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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辭 第三章 禍水 作者:素問
    相望無語。

    龍綣兒身子一顫,手中好不容易找到的算盤珠子又全部散落在地上,「辟里啪啦」清脆入耳。呆了呆,僅僅一瞬,龍綣兒彷彿受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啊」的一聲掉頭就跑,弄得花凋滿頭霧水。

    大街上車馬來往喧囂,萬一她出點意外誰擔待得起?

    花凋迅速地揀起一顆算盤珠子凌空甩出,點穴阻止了她莫名其妙的行為。滿意地拍手,他雙臂環胸來到近前,仔仔細細地端詳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冷冷地道:「跑什麼,花某人是鬼是怪?」

    龍綣兒嬌喘連連,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不禁又怒火中燒,「放肆!你吃了熊心嚥了豹子膽,敢點本宮的穴?」

    花凋搓搓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記得大街不是皇宮,公主也不是公主而是公子,微臣也不再是微臣而是一介布衣。」

    他只是想提醒她,莫要在大庭廣眾下太過張揚,誰知龍綣兒卻以為他指的是花夫人說的「辭官」之事,臉色頓時慘白,「你不是『死』了嗎?死的人光天化日出現在本宮眼前,本宮當然害怕!」

    好啊,敢情她當他已經死了?

    花凋自我解嘲地一勾唇,「是啊,自從見到你,我就開始倒霉運,走路摔跤不說,回頭撞門,喝水逢嗆,吃飯被噎,這種日子想不死也難啊!」

    她有讓他變得那麼悲慘嗎?

    照道理說,該是身為公主的她在處處庇護不識好歹的他才對嘛!此刻花凋的話讓她如墜迷夢,索性低頭思索問題。

    花凋望著眼前的發漩,強忍仰天長嘯的衝動,咬牙道:「現在想有用嗎?難道你害了我一個不夠,還想要殘害別人?」

    龍綣兒見他仍有精力惹她生氣,料想之前一動不動又是他諸多把戲中的一個,心中湧出被愚弄的憤慨,「你——混——帳!想要跟我較量誰的血流不完是吧?」言未訖,用力一咬柔嫩的粉唇,殷紅的血頓時浸染了滿口,「嗯……我豈會輸給你……」

    花凋被龍綣兒的瘋狂驚醒,趕忙一掐她的下頜,以免咬深。即使如此,他的手上也佔滿了濕熱的血,刺眼的色澤令人昏暈。

    「犯傻啊你!」

    龍綣兒絲毫不以為意,反倒是灼熱的血沸騰了心房,「我流我的血干卿甚事?你走你的,咱們生生死死兩無瓜葛!」

    花凋聽了半天,總算弄明白她的怒從何來,臉頰勾勒出一彎怪笑,「誰說兩無瓜葛?公主一旦有閃失,臣子不能護周,罪責難逃!打從剛才見面,公主就在驅趕我!我何曾說過半個字?誰聽到了?嗯?」

    「她說的!」龍綣兒不屑地哼。

    「她是誰?」花凋氣定神閒地抓起龍綣兒高束的金冠穗子,在她的唇上緩緩摩挲,似乎想偷偷的,輕輕的,以穗子的鮮紅來浸染僵冷的紫嫣。

    「你裝什麼迷糊?」她討厭嘴上癢癢的觸感,很容易扯到傷口,「你娘親的鐵口直斷也有假?大孝子!」

    嗯,官場的圈裡圈外,還有一樣廣為人知的就是他花大爺的孝——逆來順受的孝!

    「我娘喔。」花凋故意拖長聲調,眼珠子轉了轉,「既是娘有命——」

    「如何?」她瞪大杏眸,一時忘了呼吸。

    他側過臉貼近她,低歎道:「公主想微臣如何?」

    「你——你——」熱乎乎的男人氣息繚繞在鼻尖,龍綣兒心跳加速,「你這個目無的尊卑的混蛋,也會聽從我的意思嗎?」多年來,他哪次不是把她氣得暴跳如雷?

    「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花凋突如其來冒一句。

    他是認真的嗎?又或者,僅僅是另一個騙局?

    她眨眨小扇子似的睫毛,猶豫之後,堅定地道:「我不要你死,只要你繼續做我的奴才而已。」

    花凋笑了笑,看來對此早有準備,淡淡地道:「皇宮裡的奴才多如牛毛,不差我一個,最重要——我不是任何人能差遣的奴才。」

    他的話擺明了拒絕嘛!

