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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今生 第四章 作者:天子
    翌日黃昏,「紅綃冰凌」上來了一位貴客。這位客人比白玉堂早到一刻工夫,他掀簾進來時,兩名平日跟在幽鷺身邊的丫鬟正在他身旁侍候。一個揉肩,一個捶腿,看似異常慇勤,連幽鷺也跪坐在一邊奉茶。

    見白玉堂不請自來,幽鷺的眼神稍稍一暗,隨即掩去了心中那一絲紊亂,笑道:「五爺今日來得不巧,幽鷺這裡恰有客在。」

    「哦?」白玉堂挑了挑周,微微一笑,「看這位仁兄氣度不凡,倒不知是何方貴客?」

    「這位是黃老爺……我家主上的朋友。此乃赤寒宮內之事,幽鷺不便多言。江湖規矩,還請五爺見諒。」

    幽鷺斂了眉,雖是強自鎮定,心中仍不免有些起急,不明白平日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凡事皆比他人算多三分的白玉堂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不識趣起來。

    「原來如此,看來我當真不便再多打攪了。」說到此,白玉堂忽又眼珠一轉,沖那位客人抱拳笑道:「在下白玉堂,雖然與仁兄素不相識,還是要道上一句——後會有期!」

    「大鬧京城的錦毛鼠白玉堂,此人倒是相當有趣!」

    聽得艙外獵獵風聲一掠而過,黃老爺知道白玉堂去了,逕自撫鬚笑道,「年紀輕輕,氣勢卻如此逼人,不錯,不錯……尤其是那雙眼,笑中含威,有股說不出的霸道,該是能成得大事的可造之材。傳聞他與展昭不和,若是真的,老夫倒想將他為我所用。」

    「這一江湖傳聞,不足為據。」幽鷲聞言,心中一沉,連忙開口,欲以四兩撥千斤。「白玉堂的性子就如同風兒一般,難以琢磨,恐怕世上再難有人收服得了他,還是少惹為妙。不過,那展昭十分難纏卻是真的。」

    「老夫要的是天下,即便不是人人皆可為我所用,至少不能與我為敵。你可明白?」老爺幽幽開口,執起手中玉杯,緩緩飲下一日清茶。

    「明白。」幽鷺點了點頭,卻不敢直視面前那雙眼。

    那雙眼太狠太毒,不像是人,倒像那冷血的蛇蟲。

    「如此甚好。你家主上把這京城之事交付與你,老夫相信,你必定不會令我失望。」

    此時,再說汴河岸邊,白玉堂雙腳著了地,卻不急著離去,反倒雙手環了胸,直視著遠遠浮在冰凌之中的畫舫,彷彿對著空氣說話一般地開口,「黃老爺正在船上做客,你與其此時送上門去和他們大眼瞪小眼,不如在這裡陪我坐等。」

    「白兄見到那黃老爺的廬山真面目了?」那隱身在暗處之人並不訝異自己會被白玉堂發現,從容不迫地現了身,只揀重點問道。

    「見到了。」白玉堂點了點頭,一雙狹長黑眸直直盯上身旁那人手中的酒罈,口中喃喃道:「醉仙樓的一品女兒紅。」

    「不錯,此物正是醉仙樓的一品女兒紅。」那清俊修長的人淡淡一笑,答道。「此前說好要請白兄喝酒,來來去去幾次卻都還算是白兄請我。因此——」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展小貓,老實說,你又在打什麼鬼怪主意?」白玉堂口中說著,手上卻是毫不客氣,一把接了那罈女兒紅,仰起頭來痛痛快快灌了幾口,才又轉了臉看向展昭,等他說話。

    「屣某並非在打什麼鬼怪主意,若當真如此,恐怕白兄也不肯領展某這個情了。」

    展昭聽了白玉堂的怪話倒也不惱,反正早習慣了他無端挑釁的言辭,相比之下,有了女兒紅堵嘴,剛剛那顯然是故意逼他的話還算不得狠毒。「展某今日在此,一是知道白兄必定也還會前來打探,二是……有件東西想請白兄過目。」

    「哦?什麼東西?」白玉堂伸了手,接過那物件一看,卻是一枚已經腐蝕、斷成幾節的銀針。「這是?」

    「昨夜,有人掘開墳墓,毀了葉鋒冥的屍首。待被人發現時,棺中只剩下一堆枯骨。我在那堆骨中發現了這枚銀針,或許它就是當日殺死葉鋒冥的凶器。」

    說到此,展昭揚起眼睫看向白玉堂,見他沉思不語,才又接下去道:「我聽說赤寒宮有七件鎮門之寶——寒冰掌、玄冥針、奪魂鞭、赤硝丹、碧玉蛇、食情蠱,以及,紫血葳蘿。而且,與前面六件不同,這第七件鎮門之寶既不是武功,也不是兵器毒藥,而是一個人——赤寒宮主座下大弟子。」

    「聽說赤寒宮的絕頂武功寒冰掌就是傳於此人,而且與那幾十年來從未現過真身的宮主一樣,江湖上無人知曉這紫血葳蘿的真面目。「白玉堂聞言,隨即明瞭了展昭之意,「不過今日倒是首先見識到了這玄冥針。」

