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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號(上) 第六章 作者:天使J
    「鏗!」一把刀插入桌面,亮晃晃迸射噬人的光芒。

    兩名漢子各自被捆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冷念生走上前扔掉塞在張三和李四嘴裡的布,隨即聽見兩人異口同聲的求饒:「冷冷……二爺……饒命……饒命……」

    昨夜,他們兩人在窯子和娘兒們快活,豈知來了幾名凶神惡煞,二話不說就給他們逮來此地。兩人心知肚明,這下子糟。

    冷念生抬腳勾來一張椅子,十足的流氓派頭坐在面前。他臉上的笑意不減,問:「你們兩個真有種啊,敢送我去吃免費的牢飯,這擺明是在試探我跟咱們城裡的新官大人交情好到什麼地步,是不是?」

    上一任的軟腳蝦因政績不佳,百姓們怨聲載道司法不公,律法戒條僅是參考,府衙大人瞧有錢即判生、沒錢就判死;這世道分明是錢在做人,而人命不值錢。

    人民積怨已久,難免也引起一些權貴的注意,於是前任的軟腳蝦被貶職到某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縣鎮。

    然,新官上任,這城裡誰不知曉他和冷爺的關係。換句話說,就是黑白兩道一家親。

    「怎麼,是不是有人眼紅我和咱們的新官大人關係匪淺?然後教唆你們兩人來鬧事,存心讓我吃上官司,這一切是要陷害誰?」

    斯文人若是為人不正,讓人給逮著了小辮子,之前建立起的為官清廉名譽肯定毀於一旦,落人話柄。

    哼!萬一發生這種事,爹的臉要往那兒擱?他才不是顧慮斯文人的人格有沒有染上污點,為官仕途會不會遭受彈劾,這干他啥屁事啊?!

    呿!冷念生一副滿臉不屑地撇撇嘴,他要教訓這兩個混帳東西,是為了吐一口窩囊氣。從腰間抽起隨身攜帶的匕首,兩指在刀身彈了幾下,威脅的意味十足。

    張三、李四兩人瞠目結舌,眼看房內有兩把刀;一把入木大半截,另一把若是插入肉裡……兩人的臉色發白,連連求饒:「冷二爺饒命啊……我什麼都願意招,教唆我們兩人的是風爺。」

    「是啊,他為了您搶他的女人而心有不甘,礙於您的勢力,他拿您莫可奈何,才會想這法子派我們兩人到您的場子搗亂。這目的不僅可以陷害您入獄,若是您沒入獄,他就逮著了您的大哥——翟穎為官不正的把柄,此乃一石兩鳥之計。」

    「哦,風爺真聰明,用這招來跟我過不去。」風紀延的膽子不小,身後有為官的爹當靠山,算準了沒人會動他一根寒毛。嗟,想得可真美。冷念生挑眉斜睨著兩人,手上的刀未收入鞘,思忖:冤有頭、債有主,張三與李四隻是奉命行事。

    「你們倆是拿了姓風的多少好處?」若沒吸引人的優渥酬勞,敢來送死的人可要有點心理準備,讓人給打橫著抬出去。

    張三老老實實地招認:「他給了我們兩人各一百兩,還讓我們免費逛窯子,叫娘兒們來伺候。」

    「嗯,我懂了。」冷念生頓了會兒,「這溫柔鄉是英雄塚。男人嘛,有免費的窯姐兒可供玩樂,何樂而不為呢!」

    「嘿嘿……」李四乾笑了兩聲。「冷二爺果然明理,同是男人嘛,怎控制得了七情六慾,尤其是做那檔子事,是天性使然。」

    冷念生的唇畔勾起一抹笑,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人就是不要命。張三、李四眼看著冷二爺前後不一的態度,那模樣分明是樂好此道。

    兩人一時之間倒是忘了自身的處境,開始為人介紹風紀延旗下的窯姐兒個個嬌俏,又可以任大爺們極盡玩樂,即使傷了窯姐兒,風紀延也不會追究半分。

    「冷二爺可不知,風爺的那些娘兒們為風爺賺進不少銀兩,來逛窯子的大爺們讚不絕口,風爺想出來的花樣不少,甚至設了一處宴廳,讓窯姐兒身披透明薄紗,美妙的身段若隱若現,大爺們幾杯黃湯下肚,輪番上陣,抓著窯姐兒就干,箇中滋味,妙不可言。」

