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朝堂風雲 >> 花凋辭作者:素問 | 收藏本站
花凋辭 第四章 驚惶 作者:素問
    花凋是標準的行動派。

    當綣兒姑娘遞來魚片粥時,他飛快一點白衣女子的麻穴,隨意扯幾根飄搖的白綾搭在手臂上半掩,探出接碗。

    花凋笑得嘴都合不攏了,為犒勞一下辛苦半晌的五臟廟,仰頭就喝。咕咚咕咚,興許喝得太快,芥茉粉的味道衝上鼻頭,癢癢的刺激感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綣兒站在幔帳前,聽到那不同尋常的噴嚏,覺得納悶。

    「蘭姐姐,你不舒服?」

    花凋心叫不妙,裝模作樣地捏著鼻子低吟:「嗯,身子有些不適。」

    綣兒走近一步,「蘭姐姐,你的聲音好沉啊。」

    「那是著涼了。」

    綣兒沉吟,「你的胳膊怎麼粗了許多?」

    「嗯,水腫了。」他開始不知所云,下意識還再回味。

    「哦。」綣兒一挑眉毛,「那麼,今日的粥做的如何?」

    「很好,就是味兒沖了點。」這是他的真實想法,比較中肯喔。

    「是嗎?」綣兒故意提高音調,「以前,蘭姐姐喝了我加的辣椒面都沒抱怨半個字,今日不過是奶娘失手打翻芥茉,蘭姐姐便不適了?」

    花凋正在想下一句該如何應答,豈料繚繞的幔帳被木棍挑開,他一手掐著鼻子,一手鉗制神秘女子的模樣完全暴露人前!

    「你!」

    名叫「綣兒」的丫頭一張稚嫩甜美的小臉也映入他的眼簾。大概也就是個八九歲大的娃兒,頭梳雙髻,髮絲兩邊綴著鳳紋的金絲鑲墜,嬌艷欲滴;耦荷色的衣裙飄逸出塵;腕上的一雙白玉環在黑暗中悄然散發著幽柔光澤,璀璨晶瑩;無不襯托一身琉璃般剔透的雪膚。

    綣兒見到花凋,怔然眨眼,美目一瞇竟無恐懼之色,「哼,我就說蘭姐姐不可能變化那麼大,原來是有偷香竊玉的小賊!」

    花凋年輕氣盛,哪裡受得了一個小娃的詆毀,也忘了身在何處,放開神秘女子邁開大步到綣兒跟前,仗著身高優勢,俯視著她,輕蔑道:「你說誰是偷香竊玉的小賊?乳臭未乾的奶娃子,也配在少爺我面前大放厥詞?快點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去,向來是他抓賊,怎麼能被人指控為賊?

    「就是你!」綣兒人小氣焰高,伸出白皙的皓腕一點他的鼻子,「你不是小賊,幹嗎偷偷摸摸地躲在深宮不敢見人?你不偷香竊玉,幹嗎拉著蘭姐姐不放手?分明是在狡辯!」

    果然,他跑到宮裡來了。

    「呦!你挺能言善道的哦。」花凋摸著下巴,露出壞壞的笑容,「可你懂得什麼是『偷香竊玉』?」

    「當然!」綣兒傲慢地一揚脖子。

    不會吧!小小年紀懂那麼多?花凋一呆。

    綣兒得意地望著他犯傻,一噘小嘴兒,「別以為大個了不起,哼,我懂得東西多啦,興許你一輩子都沒聽過!『偷香竊玉』,嗯,說的是似你這些有特殊嗜好的賊在女子閨房裡做壞事!專門盜女兒家的香粉、美玉,借此滿足自己怪癖!」

    怪癖?滿足他的什麼怪癖?他要香粉美玉做什麼?

    花凋張大了嘴:「等……等等……你說我要『香粉美玉』,有沒有搞錯?這鳥不生蛋的冷清地方,少爺我去哪兒找?」真是的……要『偷香竊玉』也去『溫柔鄉』嘛!