    「白兄也懷疑這是玄冥針?」展昭問道,面上卻未顯出絲毫意外。

    「你這三腳貓,要說什麼便一次說出,不要吞吞吐吐,讓白爺爺等得心急!其實不止如此,你還懷疑那葉鋒冥所使的就是奪魂鞭,懷疑他也是赤寒宮中之人,是也不是?」白玉堂等得難耐,乾脆一口氣自行把心中猜測都說了出來。

    「呵呵……」

    聽了白玉堂的話,展昭但笑不語。白玉堂見狀瞇了雙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這臭貓倒恁是狡猾,又讓你試了我一試!」

    「展某只是職責所在,不便任意而為、胡亂開口。何況錦毛鼠機敏聰慧、天生一顆七竅玲瓏心,在江湖上誰人不知?若是白兄心下有意提防,天下又有幾人能算得過?倒是,白兄一再試探展某卻是真的。」展昭一雙眼直直望了遠處的紅綃冰凌,聲音輕,而不柔;如風,卻帶著一股執著的力道。

    此刻,酉時已經過了。冬季暗夜漫長,天空彷彿是迫不及待般,逐走了那最後一絲夕陽留下的潮紅,黑了下來,也冷了下來。

    「你既知道,就不怕我是黃老爺的同夥,藉機利用於你?」半晌,白玉堂問道。在問話之前,他不由自主地暗暗勾了唇,露出一個微笑。只是天黑,沒被展昭發現。

    「不怕。」展昭答道。這次的聲音比剛剛清亮而果決了一些,看去時虛虛只見一個人影,懷中抱著巨闕,倚了一棵樹半靠著,就像一隻眼中雖然盯著獵物,卻又慵懶地伏低了身子的山貓。「展某與白兄結識已有一年光景,知道白兄最愛醉仙樓的一品女兒紅,卻從未見你與他人共飲過。白兄既肯讓展某請客,至少代表還信得過我。你信我,我自然也信你。而且此番,關係重大,涉及江山社稷,我也的確需要白兄幫助。」

    「因為今日前來試探,你便確定了事情比你原先所想要難應付,那黃老爺與赤寒宮的瓜葛亦比你預料的要深。只是,你尚不確定,到底該不該冒險向我洩露官府朝廷的機密。」說這話時,白玉堂早在身旁一塊石頭上坐了,細品壇中美酒。雪白的一襲衣袍微微隨風翻動著,籠了一層夜色,如同一柄泛著幽幽寒光的利刃,即便隱於黑暗之中也同樣不容忽視。那股鋒芒,生生要割痛人的雙耳!

    「今日,倒似是我輸了……」

    展昭微微動了動雙唇,從白玉堂身上移開視線。此前,似乎從沒注意過,曾幾何時,自己竟能這麼輕易地給人看穿。不過遲疑也就是這一刻的工夫,吸進一口冷冽的空氣,便都散去了。其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是誰。

    不是南俠,不是御貓,而是展昭——這是他私自留給自己的一句話。

    至於眼前這只白老鼠,無端端也會攪得滿世界風起雲湧,倒似是上蒼刻意安排的煞星一個;如今遇上這大麻煩扯了他進來,卻不知老天爺最終是何用意。

    他正如此想著,冷不防眼前卻遞過一隻酒罈。有些茫然地望去,只聽白玉堂道:「白爺爺獨飲慣了,今日倒突然覺得無聊起來,想與人共飲看看是何滋味,不過放眼望去,四下也只有你這臭貓,如此我便勉強湊合了!」

    「展某平日倒不慣飲酒,但今日風高露重,卻要道聲,謝過了!」展昭說罷,接過酒罈,仰頭灌了一口女兒紅。心頭熱了,聲音卻像是自作主張地自唇邊流瀉出來:「若是今時今日,展昭仍在江湖,不知是否能與白兄對酒當歌……」

    「或許吧……」或許白玉堂憎惡的只是官府,而非展昭。

    只是,白玉堂還來不及把這句話說出來,汴河之上已是風雲突變!

    呼刺刺一陣刺耳的寒風呼嘯,白花花的冰挾著冷徹骨的霜,鋪天蓋地一般罩了下來!

    「小心!」

    展昭與白玉堂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急急喝道,身子已同時齊齊蕩起丈餘。只見一名老者正藉著漫天寒霜掩映,飛也似的朝對岸去了。

    「是那黃老爺!」

    白玉堂見了,又提高嗓子道了一聲,不說二話,憑空生了雙翼般直追而去。展昭亦是毫不猶豫,如同雄鷹振翅,凌厲矯健地穿透冰雪,不讓那黃老爺再多佔半分先機!

    汴河之上,三人俱是絕佳的輕功,不消半刻,已到了對岸。雙腳著了地,二人立刻凝神屏息,一路高高低低,跟在那黃老爺身後,遠離了岸邊,便又看到了人家,足下踏過的都是房簷屋瓦,眼前也比河上亮了些。

    白玉堂緊盯了前方那條影子,突然道了聲:「不好!」

    「白兄,怎的不好?」展昭聞言,連忙問道。

    「你看前面那人,那黃老爺已是五六十歲開外,即便武功修為再好也不可能有這等身姿步伐!」白玉堂答道,「那人不似老者,倒像是名女子!」

    「女子?」展昭心下立時一沉——剛剛未作考慮便追了來,確是莽撞了!想到此,他立刻收了足,轉身折返。

    而白玉堂則恰恰相反,不再壓住步伐,運足了功力直追上去,足下最後狠狠一點,一個翻身,人已立在了那人面前——「站住!你還想再往何處跑?」

    「我的任務已然完成。何況,五爺難得追我一次,自然不會再跑。」那人聽了,不急反笑,逕自取下了擋雪遮面的斗笠,露出一張雪艷面容。

    「任務?什麼任務?幽鷲,那黃老爺究竟是誰?他又意欲何為?今日若坦誠說了,我便放你離開;如若不然,休怪白玉堂手中雪影無情!」白玉堂說著,面色已然沉了下來,倒比冬日的風霜還寒上幾分!

