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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陌生人 第七章 作者:葉小嵐
    她回到了只有她一個人住著的公寓內。

    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為什麼不離開這裡?為什麼要獨自留卜來?

    度過了無數寂寥的夜晚,現在,她第一次向自己提出了這個問題。

    像是一齣戲已經結束了。道具似的桌椅還擺在那兒,不多久便會被搬走,然後窗簾被逐一放下,燈光全部扭熄,所有的人都走光,只剩下一片空蕩蕩的地板,四面空蕩蕩的牆,相對默唱著曲終人散的終曲……為什麼自己還不走?因為還沒有到曲終人散的時候?

    是的,她還留戀著。這屋裡曾有的,蝶茵和冰蕊留給她的光亮和溫暖。

    她疲倦地在大沙發上坐下,撩開越垂在臉上的頭髮。

    四下靜悄悄的,靜得讓她擔心又要聽見從蝶茵房間傳出的任何聲響。

    你要RELAX……放鬆你的身體……啊——小戈!小戈--蝶茵的喘息、彈簧床的翻動、戈承堅的呻吟……;似真似幻的在夏竹的耳膜內飄遊、泅動、深沉。

    從另外一個房間,她也彷彿聽見冰蕊的沉吟、殷燦的喘息……一陣陣躁熱焚炙著她,寂寞的顫慄、原欲的焚心烈火,都只為適才殷燦那多情眼神的挑逗、男性氣息逼人的偎貼……愛情,在蝶茵和冰蕊像吃飯一樣理所當然,不像她,卻是一種犯禁!只因為,她不是愛情的信徒!

    然而,她不得不屈服,不得不承認,她也需要愛情!嚮往愛情!她還是得癱瘓在無人的角落縱情於愛慾的幻想之中,嚮往著和那個嘴裡埋怨著、否定著,心中卻熱愛著、迷戀著的人深情繾綣!

    空調並沒有打開,她猶自坐在靜止的熱空氣中,徜著一身重汗。她動也不想動,寧願就如此窒悶地死去。

    然而,一陣急躁的敲門聲催魂似地向她轟來,夾雜著緊密不斷的門鈐聲。

    是誰?

    難道會是去而復返的殷燦?

    一股綺思竄上了她的心頭,正忖測間,她聽到外面的人急促地喊:「夏竹!開門!夏竹!開門!開門!」

    是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她不得不起身去把門打開,那一刻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矛盾與混亂!

    然而,現身在眼前的是一身酒味的戈承堅。

    「夏竹,讓我進來好嗎?我想念蝶茵,我非來這裡不可!」

    他雖然喝了酒,表達能力仍十分清楚。

    夏竹閃開身子讓他進來。她知道他一定會來。

    「在這裡你已經看不到蝶茵了。」

    她說。

    「我知道!我知道!我非來這裹不可!我……我需要看見你,和你說話!夏竹!」

    他的表情似笑又似哭,十分淒慘。

    果然不錯,他是來尋找救贖!

    「你應該到教堂去。告解神父的同情心一定比我多得多!」

    她不忘嘲訕他,溫柔地嘲訕他,彷彿還帶著相當的善意。

    戈承堅卻只顧自言自語,揮動著雙手又說:「救救我!夏竹,我每一天晚上都夢見蝶茵,她要我和她做愛,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好亮好亮,一隻一隻的螢火蟲從她眼睛裡面飛出來,幾萬隻、幾億只像雲一樣托著她,她伸出手,要我和她在那一團光海裡面做愛……」

    陳述著、描述著,他淌了一頭一臉的汗,汗珠從他的界尖、他的眉毛上滴落下去,她看不清,其中也許滲有淚水。

    「這是多美的夢境啊!蝶茵在天堂等著你,至死不渝的愛你,你為什麼會害怕?」

    她又是一邊撫慰他,一邊鞭撻他;給他溫情和體恤,又給他懲誡和痛苦。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用意,卻仍苦苦裒求著:「夏竹,你明明知道的,我為什麼會害怕?我受不了這種終生的痛疚!蝶茵是我害死的,為什麼沒有人審判我?判我的罪?把我槍斃了?你為什麼要原諒我?我寧願你打我、殺我,我會好過一點!」