    綣兒一瞪眼,振振有詞地道:「我沒說完呢,少打岔兒!這兒沒有什麼值錢東西,但有蘭姐姐在!你剛才不是拉著她不放手?不是說女子如花,身上即使沒香粉,也香香的,我就見過草窠裡……有男的在女的身上又啃又咬『偷香』!」

    花凋幾乎要被扣水嗆死了。

    小傢伙準是看到宮裡偷情的侍衛和宮女,還自以為是剖析,最後自圓其說!身為一個姑娘家,虧她說到男女之事竟臉不紅心不跳,分明是呆頭鵝嘛。

    他有點同情她了。

    「好,你都這樣說了,我也懶得再申辯什麼。」他索性大不咧承認,「對,我就是來此『偷香』,你想怎樣?」

    「我想——」綣兒臉色陡然一沉,出其不意地踹向他的膝蓋骨。

    夠狠!想廢了他的雙腿呀!

    花凋真沒料到一個小丫頭片子會兩下功夫,且兩人之間的距離挨得太近,根本不好躲。一皺劍眉,他暗自運功調息,將全身筋脈繃緊,真氣運行於膝,以少林的絕世硬功來抵洶洶攻勢。

    綣兒「啪」地一腳正中目標!

    「啊!」她突然覺得腳底板竄起一股尖銳的疼,從腳踝以上,膝蓋至大腿,再到胸口、肩膀、手肘關節瞬間麻木!扭曲的撕裂感,充斥著每一根神經,彷彿稍有挪移,骨骼即會粉碎似的。

    屋外放哨的人聽到綣兒不同尋常的喊叫,馬上緊張地詢問:「小主子,您要不要緊?要不要婢子進來——」

    「滾!滾遠點!」綣兒滿頭大汗,早已不支倒地,不過小臉卻是前所未有的憤慨,骨子裡的傲氣顯露得淋漓盡致。

    花凋挑著眉,對她的倔強十分欽佩,不禁燃起了一抹興趣。

    綣兒爬了半天,奈何身子灌鉛一般,想要起來困難之極。她不服輸地一咬貝齒,索性從靴子側面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揚高至頭頂,狠狠地朝著全無反應的雙腿扎去!

    花凋笑著的嘴巴一僵。料不到一個小女孩性如烈火到這種的地步,嚇得快步前去抓她纖細的素腕。

    綣兒的眼瞇成月牙狀,等他手到的時候,擰腕朝上刺來!

    花凋的手是去勢,遇到突發狀況根本來不及反悔,最多只能盡量減小受傷的程度。於是,他竭盡全力一側掌,丹田運轉調息,勉強閃過重要的筋脈,僅剩指腹承接匕首的挑戰。

    呲——

    幸好花凋練得是少林正宗的硬功,加之常年練習武功,厚厚粗糙的手繭為他消災擋難,這才不至於斷了五根指頭,即使如此,鋒利的匕首刃也劃破了一層薄若蟬翼的手皮。

    撲簌簌……

    鮮血順著指縫流淌,落在地上像濺開地一朵朵妖艷的花兒。

    花凋疼得一皺眉,順勢奪走她掌中的凶器,怒道:「你這個瘋丫頭腦子有問題不是?隨隨便便拿匕首扎人?」

    「毀十指不如斷一指!」綣兒冷冷地說,對地上的鮮血沒有一絲驚恐,坦然自若。

    「小小年紀如此狠毒,長大了還得了,你爹娘怎麼教你的?」大概從小無父和老娘相依為命,花凋生平最不堪忍受的是有人輕踐雙親所賜的髮膚。他恨不得掐死這丫頭,免得若干年後又有一個紅顏禍水為害人世。

    「我爹娘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綣兒一叉腰,大聲嬌嗔,珠圓玉潤的嗓音格外清脆。

    「爺娘不管的野丫頭!」花凋何時吃素?乾脆「損」人就「損」到底!「小心以後沒人敢娶你,變成老姑婆!」啊,作為女人,最怕的不就是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關你什麼事?」綣兒漲得臉紅脖子粗,「莫名其妙的傢伙!狗膽包天跑到皇宮撒野,我……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蹴鞠踢!」

