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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天下 第5章 作者:季可薔
    「是王后親自交給你的密函?」

    幽靜的寢殿內,靖平王讓一干服侍的宮女護衛遠遠地站著,床前放下簾幔,與年老的御醫低聲對談。

    老御醫趁著診斷之便,適才偷偷遞給靖平王一封密函,信箋用蠟密密封印。

    「嗯,密函確是娘娘親自交給微臣。」

    「她說了什麼?」

    「倒沒說什麼,只交代我務必要將這封信確實交到陛下手上。」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老御醫走後,靖平王躲在簾幔內,悄悄拆信細閱。正如他所料,王后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指控壽宴當夜太子密謀政變,並且藉由太子妃親手料理的餃子宴對他下藥,事後為了湮滅人證,又安排一場大火,除去採荷。

    王后於信上指證歷歷,彷彿真有其事,靖平王看著,薄唇一勾,微微冷笑。

    他不是笨蛋,對壽宴當天發生的一切,他心裡也自有斟酌,對那個表面事親至孝的太子當然也有所懷疑。

    只不過他不相信太子,並不表示他便會被王后所惑,他很清楚她想藉由扶持真雅,為自己的私生子無名打下一片江山。

    若是他輕易廢了開陽,豈不如她所願了?

    何況現下太子的聲勢如日中天,能是他說廢就廢的嗎?弄不好反倒搭上自己一條老命。

    這兩隻狐狸,對他的王位虎視眈眈,他若是偏向任何一方,那才是傻了。

    得想想辦法改變這形勢才行。

    問題是,該如何改變呢?

    靖平王皺眉沉思。若是開陽與真雅,都不足以信任,也不能夠托付王位,那麼,只有德芬了。

    他的三名子女,如今只剩德芬稍稍令他安心,這些年來她以天女身份主導國家祭祀,其星象預言也頗令朝中大臣與民間百姓信服。

    況且,之前她還曾在一場祭典上親自接下種詔──

    若達天命,國運難繼。

    德行芬芳,流傳百世。

    至今他仍深深記得神詔內容,雖說那於天燈上浮現字樣的神詔,其真實性令他頗有疑慮,但當時圍觀的王城百姓們都看到了,也都深信天女將是未來承繼希林王位的最佳人選。

    若是他能妥當做些安排,再度挑起輿論……

    一念及此,靖平王瞇起老眼,微一用勁,將手中的紙揉成一團。

    ◎◎◎

    連續數日,王都之內均現異象。

    先是不知何人,於大街小巷張貼佈告,將數年前天女德芬於一場祭典上接下的神詔內容清清楚楚地寫下。

    而且,是以鮮血一筆一劃寫就的,血淋淋的字跡教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接著一連串事情發生,農舍的雞鴨家禽遭到斬首,豬牛等家畜亦不知染上何病,一夕暴斃,夜晚,在王宮方向處的天際出現一群來歷不明的光鳥,羽翼燃著猶如鬼火的青焰。

    百姓們都嚇呆了,流言蜚語不斷,有人說,這是靖平王違背了上天的旨意,立開陽為太子,才惹來種之震怒。

    「天女才是上天屬意的王啊!」

    「沒錯,德芬公主才是我們希林的下一任國主!」

    「忤逆天意,上天會降下懲罰啊,這就是神在警告我們。」

    市井之內沸沸揚揚,百姓騷動。

    謠言很快傳回宮內,各方人馬都有所聽聞,也都開會密商。

    德芬也聽聞了,她的情人黑玄很早便在全國各處布下眼線,收集各項情報消息,王城內的動靜自然逃不過他的耳目。

    「這是怎麼回事?」

    這天,黑玄調查過後,回到天女殿,德芬吩咐膳房備了一桌酒菜,為他接風洗塵。

    他坐下,先暢快地嘗了幾口平素愛的菜色,又連乾了三杯酒,眼見德芬笑望著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劍眉一挑。

