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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陌生人 第五章 作者:葉小嵐
    冰蕊答應了殷燦的求婚,訂婚儀式探訂在來得及的最短時間內舉行。

    殷燦讓冰蕊決定一切,包括怎樣重新粉刷、裝飾他們的別墅、開什麼樣的菜單、穿什麼樣的禮服、怎樣宴請賓客……

    「盡興地發揮你的想像、實現你的夢想,別的什麼都不用管!」

    殷燦像一個富甲天下的丈夫,完全沒有拘束地寵縱他未婚的妻子,在訂婚那一天,以昭告天下的氣勢宴請所有的親朋戚友、同業、員工、媒體紀者……等所有他認識的人——包括他的競爭者、他的對手。他要向世人誇讚,他得到了一個冰清玉潔、美似天仙的嬌妻,他一向喜歡炫耀他的成功和勝利!

    再也沒有比冰蕊更幸福、更風光的準新娘了。她的訂婚禮比達官顯貴或超級巨星的婚禮還豪華,而且一切盡如她意。

    她穿著從巴黎由專人迭來的香奈兒婚紗,頭戴鑲著巨鑽的髮箍,燦爛奪目、嬌艷如同公主!她為夏竹和蝶茵也訂製了同樣華貴的禮服和髮飾,當她在讚美詩的音樂中由殷燦引導著現身亮相,各色玫瑰花瓣由大廳挑高的四側飄灑了下來,室內室外到處是玫瑰,長毛地毯上鋪著玫瑰花瓣堆成的花毯,到處充滿濃郁的玫瑰花香,而她,手執一捧白絲帶紮成的半開雪白玫瑰花蓓蕾,搭配一色雪白的禮服,在純潔高貴的一身白色烘托下,朱唇皓齒、明眸瑩光閃爍,真是連天境仙女都要羨慕她、嫉妒她!

    殷燦穿著黑色燕尾禮服,春風得意、英姿煥發,如同玉樹臨風的王孫公子,沒有人不打心裡艷羨如此一對神仙美眷。他摟著他的未婚妻向眾人昭告:「各位貴賓,今天是我畢生最快樂、最滿足的日子,我有幸得到顏冰蕊小姐的眷顧,在今天和她訂下白苜之盟,在不久之後,當會以最隆重的儀式請大家正式喝喜酒,以答謝各位的隆情美意和給予我們的祝福!」

    所有的賓客報以最熱烈的掌聲,玫瑰花瓣紛紛飄落,開香檳的聲音四處響起,成群的白鴒被放向藍天,彩色氣球迎著陽光飄去……冰蕊多情善感,幾度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夏竹替她輕拭去眼淚,安慰她說:「到這個節骨眼還哭什麼,既然決定嫁他,就要像改變信仰一樣,把你過去一肚子的疑慮當做舊教條全部拋掉!你應該要笑,開心地笑,驕傲滿足地笑才對!」

    蝶茵說:「冰蕊是喜極而泣!」

    「喜極也不准哭!要喜極而笑!今大我還要為你多喝幾杯!」

    夏竹笑道。

    一旁和親友應酬的殷燦看見三個美女交頭接耳,好奇問道:「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可以讓我知道嗎?」

    夏竹說:「我們在說,冰蕊太大方了,讓我們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禮服,客人要是錯認了新娘怎麼辦?」

    殷燦笑道:「要是冰蕊真的夠大方,我把你們三個都要過來當新娘!冰蕊,你肯不肯呢?」

    冰蕊甜美回答:「我肯,但是夏竹不肯、蝶茵不肯、戈承堅更不肯!燦哥,你別做春秋大夢了!」

    殷煤大笑摟住了冰蕊很快樂地說!

