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血液一瞬間凝固了,武京倒在地上無法動彈。我聽到了什麼,那不是真實的。他不是飄盛,不是大少爺。他只是一個不認識我的陌生人,胸的左邊是不是壓著石頭了,痛痛的。為什麼眼睛看不見了,水濛濛的。站起來,我要站起來,我還要打掃房間,我還要清理園子,我還要等著飄盛的到來,即使我們無法面對面,我也希望能看一眼他,只是一眼,那帶著野性和純潔的雙眼,只是一瞬間也足夠了。那個人不是飄盛,不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寶物,此生唯一的寶物。
一雙手伸到了武京的面前,過了很久武京才像是反應過來。輕輕抬起了頭。平日裡刻薄言語的老闆娘帶同情的微笑看著自己:「來,我拉你起來。」
沒有理睬老闆娘,武京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唉,再怎麼說你也是個男人。」老闆娘看了看武京:「今天你別做事了,我已經叫阿土去打掃了,以後注意點。回房吧,一會我叫阿土給你拿點吃的。」
武京加快了步子,跌跌撞撞的回了門,關上了門。
剛才發生了什麼?坐在床邊,武京回想著,我好像一個像飄盛的叫飄盛的人。真像表情和動作真像,連眼神也有一點像。可惜他不是。飄盛什麼時候,我能再見你一面,瞇著眼,武京彷彿看到了那年的秋天,紅色楓樹下,那令人驚艷的男孩子,還有那一定是帶著世上最幸福笑的自己。
突然武京睜開了眼,看著床邊的鏡子。散亂的頭髮,哪有當時的飄順,渾濁的雙眼,哪有當時的清冷,凹凸不平傷痕的臉頰,哪有當時光滑而健康的皮膚。佈滿傷痕的身體,哪有當時的結實和勻稱,沙啞的聲音,哪有當時的清脆和磁性。還有我已經沒有當時的矯健的步子和靈活的動作。
「啊!」幾乎尖叫著,武京的視線扭曲著,鏡子中的野鬼,你為什麼看著我,無神的看著自己。幾乎無法抑制的狂暴,武京將面前的鏡子打得粉碎。哈哈,我已經不是當時的武京了,為什麼我還要照鏡子,我是瘋子,我是傻子,我是殘疾。我還等什麼,我還盼什麼,我天天照鏡子,是不是期待著有一天發現,我還是原來的武京,那怕只是一點的像。
那個叫飄盛,像飄盛的人,他是飄盛,他是真正的飄盛,他是現在的飄盛,他是屬於那個女人的飄盛。他的世界已經沒有一個叫武京的人了,他已經忘記了那個武京,即使他記得武京,也不是現在的我。
我的飄盛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了,他只在我的心裡,只在我的意識中。除了我,他已經不在這世界何任地方了。
而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我怕有一天,我連我心中的飄盛也要消失了,因為他屬於那個叫武京的男孩,不是這個叫阿泥的男人。
心肺猶如萬般鋼刀插入一般,胃在身裡翻滾著,武京抱著頭,閉著眼,在地上碎玻璃上抽搐著,滾動著,強咬著的嘴唇血流出來。咽在喉中的是武京淒慘的號叫,從那緊閉的雙眼滲出的是武京心的淚。
為什麼上天總對我如此殘酷,即是如此,不如不見。
那個秋天楓樹下親吻的男孩早已隨風消失了。
***
夏日的夜,炎炎燥動,偶爾拂過的清風帶著絲絲的涼意,讓人心情一爽。坐在屋簷下,蘭子不停的扇著扇子:「熱,真是太熱了。」
「那是當然。」剛將行李放入客房的飄盛,站在門口,看著已經熱得快要伸出舌頭哈氣的蘭子,笑了笑說:「誰叫你要跟著我來。現在你待在楓花山莊,舒舒服服的當你的虞夫人,可比跟著我,要好多了。」
「哼,我才不一個人待著。跟著你去……」眼珠一轉,是笑非笑的:「我還可以看看你家是不是給你訂了未婚妻?」
武京咬著牙看著遠處微笑著如此親密如此和諧的二人,本已經絕死般荒涼的心卻又因為那張笑臉而劇烈的跳動,帶著痛苦的破碎感而跳動,好久沒有看到的臉,為什麼他們帶著這樣的笑容看著另一個人,一張從不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笑臉。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移動自己的腳步,手顫抖著幾乎讓他無法托住托在手中的西瓜,眼睛又開始起霧了,那個女人是誰,她是否就是現在飄盛的愛人。
武京舉步艱難的一拐一瘸的走向二人,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兩人看自己的眼神,將剛從井中冰鎮過的西瓜放在飄盛的房間中。
