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嗒嗒,雨聲輕擊在水面上,蕩起了萬千漣漪。
說也奇怪,今年入夏以來,這雨彷彿沒停過似的,下得鋪天蓋地、下得鬧鬧騰騰、下得千絲萬縷。
雨打荷葉的叮叮咚咚聲更為密集了,無亂而絲竹的湖心小亭內,卻有人賞荷、聽雨。
今夜無月。
亦無星子。
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吹襲得湖心綠荷狂擺亂舞,人心不定。
「我好像告訴過你,你的傷最好別喝酒。」
指一拂,暗生一股勁氣擋下了對面那個男子幾乎沒打算強灌過來的酒杯,亭子裡一派秀麗雅然的人開了口,語氣淡淡的勸戒,也不像是真的把別人的死活放在心上。
轉而取向自己烹在小紅泥爐上的茶。
「你是怕我酒後亂性?放心好了,不會的!現在我知道你是個男的了,不會再向你求婚了,我們是朋友,兄弟!」
然而,對面那個臉皮厚得夠可以的男人卻無視他這種拒絕的舉動,自來熟地一把握住他還在半空中的手搖了兩搖。
更過分的是,還在療傷中行動不便的他竟然是叫人把他抬過來的——只為了打擾他一個人雨中聽荷的清寂。
「我沒有兄弟,也不需要朋友。」
親情已是他不得不留在這世上最大的羈絆。
友情呢?他沒嘗試過,但直覺地知道凡關於「情」都是一種麻煩的東西。
不然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恩恩怨怨,情仇愛恨。
「那麼你有沒有姐妹,或者是表妹,啊,長得比較像的遠親什麼的都可以,還有沒有雲英未嫁的給兄弟介紹一個?」
已經是夏天了還在發春的人卻不管這一套,硬是把被拒之千里之外的距離拉成親密無間。
「我不知道中原美女稀缺至此。」
這人真夠煩的,偏又是自己才救回來的,又不好馬上殺了,或是揍他一頓讓他十天半個月下不得床、出不了聲(搞不好這樣別人還當他的醫術差呢)。
何晚亭就連譏諷都是淡淡的,有一種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的淡漠,然而他畢竟還年輕,到底有一點被別人的戲謔調侃激著了,眼中隱約閃現出怒火。
也許很難叫人想像,像他這樣的人其實骨子裡卻有著比誰都火爆的烈焰,如同用冰包住的火。
若潛藏在他體內的熱情一旦被激起,融化了冰,那將是怎樣一幕驚心動魄的爆發?
李逸風今天就充滿了煽風點火的惡趣味。
他從第一次被這男美人兒推下水時就發現了他這種處在兩個極端的性子,同時也被引發了極大的興趣。
「誰叫我偏好你這一口的!介紹一個嘛,你也不吃虧,有我這樣玉樹臨風英勇無敵人見人愛的姻親,今後行走江湖一定黑白兩道都賣你面子。」
說著,李逸風還一臉不甘地上下打量著已經微有薄怒的人,彷彿像他這樣的人不生為女子簡直對不起他似的。
「人見人愛?」
何晚亭怒極反笑。
這男人哪裡有一點德行兼備的高手自覺了?
聽介紹竟然還是少有的傑出人物、未來的武林之秀,這樣看來中原武林氣數將近也許是真的。
「開個玩笑而已嘛!呵呵……倒是你,從哪裡來的?我之前可沒聽說過『賽孟嘗』府上有這樣一個醫術高明的醫師。」
李逸風歪頭打量自己的救命恩人——雖然他的傷並沒有重到致命,但如果真如所有中了碎心箭的人一般,化為擇人而噬的殭屍的時候,他也只有等別人要他的命。
心下暗自感慨:賽孟嘗座上倒還真多能人異士!