    「有情無情,總也仍是要動情的。只要有了這一個情字,幽鷺也就滿足了。此事……乃是官府朝廷之事,五爺又何必苦苦相逼?」幽鷺望了白玉堂,語氣輕描淡寫,卻怎麼也抹不去眼中那一絲哀怨。

    「不止官府朝廷。展昭說,此事關乎江山社稷!江山社稷關乎大宋萬民,若是此時還要冷眼旁觀,便不配稱俠!」白玉堂此言一出,雪影業已出鞘!

    「江山社稷,大宋的江山社稷與我何干?五爺難道忘了,幽鷺乃是大理人士,是一名棄兒。我所求的,不過是一條生路,三餐溫飽。」

    此時再說展昭,一路折返,中途未有片刻停歇,直接趕回了開封府衙。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守在衙中等待他的不是包拯、公孫策等人,而是大內的御林軍。只等他一邁入院中,便是箭上弦、刀出鞘,不由分說便要拿人。

    「且慢!便是拿人,也該說清罪狀!展某何罪之有?包大人眼下何在?」展昭放眼望去,卻見那為首的皂袍將官面孔生疏,陪同包拯上朝或入宮時從未見過,心下立刻又多了三分警惕,右手握了劍柄,悄然凝聚起功力。

    「包大人?包大人連夜進宮去了。至於你的罪狀!勾結江湖邪派赤寒宮,暗中施放碧血蛇奇毒,謀害聖上!論罪當誅!」那皂袍將官冷笑兒聲,陰陽怪氣道。

    「碧血蛇乃是赤寒宮七件鎮門之寶之一,江瑚上尚不是人人知曉,閣下又是從何得知?」此刻屜昭心中已有七八分篤定——這些人絕非真正的御林軍,眼下不止開封府,怕是連宮中大內都著了他們的道,被「黃老爺」掌握在了手中!

    「這——」那將官被展昭一問,立時啞口無言,口中直翻了幾個個兒都未能說出半點道理,不禁惱羞成怒起來,轉頭對兩側喝道,「少要繼續與他囉嗦,給我放箭!」

    他心中動了殺機,便想快刀斬亂麻,當即取了展昭的性命。只可惜,那個「箭」字還未來得及吐完整,眼前已沒了展昭的影子,就只剩下劍光!

    那劍光快得令所有的人防不勝防!三分瀟灑,七分雄健,合在一起便是十分的把握!除此之外,無人看清巨闕究竟是何時出鞘的。

    「說,你是受何人指使,包大人現在何處?」在電光石火間奪回了主動權,展昭直接封了那人的穴道,以防他是死士,一旦被擒,立刻自盡。

    「看來主上倒低估了你這江湖小輩——罷了,今日既被你奪了先機,我再久留也是無益!」

    劍架在了脖子上,那人卻突然換了一副面孔,哼哼幾聲怪笑之後,冷不防一張口,吐出一股黑氣,趁展昭躲閃的工夫,彷彿運用了什麼迷魂妖術一般,竟從這身軀上脫出個影子去;待眨了眼再看時,早已形影俱滅,不知所蹤!連周圍那些弓箭手也一起消失在一片濃黑之中!

    「可惡!包大人——」

    展昭不知剛剛究竟是何妖邪之術,心中又擔憂包拯及宮中聖駕安危,顧不得停留多想,反身牽了馬兒出來,直奔皇城大內而去。臨到近前,才勒住韁繩,下了馬,挽起衣襟,提起氣來運了輕功,輕飄飄飛過了層層殿宇樓閣,來到了福寧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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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寧殿中點了燈。

    不過,只有一盞燈。昏昏黃黃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虛齡才滿二十五歲、年富力強的當今皇上趙禎是最喜歡明亮的,尤其是輝煌的明亮。即使是在冬日臘月,他的宮閣也從未與清冷沾過邊。

    而此刻,光是這伸手不見五指、異乎尋常的黑暗便已經令人心中警鈴大作;何況,陰森森的空氣中還隱隱透著一股殺氣!殺氣本該是人發出來的,但這裡卻恰恰缺乏人氣。通向福寧殿的兩道迴廊、角門,甚至連殿前的丹埠之上都不見一人。本該守在殿外的禁衛、太監、宮娥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連當值的宦侍也不知所蹤。

    好快!他們已經動手了嗎?是赤寒宮?還是那黃老爺?

