨即聳聳肩。算了,他不想為一條手巾與她爭吵,既然她不在意,那他又何必彆扭,於是順手將它塞進腰帶,雖然他真的不知道他要一條女用手巾做什麼。
虞妍綻出笑容。「走吧!」她不想為了手巾弄得兩人尷尬萬分。
她燦爛的笑靨,不期然讓他愣了一下,她笑時,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眸子還有抹淘氣的神采,與她平常的溫柔恬靜截然不同。
「怎麼了?」虞妍見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搖頭,往前跨步而去,兩人走向湖邊船塢。
「你收過訂情物嗎?」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沒有。」
她微笑。「男子該拿什麼當訂情物?」
「只要是隨身物或個人珍視的東西便可以。」他漫不經心地說,眼睛望向面前寬闊的湖,輕風吹來,讓人倍覺沁涼。
「船上有人。」聶剛說道。
「那是吳公子。」虞妍說。吳連富背對著他們,站在船板上,淺藍色的袍子迎風飄揚,顯得玉樹臨風,
「等會兒再告訴你對他有什麼感想。」
這時吳連富聽見身後隱約傳來的說話聲,於是轉過身,手上的白玉扇子在胸前扇了幾下,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虞姑娘。」吳連富向她頷首。
「午安,吳公子。」虞妍也微笑回禮。
只有聶剛皺下眉頭,因為吳連富讓他想起一個該死的混蛋,他的臉色不自覺沉了下來。
「我扶你上船。」吳連富伸出手。
「謝謝。」虞妍伸出手,卻在半途被攔,她驚訝地發現聶剛正握著她的手。
「你這下人好大的膽子。」吳連富拿扇子指著他的鼻子。
聶剛冷冷地回視他。「我扶小姐上船即可。」
虞妍更詫異了,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小姐,而且他抓得她很緊,疼痛的感覺自指尖竄起,這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粗魯的握法,而且他的指節處有繭,她從沒和手上有繭的男子握過手,這種感覺很奇怪。
「你竟敢以下犯上。」吳連富怒道。
「他只是想扶我上船。」虞妍開口。
「虞姑娘,你怎麼可如此縱容他,你瞧他的樣子,還像個僕役嗎?」吳連富想拿扇子打聶剛的頭,卻被他閃過,吳連富更是難掩憤慨。
虞妍見他打人,怒火不禁處心中升起。「吳公子,在你教訓我的僕人前,請先問過我的意見。」她的眼神在冒火。
吳連富立刻覺察自己失態。「在下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這廝太無禮了,以他這等下人,如何能牽小姐的玉手。」
「他只想扶我上船罷了。」虞妍示意聶剛可以登船了。
聶剛攙著她踏上船舫後,方才鬆開她纖細柔軟的手指,雖知他剛剛過於衝動,但他很難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心中的憤怒正一滴一滴的累積著。
「虞姑娘,方才是在下失禮了。」吳連富欠身道,他已恢復溫文儒雅的模樣。
「沒關係,事情過去就算了。」虞妍說道,她不是個愛生氣的人,但她不喜歡有人隨意欺負的僕役。
「虞姑娘,要不要到船艙裡坐會兒?這太陽毒辣,小心你身上吃不消。」吳連富又道。
虞妍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她彎身掀開布簾,坐進船艙裡,吳連富尾隨而坐,順手放下簾布。
聶剛則克制著自己,以免自己闖進船艙,將吳連富丟人湖裡餵魚;五年了,他心中的恨意及憤怒不曾稍減,而吳連富讓他想起祝弘泰—那個雜碎。
他要他血債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