    「想體驗這人間極樂,大爺們的身上若沒有足夠的銀兩,可別想踏進宴廳半步。冷二爺,您身上是不缺銀兩,擇日倒是可以去逛逛,捧場、捧場。我保證您去了一趟,會過足了癮。」

    「呵呵,這樣啊。」原來,風紀延的勾欄院會讓嫖客們這麼荒唐的尋歡作樂,簡直不把女子當人看。

    乍然,明月曾經說過的話竄入腦海——「我叫低賤、低賤!」

    心臟彷彿被人給緊緊一揪,掐得悶痛。冷念生瞬間慘白的臉色冒出細汗,手緊抓著匕首,紛亂的神智徘徊在瘋狂邊緣,難堪的往事一一浮現於腦海,受到極盡殘忍的對待……

    霎時,「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哀嚎傳出二樓的廂房外,不過轉眼間,一切恢復寧靜。

    冷念生面無表情的走下二樓,黑色的衣袍染了點點濕意,抬手抹去臉上的溫熱液體,斂下眼,才知原來是沾了髒血……

    「真他媽的噁心透頂……」喃喃自語,雙手不斷擦拭衣袍,抬頭見兩位好哥們站在眼前。

    「老大,剛才樓上發生了什麼事?」異口同聲的驚慌語氣由闕不平、闕不凡所問。

    「沒事。你們來得正好,樓上有兩個『沒種』的傢伙已經昏死,快帶人去大夫那裡醫治。」

    闕不平和闕不凡兩人夥同幾名聞聲而來的手下立刻衝上樓,幾個大男人一踏入廂房內,只見兩名被捆綁住的漢子,兩腿間各插著一截刀身。

    「啊,這兩人以後還能人道嗎?」闕不平問。

    闕不凡一翻白眼,提醒道:「咱們快把人送去給大夫醫治,不就知道了。」幾個大男人七手八腳的將人扛起,其中一名手下來到闕不平的身邊問:「咱們的主子這回會不會吃上官司?」闕不平瞬間跳腳,罵:「你們不會等人醒來,把人的嘴給封了?」耍點手段,讓人乖乖地閉嘴。「闕爺,您的意思是……」

    「這事可不能讓翟穎知情。否則,老大又得入獄。」闕不凡補充道:「若有人問起,就說這兩人得了性病,一時想不開,自殘。你們把人帶去魏七叔那裡,他專門治療性病。」如此一來,天衣無縫。

    ***

    心情抑鬱,冷念生猝然停在兩幅畫像前,兩張唯妙唯肖的容貌張貼在醒目的地方。

    記憶仍停留在腦海,於心的恨意不減,無法磨滅的痕跡烙在身上,當年才幾歲……

    被強行帶走的那一刻,他傾盡全身的力氣喊著:「叔叔——我恨你——我恨你——」濕潤的眼眸望著站在門口的一對男女,女人朝他輝揮手,臉上漾著算計得逞的訕笑,男人倒是一副無所謂地摟著女人轉身進屋。

    忍心推他入火坑……赤子之心在大人的踐踏之下破碎不堪,強烈反抗之下遭到捆綁,發育未全的身子逃不出磨爪,承受身體凌虐與撕裂的痛——刷!一把匕首瞬間劃過男人的面容,半邊臉垂落於牆面,須臾,隨風飄散了半截的殘缺,卻吹不散心靈破碎的傷。

    冷念生別開臉,陰鬱的眼眸映入站在身旁的男人——個頭比自己矮些,身材顯得枯瘦,瞧他和自己對視,一瞬間似見鬼般的連連退卻。

    「碰!」他撞上身後的攤子,一車橘子掉的掉、滾的滾,瞬間散落在大街道上。

    隨即,有人驚喊:「啊!我的攤車——」冒出人群,攤販小哥怒氣沖沖的揪著冒失鬼,索討賠償,「你這傢伙不長眼啊?!我這車橘子禁不起撞,掉到地上的都賣不出去了,我要你賠。」

    男人沒說話,兩手抱拳不斷低頭鞠躬賠不是。

    「你是啞吧啊,怎不說話?」攤販小哥氣呼呼地叫,可不打算輕易的放過。

    男人比手畫腳,「嗚嗚嗚」個老半天,看來真是個啞吧。

    攤販小哥登時哀嚎:「我怎會這麼倒霉!不過才停下來,看這牆上貼著府衙要捉拿的人犯長啥模樣,就遇著你這冒失鬼,還是個啞巴!」

    他奶奶的!今天是犯了什麼霉?

