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只見雙手佈滿鮮血……那是親刃白虎琅琊的證據;媚兒一笑,卻是有著萬絲悵然。
星翼不忍的輕拂過她如雲的髮梢,媚兒身子不由得閃了:「我不礙事!」
「媚兒,你已殺了天歆與琅琊,該是夠了……」
「夠了?」她冷笑:「星翼,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別忘了,白虎族長尚在人間,寒武門三番兩次除去白虎二子與三子,你想……他會輕饒了咱們嗎?何況……方纔的琅琊……」
媚兒言及至此,眼底一絲淚光隱隱若現;星翼扳住了她的肩,口氣急促的:「媚兒,你是寒武門的族長,你明知道你和琅琊……」
「星翼,」她撥開他溫暖的掌心:「我只要你記住,替我照顧緋兒。」
「你……的確夠殘酷……」他苦笑了:「你明知道我……」
「你住口!」媚兒腳步急行:「我不想聽這些話;今日除去琅琊,想必白虎近日會有所行動!咱們得快回石洞,與宿女商議對策!」
「你是怎麼辦事的?」長者怒道,掌心使力,琅琊剎然之間嘴角泛出血絲;而地上,正是琅琊未閉眼的容顏,七孔溢血,而胸前,正是一柄鑲著寒武印記的匕首。
長者顫顫巍巍的抖動的身子,輕撫過愛女的臉龐,然那殘狀,怕再也是難以抹滅!琅琊握緊雙拳——為什麼媚兒非得如此趕盡殺絕?為什麼就連琅琊也不放過?她殺了天歆,他無言以對,為何也非殺了琅琊?
「琅琊,這全是你的錯!」長者怒道:「若不是你,琅琊不會慘死!若不是你愛上那個妖女,咱們這白虎之名不會蒙羞!這秋原之地,是我一手打出的天下,如今,我卻在東北之地,因你的私情,死了二個孩子!」
「爹,我……」
「你真讓我白疼了你!明日,就是明白,我要你去找蒼龍,若殺不了她,你也別回來了!」
琅琊看著胸前泛血的琅琊,彷若又看到天歆那身首異處的頭顱,胸口一陣怒火頓時燃起:「爹……我這次,必會除掉蒼龍……不只是她,還有朱雀與玄武。」
「但願如你所言!」長者怒然拂袖而去。
及夜——那春末的新月懸於夜空,蒼龍坐於洞頂——她知道,琅琊必會前來。
既是世仇,又為何而相知、相惜、進而相愛?
「媚姐姐……咱們進洞好嗎?」緋兒拉緊了蒼龍的衣袖,神情儘是驚恐;媚兒一笑:「怕什麼?有我呢!」
機警猶如蒼龍,她目光一掃,只見咫尺的樹梢上,琅琊那如鷹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
——那俊秀的身影,寬闊的肩膀——媚兒心下一緊,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媚姐姐……」緋兒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心下頓時明白了——原來,宿女所言全是真的,但——自己的清白又該由誰來償還?剎然間,緋兒又憶起了星翼——
——你當然可以喜歡星翼哥哥……當然可以
「你……愛上那個男人,那個侵辱我一生貞操男人的弟弟!」緋兒怒吼著,那淒厲之聲,劃破了暗沉唯有彎月的天際。
「緋兒,」媚兒握緊她的肩:「我……不會愛上他的,你仍可以和玄武……」
緋兒冷冷的看著媚兒——眼裡儘是冷酷無情:「你——口是心非,你絕殺不了他;你殺了天歆與琅琊又如何?你出任刺殺琅琊的任務有幾回了?而你又做了什麼?」
媚兒怔怔的看著緋兒,她開不了口……緋兒恨她,自己無言以對;只因,她說的全是實話……殺不了他,反而獻身給了仇敵!媚兒含著淚,卻只見緋兒縱身一躍:「白虎琅琊,寒武蒼龍殺不了你,朱雀可不見得!」
琅琊看著形容消瘦的朱雀——天歆所犯的罪孽可說無比深重;他不懂——為何父親要苦苦相逼?既已得到南方領地,寒武一族也無力反擊,為什麼非要誅滅寒武全族?