    暗暗一驚之後,腦中接連冒出一連串的疑問。有了這些疑問,展昭便愈發謹慎了。

    福寧殿裡顯然是出了事,所以他必須闖殿。京畿重地,即便刺殺之事也只能絲絲滲透,而不同於公然舉兵進反,大肆入侵。聽說聖上身邊的禁衛全部是由專人訓練出來,堪稱心腹。日間三個時辰,夜晚兩個時辰便輪換一次。周圍空氣中只有殺氣,並無血氣,此前發生的必定是一場兵不血刃之戰,而眼下掌握此處的該是頂級高手!不過,人數至多十名,不可能再多。否則,江湖之上不會如此風平浪靜。

    腦中思慮周詳,展昭挽了衣襟一角別入腰間,倏的縱身一躍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屋脊之上,再一翻身,閃入了殿中。好像剛剛劃過長空的不過是一條影子,既無聲,亦無形。

    福寧殿內鴉雀無聲,四下一片昏黑混沌,唯有層層珠簾之後,趙禎平日批改奏折之處亮著燈——那一盞燈。

    此時,九五之尊的帝王正端坐在桌案之後,背脊挺得筆直,神情肅穆,雙目出了神一般直直盯著前方,彷彿要穿透那道道幔帳簾幕,急切地尋找、或者該說是盼望著什麼。他不能說,所以只能用眼睛來表達。因為有人正用一把無形的刀架在他的頸邊,逼迫著他——

    「玉璽在哪裡?只要你說出來,並頒布詔書退位,我一定饒你不死。」有一個聲音這麼說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你是何人?」趙禎開口,保持著一個王者面臨危機時該有的鎮定。

    「真命天子!」只這四個字,聽得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在真龍天子面前如此大膽,唯有意欲謀權篡位之人!

    也正是在這四個字出了口的同時,殿中唯一的一盞燈滅了。

    「趙禎,看來,該是你的救兵來了。」

    黑暗中,那聲音呵呵一笑,伴隨著一陣陰風,轉瞬間趙禎身邊已多了數個人影。不多不少,剛好十條。

    習武之人與尋常人等不同,不止靠雙眼分辨周圍的情勢,他們用的是週身全部的感官,便是一絲氣息也能察覺。因此,雖然熄了燈,展昭依然將趙禎周圍的情形「看」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與此同時,他已經發出了三支袖箭。

    三箭齊發,三人皆倒!

    但高手就是高手,在倒下之前,他們進行了反擊。

    其中兩人發出了暗器,展昭躲過了暗器,卻沒來得及躲過最後一個人在斷氣之前擊出的那一掌。而且,高手射出的暗器也不是一般的暗器,即使躲過了,也依然挾風帶勢!僅僅是那風勢,亦割傷了他的臉頰及頸項。

    肩上那一掌相當沉重,若無真氣護體,恐怕此刻就不止是喉嚨發甜了!不過受到重擊的同時,展昭也借到那股強勁的力道,飛身落在趙禎身前。

    離趙禎最近的兩名殺手立刻拔出了鴛鴦刀,齊齊向他砍來。他們的刀,說是鴛鴦,卻是掌握在兩人手中。

    一左手,一右手。交相呼應,走勢招數合二為一,又像是一人!

    二人……一人……有了!

    在暗歎這雙刀合壁之絕的那一剎那,展昭也想到了破解之法——

    雙人合壁,即是同盟;破解同盟,多用離間計!欲要破這鴛鴦刀,必先破一人!

    這些殺手是高手,刀隨心走;而展昭比他們更高,心起,劍到!

    忽而變換了招勢,腳步挪移轉身之時,雙袖一捲,扼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只是這一個小小遲疑,兩人便同時亂了陣腳;下一刻,已被展昭的掌風擊飛出去。

    對手還剩五人。

    展昭心裡卻沒丟了分寸。他的目的是救駕,而非與人決鬥。

    擊敗了那兩人,他已長身而起——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在餘下五人圍攏上來之前,他已一把抓了趙禎,挾著他破窗而出。

    出來了,便要想著往哪裡逃。經過剛剛那一番打鬥,宮中仍是一片寂靜,不知對手究竟將大內控制到了何種程度。要逃,也只有先逃往宮外。

    心中正如此想著,待要開口詢問有否驚到了聖駕,身邊那被拉上了半空之人倒先開了口,「展護衛果然名不虛傳!今日終於領教了!」

    「你是何人?」展昭一驚,立時狠狠按住了那人的脈門。

    這人不是趙禎,可是這人那雙眼中散發出的卻是錯不了的尊貴!這人……到底是誰?

    「別急,我若想暗算你,剛剛便動手了,也不等到現在。」

    那被制往了命門要害的人不僅沒慌,反而笑了起來。笑聲爽朗剔透,好不動聽!笑夠之後,那人重又開口,但不是對展昭,而是對下方:

    「掌燈!」

    掌燈——

    不消半刻,整個大殿亮了起來,恢復了往日輝煌的光明。接著,似是看到了訊號一般,大批禁衛自福寧宮外湧了進來,然後是宮娥及太監。

    「你究竟是?」這時雙腳已落了地,但展昭還是沒有鬆開那人的手腕。

    「趙珺。」那人再笑,仍是朗朗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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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珺。

    名為美玉,人如美玉。

    說起玉,展昭首先想到的倒是那只白老鼠。只因為他名字裡有個「玉」字,切切實實的玉字。不過,白玉堂的人可不是什麼玉,而是一柄劍!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如同他手中的雪影,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銳利的寒氣!