    「算了吧!」花凋齜著雪白的牙哈哈一笑,「小短腿,還沒有長到三塊豆腐高,就妄想把我當蹴鞠踢,呵呵呵!」

    「你儘管笑,省得以後沒機會再笑!」綣兒兩腮鼓鼓,口吻陰寒。

    「哦,此話何解啊?」花凋氣定神閒地問,發現逗弄人的感覺很不錯,尤其是看她被氣得口齒不清,更讓他心情舒展。

    「信不信我現在叫一聲,你馬上被宮裡的御林軍就地斬殺?」她得意地仰高頭,「到時人頭落地,看你怎麼笑得出來!」

    「是嗎?」花凋雙臂環胸,懶洋洋把玩著五指,「說你乳臭未乾還不滿意?偏偏所思所想還不及個奶娃娃!」低眉嗤笑,「你不妨喊喊試試,看到最後誰更慘!」

    「你說什麼?」即使腿腳麻木,她依然警戒地往後倒退些距離。

    「你不怕的話,我幹嗎怕?」花凋無所謂地聳聳肩頭,當真表現得毫不在乎。

    「笑話!我怕什麼?」她挑釁地瞪著他,「你可知我是何人?我——」

    「我曉得啊!」他耐人尋味的打斷她,慢條斯理道,「你是龍綣兒,當今聖上最張牙舞爪的第九女,御封『晴川公主』嘛!」

    他知道?天!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龍綣兒杏眼圓睜,「怎麼知道本宮的身份?」

    「哦,這簡單。」花凋一字一句地緩緩道來,「你進來之前,就對外面的宮女自稱『本宮』,近來後又自報家門『綣兒』,對我指手畫腳說這兒是皇宮大內,我想不知道你是誰都難上加難!」

    真是她自己露了嘴?

    龍綣兒有幾分困惑,一挺腰板,「囂張小賊,知道本宮還不下跪?你打傷公主,父皇會把你碎屍萬段!」

    「小公主,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眼前呢。」花凋搖頭晃腦地在她跟前擺擺血液凝結的手指,「第一,是你出腳傷人在前,我可沒有還手,且受傷流血的也是區區在下我;第二,你如果喊了出來,屆時遭殃得不只是鄙人,還有同為當事人的你。呵呵,據我觀察,此地應該是幽禁的冷宮,不然不會圖有堂皇而虛空清冷,你一個公主跑來此處於法不合,於情不該,不要說你不怕,不怕也不需婢女在外面放哨,不是嗎?」滿意她的瞬間變色,繼續說,「第三點,也是最關鍵一點,若你豁出去喊人,嗯,的確宮裡的護衛、禁軍會在最短時間趕來救駕,不過……恐怕遠水救不了近渴,因為我會最短的時間殺了你,嫁禍給一個莫須有的惡人再趁亂逃跑,或搖身一變做賊的喊抓賊,移花接木,成了為皇上提供破案線索的大紅人也說不定。」呵,說狡辯,誰能比過他花凋?

    龍綣兒畢竟年齡小,還真被他嚇唬得暈頭轉向,亂了方寸,「你……你要殺我?」嚥了口口水,抓緊前襟,面色慘白。

    「你說呢?」花凋玩心大起,腳往前示威似的跨近一步,顯然把之前被雪韌追殺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平生第一次遇到了強勁的對手。

    他——反駁她——反駁得她無話應答。

    不是她心虛的話,她不會低頭沉思,不是低頭沉思的話,她也不會注意到花凋腰側懸掛的爍金腰牌。

    那是——

    「好啊,那你就來殺我。」悄悄地,一抹竊笑從她粉嫩的頰上漾開,眉梢微微一揚,「正好成全了你呢。」

    花凋一怔,莫名其妙地想:小丫頭無緣無故笑什麼?怕不是被他嚇傻了?

    龍綣兒笑靨如花,「你身為御前神捕就該抓差辦案,但在這個太平盛世,恐怕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啊。」一搖手指,「現在,有個機會在皇上跟前立功你當然不能輕易放過,是不是?」

    「你再說一遍?」他瞇縫著精明的眸子,聲音變得危險。

    「還要我說得更直白一些嗎?」龍綣兒冷然倨傲地說,小臉上凝結著與她稚氣的年齡極度不符的諷刺神色,「小野花?」

    「你叫我什麼?」花凋腦門的青筋一繃。

    「我說『小野花』,如何?」龍綣兒一點他的鼻子,不客氣地道,「一個六扇門的卑賤奴才,無非是皇宮庭園的一朵小野花,竟敢以下犯上?」

    花凋脖子一涼,「你——」

    「你能看出我的身份,我就看不出你的身份嗎?」龍綣兒眨巴眨巴大眼,指指他的腰牌,「六扇門的風燭和花凋是父皇欽點的捕頭,據說那個叫風燭的傢伙一臉胡碴,你沒有便是花凋唄。」咯咯一笑,「你叫『花凋』啊,怎麼不叫『女兒紅』呢?」

    「天殺的!」花凋生平第二討厭的就是別人拿他的名字開玩笑,而且,此次又是眼前的小女娃所為。

    欺……人太甚!