「琅琊,你受死吧!」朱雀自腰間抽出軟劍,招招凌厲,有若置人於死的仇恨快意;琅琊一個箭步躍過樹梢——他怎能下手殺了朱雀?但在瞬間又憶起天歆與琅琊的慘死。
恍忽間,掌心凝聚一股真氣,緋兒被震出三尺之外;媚兒睜大了眼,看著俯臥在地的緋兒——他竟真下得了手——;即使他口口聲聲表明決不傷了寒武門的任何人,他仍是違背了誓言……
媚兒看著月光下的琅琊,白袖瞬時飛出暗器;琅琊驚愕的望著她,卻只見蒼龍步履輕盈的奪走朱雀,銀鈴般嗓音迴盪在空曠的野地:「白虎琅琊,今日你傷我族人,此仇我寒武蒼龍必報!就算我取了天歆與琅琊性命,也是你們白虎族人罪有應得!我會記住……你今日所做所為!」
「媚兒,我……」琅琊話未說完,只見蒼龍那雙帶冰的眼神,一如月牙般的尖銳冷情。
蒼龍一笑,卻讓琅琊毛骨悚然:「琅琊——我處處留情,結果卻是如此下場;請你回去告訴白虎族長,他的狗命,我暫且留下不取——但,我會用他項上人頭,祭拜寒武先靈!」
白虎族長項上人頭……祭拜寒武門歷代先靈……;她說的,即是兩人劃清界限嗎?過往的柔情蜜意,也該化為烏有?
「媚兒!」
「不許叫我!」媚兒淚如雨下,但不見悲愴之氣:「白虎琅琊——我說過,你不能恨我;因為因果循環,我們……仍是宿敵。」
宿女診過了緋兒的脈息,那冰清的容顏一語不發;媚兒焦急的神色盡顯眼底:「她究竟是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宿女待一轉身,卻是一記清亮的聲響迴盪在屋裡,蒼龍一臉驚愕身為族長,卻被硬生生的賞了一記耳光?
「這一掌,我是替仙逝的族長教訓你!縱有得罪,也是蒼龍皇女之過!」宿女直逼媚兒:「蒼龍皇女,你犯下族裡三大罪條;第一,你未盡族長之責,善待族人;第二,你愛上白虎琅琊,此罪足之誅之!第三,你枉為朱雀皇女之姐,所謂長姐如母,你未善盡責,讓她飽受凌辱,還身負重傷!三大罪狀,你能否認嗎?」
媚兒聽了瞬間慘白了臉……她是得認罪——那私心之過,族人之辱,朱雀之恥,她——寒武族人得以誅之!她顫抖著身子:「全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全顧兒女私情,枉費爹爹教誨……」
「宿女,你也夠了!」星翼扶起無力的蒼龍:「現在不是怪罪任何人的時候!」
「我是望請族長有所警惕!」宿女俯身,卻是冷笑:「如今白虎勢力減弱,正是咱們反擊之機!」
此時緋兒幽幽醒來:「讓我……親手殺了白虎琅琊!」
眾人聽了莫不轉身看著紅眠榻上的緋兒,只見她雙眼皆是冷酷仇恨:「寒武媚,是你逼我的!若不是你,我不會落得如此地步,我要你——看著白虎琅琊死在我手上。」
「緋兒,事情不是像你想的……」媚兒淚水撲涑而落:「我決不願見你……」
「你住口!」緋兒掙扎的起了身:「你口是心非,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哽咽著,望了星翼一眼,卻是淚眼朦朧的——已非清白之身,如何匹配得過?何況——他始終心懸媚兒——即使她心另有他人!
「族長,陰陽官,讓朱雀皇女好生歇息吧!好不容易才大好了些,可別又勞了心力了!」秋水輕聲說道;媚兒蒼白著臉,看著含淚的緋兒。此事,是非有個了斷了!