    趙珺是真正的玉。名為玉,人如玉。他散發出的氣息是不慍不火的。當然,溫和並不等於孱弱。他是皇族貴戚,他有他天生的威嚴。他是嘉王,當今聖上趙禎的皇侄,他年方十八,只比趙楨小了六歲,輩分卻整整差出一代。因為父母早逝,早在十年前,還是個娃兒的趙珺便繼承了嘉王之位,從小便時常伴在趙禎身邊,與他一起長大。依照親緣禮法道是叔侄,感情猶如同兄弟一般。

    在眾多皇親國戚當中,皇上格外寵愛嘉王,朝野之中,無人不知。

    盛世之中,文風速盛於武風,但嘉王喜歡習武,文武雙全。他慣用的兵器是一桿槍,一桿銀色的槍。聽聞,這桿槍來自天波楊府。他的師父就是邊關大元帥楊宗保。

    「展護衛此時可以放開本王了吧?」趙珺早用空下的一隻手扯去了臉上易容的面目,笑得恍若春花盛開。

    展昭正覺得眼前的一切無比荒唐之時,又聽身後傳來另外一人的聲音——

    「展護衛,朕在此處,快快放了嘉王吧!」

    「皇叔!」趙珺恢復了自由,如同孩童要刻意顯示自己的本事一般,運起功夫,稍忽間旋身回到了趙禎身邊。

    「屬下參見聖上!」展昭雖然心懷疑問,且大抵已料到自己此番是被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但身在公門,又身繫開封府,無論何時也必須顧及君臣之禮。

    「展護衛不必多禮——」趙禎開口,語氣中帶有歉意,卻又掩不住面上的喜色。待展昭起身立在一旁後,又命兩側道:「來人啊,傳御醫為展護衛療傷!」

    「皇上——」展昭見狀,又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萬歲隆恩屬下感擻不盡!展昭出身江湖,此種小傷不足掛齒,還是不要勞煩太醫院的諸位大人了。」

    此言聽來雖是一如既往般恭敬有禮、不卑不亢、不溫不燥,既不冒犯君王,也不失了自己的傲岸,恰到好處。但趙禎幼年登基為帝,少年臨朝執掌天下大任,又豈會看不出剛剛這場「戲」,真真有些觸怒了一身傲氣都藏在骨子裡的南俠。不過原本主意不是他想的,該作的「戲」亦都已經作了,若想留住人才良將,也只有拋開帝王高高在上的架子。

    「展護衛,朕……」

    趙禎再度開口。但才開口,就被趙珺攔住了,「皇叔,此處風寒露重,還是先進了殿去,由侄兒向展護衛解釋詳情吧。」

    福寧殿御堂是趙禎夜晚批改奏折之處,室內高高低低各處都擺滿了金蓮燭,照得冬夜分外璀璨,沒有一處黑暗的角落。

    趙禎命身邊的內待太監奉了荼,又賜了座與趙珺及展昭二人,之後便摒退了左右,只剩君臣三人。

    趙珺落了座,見展昭仍立在一旁,便笑道:「展護衛,此時並非在朝堂之上,不必守那許多規矩禮儀,還是坐了,我們說話方便。」

    「嘉王所言不錯,展護衛就坐了吧,不然朕便要親自起身請你落座了。」趙禎點了點頭。也道。

    展昭聞得二人所言,推拒不得,便沉下心來,勉強坐了。

    「展護衛,今日之事,所有的主意都是本王出的。若是展護衛要怪,便怪本王吧!原本皇叔只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本王堅持要藉機試展護衛一試。只因箇中原因錯綜複雜,干係重大,情勢原比浮出水面的一切還要險惡得多,本王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此前,曾有人在本王面前告過展護衛一狀——」

    趙珺一出言,倒也沒有多加掩飾,即刻直奔主題。

    中途見展昭聞得自己剛剛所言,眉頭微微一蹙,才繼續說了下去,「展護衛入公門不過一年,不知你此前身在江湖之時可曾聽說過『流雲飛龍』之名?」

    「聽說過。『流雲飛龍』乃是江瑚之上與『赤寒宮』齊名的情報組織。不過,它不像『赤寒宮』那般大小買賣不論,是生意便接。它只與富豪交道往來。」

    「好,那麼展護衛又可曾與『赤寒宮』有所瓜葛?」

    「昔日不曾,倒是近日,因為一個朋友,略有交集。」

    「那朋友可是白玉堂?至於那有所交集的,該是那汴河紅綃冰凌上的韓幽鷺沒錯吧?」

    這最後一句話問出,倒問得展昭一愣。這一樁樁一件件分明都是江湖之事,嘉王又是如何得知?

    「展護衛莫驚,且容本王逐一解釋。朝廷有形,江湖無形,二者相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方能把持大局。所以朝廷中有江湖,江湖中亦有朝廷——『嘉王』即是『流雲飛龍』的門主王京君。不過知道此事的,在朝中也只有皇叔一人。」

    此言一出,猶如石破天驚!

    江湖人或多或少瞭解朝廷,卻不知朝廷亦早已絲絲入扣,滲入江湖之中!嘉王只有十八歲,竟然就是王京君!