不過偏偏是這個看起來氣質極佳的公子讓他印象深刻,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就偏好纏著他玩,看他氣得想跳腳卻又強行按捺下怒火時簡直無比快慰,就算知道自己的舉動在真的惹火了這位妙手醫仙有可能招致不測,但還是忍不住想在老虎頭上撓虱子。
然而,這全不受人拘束的風行神乞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的時候,不管這事情是正經的還是荒唐的,他身邊的人也全都只有摸摸鼻子由他去。
「新近……有到洛陽賞花的興致,所以就一路遊玩過來了。」
何晚亭自斟自飲,本待不理他,可是李逸風已經見機在先,笑吟吟地執了桌上的茶壺給他繼杯,沉默了一晌,順口答道。
「可是我記得一般人到洛陽要賞的可是牡丹,你專程趕來賞花的話,應該提前兩個月在谷雨前來啊。」
李逸風眼中光芒一閃而過,以酒敬茶,豪氣地一乾而盡。
「賞晚荷也是一種樂趣,洛陽牡丹名動天下,早有詩、書、畫記載流傳於世,不必專程造訪了。」
李逸風那句話說來輕描淡寫,卻叫何晚亭心裡打了個突兒,知道他已經識破了自己剛剛為迴避他詢問自己來處時,為轉移話題而隨意編造的借口。
「你看起來不像中土人士,卻對這邊的禮數十分熟悉。」
打破燒鍋問到底一向是李逸風的座右銘,也正是因為他勤學好問,不恥下問,他今日取得的成就才會比同齡人都高了一點點。
真的,不多,只高了一點點而已,只不過叫別人望著他的地方都要仰起三十度角仰視(九十度太高,他還不想過早化為天上的那一顆星星)。
「總而言之,你就是想說我是個化外之民,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蠻夷之輩就是了?」
何晚亭第二次對這個人動怒。
因為他的不識趣。
其實他本來的真我本性就是覺得高興就大笑,覺得悲傷痛苦想哭就哭的人,連續遭了幾番變故之後,明白自己一喜一怒都牽連甚大,這才竭力壓抑自己的性子,成為符合他外在清艷形象的冷美人。
「不敢不敢,要是這樣說,那我們華夏民族也有一大半是蚩尤之後,我要是敢嘲笑你,那豈不是連自己都笑進去了?」
哎,蠻可惜的,本來是想死纏爛打,非把這人的根底查明才肯罷休。
可是看到他生氣,眼眶紅紅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心軟了,下意識地向不拂逆他的話題轉變。
李逸風暗下對自己的表現皺眉。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可是他一向欣賞的作戰方案,笑容是瓦解別人心防的最好辦法,所以他一向擅長笑,他笑得越開心的時候,往往是他越認真想從對方身上找出破綻的時候。
此次明明知道事關重大,可是卻仍臨時抽腳,只為了不讓這美男子危難。
殭屍幫突起江湖,短短數月即攻佔了中原的八幫十六派,可以說是所向披靡。
他們最厲害的不是武功,而是利用毒物及邪術對人自精神上的控制。
他親眼見在攻打本舵的人中有自己昔日的知交、昔日的好友,可是在受控之後彷彿完完全全成了呆子、行屍走肉。
任他怎麼呼喚,怎麼重述舊情,那個他曾經深信無論如何、就算出賣自己的性命也不會背叛他的同伴唯一響應的,只有越來越凌厲的拳腳。
那空洞的眼神、呆滯的神情,無異於被無形的線操縱的木偶。
迫不得已,他在洛陽分舵一戰中重創了自己舊日的兄弟,旨在遏制他的進攻。
可是沒想到,那斷了一臂的左護法仍像是不要命似地衝了上來,彷彿被斬斷的手也渾然不能令他覺得痛似的,直到,他的腦袋被他手上無往不利的神兵利刃「風」切下。
他也正是在為此神傷之際受了別人的暗算,身中五箭。