「玄武,你留下吧!」蒼龍拭去了面上的淚珠:「我與宿女……先出去!」
星翼看了蒼龍一眼,心底卻是一陣絞痛;然當他接觸到宿女那雙帶冰的眼神,只得默然不語。
「不必了!」緋兒冷冷說道:「你們全出去吧!」
「朱雀皇女,你尚未痊癒,得要有人……」秋水焦急的,緋兒卻冷笑著:「我不需要任何人……包括……蒼龍皇女!」
「緋兒!」星翼扳著她的肩:「你在胡說什麼?」
緋兒木然的盯著他:「既然寒武族長無能替咱們族人復仇,何不讓朱雀效力呢?你說得是不是?玄武?」
宿女等眾人聽了莫不驚駭的看著緋兒;媚兒急促的:「你身子未癒,功力又不如白虎諸人,你憑什麼——」
「那你呢?」緋兒起了身子,星翼只得攙著步履踉蹌的她直直走向媚兒:「就算我武功不如你,至少我不背叛全族,你——該死!我恨你,我一輩子也不原諒你,就算爹娘與寒武先靈們,也饒不了你!」
是夜——寒武石門悄然而開。
「族長,這麼個深夜,要不要請玄武官……」一名侍兒悄聲問著。
「不了,讓他陪著朱雀皇女吧!別擾了他們!」媚兒翩然躍上樹梢;那輕功果然瞬間讓那雪白的身影消失無蹤。
月牙新彎,那燦若雲河的星子,映照在東北荒地上;即然已是春末,然那逼人的寒氣,仍使身著薄紗的媚兒拉緊了衣襟;蓮步上輕踏的白樺,絲毫不動。
直到白虎東北居所領地,只見門前兩名侍從守更;媚兒輕輕一笑,隨即翻身躍過石牆;只見園內桃杏迎風輕搖,那淡淡的花香,盈滿遊廊。
——她,得找出白虎族長的寢居;媚兒揣了懷內的迷魂香,心裡卻是百感交集!緋兒之仇倘若不報,自己真就是寒武門的千古罪人!若殺了琅琊之父,只怕……兩人永無翻身之日了!
蒼龍輕移蓮步,只見另一處庭園——風尾森森,龍吟細細,無怪乎白虎錦衣玉塊;行至遊廊卻一班侍兒行來,見到一身索衣的蒼龍,莫不大驚:「有刺客!」
媚兒慌忙走避,卻不防一雙手將身子擄去,待要驚叫,卻只聽見一陣低沉的聲音:「若要活命,你就閉嘴!」
「琅琊?」她睜大美眸,看見那雙深情卻痛苦的眼神——他望著懷裡的蒼龍,意志又不禁動搖了——此刻殺了她,輕而易舉;屋外一陣吵雜之聲,而兩人之間,卻有著情恨交雜的愁緒。
「放開我!」她低沉的說。
琅琊深深的看著她的瞳眸:「你明知道,我不會讓你白白送死——」
「這是我寒武門的事!」她冷笑著:「多謝白虎琅琊解危,但……我不領情!」
琅琊看著她,過往一如排山倒海的片段——兩人初遇、相知,及至她含淚相許——猛然間,他吻住那櫻櫻紅唇,雙手有力的擁住那柔軟的身軀。
——再也不及思考了——那帶著淡淡松子的氣息,迴盪在幽黯的屋裡。
屋外一陣喧嘩之聲,當琅琊漸離了那片紅唇,只見蒼龍默然的臉;那決然的容顏,更增了寒肅之氣。
「你不將我交出去嗎?」她問:「白虎早已放出口風……寒武族人,格殺無論;尤其取得蒼龍腦袋,即刻任為族長。我殺了琅琊與天歆,你傷了緋兒,再怎麼說……」
琅琊輕撫著那烏亮的黑髮:「我……」
不及他的回答,媚兒隨即撥開他那溫暖的掌心:「一切……都太遲了!」
她淒然一笑,即奪門而出;一身的雪白,映在月光下特別醒目;眾人見蒼龍出現,又是一陣吆喝:「寒武蒼龍在此!活捉大功一件!」
蒼龍躍上山石子,放眼一望,只見白虎族長亦在其中,他看著絕色的媚兒,不禁冷笑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就連一向自製的琅琊也奈何不了你!你枉殺我兒性命,今日若不將寒武一族殲滅,只怕後患無窮!」
媚兒冷眼看著,只見那白花長髮一如長絲輕掃,掌心的勁力有若排山倒海之勢而來;琅琊一臉驚恐:「媚兒,快逃!」
「你這逆子!竟還幫這妖女!」族長怒道:「我連你一併殺了!」
媚兒見狀,立將袖中紅線使出,表情仍是一臉漠然:「領教白虎族長之名,功力果然非凡!但……我蒼龍也非泛泛之輩!天歆、琅琊,死有餘辜!」
只見那絲線有若吐信,剎間纏住白虎族長雙手;他冷冷一笑,立震全身,紅線應聲而斷:「小孩子的玩意兒,竟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爹,別殺她!」
「你少廢話!」長者一躍而起,步步逼近,卻見一道黑影閃過:「想殺她?還早得很!」
琅琊一望,只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月光映在他那俊俏的臉上,嘴角一抹邪笑:「白虎族長,今日寒武門是來向您老人家致意的!」
「你……傳說中的玄武。」長者哈哈大笑:「寒武朱雀已是廢人!今日正好一舉宰殺蒼龍、玄武,真是天助我也!」
「誰死,還不知道!」媚兒使出暗器,飛落如雨,圍在族長身旁的眾人紛紛倒下。不消多久,耳、鼻、眼、口,溢血而出;琅琊見了,一如看見當時的琅琊;長者見了,驚駭莫名:「這是……」
「玉銷魂,寒武門的毒品……」琅琊喃喃自語,長者聽了,心頭更是怒火中燒,掌風橫掃,園裡花葉漫涎;星翼卻是冷笑:「這等勢力,我可不放在眼裡!今日是你的忌日!」
琅琊看著星翼,只見他手中的劍光有如白晝,兩人一來一往,勢均力敵——這男子,功力甚至凌駕於父親!