    「惱火了?你有本事儘管來殺我!」龍綣兒古靈精怪地學著他曾經戲謔地口吻,吐吐舌頭,「差點被你唬弄過去!」

    「你!」花凋懊惱得咯吱咬牙,手掌揚了揚又落下。

    無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誰讓他吃的是公家飯,還能不分青紅皂白殺人不成?本來只想嚇嚇她、壓壓她的氣焰,借此出口惡氣,誰料鬼丫頭竟看穿他的身份!晦氣!被一個黃毛丫頭逼到啞巴吃黃連的地步。

    恥辱!

    僵持不下,外面傳來一聲古怪的口哨。

    得意的龍綣兒臉色頓時變沉,掙扎著欲要起身,一時忘記剛才與花凋動拳腳時傷了腿腳筋脈,此刻一動,當真痛不堪言。

    接著,外面嘈雜喧鬧起來。

    「咦?你不是晴川公主身邊的丫頭『煙雨』嗎?」

    「是……婢子見過菊妃、竹妃娘娘。」

    「竹妹妹,冷宮乃禁地,尤其是這座『鎖蘭苑』!難道,皇貴妃的千金不清楚?」

    「婢子該死,是婢子迷了路闖到冷宮來。」

    「啪!」一個清脆的耳刮子響起,「滿嘴胡說八道!你這死丫頭在宮裡多少年,怎會迷路?平日跟在晴川公主身旁寸步不離,今兒個就轉了性子啊?」

    「菊姐姐,別動怒,依照臣妾來看,八成是公主貪玩,來冷宮瞧個新鮮,你拷問一個奴才有什麼用呢?」

    「那依妹妹的意思?」

    「自是盡快找到公主啊,否則,這『鎖蘭苑』的主人發起顛來還真不得了!」

    「是呀,你說得有理,咱們還是派人四下找找看好,免得有個差池,你我也不好給梅姐姐交代。」分明是不懷好意地陣陣竊笑。

    ……

    聽著雜沓的腳步聲臨近,屋內的龍綣兒面色一白,下意識一抓花凋的袖子,「喂,你還不快給蘭姐姐解開穴道?」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花凋見狀,雙臂環胸一勾唇,擺明了拒絕,想看冷宮演繹一場絕無僅有、雞飛狗跳的好戲。

    龍綣兒的手心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對跟前這個難以捉摸的年輕男子傷透腦筋。看來對他恐嚇、命令都不行,而目下的情況刻不容緩,一旦被外面的野心女人發現她的蹤跡,莫說保不住自己,連「鎖蘭苑」的秘密都會因此洩露!

    「好!」權衡利弊,龍綣兒做出最後讓步,「你幫我解開蘭姐姐的穴道我便答應你,不把今日出現在這裡的事告訴別人!」

    「即使你不應,我也有辦法不讓你說!」花凋不受威脅。

    「胡說八道!」龍綣兒傲慢地一勾紅唇,「你根本沒方法,否則不會氣得跳腳!」哼,想瞞過她眼?

    棋逢對手。

    花凋總算遇到命中的衰星了!

    不能否認,龍綣兒的小腦瓜異常靈光。嗯,和智勇雙全的他不分伯仲!他的心思和處境,她竟一會兒就看得一清二楚,不簡單!

    即便不願承認,但他還真拿她沒轍。面子歸面子,現實歸現實,她畢竟是聖上寵愛的晴川公主,縱然被發現出沒冷宮,頂多被責難一頓。

    而他,身為六扇門捕頭,肩負抓差重任,今日卻為私事與同僚刀劍相向,還瘋瘋癲癲地跑到皇宮禁地逛蕩,傳揚出去,掉了腦袋倒乾脆,若是丟了飯碗那就太過哀怨——老娘知道定會氣得扒他一層皮下來!屆時,花凋就名副其實地「凋」了。