    「我不敢!這一輩子只消受冰蕊一個人就夠了!美人艷福不是給一個人包辦的!」。

    聽殷燦提起了戈承堅,冰蕊又問蝶茵:「小戈呢?他跑到那裡去了?」

    「誰知道?不管他。」

    蝶茵嘴裡這麼說,一對眼珠子卻忍不住滴溜轉動,在人群中尋覓起來,她知道戈承堅今天來得很勉強。

    「你去找他吧,別冷落他了,只要夏竹陪我就好了。」

    冰蕊催促蝶茵,夏竹竟對冰蕊說:「我不陪你。我要一個人享受一下,好好喝幾杯。」

    說著,瞄了殷煤一眼,率先就走開。

    「夏竹是永遠不當人家電燈泡的。新娘子,讓你的新郎陪你,我去找小戈了。」

    蝶茵顧不了別的,一顆心掛在承堅身上,也走開了。

    三三兩兩的客人川流不息來和新郎新娘致意,冰蕊始終以最婉的甜美的笑容對待,直到她看見一個山魈般令她毛骨悚然的人,她的笑靨自此像晚秋枝頭最後一片落葉飄墜一樣,不復再現。

    她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個喜宴之中會出現這樣一張面孔!

    他筒直像一隻穿著燕尾大禮服的螳螂,半垂兩塊又厚又寬的大雙眼皮,五官動也不動,他端禮如儀,卻透出一股陰森的恐怖,當他那躲藏在半垂厚眼皮之內的呆滯眼珠定定地直視著冰蕊,她不禁暗中打了一個寒戰!

    然而,身旁的殷燦看見這個人,反應和冰蕊完全相反。

    他擺出了極致的傲慢與睥睨之態,用最風發得意的聲音,對那只螳螂山魈道:「溫兄,見見我的未婚妻,她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塔頂尖的明珠!」

    冰蕊不瞭解為什麼殷燦需得對他的客人如此炫耀、如此誇張地引見自己,她簡直沒有勇氣再多看那個恐怖父醜陋的男人一眼!然而殷燦又得意非凡地對冰蕊介紹道:「冰蕊,認識?下我的事業夥伴,溫師夷先生!」

    那螳螂山魈伸出手來,掀動厚唇咕噥了一聲:「嫂子,幸會!恭喜!」

    冰蕊簡直不敢伸出自己的手,她駭怕將會握釗一隻披著冰冷鱗片的獸爪!可是她不得不把手伸了出去,好在她戴了白紗小手套,可是山魈緊緊握住她手心的感覺,使她幾乎要氣絕昏倒!

    「溫兄,什麼時候輪到你請喝喜酒啊?」

    殷燦又開腔,冰蕊聽得出來,他顯然在故意挑釁著那只山魈,故意向他示威。

    山魈露出一排血紅的牙齦,注視著冰蕊道:「快了,等我找到一個和嫂子模樣的人,就快了。」

    他的聲音沒有抑揚頓挫、沒有表情,沒有笑容,冰蕊愈覺胸口一陣翻騰,只想嘔吐。

    殷燦對這個人卻是見怪不怪口泰然又揚言道:「我相信!溫兄天縱英才,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冰蕊又聽得出來,這句話分明是不懷善意的挖苦和嘲諷,她更相信,這個被挖苦、嘲諷的對象更是把說話音的意謂揣摩得絲不苟,他分明很清楚地知道殷燦的用意,卻仍是皮肉不動地說:「不敢當,要向殷兄看齊!失陪。」

    溫夷走後,冰蕊立即告訴殷燦:「燦哥,我很不舒服,想進去休息卜。」

    殷燦不明所以,溫存問道:「是不是站太久、累了?我陪你進去躺一下。」

    他帶著她離開大廳的時候,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下,竟然又清清楚楚看見溫師夷那張浮在眾多模糊面孔之中可怖的臉,他在盯著她,目不轉睛,動也不動,像一個幽靈,一個穿著黑白條紋人禮服的螳螂幽靈!

    冰蕊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忍著回到休息的房間,才奔進洗手間嘔吐了起來。

    「寶貝,我看你是太累了,我叫楊醫師上來給你打針,今天還有得撐的。」

    殷燦攙扶著她,讓她在一張極漂亮講究的貴妃椅上半躺下來,動手要打電話,冰蕊阻止了他,虛弱地說:「不用找醫生,我沒事。」

    她本來想說,只要不再見到那個螳螂山魈就好了,可是,她還是比較理性地問:「那個溫師夷是什麼人?我覺得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好詭異、好奇怪!」