    攤販小哥把人給拽得靠近些,立刻哇哇大叫:「啊!你長得真醜!」拉拔著嗓門,刻意昭告眾人,「快來瞧瞧這不長眼的醜八怪,比鬼還要可怕!」

    存心羞辱,要醜八怪恨不得找個地洞埋去。誰叫他活該——

    兩條傷疤似蜈蚣蜿蜒在男人的臉上,趕忙以手肘掩面,怕人盯著瞧。

    人群裡,有人認出了醜傢伙,當場指指點點。

    「他就是隔壁大街口的一家藥鋪夥計。」那醜模樣叫人過目不忘。

    「原來是濟善藥鋪朱大夫的夥計啊。」

    市集有不少人都知道朱大夫是大好人,不論哪戶貧窮人家沒銀兩看病或抓藥,朱大夫也不勉強收銀兩,這樂善好施的行徑傳遍大街小巷。

    窮困人家受到朱大夫的恩惠,通常都是拿些自家種的青菜、蘿蔔來答謝。

    冷念生瞇縫著眼,瞧醜男人不說話,或許真是個啞吧。不過,他身上是否沒銀兩賠償攤販的損失?

    納悶的當口,瞧攤販小哥鬆了箝制,擺擺手,像趕蒼蠅似的。「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計較了。」

    他以前也受過朱大夫的恩惠。小時候因身上麻疹發作又高燒不退,差點一命嗚呼,若不是朱大夫救回他的一條小命,否則,他哪能站在這裡跟朱大夫的夥計囉唆。

    折腰拾起地上的爛橘子,有些沒壓壞的,只好留著自己吃。攤販小哥苦著一張臉,認了。

    冷念生眼看醜男人一獲得自由,立刻閃出人群,緊鎖的視線沒錯放對方一瘸一拐的腿。眉心一擰,懊惱自己想到那兒去了?荒謬!

    兀自沉浸在思緒裡,待附近的人群漸散,立定的雙腳仍杵在原地,緩緩地垂下含怨的眼,隱沒了不陌生的市集街道,漸漸聽不見四周吵雜的聲響,把靈魂關在陰暗的角落。

    無人知曉其心思,唯有那雙緊握的拳頭止不住輕顫,洩漏了他此刻的脆弱。

    ***

    微服外出,想找的人就站在對面,他在這頭陪他多久了?

    翟穎昂然的身軀穩坐在黑色的駿馬之上,一身白衣襯托出正義凜然氣勢,與他一身黑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落入眼裡的人兒割毀畫像,是為了什麼?

    仇恨……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然,一團迷霧有待撥雲見日,未知的謎底究竟牽連出什麼樣的仇恨?

    他想找出答案,徹底解決兩人之間的恩怨。

    各分兩頭,拉不近彼此之間遙遠的距離,視線也追不上他刻意的疏離。

    放鬆了手中的韁繩,兩腿一夾,翟穎驅策馬匹前進,跨出黑與白的分野,陷入灰色的禁地去接近——

    「念生!」

    眼看他隨著呼喚而仰起臉來,未見清秀的臉龐露出怒意,破天荒的奇跡降臨——

    「過來。」低沉的嗓音壓抑一絲驚喜,多日不見的思念如脫韁的野馬,失控地伸出長臂撈他坐上身前,緊抱在懷,不讓他有反駁的餘地。

    瞬間滿足脫軌的渴望,距離不再遙遠、不是各分東西、不是想念的虛幻人影……

    狂風呼嘯,髮絲吹散,他與他的糾結一起。

    冷念生茫然的眼神映入一具寬闊的胸膛,鼻端滲入熟悉的氣息,斯文人的身上也有著相同淡然的書卷氣……

    赫!

    彷彿被雷給劈中,冷念生瞠然回神。驚覺坐在駿馬上,一副小鳥依人的靠著斯文人……這是什麼見鬼的曖昧姿勢。

    「媽的!你幹嗎?」火氣一來,他差點動手掐死他。殘存的理智提醒——晃眼而過的道路兩旁,仍有目擊證人可以指證他行兇,殺不得斯文人。

    「我有話要問你。」翟穎沒忘此行的目的。

    「莫非你又要帶我去坐牢?」好樣的,斯文人的消息靈通,他傷人的事件又傳入府衙,換斯文人親自來逮人。

    「不是。」

    感受到緊扣在肩頭的指節不斷施壓,彷彿要將骨頭給捏碎。翟穎連眉頭也沒皺一下,早知道他是粗暴的傢伙。

    「念生,你想摔下馬就再用力一點,我們一起跌得難看。」警告他,現在誰佔上風。

    「你以為我怕跌?」他到底有沒有搞對?!冷念生嘴上叫歸叫,手卻鬆了力道。

    他咬牙暗咒太大意,勉強跟他同乘一坐騎,沒有反抗是為了不想丟爹的臉,萬一讓人知道兩個兒子不合,其中一個想宰了另一個……當真下手,同是一條死路,爹不就頓失兩個兒子……暫拋開私人恩怨,維護爹的面子比較重要。

    「你肯聽話,很好。」翟穎不禁輕笑,藉由胯下馬匹奔跑的動作,偉岸的身軀壓向前,下顎摩娑他頂上的發,兩人之間沒有絲毫縫細的緊貼。

    像是做夢……無路可退,忍受與斯文人親密的接觸,難得一抹暈紅冒上臉頰,冷念生咬唇暗咒——該死的!