    「那告了展護衛一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韓幽鷺。她說展護衛原是『赤寒官』的殺手,入公門只為充當奸細,圖謀不軌!」

    「我與她無冤元仇,她為何要如此陷害於我?」此時,便是再如何驚疑,也只有馬上接受眼前的事宴。

    「這其中的原因本王也不得而知。本王是以『流雲飛龍』門主的身份與她結識,她知道『流雲飛龍』常與皇親貴胄有所往來,便有意將此消息洩露予我。雖然本王早已查證,『黃老爺』次次微服進京均是先入相國寺,再經由她聯絡各方,下達命令,聽她所言十有八九隻虛不實,但事關大宋江山、皇叔安危,本王不得不萬分謹慎,小心行事。」

    「所以王爺才布下過個局?聖上與王爺既然已有十足的把握,知那『黃老爺』意欲謀反,為何卻要對其放任至今?」

    「與其說是佈局,不如說是將計就計!今夜,『黃老爺』確實派了人入宮欲行不軌。但本王早有防範,以『流雲飛龍』的屬下替換了禁軍侍衛,保護皇叔安全,使其不能得手,無功而返。而今日恰好接到探子來報,說展護衛和白玉堂先後去了那『紅綃冰凌』;本王便同時利用此機會,命人前往開封府,待你回到府衙便上門求救。如此一試,韓幽騭所言便可不攻自破。至於為何沒有馬上擒拿反賊,他多年在外,暗中招兵買馬,又聚集了黑白兩道眾多奇俠豪猛之士在身邊,若是輕舉妄動,反而倒會壞了大事。」

    難怪……剛到福寧殿時會感覺殺氣如此之重!若是裝假,也未免做得太過逼真!原來在趕到之前,此處的的確確發生過一場生死爭鬥!

    展昭正如此想著,卻聽趙珺突然叫道:「不好,包大人恐怕還不知此為本王將計就計、借力打力設下的連環鎖,恐怕還在擔憂!」

    「什麼?王爺說包大人不知此事?」聞得此言,展昭心下一顫,這次是真的驚了!「皇上,王爺,請恕展昭無禮,容屬下先行告退——此時開封府衙怕是真的出事了!」

    「展護衛,本王與你同去!」趙珺聽了,立即起身道。

    「可是皇上此處……」

    「無妨,此處本王派了重兵把手,而且還有他們……」趙珺說著,抬手擊了幾下掌,殿外幾人立即魚貫而入。

    展昭定晴看去,卻是剛剛那十名與他交手之人。原來他們衣內均穿了金絲甲護體,故而並不曾被他傷了性命。

    「好好保護皇上!」

    趙珺一聲令下,自屬下手中接了自己的長槍,與展昭一同衝出了福寧殿,直奔開封府衙。

    ☆☆凡間獨家錄入★★☆☆33掃瞄平平校對★★

    開封衙中的狀況與福寧殿不同。

    開封府衙中如同平日一般,在後堂的幾間廂房掌了燈。而且,這裡沒有半點血腥殺氣。若是不知實情,直接走了進來,大概任何人都會認為一切平安無恙。就算是展昭及趙珺這樣擁有上乘武功修為之人。

    從迴廊穿過,走向後堂的時候,一隻貓從屋簷上竄了過去。那是一隻黑色的貓,四腳踏雪,因冬日時常來衙中廚房取暖覓食,廚子便養了它。那貓大概是吃飽喝足,便到外面溜躂,想睡了才會回來。

    不過,展昭注意到它的頸子上多了一個銀鈴。廚子除了平日研究膳食之外,斷不會無事給貓上什麼鈴鐺。

    會做這般無聊之舉,又特意給他看到的只有一個人。一年以來,無數次莫名遭到突襲,剛剛一走入迴廊他便已隱約察覺到了那人的氣息,此刻心中又多了幾分篤定。

    「展護衛,你一路上神情緊繃,想必是為包大人擔憂,此時為何又突然發笑?」趙珺注意到展昭一瞬揚起的唇角,低聲奇道。

    「因為屬下方才發覺,我與王爺此番或許又多了一位幫手,便無須勞王爺手下各位英雄大駕,出手相助。而且以他的性子尚能如此沉得住氣,一派悠閒,相信賊人暫時還未曾對大人不利。」展昭答道。

    「你知道本王不是只身前來?」趙珺問。

    「因此屬下才敢放心同意王爺跟來。」展昭說著,望了望廊外拂過的那一陣風,又加了一句自言自語,「又讓他快了一步。」

    風本無形,但展昭卻看到了。因為那並非空穴來風,而是人的生氣帶來的風。衙外剛剛傳來更鼓之聲,現在亥時剛過,正是子時,夜已過了一半。

    到了後半夜,四周的風反倒住了,愈發顯出一片沉寂。風住了,院中樹木只剩雪壓枯枝,一動不動。就在剎那之前輕輕彈起的那半分粉末似的冰霜,猶如蝶翼扑打而過在空氣中留下的瀲灩微痕,似假還真。若不是恰有月光映住了那些無聲墜落、如同銀粉般的霜,他倒還不能確定那人此時到底藏身在何處。

    近了書房,展昭、趙珺都屏了息,縱身攀在屋頂之上,輕輕挪去了兩塊磚瓦,向房內觀看。只見房中燃了一盞油燈,包拯正伏在案上,筆下寫著什麼。

    「那不是包大人。」展昭說。但奇怪的不是這假包拯,而是那先他一步的人此時到哪兒去了。

    「怎麼知道?」趙珺問。

    「那只拿筆的手。包大人不諳武功,不會那般運筆粗獷中帶有戾氣。」展昭答。

    「不知他們將包大人藏於何處,那我們該如何應付?何時出手?該不該出手?」趙珺又問。

    但這次展昭來不及再答,已有人提前替他們擂響了戰鼓——

    劍光如雪!