    「我從來沒有超過我原諒你,戈承堅,你不需要任何人原諒!蝶茵已經把自由還給你,你為什麼不去盡情享受你的人生、你的自由、盡情發揮你蒲灑自在的SOLO呢?」

    夏竹額上也淌著汗,和戈承堅像鬥牛一樣的對峙著。

    戈承堅深受刺激,突然抱頭狂喊:「蝶茵!原諒我!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找我!」

    接著,他睜大了眼睛,瘋狂撲向夏竹,抓住她,搖晃她,一個勁兒又大叫:「夏竹,救我!叫蝶茵不要再來!她一直都最聽你的話,你告訴她,不要再來!不要再來!」

    他死死扣住夏竹,不停叫喊,不停搖晃。

    「戈承堅,你瘋了啊?你停下來!」

    夏竹想反制他,在他孔武有力的雙臂和環抱間徒然地掙扎。

    「你停下來!」

    她終於找到一個縫隙,出手給了他一巴掌。

    他呆了下來,傻傻靜止了幾秒鐘,又邪魔附身般狂亂叫喊起來,然而力道已減少許多。她和他同樣的一身汗水,在令人窒息空氣中夾纏廝鬥。

    夏竹使出所有的力氣,把他拖往浴室。她打開淋浴蓮蓬頭,對著他頭一陣狂澆亂噴。

    戈承堅成了落湯雞,夏竹也從頭濕到腳。

    戈承堅在雨陣一般的水珠澆灌下清醒了起來,他劇烈地喘息著,佈滿血絲的眼睛磁吸一般盯著渾身濕透的夏竹。

    她美麗的臉龐在水珠的簾幕中閃動著魅人的誘惑,水串從她浮凸畢現的豐滿乳溝中洶洶滾落,她濕透著、半裸著、透明著,站在他眼前!

    他多麼需要慰藉!更需要遺志!而這一切,彷彿只有夏竹能夠給他!

    他突然像餓虎撲羊般攫住她,攫住她的唇、她的頭、她的胸口……,在那瞬間,情慾洪流貫穿了他全身。

    她鬆了手,蓮蓬掉落在地上,水珠倒掛金鉤地往上噴湧,灑落在他和她交纏的濡濕軀體上。

    夏竹沒有抵抗、沒有掙扎。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蠱惑戈承堅,正是她為蝶茵復仇的一部分。

    可是,在他激越狂動的牽引下,她深深地顫慄了,迷亂了,原欲的焚心烈火在她的身上猛烈地狂燃起來!

    她緊緊箍住他濡滑而堅實的手臂,他的胸膛,他的肩背,她舔吮他、啃噬他上半身每一吋年輕、健康的肌肉,而他,更急於去吮啜她身上的每一吋細膩、每一吋青春、每一吋充滿彈性的溫柔,他把她的乳房飽含在嘴裡,另一隻手貪饞地捏握著,狂肆地、飢渴地、盡情地吸吮、揉撫,卻彷彿這也填不滿原欲疆界的無底鴻溝。

    他狂亂、猛暴地進入她,就像要讓整個的靈肉全都躲進她的身體裡面去尋求最大的庇護、安全、慰藉和快樂!他們站立在水花中搖擺震撼,細碎連綿的水聲模糊了他們彼此的呻吟、喘息和吶喊。

    「抱緊我!別停下來!把我當成你的玩物,玩弄我!猛烈地玩弄我!」

    夏竹忘情地喊著,催動著戈承堅抵死地奉承及翻覆。

    然而,夏竹的心裡呼喚的卻是:燦哥!燦哥!燦哥……水花是冰涼的,軀體卻是灼熱的,它潺潺綿綿地噴湧,彷彿他們的激情狂欲能持續多久,它就能陪伴著他們泉湧多久,甚至直到永恆,直到世界的盡頭。

    她和他,在情慾奔騰中恍恍惚惚神遊千里,三魂七魄彷彿都找不到歸路。

    慾火熄了。

    他們癱倒在磁磚上,水珠像半圈白色的水晶彩虹在他們的頭上飛騰,跳著輕盈曼妙的水舞。

    原欲和烈焰退盡之後,夏竹浸淫的,是內心透骨的冰冷。

    她扯下一條浴巾裡了自己,把戈承堅一個人丟在浴室裡。

    她漠然點起菸,吞吐著雲霧。

    她沒有什麼可以失去,所以沒有什麼值得害怕。

    擦乾了身體,穿上乾淨的衣服,她帶了整包的維琴妮淡菸,走上天台。

    很遠的地方,稀疏的車燈像螢火蟲樣流動著、閃爍著。

    蝶茵,你不是有很多螢火蟲嗎?為什麼我看不見你?