    厭惡讓人碰觸的症狀突然減輕,竟然沒發作老毛病?!哪根筋不對勁?他需要去找大夫徹底根治。

    冷念生別開發熱的臉龐,這時才發現入眼的景色由街道變成了一片樹林,陽光穿透綠蔭,羊腸小徑的林子內,鮮少人煙。

    「這是哪兒?」他口氣不佳地問。

    「念生,莫非你沒有再來此地?」不感到意外,他討厭他不是嗎,又怎會坦承面對。

    「我沒來過。」冷念生死不承認他跟他有什麼牽扯。

    翟穎也不反駁,由著他顛倒事實。眼看溪邊就在前方,須臾,他逐漸收勢,將馬匹停在樹下。

    冷念生一瞬躍下馬,立刻衝到溪邊掬起水來猛潑,待臉上的熱氣驟降,眼角餘光瞥見白色的衣袍,仰起頭來望入斯文人剛正的輪廓,溫柔的眼神,那唇畔的笑意盎然。

    他笑什麼?冷念生愕然。

    翟穎說道:「我們以前來這溪邊的時候,你也是先跑來洗臉。」翟穎迂迴道出他適才裝傻。

    赫!冷念生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瞠大的眼瞳閃過一絲驚慌,彷彿被人給逮著小辮子。斯文人發現了什麼……

    翟穎接著說:「這裡是我們倆第一次獨處的地方。」回憶伴他度過漫漫長夜,懷念兩人之間沒有芥蒂且心平氣和的在一起。翟穎俯下身來凝視俊秀的臉龐,舒展的眉宇少了戾氣,微啟的嘴誘人回味,伸出指尖描繪漂亮的唇形,不禁思念,「女兒紅……」

    喝!一瞬,冷念生的雙眸瞠得更圓,他低沉的呢喃在腦海揭發曖昧的影像,溫熱的觸感膠著在唇瓣,吃驚之餘,探入的軟舌糾纏住他的,這才發現幻覺成真,一道醉人的記號重現……

    捧著發燙的臉頰,重溫探索女兒紅的滋味,濡濕的舌汲取他口腔的每一寸;少了醇酒的濃,增添他的烈,放肆的品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隱藏多年的感情不斷發酵……

    瞠大的瞳眸映入斂下的丹鳳眼,腦中頓時嗡嗡作響,牙齒輕顫,內心正猶豫該咬下,還是任那唇舌吮住自己不放……

    陌生的情愫衝擊過往的經歷,微甜的滋味抵不過強烈湧起的噁心感,淒苦的酸氣衝上喉頭,轉化為惱人的怒意。貝齒毫不猶豫的一咬,嘗到血腥味的同時,他抓開觸碰在臉龐的手,「放開!」冷念生怒喝一聲,手肘立刻擦拭被吻的唇。

    瞧他擺明的嫌惡,受傷的情緒在眼底一閃而逝,翟穎愣怔在原地,盯著他的臉色瞬間慘白,滲出些微的汗,那表情複雜變化,無言的拒絕他所有的碰觸。

    冷念生探手在地上摸索,隱忍想要從腰際抽出匕首的衝動,霍然抓到一粒半大不小的石塊,掌心緊緊一握,豆大的汗珠沿頰滑落。

    須臾,揚手使勁一拋,「撲通!」石塊丟入潺潺小溪,激起波瀾水花。

    凝窒的氣氛環繞在周圍,他的愕然與他的沉悶同樣難堪,誰也沒再開口。

    黑與白之間產生了更大的鴻溝,無法融成一片。

    冷念生緊咬著唇,擰緊的眉鎖藏著一股恨意,化不開……

    轉過身去不讓人察覺他的難堪,腦海拒絕去想斯文人貿然的行為表示什麼涵義。他凝聚於心的怒意又是為哪椿,到底氣他,還是氣自己……他再度怒喝:「你滾!」他把臉埋進屈起的雙膝,不願面對現實。

    翟穎黯然的眼神凝在他身上,伸出修長的手,差點觸碰那微顫的雙肩之際又縮回。想問他為什麼拒絕?也想問他:當真討厭?內心掙扎了一會,他挺直的身軀傲然,將目光移至平靜無波的水面,獨吞滿嘴苦澀的滋味。何須再問,被拒絕的很徹底。夢醒了,他會收斂,何須多添一筆讓人討厭的理由。「念生,我不會走。」

    「你討打是不是?」冷念生轉過身來瞪他,「還不快滾!」心慌意亂,無所適從。瞧他幹了什麼好事?!