    人如劍光!

    兩條人影,三柄利劍;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舉目望去,那纏鬥在一起的是一男一女。雖然其中一個遮了面,且穿得寬袍大袖,但還是可以自那妖嬈如同翩翩起舞的身姿看出地是一個女子,一個極有風情的女子。

    「韓幽鷺。」展昭認出了那名女子。她身上還穿著扮做黃老爺時所著的那一襲衣袍,只是垂散下了一頭烏瀑似的長髮凌空飛舞。

    「錦毛鼠白玉堂!展護衛說的朋友和幫手就是他?」劍影交錯間,趙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喜歡看到江湖中人,喜歡與他們結識,更喜歡和他們切磋武藝。

    「王爺認識他?」展昭揚眉。

    「放眼江湖之上,還有誰能將這一身白衣穿得如此理所當然,如此放肆和霸氣?」趙瑁的話中也透著一絲笑意。

    「屬下忘了,王爺也是江湖中人!」

    二人說話間,俱已躍起衝上了半空,只聽白玉堂喊道,「展小貓,你可懂得天干地支二十八宿?」

    「自然懂得!」展昭答道。

    「懂得便好!這府衙院內,按照空中二十八宿的位置,在各角落處擺放了二十八面八寶琉璃鏡,乃是一種陣勢,可以造成幻象,擾人心魄!你速速去把它們找到毀了,此處有白爺爺對付!」白玉堂又喊。

    雖分了心,但聲不亂,人不亂,劍更不亂。

    不僅不亂,還快如流星!

    「好利,好狠,連半分餘地也不留!」趙珺自言自語道了一句,不知是贊是驚。

    不留餘地,這便是白玉堂的劍,也是他的人。

    他的餘地,只留在出劍之前。一旦逼得雪影出了鞘,就休想再提餘地二字!方纔他在半途放了韓幽鷺,這是朋友情分,江湖義氣,但又暗中跟蹤在她身後,這是家國大事,英雄之責!

    眼看白玉堂暫且制住了韓幽鷺,展昭與趙珺便立刻長身而起,直取那二十八面八寶琉璃鏡。

    不過,得了手的只有趙珺,展昭卻被拖住了。拖住他的,正是屋中那個假包拯。

    此人奔將出來,躍上了半空,身形如同鬼魅,飄飄蕩蕩;手中一柄蛇形利劍,似劍又似鞭,顫巍巍挽出一朵朵妖異的碧綠毒花,招勢虛無縹緲,好似風中枝頭的一片秋葉,將落未落,難以琢磨。

    這才是真正的碧血蛇!

    碧血蛇並非真的毒蛇,而是一柄劍!一柄通體碧綠,浸透了巨毒,天下至陰至狠的劍!見血封喉。

    「碧血蛇,原來你把碧血蛇也帶來了!看來,果然是蓄謀已久!」白玉堂說到這裡,忽然又笑了起來,笑得帶了幾分同樣是蓄意的邪氣:「展小貓,感覺如何?」

    「江湖人云,赤寒宮七件鎮門之寶,常人只見其一眼便要魂歸離恨天。如今,玄冥針、奪魂鞭展某都已算見過了,今日又見識了碧血蛇——連識三件奇寶,可謂三生有幸!」展昭答道。答完了才覺得,這老鼠此時還有心玩笑於他,而他竟然也煞有其事地應了他,大概是頭腦一時發了昏……自從年節之後出了命案,還不曾閒暇過半日……

    「錯了,不是三件,是四件!」白玉堂糾正,「除了那些之外,還有紫血葳蘿!」

    什麼?什麼!

    聽到這話,驚愕的不止展昭,還有另外兩個人。

    碧血蛇的主人,以及——韓幽鷺。

    展昭吃驚,因為他知道,白玉堂提起此人,就代表他此刻必定就在現場!

    碧血蛇的主人吃驚,因為紫血葳蘿是赤寒宮主的大弟子,但身份詭秘,連他和其餘同門都不曉得他的真面目,白玉堂和展昭竟然見過了!

    韓幽鷺吃驚,因為她不是別人。她就是紫血葳蘿!

    蝴蝶煽動一下雙翼,足夠千百個念頭從人類腦中閃過。

    就在這閃念之間,兩雙眼,四道目光已經射向了她。

    那目光分別屬於展昭與碧血蛇的主人。此處再無其餘人等,只可能是她,只會是她!竟然是她!竟然是一個女子!

    同時,韓幽鷺的目光也射向了白玉堂,帶著無盡的哀與怨,還有震驚!他知道了!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對她無情,還是從來就沒有信任過地?

    蝴蝶煽動一下雙翼,也足夠任何高手抓住時機,克敵制勝!

    巨闕和雪影同時動了起來,碧血蛇和紫血葳蘿就輸在一念之差!

    「我想不到,你也會用手段取勝。」韓幽鷺的唇上染了血色,艷麗的血色,蠱惑人心的紫!