    你喜歡我的復仇方式嗎?

    那個負心人,我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他當做玄關的墊來踐踏!

    如果你反對,我還是要這樣做!蝶茵,這個凡俗世界的事,你就撒手別管了巴!

    她手中的菸,一根接著一根地點燃,彷彿飛起一隻一隻紅色的螢火蟲。

    紅色的螢火蟲,是復仇者的化身和旗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戈承堅拖著沉重的步伐找了上來。

    「原來你在這裡。」

    他如釋重負,好像怕她會從這世界上消失掉。

    她沒有說話。他從背後抱住她,疲累地說:「夏竹,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需要你。」

    她笑笑,用力吸一口煙,一隻紅色螢火蟲飄了出去。

    ###冰蕊正跟著辛蒂克芬馥的健身錄影帶做著韻律操。

    近來她的精神好多了,無疑地,是因為被冷落的感覺改善了許多,殷燦總是會多騰出一點時間陪她,雖然事實上他給她的陪伴只不過比以前多一些些而已,但是在冰蕊來講,卻得到很大的寬慰和安心。

    她香汗淋漓地擺動著四肢和身體,很認真地維護自己的身材。瞧瞧號稱世界超級模特兒的辛蒂,除了比她高一些之外,她窈窕勻稱、豐滿高眺的體態可絲毫不比辛蒂遜色。

    正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沾沾自喜,電話鈴響了起來,她心中一喜,踮著腳尖飛舞著跑去接電話。

    一定是她的燦哥!電話都由傭人過濾過才接給她,她心裡一陣甜蜜,拿起話筒就說:「燦哥!」

    「怎麼認定是我?」

    果然是殷燦迷人的男中音傳來。

    「當然是你!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回來?」

    她撒嬌著。晚餐前的時刻,他向來不打電話,總是正準備去應酬。

    「想你呀。」

    「我不相信!」

    「真的想你,整個腦子裡都是你。」

    他的口氣很認真,簡直比當初追求她的時候還要纏綿。

    「那你回來嘛,現在就回來!」

    她繼續撒嬌,開玩笑地說。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未想殷燦告訴她:「好,我現在就回去!」

    他掛了電話。

    冰蕊快樂得跳了起來。她立即吩咐傭人加菜,然後飛跑著進了浴室,洗掉身上的汗水,換上一襲粉紅色的雪紡紗晚裝,容光煥發、香氣襲人地等著殷燦回來。

    她不時地登上四樓頂的空中花園去眺望小路的盡頭。她倚著花架邊等著,想像他之所以想急著回來看她,必是有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要與她共享,比如,全華的股權之爭那棘手的問題解決了,他雖然沒告訴她細節,不過她明白,他連睡覺都在設法突破困境,很可能,他在今天得到了勝利!

    果然,一盞熟悉的車燈蜿蜒著從小路鑽了上來,她立即奔下樓,笑容滿面在大廳上迎接她的燦哥。

    「燦哥,我叫廚房給你蒸了紅石斑和日式雞柳,還有龍蝦味噌湯,你可要好好吃幾碗飯!」

    她挽著他的臂膀,嬌媚地取悅他。

    「很好,叫他們把菜送到房間來,我要和你好好喝幾杯。」

    殷燦吩咐著,一逕往通往二樓的扶梯走。他的臉色看起來並沒有冰蕊所期待的,如釋重負的歡愉。

    飯菜張羅了整整一桌擺在房閒裡,大部分是清爽的海鮮,還有幾盤下飯重口味的精緻菜餚。一條兩斤多的大紅石斑,在一流廚師的調理下,蒸好了端上桌還是鰭翹尾張、皮肉俱全,彷彿還是活的一樣。

    「燦哥,你真的不吃飯?」

    冰蕊知道殷燦最喜歡魚汁拌飯,特意又問了一次。

    「吃不下。我們喝酒。」

    殷燦扯鬆了領帶,沒什麼興致地說。

    臨窗的主臥室面積擴大,簡直就是一間一應俱全的大套房。

    傭人送來了一瓶一九五0年代的白蘭地,他們對坐在紗窗邊,眺望著夜景飲起酒來。

    殷煤不大說話,冰蕊深感沉悶。在電話裘,他才對她情話綿綿,為什麼見了面,卻又是一副神思不屬?他的心事重重是千真萬確的,那麼,可見他在電話中的親密愉快是勉強偽裝出來的。

    他為什麼要偽裝快樂,又勉強趕回來陪她共進晚餐呢?