正因為傷痛而意志薄弱時(尤其知道自己中的是可令活人變殭屍的碎心箭!強者無畏如他,都在一瞬間產生了心情上的動搖),卻突然聽到那個已經恍若修羅地獄的修羅場中,忽遠忽近地傳來天籟般的梵唱,那歌聲清澈如煦陽下的溪流,動聽如出谷的黃鶯,祥和如佛經的禪唱。
那又美麗、又極具吸引力的歌聲在一瞬間主宰了他的意志,幾乎讓他想立刻放下手中的劍,遁著歌聲向那歌者頂禮膜拜。
幸好,他不是別人,而是意志力比別人強十倍,堅韌力比常人強百倍的李逸風。
發覺自己的腳步向前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就立刻見機清醒,不敢再戰,轉身一溜煙也似地逃了出來。
用他獨步武林的旋風步法,毫不敢遲疑地——逃,這步法他一向是在打鬥中制敵所用,那錯綜紛雜的腳步通常可以亂敵人的眼,但彼時全力施展,卻只不過為了逃命。
他僅是憑著比野獸還準確的本能,察覺出了那甜美歌聲下的陰謀,然後他就逃了。
也正是如此,他還能醇酒美人的享受生命。
不,其實在他逃走的那一刻,他也沒想過自己居然還可以醇酒美人地享受生命。
他也知道碎心箭的威力非同小可,逃並不是一定能保存性命,然而,碎心箭是怎麼讓一個好端端的人活生生地變成殭屍,這過程如何變化,卻從來沒有人知道過。
換而言之,他中了碎心箭,也中了碎心箭上的毒,毫無疑問的情況下,他就要變成大家都畏懼的那種行屍走肉基本已成定局。但這到底是怎麼變的,要怎麼樣才能解救?他逃回來,只是要盡最後的綿薄之力,把自己的血肉之軀當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實驗品,提供給自己信得過的朋友來解救、研究,也好給以後去攻打敵人的朋友留下寶貴的資料。
不過,上天實在太照顧他了。竟然能在何晚亭手下超生。
七天,已經七天過去了,渡過了中碎心箭後殭屍毒發作的期限,而他除了身上的傷痛尚未平復外,完全沒有一點快要異化的徵兆,依舊氣得死聖人、纏得死美人、妒得死閒人。
叫他怎麼不對這解毒之方大起覬覦之心?
當然,何晚亭露了這一手後,對解毒之方欲得之而後快的大不止他一人,可是何晚亭雖然驚現了這一手,人卻依舊是淡淡的,問也問不出再多的話來,美麗到凌厲的眼只是一掃,就叫人吶吶地開不了口、出不得聲。
他本身如荷,那種自然而疏離的態度叫別人急不得惱不得——難道別人救了人還得受你脅迫說出他救人的不傳之秘啊?在場的可都是自詡正義的武林中人,無人敢做牛不喝水強按頭,自毀形象之舉。
左右討不了好,商量來商量去,大家都公認受人救命大恩,多少能套個近乎的李逸風最適合當挖人牆角的高手。
更何況只要激起他興趣的東西,一向沒有他到不了手的。
這也就是之所以,李逸風一渡過危險期,別人就算是抬也要把他抬來打擾何晚亭清靜的原因了。
「你要罵我蠻夷,不需拐彎抹角。你想打聽我的來歷,大不了我走就是了,犯不著惹這麼多大俠、高人懷疑猜忌。」
何晚亭的臉又冷了幾分。
是的,他的相貌比俊俏更俊俏了一點,高挺的鼻子、深廣的雙目、黑髮中微帶紫澤的外在表徵,可以讓人一眼而明他非我族類——至少,也當是個漢人與異族的混血兒。
就是這自血液裡帶來的二分之一血統,小時候卻不知叫他吃盡了多少苦頭。
原因都是因為一個,他美,太美了。
不同種族血統的結合,向來能給下一代在外貌上帶來天賦的美麗,而他身上繼承的血統不管哪一族的,顯然都是十分優秀。
小孩子們對自己喜歡的對象有一種本能的欺負,所以他被欺負得尤其厲害。
直到,他自行研讀完毒經,在復修研了藥經之後。
直到,他從一本被人丟棄的武功口訣中悟出凌厲的招式之後。
他才跟過去的噩夢說再見。
「怎麼可能?」
呀,被識破了!當然,他兜來兜去的目的本在此,不料這美人的性子可烈,明明知道反抗就要受人懷疑猜忌的情況下,仍一針見血地挑明,不肯受人要挾,這種性子他喜歡。