    殷燦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驕矜道:「不愧是我的妻子!你猜的完全正確!」

    「他是你的死對頭?」

    「沒錯,我的近程目標只有兩個,一個是娶你為妻,接下來就是剷除他!」

    殷燦眼中露出含帶殺機的凶光,閃閃耀動,看來令人不由畏怯。

    「他和你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一副勢不兩立、恨之入骨的樣子?」

    「這件事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就是劉邦項羽的霸業之爭!可惜,他既不是劉邦,也不配當上項羽,只是一個中間人物,一個我不除不快的第三者勢力!」

    「燦哥,我還是不懂。」

    「全華百分之七十的股權分成兩大份,份是我們殷家,另一份是郭氏家族,其實郭家才是我真正的對手,我一直想掌握全華所有的股權,慢慢把大部份的股份全都吸進來,但以目前的情勢,我刨不動郭家的根,擁有百分十七股權的溫師夷當然是獨一無二的關鍵性籌碼!我只要拿到這些持股,就是全華最大的股東!到時候任我呼風喚雨,誰也莫奈我何!」

    聽到這裡,冰蕊已領會七分,接口說:「可是他不肯讓步,讓你有志難伸?」

    「不錯,不只這樣,他還佔盡牆頭草的便宜,妄想有一天騎到我的頭上來!」

    「你們明爭暗鬥很厲害?」

    「檯面上,大家還是合夥人,不過各人心裡有數!你等著看吧,我會叫他乖乖把股票捧到我面前來!」

    何等自負的一個男人!他的自負令她激賞崇拜,也教她驚愕!

    「燦哥!你們做事業都要用這種頭破血流的方式嗎?」

    她望著她的未婚夫,明顯流露著憂慮。

    殷燦朗聲笑道:「我殷燦做事,都是信手拈來,在成功之閒任意穿梭,還用得著老婆來擔驚受怕嗎?寶貝,你什麼也不用管,只要全心全意享受生活就是了。現在覺得怎麼樣?

    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

    冰蕊沒說實話,她還是覺得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卻勉強打起精神這樣說。

    「那就好。這麼高興的日子,分一秒都不可以浪費。我們下去和客人同樂!」

    殷燦把她抱起來,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冰蕊露出笑容,補了妝,和他起下樓。

    她十分戰兢志忑,深怕冉看見那只山魈可怖的身形和嘴臉。

    可是,溫師夷就如同厄運的黑騎上,在她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刻悄然降臨。他總是盯著她,在她不經意又看見他的時候,讓她魂飛魄散、驚魂難定……###婚宴大廳一片歌舞昇平,酒酣耳熱,在外圍和羅馬式庭園裡,卻是迥然的一種寧靜與幽雅。

    戈承堅雙手斜插褲袋,滿腹火氣、無聊難耐地晃到庭園裡來。大部份的人都在大廳裡,只有少數幾個人溜到庭園中享受寧謐的夜色與自然清新的空氣。不意中,他瞥見夏竹坐在噴泉邊一座白色天使雕塑膝邊的石塊上。

    橙色的燈火照著穿了雪白禮服的夏竹,透著紅暈的標緻容顏,沉靜的神態,叫戈承堅不由看呆了眼。

    他站在數步之外看著她,在她覺察之際,他機伶地恢復了神色,朝她走近去。

    「原來你躲在這裡享清福,原來也有人和我一樣,不喜歡這種無聊透頂的宴會。」

    他在她身邊的另一個石塊上坐下,嘴裡噴著酒味。

    「你難得勉強自己,但是,你還是把蝶茵丟在裡面!」

    她總是遠到機會就挖苦他。他也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哼!有人說,這是一種愛的表現。有人很講究這一套。如果不是這樣,我早就走了,甚至根本不來!」

    他一副犧牲頗大厭煩之極的口吻,強烈流露著對蝶茵的不滿。

    「所以我說很難得!」

    她笑笑,也冷哼著,打了一個酒嗝。

    他只好自嘲道:「至少喝到了一些好酒,算是不虛此行!」

    「你這個人不是普通的自我中心,說得更實在一點就是自私。我已經對你說過不止一次了。」

    她睨他一眼,顯得不屑。

    他大不以為然,揚聲反駁道:「這是觀念問題!人生本來就是一場SOLO,不是嗎?只有獨唱和獨奏才能表現出完完全全的自在和瀟灑,別人算什麼?你為什麼得凡事都和別人一起唱和?」