媚兒見兩人此景,臉上不禁浮現笑意:「玄武,趁此時取他狗命!讓你也『九品紅蓮』的滋味,下去和你兒子做伴吧!」
「媚兒!不可以!」琅琊縱身一躍,握住她手中待發的凶器,俊臉上儘是痛楚:「他……」
「你少廢話!」她順勢一撥,出手招招儘是恨意——你犯下族中三大罪狀,你能否認嗎?——你枉對寒武先靈,更未盡族長之職——
宿女之言,盡浮腦海;若此時再手下留情,豈不真是愧對先祖?尤其……是父親!
「蒼龍!」
玄武臉上一股魅笑,閃身一讓;媚兒見機不可失,手中的暗器不偏不倚的鑲刺在白虎族長喉間。
「爹!」琅琊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長者——九品紅蓮,無藥可醫!她當真不念兩人之情,連殺白虎三人?
媚兒呆呆的看著那長者,腳步踉蹌,喉中鮮血不斷噴出,漸漸的——雙眼、嘴角……血也淌下。
——他是必死無疑的了!但,為什麼心底卻是一陣不安掠過?
「蒼龍,快走!」星翼拉著她的素手,腳程飛快的隱沒在朗朗月光裡。
「琅琊……你,得殺了寒武全族,別讓……白虎敗在你……」長者沙啞的口音,斷斷續續;句子未完,兩眼一如銅鈴般的,未曾瞑目。
——滅掉寒武全族——
他……真如父親所言,白虎在自己手上種下敗因,只為了一個女人!琅琊失聲吶喊著,那淒厲之音,劃破了即將黎明的東北長空。
「恭賀族長,恭賀玄武官!」宿女俯身:「白虎族長已死,咱們可說勝利指月可待!相信,重回南方秋原領地,時日不遠了!」
媚兒頷首一笑,然心中卻是不安;在回洞路上,她似乎聽到了琅琊那悲痛的聲音。
她的手上,染滿了白虎的鮮血!
「縱然你殺了白虎族長,你……仍未除掉琅琊!」
一陣嬌俏女聲朗朗而說,眾人一看,卻是緋兒;媚兒黛眉深鎖——她殺得了琅琊嗎?那唇上,彷彿還殘留著餘溫……
「緋兒,咱們今日能有這番成績,已是萬幸,滅族白虎,非兩三日可為……」星翼撫過她的長髮,卻只聽得緋兒冷笑:「玄武,你少跟我來這套!誰不知你心偏蒼龍?可惜……她反叛族人,愛上世仇!」
「朱雀皇女!」宿女睇了她一眼:「夠了!族長與玄武徹夜未眠,讓他們安歇吧!秋水,帶朱雀皇女下去!」
媚兒咬緊了唇,一語不發……難道,還是不夠嗎?似看出了她心中的端倪,星翼深沉的看著她:「除非你當著緋兒的面前,親刃琅琊,否則……她是不會釋懷的。你該知道,昨夜,琅琊與你,早會恩斷情絕!」
——恩斷情絕?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媚兒冷冷答道:「星翼,注意你說的話!」
「媚兒,你該明白……我……」星翼急切的扳住她的肩,媚兒卻使勁一推:「我要你,娶了緋兒,照顧她一輩子!」
星翼一臉愕然——她,要他娶緋兒?
「我說過,我要你照顧她一輩子!此話當真!」媚兒看著他,眼底不帶一絲感情。
她——還是愛著琅琊;縱使她殺了他的父親、弟妹,她還是只愛那個男人!即使他可能會殺了她,她還是不悔!
媚兒看著他,拂袖而去——轉身間,淚卻掉了下來;如今的她,族人不服,又失去了琅琊,自己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