就好像他偏愛入口微醇,一口吞下肚卻立刻火燎火燒地燒得人渾身爽利的烈酒——叫人一口吞下,卻捨不得(也不能)吐出來,只能強忍著被灼燒的痛處,在腹中再三回味。
李逸風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極了無辜又純良的純情少年。
被他一句一駁地講話堵死也不生氣,悠悠地道:「無論如何,你救了我。我又沒有錢足以謝恩,只好以身相許,所以我就是你的人了。人家生要做你何家的人,死要做你何家的鬼。你要離開的話,我當然也就不能呆在這裡,可是人家的傷還沒有好,怕經不起風霜雨打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當真要我做你何家的鬼麼?」
這一番深情告白說得蕩氣迴腸,頓時聽取嘔吐聲一片——前來冒雨竊聽的人把這傷風感冒的話聽入了耳,似乎都無法再抵禦大雨澆在身上的寒意,搓著起滿雞皮疙瘩的手臂離開。
「哼!」
對他這突然陣前倒戈,反幫自己的舉動,何晚亭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有點懊惱自己一時心軟救下這人來,給自己惹下無窮無盡的麻煩。
先不說一干矢志得到碎心箭戒毒方法的武林俠士們,眼前這個大麻煩就比所有的麻煩加起來都大了二十倍——從療傷中就可能知道這人的意志力是多麼的堅強,一旦他決定做的事,必定是堅持到底,不死不休!
嘖,這人真是個異數。
本無可解救的毒,在他身上解了。
本無法再繼的緣,在他死纏下未斷。
害他走也不是,留又難堪。
本來想說,像以往遊走於各省間一樣,掛著幾個會幾招醫術的武林後輩名頭,悄悄地停駐當地打聽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就好,可這次真是惹火上身。
照他救治成功的經驗看來,碎心箭能解之秘,在乎意志。
當人在痛楚、悲傷、憤怒、或是喜悅之時,主控人精神的意志力就有一大半分流到控制感情上去,從而導致對自身精神系統的統馭力變弱。
如果在此時,等候意志下命令的身軀切入了另一個恰巧比本人更懂得掌控一切狀況的精神領袖,那麼這個身體就會不由自主地聽從於新的、更強的領導,而非原主人。
簡單一點地說,毒未發之前,「意志」是即將淪為殭屍的義士,與那魔音驅魂的驅魂使必爭的關鍵。
意志若是薄弱了一點點,很容易就被人趁虛而入(之所以碎心箭一入體,必產生噬骨蝕心的痛楚),更有甚者,聽聞己身已經中了天下聞名的「碎心箭」後,由於心理上產生極度的恐懼,反而會自己不自覺地表現出聽說來的中了「碎心箭」後應產生的反應。
在半真半假、神乎其神的傳揚下,那一名器也著實令人聞風喪膽。
中箭者,無不是自裁以免將來成為喪魂落魄的殭屍,就是在無盡的恐懼中將自己變身為帶了腐臭屍毒的殭屍。
鮮有例外。
然而,今天這例外卻被他所打破——不,應該是說由他們兩人打破。
他只是盡一點醫者本分,提供那人最低限度的醫療及解毒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在他體內誰也看不見、說不清的強大意志。
他熬過去了,成了第一個成功地擺脫碎心箭陰影的正道人士,同時也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小何何,你可不能拋棄我。拋棄了我,你還能到哪去找這麼一個溫柔體貼、不棄不離、善良可欺、任打任罵不還手的好朋友、好兄弟。」
似乎嫌噁心走了那一堆聽壁角的武林人士還不夠,李逸風也不知是酒蓋了臉,還是危機一過又口賤討人嫌,而且說得這麼順口、這麼溜,好像今晚他來的用意就是要跟他交個朋友,而不是討解除碎心箭之毒的秘密似的。
中原人,到底可信幾分?