    她幾度忍不住想開口問他,看他滿臉陰霾的神色,卻是欲言又止。

    「燦哥。」

    她的嘴才張開,殷燦擺擺手,制止她,只說:「慢慢喝,別喝太多。」

    也許是於心不忍吧,他笑笑又告訴她:「等一下還要你陪我。」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和她做愛。可是她更多懷疑,他怎麼可能會有這種興致?他不過在哄她罷了。

    默默喝著問酒,他們之閒從來不曾如此沉悶、如此窘迫、如此尷尬、如此疏離!

    冰蕊終於忍不住了,她嚥了嚥唾液,提起勇氣說:「燦哥,你是不是有什麼麻煩,告訴我,讓我和你一起分擔。」

    殷燦聽了,仍是搖搖頭,制止她,然後對她講:「喝酒!冰蕊,好好享受這一切,也許一個突如其來的改變之後,我們再也嘗不出它們真正的滋味!」

    他替她挾了一塊魚肉放在碟子裡,意味深長地說。

    冰蕊頓時被不安強烈地震懾住了,驚惶地問:「燦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看你的樣子,好像世界未日到了一樣,叫人好害怕!」

    「我就知道你這麼容易緊張,這麼容易被我唬倒!燦哥是唬你的!」

    他頑謔地說:「魚肉涼了當然就走味了,燦哥是叫你趁熱吃!」

    「噢燦哥,告訴我實話,別開玩笑,我笑不出來!」

    冰蕊嬌喚抗議,仍是皺著眉頭。

    「冰蕊,過來。」

    殷燦不予作答,示意她坐到他腿上來,她乖馴地照辦了。

    他攔腰抱著她,輕輕啃著她的香肩,然而她卻是無心調情,反而又是追問:「燦哥,快告訴我,你有什麼麻煩?有什麼天大的事難倒了你?是不是?」

    殷燦摀住了她的嘴,不許她再說下去。然而,他的手順勢滑到了她的胸脯,多麼溫柔、柔軟、豐飽細膩、滑嫩的一對乳房!讓人忘卻一切的,女子軟玉溫香的美妙肌膚與肉體!他漸漸血脈憤張,情慾像洪流一般貫穿了全身。

    他抱著她滾到地毯上,剝掉她的紗褸,在她光潔滑膩的美麗胴體上盡情享受馳騁的歡愉,她一如以往任由他撫弄翻騰,然而他竟是愈來愈加狂恣,幾乎是蹂躪一般讓她忍不住呻吟而至落淚。

    他從來不曾如此狂暴過!向來,他是個溫存、溫柔又體貼的丈夫,他在她身上的施予向來都恰到好處,使她歡暢又滿足。而現在,他似乎邪魔附身,想把她一次吃盡、摧殘至死,好像這是最後的歡媾、最後一次狂歡烈愛的飽餐,他們將不會有第二次……等到他靜止下來,她已是虛脫欲死!

    而他,反而有餘力將她重新穿上衣衫,把她抱到椅上靠著,把酒送到她嘴邊。

    「你怎麼哭了?」

    他看見她眼角的淚,柔聲又說:「對不起,剛才我太粗魯了。是不是很痛?」

    她搖搖頭,羞赧地拭去眼淚,仍是不死心地問他:「燦哥,我覺得你好奇怪,有什麼事好不對勁!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告訴我!燦哥!」

    她用所有的感情在哀求他。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疲倦,和平常做愛之後的模樣完全不同,好像是有什麼邪異的力量附著在他身上,而且叫她清清楚楚地感應著。