    「哼,好吧,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花凋的話沒有說完,那外面的人就已經去推破破爛爛的外間門。他敏捷地一探臂膀,將癱軟在地上的小丫頭的腰帶一拎順勢帶上房梁,瞬息挪移,聲息皆無,兩人比肩而坐。

    龍綣兒驚魂未定,一雙腳步晃蕩晃蕩,秋水般的剪瞳瞧瞧數丈遠的地板,又瞅瞅自己端坐的冰冷橫樑,下意識吐吐粉舌,剎是嬌俏地嗔道:「哇,沒想到你功夫的造詣和我繾哥哥有得比耶。」

    「這有什麼大不了?」花凋不屑地撇撇唇,聽她提「繾哥哥」三字猶為欽慕,心裡酸溜溜,竟是從未嘗過的滋味,「你說的是寧王吧!一個書卷裡泡大的王爺,也懂武功?」

    「你敢小看我繾哥哥?」龍綣兒不滿地瞪大杏眼,粉嫩的兩腮鼓鼓的,近看宛如含苞待綻的蓓蕾,俏麗可人。

    花凋邪惡得就想去捏捏那晶瑩粉頰,看看是否吹彈可破,「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龍綣兒一叉腰,振振有詞的辯解,「繾哥哥文武雙全,人人都說他是曠古絕今的風流才子!」

    「文武雙全?曠古絕今?風流才子?」花凋乾巴巴地重複,不禁冷冷地一陣訕笑,「是他自詡吧!你所謂的『他們』是誰?無非是宮裡吃君俸祿的史官!平日吃飽了撐著,除了溜鬚拍馬,還能做什麼事兒?史官嘴裡無實言,母豬也能賽貂蟬,你沒聽過嗎?真好笑!有人竟然也信!」

    「你是在嫉妒繾哥哥!」龍綣兒總算找到了最佳理由,憑借兄長在宮裡宮外的口碑,哪個人不是挑起大拇指讚不絕口?

    面對噴火指控的小佳人,花凋懶洋洋地回復:「他有什麼了不起值得我嫉妒?哼,告訴你呵,這世上壓根兒沒誰能讓我艷羨!」

    「你……你……放肆!」龍綣兒剛想再辯駁,就見花凋突然伸出兩指在她後頸的啞穴上輕輕一點,立即消聲。

    「噓!」花凋以其氣死人不償命的嘲弄口吻低聲耳語,「不是要我幫你嗎?還嘴硬?真是不可理喻啊,難怪古人會說『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嗚……」說不出話,龍綣兒義憤填膺,奈何只能「虎視眈眈」。

    花凋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樂滋滋往下觀瞧。眼見闖進屋中的宮女臨近,幔帳後被龍綣兒稱作「蘭姐姐」的神秘女子動都不能動,更別說其他反應。

    花凋沒有接下來的動作,似乎樂見其成。

    龍綣兒緊張地又淌了汗水,扭過臉狠狠瞪著花凋,無言地張了張小嘴,見此法無效,乾脆用力一掐他的胳臂,表示最後的抗議。

    花凋氣定神閒地掀起好看的一雙劍眉,彷彿在說:看你低頭不低頭?

    龍綣兒心中大罵:算你狠!軟軟的頰色卻截然相反,兩眉時皺時展,水眸漾出一層晶瑩剔透的水澤,可憐巴巴地緊瞅著他,小手一個勁兒地作揖。

    不過——

    花調毛骨悚然!

    她如此生動鮮活的模樣,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六扇門不遠處,京師首富杜員外家那只從波斯帶回的藍眼貓。每次他從酒樓打包帶給老娘的魚肉都會被那只鼻子靈光的貓兒發現,如果不給面子,拒絕履行「見面分一半」的規矩,他定會被那銳利的貓爪抓得滿身紅印,而後順便給老娘提供無償的笑料。

    沒辦法,他真的是怕了貓這種古靈精怪的小東西。話說多年以前,兒時的花凋曾和一群小乞丐搶飯,後退之際無意中踩到當地一隻霸王貓的尾巴,不幸,貓在慘叫的同時也召喚來了附近的野貓。別看它們一個個都不大,但小圓的眼總是不斷尋覓,一旦選中目標則毫不留情下爪,哪怕拚個你死我活也決不退縮!可憐的花凋,手中的飯碗砸爛了不說,還慘遭野貓摧殘,落個淒涼。