「中原人沒一個可靠的。如果像你無故示好,若不是有所求,就是要圖謀更大的利益!」
突地,無數次在夜裡聽到過那句冰冷冷的話,如同毒蛇般響在耳邊。
是,在此之前,自己已經得到過無數次教訓。
人,是要生來互相利用的。
既然這個丐幫高徒有意要與自己結交,將自己置在他的羽翼保護之下,那就靜觀他的圖謀,又有何不可?
「那麼,我是該尊你一聲李兄,還是李兄弟?」
何晚亭的回應也不無調侃。
呼吸間怒意稍平。
今夜,他知道他們布下了一個局。
他本來想故意被人激怒,找理由振袖而出的,卻無法如願。
既然是這樣,不如留下來,靜觀其變。
只有深入虎穴,才能知道虎子所在。留下來有留下來的刺激,自然也有留下來的危險,他倒想看看這個「朋友」能幫他渡過幾重危機。
「當然我是哥哥,反正不管你幾時生的,我總比你生早那麼一刻!敢問賢弟八字生辰啊?」
「……」
還是頭一回聽人這麼述年齡的。居然還有臉直接追問他的生辰八字。這樣擺明了結局的說法還有什麼意義啊?
反正不管他說是什麼時候,不管是狡猾參孫還是不老神仙,他都要搶定老大的位置就是了。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人實在很無賴?」
如果他身為眾人所期望的武林明星而本身沒有這個自覺、或是已經被太多的諂媚之詞所毒害,他有義務給他指明一條光明的改進之路。
「無賴是叫花子的本色啊!不無賴怎麼討得到飯?其實討飯就跟追女人是差不多的,就是要臉皮夠厚,敢纏敢賴,不都說烈女怕纏郎嘛!有些時候就要死氣白賴地纏上去,這樣才是我幫無敵於天下的精義所在。」
「承教、承教!佩服、佩服!」
原來是家學淵源,實在是令人想不敬佩都難啊。
何晚亭在那超級無敵的厚臉皮前敗下陣來。
「好說!本花子大爺說話一向真理與哲理並重,道理與學理齊輝。既然我說的話大都很有道理,每一句都應該叫人闡精釋義,不知道叫你折服的是哪一句?」
有人卻還猶自大言不慚,只把譏諷當讚歌。
何晚亭聞言,幾乎沒把滿口的茶都噴了出去,注視著那故意擠眉弄眼扮老學究樣的人,終於忍不住縱聲長笑。
真性、真情毫無防備地流露。
還他真我本色。
「你終於笑了。我一直擔心你不肯把我當朋友。」
李逸風注視著他少見的笑臉,瞇起眼睛欣賞了一晌,自己也說不清心頭突起的那陣悵惘到底代表著什麼。
朋友,這是他們今後的定義。
唉,為何等待了二十多年,撞入他心頭那人,不是女子,不是女子啊!
「你也要小心,我今天當你是我朋友,也許明天就不是了。」
何晚亭笑夠了,只覺得自己從來未在別人面前這麼放鬆隨意過,不由得為自己的放蕩形骸有一些後悔與懊惱。
「呵呵。沒關係,我會讓我們的朋友長長久久地做下去的,直到天荒地老。」
不自覺地,似乎只在男女情定時的誓詞流暢地說出了口,李逸風才訝然知悟,掩飾似地一聲咳嗽,轉而看向湖心亭亭一碧的荷,轉口道:「知道你第一次給我的感覺是什麼嗎?你就像那湖心的荷,孤立在水中央,不讓別人親近你,別人也不敢親近你。雖然說,荷花讓人感覺高雅清麗,但如果是真的只為一句『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人人遠著它,怕污了它的風骨,卻不知,荷也是會寂寞的。不然,為什麼它的根要叫『蓮藕』,結的果實,要叫『蓮子』呢?」
低低的述說,只是負手一徑望著雨中晚荷的人,到底是在說人,還是在語荷?
湖心,有風驟起。
風兒輕巧地掠過了荷花的笑靨,撥弄它抖落了一身的風情。風過處,荷婆娑而舞,清到極處即生媚意,花開寂時渴慕知音。
這一夜,小池聽雨,風逸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