    她傷到了心脈,所以吐了血。她是赤寒宮主的大弟子,原本不致只因白玉堂五成功力的一掌震傷,她是真真正正傷到了心,一顆女兒心。

    「因為我的目的是救人,對於人命來說最寶貴的是時間。」白玉堂回答。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剛剛知道。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我告訴你?」

    「對,你告訴我。首先,在汴河上你用了寒冰掌,不過功力尚不到十成火候,所以那掌不是赤寒宮主打出的。除了赤寒宮主,只有紫血葳蘿會用寒冰掌。另外我們方才追你,你在故意逃走的時候,被路上的枯枝劃傷了頰邊,雖然傷口很小,只滲出了一絲血,但我還不會認錯,那血,是紫色的。」

    「為什麼沒有馬上揭穿我,」

    「我本不想揭穿。但你設下迷幻陣,與你久鬥,便會往不知不覺中逐漸喪失神志;本已是無比毒辣之計,你還帶了那毒蛇一同前來,他的劍術套路只能算得中乘,真正厲害的不是武功,而是小人才使得出的兵器!碧血蛇見血封喉,又是毒上加毒!你說你是大理人士,大宋江山社稷與你無關;但白玉堂是大宋子民,定然要保我國土,更不能讓好人害了包大人這樣難得的清官!」

    「那展昭呢?」

    「此事與展昭何干?」白玉堂一愣。

    「五爺明知道我抓了包拯也無權處置他,你剛剛揭穿我,化去的又是誰的危機?」韓幽鷺慘笑數聲,終於吐出一口血來。

    「我……」

    白玉堂待想開口,卻不知自己究竟要解釋什麼。倒是趙珺喊了起來——

    「可以放心了,二十八面琉璃鏡我俱已毀掉了!」

    這話才出口,一陣突如其來的轟鳴之聲猛然自天而降,一個聲音彷彿來自九霄雲外,響徹穹廬:「此次行動已被趙禎識破,不要戀戰,速速離開此處!」

    「師父!」

    「師父?」

    是赤寒宮主!

    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來到京城的,連韓幽騭也不知道。

    赤寒宮主生性多疑,他有最得意的弟子,卻沒有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把寒冰掌傳給了自己的大弟子,卻從來不把她帶在身邊,也不讓她知道自己的行蹤。

    韓幽鷺不瞭解她的師父,她從來也猜不透他下一步究竟要做什麼。就像眼前,她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隔空發出寒冰掌。就算她是他的嫡傳弟子,不是直接被打中就不會為寒毒所傷,但其他人根本無力抵禦!包括她的師弟,碧血蛇的主人。

    「不用管那個廢物了,帶上碧血蛇,隨為師走!」赤寒宮主再次下令。不止是下令,又接連發出兩掌。

    「不!師父!求你不要!」幽鷺喊了起來。或許她可以冷血無情,可以是非不分,但她還是無法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置身險境!

    所以,她在嘶喊著的同時,拼了命一般衝上前去,運起全身的功力,硬生生地勉強化解了那兩股強大的寒氣。不過,代價是她的一條右腿。

    這種結果,顯然也是赤寒宮主意想不到的。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繼續停留了,跟隨趙珺而來的流雲飛龍屬下一湧而上,開始圍攻他。而且,就在幽鷺與他對掌之時,一道白影冷不防地襲來,以劍氣傷了他的左肩,這也正是造成他第二掌打偏的原因。

    他只能選擇拋下臨陣倒戈的逆徒和鎮門之寶碧血蛇立刻撤離。

    「幽鷺,你還好嗎,傷勢如何?」鬆下一口氣後,白玉堂扶起倒在地上的韓幽鷺關切地問道。

    「還好,剛剛有五爺出手相助,師父那一掌只傷了我的腿,還不至死人。包拯被我困在柴房之中,其餘人皆迷倒拋在院後巷子中了,你可自去找尋,只當是五爺救我一命的報償。幽騭甘心付出,卻也不愛欠人。」

    韓幽鷺搖了搖頭,推開白玉堂,勉強站起身來,卻又搖搖欲墜。展昭見了,連忙上前一步將她扶住——

    「小心!」

    小心——

    白玉堂幾乎同時喊了出來,對像卻是展昭。

    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韓幽鷺手中的短劍已經刺入了展昭的腰側。

    「展昭!」

    白玉堂欲要上前,韓幽鷺卻已反手在展昭背後一推,恰讓兩人撞在了一起。

    「幽鷺,你這是何苦?你為何要——」

    白玉堂扶住展昭,再抬頭看去,幽鷺人已躍上了屋脊。

    「因為他毀了我的夢,此生唯一的夢……五爺,虧你聰明一世,竟連自己的一顆心都看不清嗎?這一年來,你一直將眼光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又癡又傻地追逐著他,卻還不自知——我只恨,恨未能與你早相識!到如今,也只有道一聲保重!幽鷺與五爺,自此永別!」

    說罷,便是美人一去再難還!

    原地只留下展昭、白玉堂、趙珺,以及一干流雲飛龍的屬下。

    江湖,朝廷;

    朝廷,江湖;

    說不清,道不明。

    但不論哪個,都是「一入此門深似海」,怕是一生都難以糾纏得清了……

    至於相國寺僧人被殺一事,倒因這場風波擱置下來,變成了一樁懸案。

    直到六年之後,展白二人因「赤焰令」重現江湖再度回首當年,方才重提此案,細查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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