    翟穎注視著他齜牙咧嘴的怒容,心臟隱隱作痛。深吸一口氣,暗斂下受傷的情緒,他道:「我有話要問你。」

    「幹嘛,你想審問些什麼?是不是因為我之前傷了兩個混帳傢伙,你想知道原因?」

    「你又傷人?」難怪這傢伙以為他要逮他去府衙。翟穎的臉色一沉,斥責道:「凡事別用武力解決,念生。」

    「你懂什麼,嗟!」冷念生伸手一把抓起腳邊的石粒,「撲通、撲通」地全砸入水裡。

    他不屑地輕哼:「翟大人,你有本事就杜絕所有的犯罪,否則我照樣見一個惡人就揍一個!」

    眉心瞬間糾結,了然他屢勸不聽,既固執又粗暴。

    翟穎不禁搖了搖頭,席地而坐。

    莫名的壓力來自身旁,冷念生叫:「喂,你靠過來幹嗎?!」趕忙推他一把,「閃遠些,不然我會揍得讓人滿地找牙。」

    威脅、恐嚇樣樣來——針對自己。翟穎不動如山,忍不住戲謔道:「你很怕我?」

    「怕你個頭,我怕我會忍不住揍人!」冷念生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沒料到被察覺出一絲端倪。

    翟穎細凝他滿嘴只會鬼叫,彷彿在掩飾些什麼。彆扭的硬脾氣簡直跟娘如出一轍。應付得軟硬兼施,他放柔了聲調問:「怎會動手傷人?」

    冷念生也稍斂了脾氣,回答:「對方欠揍,應得的報應。」就這樣,其他明細他懶得同斯文人囉唆。

    「只要沒人來府衙告狀,我不會過問。」放他一馬是因為私心作祟,不想讓他更加討厭自己。「不過,我也不會由著你胡來。念生,你該收斂些,別闖禍。」

    冷念生登時跳腳,揚手拍拍衣袍,要他搞清楚狀況,「你是我什麼人?我幹什麼不用你管。」

    怒視那剛正的輪廓表情,一副見鬼了啊?

    是啊,他是他什麼人……算老幾。翟穎思忖:一旦忘形,就踰矩;腦子在妄想什麼……

    冷念生見他發呆,真是標準的書獃子。「我要走了。」跟他在一起會窒息。

    邁開步伐,耳聞一聲:「回來!」

    他嚇了好一大跳,回頭也吼:「你、叫、什、麼!」

    翟穎瞧他一臉殺氣騰騰,這傢伙就是不會給好臉色瞧。

    他從衣襟內抽出一張紙,命令道:「過來看清楚這人是誰?」

    冷念生的雙手叉腰,心想:他是什麼東西啊,叫他過去就過去?他才不會這麼沒個性。「你就不會過來,憑什麼要我過去?」

    嘖,翟穎不禁咬牙,這傢伙擺明挑戰他的耐性。「剛才是誰叫我閃遠些?」

    冷念生頓時語塞,一翻白眼,不耐煩地問:「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走到他眼前,真想推他下水淹死算了!

    不知道他會不會游泳?萬一不會……他不就還得跳到水裡去救人。

    「我幹嘛要理你啊。」冷念生不禁抱怨自己莫名其妙的一面。

    翟穎面無表情,質問:「這名女子,你認不認識?」

    冷念生的臉色一沉,立刻把紙張抓來撕得粉碎,朝身後一丟——

    飛揚的紙屑隨風飄散,紛紛落在水面,模糊了畫像之人。

    「你問起這名女子,有何目的?」

    充滿警戒的語氣,在在說明了他對畫中女子的重視。翟穎的心一凜,感到極不舒服。

    別過臉龐,不著痕跡地掩藏流露於眼底的妒意,多麼可笑,他吃哪門子的醋。

    「這名女子的爹死了。」

    冷念生大吃一驚,問:「你有派人到我的宅院找明月的下落?」

    「有,邵捕頭若是在你的宅院找到這名女子,會帶她回府衙認屍。」

    「糟!」冷念生旋身衝至馬匹所在位置,一躍上馬,頭也不回地奔出他的視線之外。待馬蹄聲漸歇,翟穎斂下眼,垂首黯然地輕歎——果不其然,相較之下,他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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