    龍綣兒焦躁之極,口無遮攔嚷:「你自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現在卻出爾反爾?什麼『不是任何人的奴才』,這天下都歸我父皇,任何人都是龍氏子孫的奴才!有骨氣不為五斗米折腰,當初幹嗎投身公門吃皇糧?」

    花凋邪邪地一挑眉,冷然道:「我入公門,隨心興;我出公門,亦如是。世俗推崇所謂的『綱常』冠冕堂皇,你當真信啊,我隨時都能扔出一筐!」看天色,奇怪那小宮女怎麼還沒叫人趕來幫忙——

    他自是不知自己趕來此地有多快!

    龍綣兒兩頰氣得鼓鼓,「隨便!要滾就滾!你給我解開穴道!」

    花凋試著舒展筋骨,免得先前的傷影響真氣運行,留下後遺症就吃虧了。誰料,此刻竟一根指頭都抬得費力,「讓我解穴,你想做什麼?」

    打死你!

    龍綣兒沒好氣地道:「看心情!」虧她為他受傷的事耿耿於懷,他簡直沒心沒肺!

    「不行。」花凋隨意扯謊,「你想走,哪有那麼便宜?」

    「幹嗎?想要綁我去勒索父皇不成?」她一瞪眼。

    「豈敢?」花凋咧開嘴,慢條斯理道,「你不覺得尚欠我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她哪有欠他!胡說八道!

    他以下巴點點地上的算盤珠子,「你將我的鐵珠撒了一地,亂七八糟,不該撿嗎?」

    「破銅爛鐵!」一說這個龍綣兒更惱火,本來揀得差不多,誰讓他突然冒出來嚇人?何況,算盤珠子是被那打扮古怪的傢伙震斷,與她有何牽扯?他自己學藝不精,險些賠了公主又折兵器,怪誰?

    「哦。」花凋的嗓音轉幽,「破爛東西,也值得龍綣兒和一群孩子鬥氣?」

    「胡說!算盤本是我賜你的,當然不許讓別人拿走!」她的底氣明顯不足。天,方纔她被幾個壞小孩砸了一身沙,他也在場?

    死鴨子嘴硬。好,看誰比較厲害。

    「你不幫我揀,我又沒力氣拾,那咱們就耗著吧!」花凋索性繞到當初雪韌依著的那根亭柱休息——他不是開玩笑,也沒心情開玩笑,原先受的拳勁傷了肺腑,方才又從醉仙樓跑到皇宮,接著從皇宮轉到六扇門,最後才回此處。好嘛,這一大圈換作是旁人早趴下了,哪兒有功夫和一個精力充沛的女娃兒鬥嘴?幸好他有先見之明,讓煙雨找人求助。如今惟一能做的是守著她等六扇門趕快來個幫手護送她回宮,以免節外生枝。

    「你!你不要臉!王八蛋!」龍綣兒動不了地方,眼睜睜地瞅著他舒舒服服地納涼,反之她站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恨得牙根癢癢。

    花凋倦然一笑,並不搭腔。

    「呦,快來悄悄看,這是誰家的漂亮的公子哥兒啊?怎麼一個人站著?天晚風大,要不要到姐姐家坐坐呀?」一陣濃郁刺鼻的香味撲面而來,幾個花枝招展的妖嬈女子「咯咯」嬌笑著圍過來,從言行舉止的放浪形骸看,一定是出身風塵。

    事實上,離此不遠的「溫柔鄉」的確是京師鼎鼎大名的青樓。

    據說她們的姑娘個個嫵媚,又兼識文斷字,故此結識了不少江湖人士以及外出尋花問柳的王公貴族,在京師也算是冠蓋雲集的場所——

    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

    晴川公主自幼長於深宮,有專司的宮女、嬤嬤在左右看護督導,儘管生性蠻橫,但環境尊崇,耳濡目染多年,高貴的氣質渾然天成;容貌稱不上傾國傾城,卻也清艷動人,尤其今日一身男裝,活脫脫一個玉樹臨風的佳公子。

    這幫青樓女子怎會放過她?