    「你真是振振有詞!和蝶茵完全格格不人,你為什麼會找上她?她和你完全不適合!」

    「這種事很難理解,當初她讓我色授魂與。」

    他漫不在乎地點起菸,也遞一支給她。

    「當初?現在你後悔了?」

    她讓他點燃了菸,仰臉把煙吐向空中。

    「她要的不過是彼此看守、坐監,有時我坐監、她看守,有時候我看守、她坐監,就是這種彼此消耗生命、壓迫生命的生活模式!」

    說著,他望向燈火輝煌、樂聲流囀的大廳又說:「對裡面那一套,她可羨慕得很呢!」

    「你這樣說蝶茵不公平,她可不是為了受苦而跟你。」

    夏竹毫無遮攔地說。酒氣滿身的她,腦子可還十分清醒。

    他隱忍的滿腹怒火被她挑動了起來,大聲地發著牢騷道:「受苦?那是她自找的!為什麼她不想我給她保留很多空間、很多自由?我從來沒有告訴她,我們得像螃蟹一樣用草繩把彼此綁在同一個竹簍子裡面;她想爬上去,我就把她扯下來,我想爬上去,又換成她把我扯下來!我說過了,我要的是SOLO,不是混聲大合唱!」

    「很好,錯的是,你的SOLO人生觀並不能完全貫徹,你得上床;而你更不該找蝶茵這樣的人上床!」

    「不要提她行吧?道德重整專家!」

    他說不過她,只好試著改變話題:「雖然你老是站在蝶茵那邊和我唱反調,我反而覺得和你很相投,你有你真正的想法,對不對?」

    他擺出一副知心的樣子向她試探。

    「正好相反,我和蝶茵想的完全一樣,渴望一份穩定可靠的感情,渴望婚姻。」

    「我不相信!你不過想幫蝶茵遊說我!你才不是和她一樣是那種想不開的人!」

    他訕訕冷笑,極為頑固自負。

    「我為什麼要遊說你?你最好相倍,我和蝶茵同樣羨慕著冰蕊,而且羨慕得緊!」

    夏竹故意模仿適才戈承堅的語氣,挑動他。

    果然他動氣了,大聲道:「那算什麼玩意兒?」

    他以鄙夷的眼光望向大廳:「虛偽的形式!不過是金玉其表而已!」

    一可是,它卻讓女人覺得幸福!」

    夏竹徐徐說來,不慍不火卻充滿殺傷力。同時,她從腳邊摸出一瓶酒來,對嘴猛灌。

    「夏竹,你……」

    戈承堅又氣又沮喪,既驚且怒。他恨她如此無情地打擊他男性的自尊,更驚異她竟然是躲在這裡藉酒澆愁!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她灌夠了酒,快意地高吟。

    「夏竹,你有心事?你不快樂?」

    戈承堅拋開自己的感受,認真地問。他想到剛強冷竣的她也有情感起伏的一面。

    「我有什麼不快樂?人生是一場SOLO,這樣才能真正瀟灑自在、盡其在我!」

    她又笑又哭似地,語無倫次。

    他像要看穿她似地,望著她不停地搖頭:「不對,你騙不了我,你的心裡有很強烈的愛,像火一樣把你燒得又苦又痛,對不對?有沒有?你是不是很寂寞?」

    「寂寞又怎樣?我不會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她大膽地告訴他,讓他感覺一股蹊蹺的放浪。

    「誰是你不該愛的人?」

    他心猿意馬,並大膽地試探。

    「當然不是你!」

    她哈哈大笑起來,又仰天灌酒。

    他被她笑得窘迫起來,故意挺起胸來說:「別想捉弄我!總有一天我會搞明白你心裡在想什麼,我會弄清楚的!」

    話未說完,另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會弄清楚什麼?」

    戈承堅轉身一看,竟然是蝶茵!口氣一轉,強硬地反問:「原來是你,你怎麼捨得跑出來?」

    他看見她,彷彿覺得被掃了興,沒有快意而只有怨氣。

    「這是什麼話?我在到處找你,你躲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蝶茵沉著一張臉,也不和夏竹招呼,瞪著戈承堅又問。

    「你找我幹什麼?別人結婚,你的勁兒最大,起哄得最厲害,你還用得著找我?」

    說到這裡,意猶未盡加一句:「我在這裡和夏竹研究她的心事,你會有興趣聽嗎?我看你還是去裡面湊熱鬧比較對味!」

    「小戈,你亂講什麼?對蝶茵客氣一點!」

    夏竹終於出口制止,戈承堅愈是故意說:「我哪裡亂講了?剛剛你才告訴我,你不會愛上個不該愛的人,這個我懂!