    殷燦至少知道再不能逃避,於是在她身邊坐下,放沉了聲音道:「我剛剛一直不讓你說,現在你說出來看看。」

    冰蕊聽了,更覺一股不祥之感翻了上來,憂心仲仲地問著:「是不是股權的事?除了這件事,沒有什麼難題能讓燦哥坐困愁城?」

    「你真聰明,一箭中的。」

    他敷衍地只誇了這麼一句。

    「不,我太笨,我只能袖手旁觀,一點使不上力,只能替你乾著急。」

    她自怨自艾,因為她知道,殷燦如果輸了這一仗,在他的價值觀裡,他等於輸了一生,一生的英名和抱負盡掃落地!甚至!她也明白,這一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是郭家已經拿到了溫師夷手上的股票?」

    提起溫師夷這個名宇她就膽戰心驚、魂飛魄散。她曾一度忘了這個夢魘,然而當她眼見殷燦為股權之爭寢食難安,這個可怖的名字又再次變成了她的夢魘!她不願意提起這個人,卻不能否定這個人致命的存在!

    好在殷燦說:「那倒不是。」

    他只回答一半。她怕他為什麼不把話說明白,告訴她所有的答案而讓她憂心如焚!

    「那麼事情還有很樂觀的空間啊?燦哥,是不是他獅子大開口,想狠狠敲你一筆?」

    冰蕊心頭一寬,天真地問。

    「如果是這樣,就根本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冰蕊。」殷燦說著,整張臉沉沉黑了下來,肅穆得像走到了陰間森羅殿一般叫了聲冰蕊的名宇,才萬分艱難地又告訴她:「姓溫的答應把股權全部以市價讓給我,條件是,他要你。」

    冰蕊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清清楚楚辨識出他所說的每一個宇的含意。她覺得身上的每一個毛細孔都紛紛長出了鱗片,每一滴血都燃成了火燙的溶油,她烈痛、作嘔,她正在毛骨悚然中死去!

    而致她於死地的,不是溫師夷和齷齪妄想,而是她至愛的燦哥的態度!

    他向自己提起這件事,沒有震怒、沒有憤慨,等於表示他願意接受!他並不排除這個可行性!

    冰雪聰明的她不得不在這電光火石的領會中領悟了!

    是的,他的生平志業高於一切,高於他自己的生命,當然也高於他的愛情,他的妻子!

    「燦哥,你答應了他?」

    她顫抖抱著問他,睜圓了看著他的一對眼睛。

    殷燦迴避了她的凝視,轉過身子去,搖搖頭。

    「答應他!答應他!我願意!告訴他,我願意!」

    冰蕊使出全力吼叫,只覺喉間湧上一股腥熱,狠狠把它嚥了回去。

    ###世界果然在那個突然降落的臨界點完全改變了。

    那一夜,殷燦沒有和她同床,甚至,很明顯地,他在躲著地。

    是不能面對?還是在心理上已先將她厭棄?

    冰蕊不願去揣想這一切,她只想向他做一番最徹底的表白,以便連速了斷。

    她徹夜未睡,拂曉就守在大廳,在他未出門前,她要把事情解決掉,她不願意多等。

    殷燦在哪一個房間過夜,她不知道,不過她從傭人口中確定,他並沒有離開別墅。

    當然,到了該出門的時候,他出現在大廳。

    他看見了她,知道躲不過,放慢了腳步從她身邊走過。

    她立即叫住他:「燦哥,到裡面去好嗎?我有事和你談。」

    好幾個司機、傭人都跟隨著,殷燦無奈,只好跟著到了那間掛著狩獵圖的接客室裡去。

    他在那幅畫下低下了頭,夏竹的話像銳刺一樣椎擊著他的良知,他無詞以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等著冰蕊提起那件最不堪的事。

    「燦哥,你不用難過,我真的願意為你解決問題,即使你不提,我若知道了還是願意這樣做。」

    她對他說,聲調出奇地平靜。

    他沒有把頭抬起來,也沒說什麼。

    「燦哥,是不是你的心已離開我,所以連眼睛也不肯看我?」

    她哀傷地問他,聲音充滿了柔柔弱弱的感情。

    他終於不得不抬起頭,面對她。

    一對黑眼圈,圈著爬繞血絲了的眼睛。

    而這對眼睛看見的,是一張蒼白無血色、光采盡失的憔悴的臉。

    同是天涯淪落人,卿須憐我我憐卿。

    她竟然一點也不恨他,只覺得心疼!心疼!

    一向的氣宇軒昂、意氣風發,而今怎堪看他失意落魄至此?她愛的是他的泱泱男兒氣概,而不是失敗者的頹廢狼藉、垂頭喪氣!