    面對「無禮調戲」,龍綣兒躲閃不能,忍無可忍地吼:「滾!全都給我滾開!誰再碰我一下,我剁了她的手!」

    「哎呦,小公子別動怒啊。」以為「他」在害羞,女子們熱絡地上來要為龍綣兒揉撫起伏不定的胸膛。

    花凋眼皮微撩,似笑非笑,「嘖嘖,最難消受美人恩哦!那麼多主動送上門來的美人都不動心,真是柳下惠再生,定力非凡。花某——佩——服——」說話的同時,不著痕跡一甩袍袖,掌風將幾個動手動腳的女子推出數丈。

    「天殺的,你還說風涼話!」龍綣兒羞憤交加,急怒攻心,眼一翻竟氣得昏厥過去,整個人直挺挺朝後仰去!

    花凋身手敏捷若列子御風、風馳電掣的功夫,便到近前托住她的後腰,輕摟入懷,回眸冷冷一掃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們,「她的話,你們沒聽到嗎?要不要我先剁下誰的手,試試看?」

    幾個嬌滴滴的女子被無緣無故地彈開數丈已受到不小驚嚇,現在又見相擁相依的「兩個男子」和諧如斯、旖旎如斯,特別是這凶巴巴的眼熟男人,眼底深處流露出的淺淺溫柔與千層殺氣分明……不對勁,真的太不對勁了。

    莫非,斷袖之癖?

    花凋用腳指頭也猜得到她們想歪了,而且歪得離譜!但他無心辯駁,也確實是精疲力盡了,無法再驅趕前來騷擾的任何一個人。上天保佑,北辰之助千萬別冒出頭搗亂,挑個別的時候吧,他保證奉陪到底!

    「噁心……」

    「傷風敗俗……」

    「……」

    不敢明目張膽地抗議,她們竊竊私語,那古怪的眼神如視過街老鼠,隨著人的離去,議論聲越來越小。

    他堂堂的花大捕頭,淪落到被倚門賣笑的女人視為「噁心」、「傷風敗俗」之流?

    嗚嗚……天地良心,他是再正常不過的堂堂男子漢,老娘要是聽了一定痛哭失聲。他低頭凝視懷裡雙目緊閉的罪魁禍首,憤憤地道:「禍水!我的清白算是葬送在你手中了!」

    「嗯……」低嚀溢出唇瓣,彷彿對他的指責頗有微詞,她下意識地蹙彎兩眉。

    「忒大的脾氣!」花凋皺著鼻子哼了哼,「被人賣了都不曉得!」好端端的人,能被他幾句話給生生氣死過去,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實則琉璃易碎的人啊……

    「花大人!」

    胡思亂想之際,煙雨和一個身材魁梧的虯髯男人風風火火趕來。

    「你怎麼才——」話到一半,花凋噎住,脖子僵硬地轉向一臉茫然的煙雨,「風……風燭?」

    叫誰來不好,偏偏叫這個嗜酒如狂的野人?

    「有意見?」風燭把玩著隨身的滌凡劍,老大不爽地盯著他,剛毅的臉孔被鬍鬚隱藏了大半,只剩一雙銳利有神的眸子閃爍光芒。

    「不,沒有。」很好,他徹底投降。今日出門未照明鑒,不知印堂泛黑,厄運當頭。既然諸事不利,還是少開口為妙,以免禍從口出。

    「花大人,婢子做錯什麼?」煙雨惴惴不安地插口,察覺到苗頭不對,好像有種火上澆油的感覺耶。

    「做錯什麼?」花凋重複她的話,毫不客氣地提高了語調,「煙雨,你跟在公主身邊多少年?公主任性,你也不曉得輕重?兩人偷偷出宮,一人一身公子裝倒是瀟灑倜儻,嗯?至於後面的爛攤子,誰撞到誰倒霉,是吧?」

    煙雨冷汗涔涔,擔憂地吞了口口水,「大人,公主的性格您最清楚,她做的決定誰也攔不了。公主……受傷了?」

    「沒,她是昏迷。」花凋盛怒仍旺,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也不再多做計較。確實,晴川公主的決定並非一個小宮女能改變。

    煙雨覺得公主偎在一個男人懷中實在不恰當,即便此事隱秘,也難保百密一疏,傳出去損害公主名節。於是,她匆忙去攙扶主子起身,誰知拉一下沒動半寸,仔細觀瞧才發現,晴川公主的兩隻小手還緊抓著花凋的衣襟不放——

    「小野花……」公主含糊不清地呢噥,在場的三人都聽得清!