    你們女人中意的,當然是像殷燦那種能夠擺場面、給女人個豪華隆重的婚禮,讓女人錦衣玉食過日子的男人,我戈承堅算什麼?」

    這一番話,戈承堅意在對蝶茵揶揄嘲諷,夏竹聽了卻如同被歪打正著了似地滿面通紅起來。蝶茵沒有發現,氣忿地罵說:「戈承堅,你自己心裡有鬼,還好意思話中帶刺地扁我、損我!你給我說清楚,剛剛講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又不是腦震盪的豬,連這麼簡單的話都聽不懂?既然你裝佯,我就坦白一點。你很羨慕顏冰蕊是不是?可惜你沒那個命,你跟上了一個窮光蛋!

    你想結婚是不是?很抱歉,我不想把我的生命投資在一間牢房上面!」

    「是啊!你用不負責任來成全你的自命風流!用嫉妒來掩飾你的怯懦無能!你根本不敢負責任!不錯,我羨慕冰蕊,而你嫉妒殷燦,你敢不承認?」

    話未說完,戈承堅一雙巨掌向她掃來,幸好被夏竹及時抓住,她厲聲喝道:「你們保留一點人性行不行?今大是冰蕊的好日子,你們可不可以壓抑自己的情緒去視福她,也給自己一點祝福?」

    戈承堅放下了高舉的手,狠狠瞪著蝶茵,終於忿忿離去。

    夏竹拿起了酒瓶,繼續麻醉自己。在陣窒息般的沉默後,她聽見蝶茵用她似乎沒有生命氣息的聲音平平緩緩地說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所謂抵死無悔的愛情只剩下彼此傷害、彼此踐踏?為什麼只有無盡的猜疑、爭執、否定和厭煩?我能給自已什麼祝福?」

    「嗯……」

    夏竹自顧喝酒,自顧不暇地吐露自己的感受,彷彿心間已失去了往昔關照他人的餘裕,喃喃說道:「不要愛上你不該去愛的人……對啊……誰叫你去愛一個你不該愛的人?」

    蝶茵以為這是回應之語,慘然說道:「對,我不該愛上小戈。這是生命腐爛的開始!對這個沒有安全感、充滿不確定的世界,我失望、害怕,我已經厭倦……」

    夏竹在酒精的深度麻痺中,已經聽不進這幾句讖語,只有蒼雲之外的上帝默默垂憐。

    大廳之內,歌舞樂聲昇平依舊。

    這是一個既華麗又詭譎、既幸福又悲慘的夜晚。

    ###訂婚之後,冰蕊遷人別墅成為女主人,殷燦並帶著她到日本度假。

    冰蕊拋忘了一切,和他盡情享受神仙一般自在又豐裕富足的蜜月假期。

    「在這一段時間內,我全心全意陪你,什麼也不管,等再回到台灣,我就要全力去進行另外一件大事。」

    殷燦這樣告訴冰蕊。

    他真是一個全能、全知、全方位的丈夫。充沛的精力、清晰的頭腦、雄厚的財力,在恩情、精神和物質方面都有餘裕百分之百地滿足地,他有能力讓她想怎樣開心就怎樣開心,想怎樣滿足就怎樣滿足。關於性,他尤其沒有一貫的殺伐霸氣,總使她歡愉、滿足到頂點。

    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女人能擁有如此的丈夫、如此的幸運、如此的幸福、如此的驕寵!