    「怎麼你好像一點也不急,難道你不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只不過你才剛奔波回來,一定累了也餓了,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再說。」說著,她慇勤地挾菜給他。「這你最愛吃的,可是我請廚娘教我、親自慢火熬燉的唷,你嘗嘗,好不好吃?」

    堂堂公主為他洗手作羹湯,如此情致溫柔,令黑玄很是感動,禁不住湊過身去,攬著她纖腰使在她軟嫩的唇上印下一個香吻。

    「喂!」她又笑又羞。「你吃得滿嘴油膩膩的,還這樣輕薄人家!」

    「誰教你這麼善解人意呢?」對她的指責,黑玄絲毫不以為恥,厚顏地笑道。」害我現在都不想吃桌上這些菜了。」

    她訝然揚眉。」你肚子不餓嗎?」

    「餓是餓的。」

    「那怎麼不吃?」

    黑玄深深地望她,黑眸閃著光,笑意噙著股莫名的邪肆。「吃是想吃的,不過……」俊唇忽地貼上她耳畔。」更想吃你。」

    「什麼?」她一驚,急忙推開他,羞澀地暈紅了整張臉。

    他大笑,伸出雙手揉了揉她嫣紅嬌美的臉蛋。「你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你這人!」她嬌嗔地啐他。「真是壞透了!」

    「呵呵。」他繼續笑,情人打打鬧鬧,又玩了會兒,這才將話題導回正軌。

    「你查出近日王城內發生的這些事,是誰在幕後主使了嗎?」德芬輕聲問。

    「是誰做的,我還不能十分確定。」黑玄頓了頓,神色變得嚴肅。「不過倒是有不少人暗中懷疑是你做的。」

    德芬聞言,愣了愣,跟著無奈歎息。」我早料到了,畢竟傳言是上天因為父王沒立我為繼承人而降怒,別人當然會懷疑這些事是我做的了,就連真雅王姊,怕也是在心中對我有所忌憚,只是嘴上不說。」

    「雖然不是你做的,但你確實因此得利,也難免旁人會懷疑。」黑玄凜然低語。「這一切很顯然都是為了製造輿論,迫使陛下考慮撤換繼承人一事。」

    「不可能會是開陽做的,也不會是我王姊與希蕊王后所為,我實在想不透,到底有誰會這麼做呢?」德芬很疑惑。

    「還有一個人,不是嗎?」黑玄提示。

    德芬一怔,半晌,猶豫地揚嗓。「你是說……我父王?」

    黑玄頷首。

    「可是,他為什麼要……」

    「站在他的立場,想必對太子與王后雙方都頗為猜忌,兩方都不能信任,那能夠信任的人,也只剩下你了不是嗎?也只有挺你為王,他才可能保住一條老命。」

    德芬沉默,半晌,忍不住歎息。對於黑玄的分析,她其實也曾想過,只是一直不願對自己承認。

    「我本來想,我的勢力一直是我們三兄妹當中最薄弱的一個,若是形勢真的不在我這邊,也就算了,不如跟你一起隱居鄉野,過逍遙快樂的日子,沒想到……」

    「陛下此舉,又將你拉回政爭的漩渦了。」黑玄意味深長地接口,伸手握住德芬的柔荑,她的手微涼。「你怕嗎?」

    她搖頭,明眸凝睇他,見他神情滿是關懷,嫣然微笑。「只要你與我同行,我不怕。」

    語落,她偎靠他懷裡,他順勢攬抱她,兩人親密相擁,情意纏綿,盡在不言中。

    ◎◎◎

    正當氣氛旖旎時,一陣急促的跫音倏地傳來,大殺風景,兩人不情願地分開,進來的人是春天,德芬的貼身侍女。

    「公主,陛下那邊派人傳來詔書,請您過去接旨。」

    王上傳詔?