    從此,再沾到和貓相關的東西,他能閃就閃,跑不了就盡量妥協,以免受罪——他的功夫再好也無法改變對貓的恐懼。這……一幕幕不堪的回憶讓他無法再對龍綣兒示威,總覺得這般捉弄她,享受被求救的快樂,半生都會被類似貓之類的東西纏上。

    恐怖,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

    說時遲,那時快。

    在一個宮女準備掀起幔帳的剎那,花凋的拇指與中指一併,隔空解了龍綣兒口中「蘭姐姐」的穴。以至於,宮女掀開幔帳後,便傳出幽幽噎噎的啜泣,把那宮女嚇得腳下一歪,猛然後退,狼狽地問:「誰、究竟是誰在裡面?」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不相離……」帳內的神秘女子突然一掀手腕抬起層層幔紗,朝著那心驚膽戰的宮女幽咽。

    「他說『不相離』,你告訴我,他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不要我?」說著,便狠狠地撲向對面的人。

    「啊——」宮女抱頭鼠竄,被她一身淒白的色澤和周圍陰森的氣氛嚇得心神俱亂!

    「不要怕……不怕啊不怕!我不傷害你,我不像她們、我不是她們、不會把你像小白那樣活活剝了皮,扔進水缸裡面煮!」

    「啊……奴才錯了……蘭貴人饒命啊!」宮女聽到她提到「小白」兩個字時臉上漠然殘酷的神色,恍然大悟——

    宮裡早有耳聞,說這座「鎖蘭苑」的主子蘭貴人是前皇后蘭氏的侄女,她不但襲承姑姑的美貌,自幼善於琴棋書畫,且曾受羅浮山雲遊隱人的指點,精通奇門義理,故而被父親與姑姑視作掌上明珠,加上她與表兄龍歧青梅竹馬,情投意合,蘭皇后本有意在太子親政一年為他們主婚。不想橫生事端,皇太后病危,把持朝政的尚家兄弟不知從哪裡找來一位道人,被皇上封為天朝國師,他揚言皇太后之病完全是後宮有陰寒之氣籠罩。皇帝為此下令搜查,結果在皇后蘭氏的宮中發現了附有太后生辰八字的木偶,上面紮著密密麻麻的銀針,陰森恐怖。自古以來,後宮發生巫蠱害人的情況層出不窮,概莫能外是傾軋爭寵的手段。因此,一旦出現類似事件,不問緣由,相關人全部處以極刑,決不寬恕!

    滿腹委屈的蘭娘娘為了保住愛子,不惜一人攬下所有罪狀,在大理寺卿最後判刑的那天晚上懸樑自盡。皇帝與皇后少年夫妻一場,看到蘭氏淒慘的下場也有幾分後悔,覺得事有蹊蹺,本想借此赦免骨肉,哪料皇后的死給太子打擊甚大,他一怒下命人斬殺國師!

    皇帝震怒,當眾下旨廢除太子,酷吏施以臏刑,剜去雙腿膝蓋骨的龍歧接到聖旨——放逐西域,永不相見!

    太子失勢,他的表妹蘭燼落翻臉無情,立刻倒戈入宮,參加選秀,果不其然以得天獨厚之姿獲得隆恩眷寵,三天內從平平凡凡的小秀女一路攀至貴人的尊貴地位,雖然沒有挽回什麼,但至少把蘭家險些失去的顯貴給延續下去。

    不過,人們對這位冷面蛇蠍的蘭貴人實在惋惜。

    富貴榮華來之不易,她偏偏在太子流放後生了一場大病,從此,人變得瘋瘋癲癲,不可理喻,做出諸多荒唐之事,皇帝忍無可忍,下旨封宮!

    鎖蘭苑至今無人私入,也無人願意進入,如今小宮女見了瘋狂的蘭燼落,聽她說那個「小白」,想起蘭貴人那只莫名其妙失蹤,莫名其妙被發現死在水缸中的剝了皮的貓兒,毛骨悚然!

    老天爺,這晴川公主好端端地幹嗎要來鎖蘭苑折騰?

    小宮女剛想到此,就覺得腦袋後面刮起一陣冷颼颼的涼風,但猛回過頭,卻又什麼都沒看到!

    屋裡,依舊死氣沉沉。

    天啊!

    大叫一聲,她慘白著臉抱頭跑出!

(快捷鍵:←)上一章  花凋辭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