    冰蕊用她完全純淨的本質,體驗著一個完全圓滿的夢想。

    他們像兩尾神仙魚,在京都的思古風情與古城文明中自在悠遊。

    在京都的廟寺、大原的鄉間和禪院、幽雅的旅店、古老的茶屋、神社、河岸茂綠的櫻樹、馬鞍山的溫泉……他們輕車簡從,道不盡的逍遙寫意。

    而在大埠東京的精華地帶,他讓她盡情揮霍、恣意滿足感官與物質,採買一切她想要的。

    雖說她拋忘了一切,擺脫了現實的羈絆,換上另一種心情去享受人生,但唯一令她念念不忘的,還是蝶茵和夏竹。

    她為她們採買了許許多多的名牌服飾、配件、化妝品、香水甚至珠寶。凡是她喜歡的,必為她們同樣購置相似的數量,有時甚至更多。

    「冰蕊,你簡直是新人類中的異數。他們重色輕友,而你是重友輕色。」

    殷燦這樣逍遣她,她嫣然笑著反問:「什麼是輕色?色指的是什麼?」

    「現代人的解釋是男朋友或女朋友,老公或老婆。」

    殷燦笑道。

    「你吃醋嗎?只因我沒有為你打算、為你買東西。」

    「有一點!因為她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太重了。不過反過來想想,我把你從她們身邊搶走,實在也很難補償她們。」

    「燦哥,你真好。我真希望夏竹以後也能嫁到像你這樣的老公。」

    冰蕊緊挽著殷燦,把臉頰貼上他的肩頭。殷燦又說:「何不讓她也嫁給我,這樣可就完全符合你的心願了。」

    冰蕊聽了抬起頭來,半認真地問:「燦哥,你真的喜歡夏竹?」

    殷燦立即笑道:「當然是開玩笑!你們二女共事一人,變成了情敵,你損失慘重,我沒好日子過,這種傻事我不會做!」

    冰蕊聽了還是沒有釋然,又追問:「燦哥,我不吃醋,你真的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夏竹?」

    她等著他回答,知道他不屑撒謊。

    果然殷燦軒朗回答:「我喜歡她,但是我只要一個女人,絕不自找麻煩。」

    「燦哥,我就是崇拜你這麼瀟灑、這麼坦白。」

    「安心當我殷燦的妻子,我身邊沒有給女人的第二個位子。」

    他告訴她,給她體會他泱泱的男子氣概。

    神仙假期一如殷燦的行程計畫在二十天內結束,他們回到台北。

    冰蕊的首要之務,就是回天母找夏竹和冰蕊,把三大箱的貴重禮物送給她們。

    然而,公寓的人門深鎖。在百貨公司的領帶專櫃和CAFE都找不到蝶茵和夏竹。

    蝶茵缺勤是常事,連夏竹也不見人影,冰蕊不由深感大事不妙。

    「請問,夏竹為什麼事請假?」

    她向CAFE裡的人探問。

    「好像她的朋友出事了,昨大晚上匆匆離開,沒有再回來。」

    有人這樣告訴她。

    夏竹和蝶茵同時告假,冰蕊的聯想是,莫非出事的人是戈承堅?

    她回到公寓,讓司機把箱子都搬進去,決定在那裡無止無盡地等候,直到他們回來。

    她們總會回來的吧?如果戈承堅出了不測,蝶茵也許痛不欲生。冰蕊知道,蝶茵根本不能沒有小戈,如同她不能沒有她的燦哥。身為二十世紀末的現代新人類,她和蝶茵都一樣,是那種一日為夫、終生為夫,跟定唯一一個男人的古代女子。

    不,她不能失去蝶茵,不能讓蝶茵失去小戈……「上帝,把我的幸福分三分之一給蝶茵,三分之一給夏竹……」

    在不停的禱告中,她終於聽見鑰匙在鎮孔中轉動的聲音,是神色如槁木一般的夏竹走了進來。她一看見冰蕊,頹然把身子靠在門板上,只用一副空洞又淒清的大眼望著她。

    「夏竹,出了什麼事?蝶茵呢?小戈呢?」

    冰蕊張惶地問,深覺噩夢就要成真。

    夏竹仍是死死地望著她,眼神深邃得可怕、空洞得可怕。

    「夏竹你快稅,蝶茵怎麼了?小戈怎麼了?」

    冰蕊情急大叫。

    彷彿等了一輪迴的日出日落,夏竹才幽幽回答。

    「蝶茵死了,蝶茵死了。」

    「……蝶茵死了……?」

    冰蕊渾身冰冷,兩眼發直。她生平未曾預測過涉及生死這樣慘烈的事,但卻是一猜就中!她不能接受這種事!