    風燭詭異地一勾唇,無言的笑意自眉眼間蔓延開。

    「大人。」煙雨面帶尷尬,躊躇著說出了實情,「公主是記著您說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裝會省去外出的許多麻煩,執意換裝,還問我好不好看,扮得像不像男人。她……沒惡意,也沒想過給大人添亂。」公主雖有些許蠻橫冷情,但也不至於做事沒有厘頭,大人心裡最該明白公主出宮的原因。

    花凋並不答話,沉默著分開她纖細修長的手指。

    但她昏迷中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覷,強硬掰的結果竟造成了指腹的淤血,正如那時北辰之助掐住她脖子造成的青紫。她……徘徊在生死間的時候,也是叫著那個曾幾度讓他暴跳如雷的諢名!

    她的腦袋究竟裝些什麼?都說了幾百次,不准給他起不三不四的綽號,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偏偏那些他隨口扯來的事,她倒記得清楚!

    「送她回宮。」他抬眼,對風燭說。

    風燭挑挑眉,一臉瞧好戲地道:「小雌虎叫的是誰,誰去送。」開玩笑,這個小蠻女的厲害誰不知曉?若是被抓傷,即使死不了大概也活不成。

    花凋有氣無力地瞟他一眼,「我能送她,還要你這尊瘟神做什麼?」

    「你……」風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蒼白如紙的臉,的確不像開玩笑,「不會連動都動不了吧。」

    花凋不答反問:「你說呢?」不然,他幹嗎抱著一個男人打扮的她原地杵著、晾著,也不怕經過的人拋來流言蜚語?

    「我們走後,你呢?」看著煙雨拉過龍綣兒,他轉身問花凋。

    「死不了。」花凋身上少了壓力,一輕之下索性盤膝而坐,「我就坐著,等元氣恢復些再動彈不遲。」

    風燭聽先回六扇門的雪韌說,他們路上殺出了個奇怪的東瀛人,花凋未避免傷到公主逕自收功,結果受創,但他不料平日一肚子壞水的小子會把自己折騰到這麼糟的地步。

    「嗯,也好。」若有所思地應著,他淡淡道,「我盡快回來。」

    花凋牽了牽嘴角,「謝啦。」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噤菕C」風燭懶懶地白他一眼,對煙雨說,「走。」

    「是。」煙雨攙著龍綣兒走了兩步,驀然扭頭,「花大人,公主醒了若問起今日之事,婢子要如何說?」

    他和她都清楚,晴川公主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發的人。她若有心追究東瀛人的話,屆時恐怕少不了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那樣,無論是跟她偷偷離宮的小侍女,又或是當事人的花凋、雪韌、花夫人及送他們歸來的風燭都難逃干係。

    花凋沉吟片刻,瞅著龍綣兒的脖子,緩緩道:「你聽著,回去後不准對任何人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我說的是任何人——你可懂?」

    「我懂。」煙雨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就算對娘娘和寧王,婢子也不多說半個字。」

    「聰明的女孩。」花凋滿意地虛弱讚道,「去吧,等公主醒來,你就說想讓微臣活著去見她,就必須做到『不動聲色』,我早晚會對此有個交代。」

    「是。」

    見他們馬上要離開,他又加了一句:「別忘了,那道淤痕。」

    此話一出,風燭揚了揚眉毛,別有深意。嘖嘖,一向尖酸刻薄的花凋也有如此溫柔細緻的一面。

    煙雨乖巧地答應:「婢子明白,不會讓公主受傷之事被發現。」

    花凋對風燭一哼,咕噥道:「大驚小怪。」

    「喔?」僅僅如此而已?風燭大笑,帶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朝皇宮的方向走。

    望著漸漸變小的人影,花凋這才收回幽邃的視線,目光落在零散一地的算盤珠子上,耳邊隱約迴響著那熟悉的軟軟呼喚:「小野花——小野花——」

    閉眼的剎那,思緒千回百轉,時光依稀流轉至多年以前。

    「龍綣兒。」

    ☆☆☆

    溫文的雪韌來京師就任是兩年前的事。初次見面,花凋也不管人家願意與否,習慣地去套近乎,誰料撞了南牆——雪韌嗜潔,及其厭惡他人觸碰,哪怕被沾一指,都會憤怒萬分。花凋不知死活地摟上他纖瘦的肩不說,還戲謔著一挑他的下巴嘖嘖讚美。