「這位夫人一定是熱死了吧,這不,我叫阿泥將在井中冰鎮了一天的西瓜拿來,一是解解這嚴暑的熱,二就當阿泥給夫人賠個不是。」客房外老闆娘霹靂啪啦的說了一通,對著客房內高叫:「阿泥,還不出來道歉。」
將西瓜放在桌子上,武京深深的吸了口氣,沒有什麼,我們是陌生人,我已經沒有心痛的感覺了。我只需要站在他們的面前,像當年的武京一樣,恭恭敬敬的說一聲夫人我錯了,對不起。這一切就會像風一般散去了。對就這樣做。
「阿泥,你在裡面磨蹭什麼,你把西瓜拿到房裡幹什麼,還有拿二片出來,給客官清清火。」
「哦,馬上拿來。」乾澀的如破鍋般剌耳的話,武京拿起了二片西瓜,拐出了客房。不敢看飄盛,武京低著頭將西瓜送到了他面前。
很美,武京偷偷的仔細的看著從飄盛手中拿過西瓜的女子,這時他才真正看清女子的臉,就像當年的大小姐一樣的美。像是發現了武京的眼光,蘭子看了一眼武京微微的笑了。幾乎是驚恐的,武京收回了視線,眼睛死死的盯著地下。
「喂,死人了。我叫你來幹什麼的,抬起頭,還不給這位夫人道歉。」
「算了,也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對……」武京的頭抬了起來,盯著面前光彩照人的蘭子,突然感覺自己像是黑暗中猥瑣的老鼠,自慚形穢,面對著這樣的人,武京後面的字卻無論如何吐不出來了。為什麼,我沒有做錯什麼,都要一生都不停的道歉。
轉過了視線看著旁邊的飄盛,斜靠在門邊,帶著懶洋洋的笑容看著發生的一切,如此的冷漠,如此的凌厲。我的飄盛不是這樣的眼神,他的眼睛是像千萬種珍珠般晶瑩剔透,不是這樣深遂無法看清的眼神,我的飄盛不是這樣的表情,他總笑就笑,哭就哭,怒就怒,不是這樣看似親切卻無法摸透的表情。我真是好笑,明明知道他已經認不出我,明明他已經忘記了武京,那個八年來一直站在夢中楓樹下等他回來的男孩。
「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的。」飄盛看著武京,突然若有所思的說著:「感覺你的眼神很熟悉。」
「沒……沒。」苦澀而不穩的聲音,武京強迫自己裂開嘴笑,卻無能為力:「我怎麼會認識陳府大少爺。」
突然像是反應過來,武京看著面前三人用著驚訝和詫異的眼神睜著自己的臉,下意識著摸了摸自己的臉,武京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是淚流滿面。無法為自己的言語和淚水解釋,武京急匆匆的離去了,只留下後面用帶著思考的表情打量著他的三個人。
過了半晌,老闆娘才像是反應過來,帶著尷尬的表情解釋著:「那個,可能是阿泥的腳泛痛的原因。二位慢用,我下去有事。」
看著老闆娘離開了,蘭子歪了歪頭,看了武京一眼說:「這家店,總讓我感覺古里古怪的,特別是那個店小二阿泥,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而且,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你姓陳……」
「你懷疑他們是……」飄盛低沉著聲音,眼神中一晃而過亮光。
「只是懷疑。啊!要是悱文哥和樓大哥在,這些事他們勾勾手指就知道了。」
「難道我不行嗎?」很不爽的,飄盛皺了皺眉。
「噗,盛弟弟,再皺你都要成小老頭了。別人看你認為你是頗深沉,很有閱歷的人,但你那底,我做姐的能不知道。充其量你是二十五歲的身體,十八歲的閱歷。不過你也真是努力,這幾年來跟著世塵哥,悱文哥學武功,還跟著我那遠揚哥學商。喂,姐在這裡問你,你決定以後做什麼?」
「不知道。畢竟我有六年記憶只是一些肢離破碎的片段,我要用比別人更多的精力將我失去的時間補回來。真不知那六年我是如何渡過的。」看著天空中出現的點點繁星,飄盛歎息到,七年前像是從夢中慢慢醒來,從癡狂中清醒,才發現自己居然迷迷糊糊的渡過了六年。
「回去不就知道了嗎?對了,你好像有三年沒有看到你父母了吧。我記得最他們最後一次來,是三年前的四月份。」
「嗯。」天空點點星光閃爍著動人而美麗的光,那七年中它們也是如此閃亮著的嗎?雖然飄盛在病好後,由來到風竹園探望的父母告訴了自己六年來的生活,但飄盛總是直覺得感到他的父母隱藏了什麼,帶著不自然的表情掩飾著什麼。我七年來遇到過什麼事,認識了什麼人嗎?那些毫無關聯,毫無次序一閃而過的印象難道就是父母所告訴的所有的一部分。
看著天空的飄盛並不知道遠處一雙眼睛深情的看著他,不曾移開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