    德芬與黑玄訝異,互看一眼。

    「知道是什麼事嗎?」

    「是,聽說陛下意欲召開圓桌會議──」

    「陛下果真決意召開圓桌會議?」

    聽聞心腹密探的報告,素來冷靜自持的希蕊王后也不禁將驚喜形於顏色。

    「是,日子就訂在明日一早。」

    這麼快?希蕊揚眉。看來靖平王是想速戰速決了,也好,她等夠久了,自從開陽當上太子後,日漸囂張,她早就很郁惱了。

    既然陛下宣佈召開圓桌會議,必是為了討論繼承人廢立事宜,也是她拉下開陽的時候了,不過──

    「真雅公主那邊呢?有何動靜?」

    「啟稟娘娘,公主那邊並未傳來特別的消息。」

    按兵不動嗎?希蕊尋思。這可不行,為了對抗開陽的勢力,她與真雅須得結盟才行,合她兩人之力,方能於圓桌會議上掌握多數議事公的席次。

    心念既定,她沾墨揮毫,迅速寫就一封信,交給心腹密探。

    「立刻將這封密函交給真雅公主,就說我有要事與她相商,務必將她請來與我見上一面。」

    「是,小的知道了,娘娘請放心,小的必會不辱使命!」

    ◎◎◎

    這天,擁有資格參與圓桌會議的十二名議事公陸續接到聖旨,宣示將於明日一早召開會議,至於議事內容,靖平王並未著墨,但眾人都猜得出來,應當是討論近日王城異象,以及是否有必要重新考慮儲君人選一事。

    夏寶德也接到詔書了,他身為十二席議事公之一,又是當今相國,影響力自是不容小覷。

    是夜,他的妻子端來一臉盆熱水,服侍他洗臉,一面問道:」老爺,明天的圓桌會議,陛下該不會是想改立儲君?」

    「嗯,有這個可能。」

    「那你打算支持誰?」

    「這個嘛……」夏寶德猶豫,這些年來他在朝廷步步高陞,靠的原是希蕊王后的力挺,兩人是甥舅關係,素來交好,只是後來開陽娶了他孫女采荷,又與王后決裂,他也不得不選邊站,靠向太子這邊。

    只是采荷意外於一場大火中喪生,又有謠言說是開陽為了湮滅人證所為,至此,他對這個孫女婿未免起了疑心,有所怨懟。

    「你應該不會再站在太子那邊了吧?」夏夫人試探地問。

    夏寶德搖搖頭。」雖然采荷死後,太子表現得很悲痛,不過──」他頓住,拈鬚冷笑。

    夏夫人道:「日前你染上風寒,王后娘娘不但親自慰問你這個舅舅,又遣人送來不少珍貴補品,拉攏你的用心很明顯啊!」

    「確實如此。」夏寶德同意夫人的推論。

    「那你會跟王后娘娘站在同一邊嗎?」

    「這事我自會有所決斷,你無須擔心,總之我一定會以我們夏家家門的將來為重,為後代子孫確保一條榮華富貴的道路。」

    夏寶德安撫夫人後,便更衣就寢,一夜輾轉深思,隔日一早,他整冠束帶,穿戴完畢後,迎著晨曦出門。

    家僕為他打開大門,一頂軟轎已備好候著他,他走上前,乍然認出其中一名抬轎的轎夫,大吃一驚──

    「怎麼會是你?!」

    ◎◎◎

    「為什麼?」

    靖平王坐在議事廳內專為他準備的旁聽席,瞠圓眼,一臉狐疑。

    「為什麼……一個人都沒來?」

    議事廳正中央,擺了一張圓桌,十二張椅子,卻是空蕩蕩的,不見人影,十二名議事公竟全數缺席!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身邊的傳令官。「難道你沒把朕宣佈召開會譏的詔書送交各位議事公大臣嗎?」

    「啟稟陛下,微臣確實送出去了,所有接到詔書的議事公也都蓋印確認。」

    「既然如此,怎麼會一個人都沒出現?莫非是朕記錯時間了?」

    「父王並未記錯時間。」一道清銳的嗓音乍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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