    雪韌抽刀便砍,花凋躲閃不及,被斬斷了大半截髮絲。即使如此雪韌餘怒未消,花凋見事不妙,拔腿就跑,兩人圍著京師繞了十幾圈,進出百姓、朝臣莫不哄笑。

    花凋披頭散髮,光顧著躲閃身後的雪韌,慌不擇路,看都沒功夫看清楚眼前是何地,三兩下跳進去。

    呃——

    情況有點不大對。

    似乎,這個陣勢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有。飛簷尖頂,鍍金琉璃,層層疊疊的黃瓦紅磚,視野廣闊,氣勢雄渾。

    莫非……他私闖進宮?不大像嘛!

    皇宮富貴天下,他多次進出,面聖所到之地,處處金碧輝煌,歌舞絲竹,熱鬧繁華,人頭攢動。而此地大相逕庭,空有慼慼清冷的庭苑樓閣,但仔細一看,雜草叢生,蛛網交織,灰塵瀰散四周的每個角落,陰風吹過,破門爛欞咯咯作響,一副敗落蕭條的景象。

    好……淒涼。

    不管怎樣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那看似溫和實則有嚴重暴力傾向的雪韌再對他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舉動。左右無人,他隨意拉開一扇破窗,身快如猿般躍入,無聲落地。舉目所及,屋內漆黑茫茫,惟一刺眼的也僅是樑上飄曳的白緞和幔帳,氛圍頓時變得陰森。仗著藝高人膽大,他躡手躡腳地往裡走。照道理說,這間房子不該有人住,但以敏銳的洞察力看,似乎有人存在。且並非以前,而是現在,不過,人在哪兒很難說——微弱的呼吸似有似無,斷斷續續,幾乎不可分辨。他跑得滿頭大汗,自己都是氣息紊亂,那怦怦心跳在耳側形成一道蔽障,混淆判斷。

    登登登——

    屋子外面傳來一陣輕快利落的腳步聲,還有霸道稚嫩的嬌嗔:「你在此給本宮放哨,有人來就打暗號,若有人偷窺,本宮先剜你的眼珠子!」

    「是。」

    花凋悚然一驚,再想跳出去勢必被發現,索性一掀層層幔帳,藏身到那個狀似床榻的毛木上。剛自我安慰地拍拍胸口,便覺得耳際左側有淡淡的風吹拂。他下意識地一側頭,立即瞪大雙眼——

    老天!

    他竟沒發現旁邊還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的白衣女子,她正面無表情地瞅著花凋,那一雙秋水般的剪瞳空洞無神,在夜幕中格外醒目。這女子靜若止水,不起絲毫波瀾,輕微到難以察覺的地步。如不是時而呼出的淺淺氣息,會讓人覺得她根本就是一個女鬼!

    「嗚……」花凋反射性地一捂嘴,險些叫出來。

    女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眼,視他若無物,也沒有特別詫異的表情。

    花凋好奇地多看了她幾眼,女子的頭緩緩扭過去,面向幔帳,並不介意旁邊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時,一道細細的光線從門縫中鑽入,很快隨破門「吱」地閉合消失。一個矮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出現,她左右瞧瞧,確定沒有異樣才放心吁氣,嬌嬌軟軟喊:「蘭姐姐——綣兒來啦!」

    花凋就見身旁的女子低幽地一「嗯」,便不再吭氣。

    原來,她有意識!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危險,頓時敲響了警惕的鐘聲。他戒備地一探手,準備隨時抓向旁邊女人的脖子,但接下來又被外面女娃的話給弄糊塗了。

    「蘭姐姐,今天我帶了魚片粥。」綣兒從背後拿出竹籃,取出白瓷碗。呵呵熱氣,快步朝花凋兩人所在的幔帳後走來,「奶娘說趁熱喝好,所以我一拿到湯就跑來了!」

    花凋繞了一大圈,早已餓得前腔貼後腔,一聽有魚片粥,再聞到誘人的香味兒,差點流下口水。嗯,如果讓小妮子掀開幔帳,肯定暴露身份。暫時不宜打草驚蛇。

    結論是:想矇混過關,他只需假裝旁邊的神秘女子,勉為其難代她喝下那碗香噴噴的魚片粥!

    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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