    「蝶茵死了?那戈承堅呢?他也死了嗎?」

    她不由錯亂地狂喊出來。

    夏竹瞪著圓眼,詭譎地向她吼叫:「蝶茵死了!是蝶茵死了!你提戈承堅做什麼?」

    「蝶茵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過出去幾天,才一轉身,你就告訴我蝶茵死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冰蕊僵僵站在原地,一張臉像中了邪似地發怔,一對驚惶的黑眼珠鑲在圓睜的眼白之中,其悸怖如同遇上了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

    夏竹拖著破皮囊似的身子,把自已頹然摔進沙發裡,有氣無力地再說一次:「蝶茵真的死了,她說過她會像櫻花吹雪那樣壯烈地為愛而死。她為自己預設了命運、預設了結局。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冰蕊,你不也知道的嗎?」

    聽夏竹說得這樣冷靜又這樣深沉,冰蕊再也不能勉強自已不去相信。她怔怔地張大眼睛又呆立了好久,才夢遊似地問:「她怎麼死了?為什麼要死?」

    「安眠藥。」

    夏竹彷彿陳述著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既沒有激動,也沒有眼淚,只是幽靈一般地飄了起來:「她脾氣愈來愈壤,看見螞蟻罵螞蟻,看見蒼蠅罵蒼蠅,和小戈在一起只有吵架、動粗,愈吵愈凶。戈承堅乾脆逃跑,不冉回來。」

    「她是死諫?」

    「她說她願意為他而死,從一而終。她不怕結束自已的生命。」

    說到這裡,悲情終於淹沒了夏竹,她的眼淚滾落卜來。

    「蝶茵!」

    冰蕊烈痛欲死,終於仰天悲嘯,叫著蝶茵的名字,放聲嚎啕痛哭狂泣起來。

    「蝶茵,我要你,你不要走!你不要死!」

    她像瘋狂一樣的撲向夏竹,死命要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我要去看她!帶我去看她!她在哪裡?夏竹?她在哪裡?」

    「冷靜一點,冰蕊,我們替蝶商找一套衣服,她等著要穿呢。找到了衣服,我帶你去看她。」

    夏竹滿臉淚水,伸手撫慰冰蕊的臉頰,忍著悲傷勸她。

    說起了衣服,冰蕊重重一怔!她把紅腫的眼睛投落在她帶來的三個大箱子上,又是一番天崩地隕的大慟!

    箱子裡面,有蝶茵最喜愛的、頂尖流行的帥氣黑色套裝、緞面鑲珠的西式小背心、緊身煙管褲、長筒皮靴、吉兒桑德的純絲外套和香水,還有卡迪亞的鑽表、整套的嬌蘭化妝品、法國的巧克力、滲有金箔的日本「金色不動茶」……這些都是蝶茵夢寐以求而買不起的極品,她替她飛越千山萬水帶了回來,卻未料成了送終的禮物!

    冰蕊悲泣難忍,一面打開衣箱,面哭得肝腸寸斷。

    「真的?真的?蝶茵,你真的死了?我給你帶回來的東西,你真的不要了?」

    她翻著那些衣物,淚水滴落在那件純絲的昂貴外套上。

    夏竹跟過來,安慰她:「冰蕊,你不要太傷心,蝶茵會領受你的心意的。你來做決定,讓她穿哪套衣服,嗯?你一向最會打扮的……」

    冰蕊替蝶茵選了黑色西式套裝,銀白襯衫,黑絲巾和皮靴,在用心挑選中,她稍微平靜了下來,再問夏竹:「蝶茵有沒有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她知道我們懂得她的心,知道她愛小戈。」

    「蝶茵,你好絕情!」

    冰蕊再度哭泣一番,想起了戈承堅,又問:「小戈呢?他怎麼樣?」

    「守在那裡,看起來已經死了一半。有什麼用?已經太遲了。」

    夏竹呢喃。

    「夏竹,你難道不恨他?他害死—蝶茵!我恨他!」

    冰蕊咬牙道。

    「既然蝶茵不恨他,我恨他做什麼?不是他害死蝶茵,是蝶茵成全了她自己!」

    「不!我恨他!他負心,他害死蝶茵!我恨他!」

    冰蕊扭絞著箱子內的衣物,暴戾地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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