    毋寧說,他之有今日,全因她這個紅顏禍水!如果沒有她,他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解決他的問題!

    她死心塌地,這樣告訴自己。

    「冰蕊,恨我、看輕我!忘了我!我不值得你留戀!」

    他只看了她匆匆一眼,又轉移了目光去喃喃自語。

    「不,燦哥,我還是愛你,生生世世都愛你。這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光都是你給我的。人生不需要漫長,只需要像我所曾擁有的那種沒有人比得過,沒有人擁有過的燦爛!我感恩、我滿足,我不怨任何人!」

    「冰蕊,不要再說了,我不是信念中的那種男子漢大丈夫,我不值得你愛!」

    殷燦抱住了頭,把它深深埋在膝蓋裡。

    「不,你愛你的事業,愛你的家族,愛你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這些感情難道不比愛情更崇高?更可貴?你永遠是一個男子漢,絕對不受懷疑!」

    她喃喃地說,走近了他,伸手去撫摸他的頭髮,把他抱住。

    他任由她抱著、愛撫著,才一抬眼,冷不防又看見了那幅狩獵圖,猶如看見釘在耶穌基督的十字架。

    他叫了起來:「不對!不對!我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偽君子!你知道嗎?冰蕊,我為了得到你,曾經使用了手段!我在追求你的時候,飯店裡那個糾纏你的姓趙的男人和小混混都是我安排的!替你解圍的那一齣戲也是我一手導演的,因為我愛你!冰蕊,我真的愛你!」

    「是啊,我知道,燦哥,我知道你真的愛我!就像我曾經那麼擔心害怕,但還是跟了你,因為我知道我愛你!多麼多麼愛你!」

    「冰蕊,我對不起你!」

    他痛苦地皺緊了眉頭,閉上了眼睛,然而,並沒有去擁抱她。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確然已經終結!

    她繼續揉撫他的頭髮,對他交代:「燦哥,我離開你以後,你可以去找夏竹。你不能再愛別人,如果有,只能是夏竹。」

    他沒有回答,她又說:「你說過你喜歡夏竹,不是嗎?」

    被她苦苦追問,他只能猛烈地搖頭。

    「你放心,我很快會把事情處理好。」

    她做了最重要的交代後,面對他蹲了下來,端詳他的臉,他的眼睛裡有閃爍的淚光。

    這樣就足夠了。儘管她分不清,它的成分究竟是傷痛、不捨,還是只是愧疚!

    「燦哥,你等等我。」

    她溫柔無比地輕輕告訴他,然後上了樓去,又很快下來。

    恩愛夫妻一場,她要為他做最後一件事。

    打開了遮瑕膏的筆蓋,她把筆膏塗上他的眼睛四周,輕輕細細地用指尖把它推開。

    這樣才是一個體體面面、光光鮮鮮的企業家!一個儀表翩翩的美男子、男子漢!就像當初令她動心動情的那個令人著迷的男人一樣。

    「燦哥,再見。」

    她向他告別,就像每一天早上送他出門。樣,希望他給她一個情意綿綿的柔吻。

    然而,沒有。

    他緩緩站了起來,眼中的閃爍淚光也尚未湧成淚珠,只是深深地、凝肅地看了她一眼,迅速轉身走了。

    果然是一個能割能捨的男子漢。

    她在心裡讚歎,眼淚成串落了下來。

    回到了房間,她立即打電話找溫師夷。

    「溫先生,我是顏冰蕊,我馬上要見你。」

    溫師夷還在車上,由於事出突然,幾乎反應不過來。

    「呃,你……」

    他笨拙了起來,竟然不知怎樣去面對個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溫先生,請讓我立即見到你!」

    她斬釘截鐵再度重複。

    「呃……那麼,我去接你,我正在車上。」

    她不等他說完,把電話掛斷。

    隨便穿了一套衣服,她在大門外等他,上了他的車。

    「顏小姐,你請選個地方。」

    螳螂山魈露出血紅的牙齦,笑著,必恭必敬問她。

    她在一陣陣反胃中精神恍惚著,錯愕反問:「什麼地方?」

    「談話的地方啊。顏小姐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談?」

    「噢,去你那裡,你住的地方。」

    她像是早已想好答案似地,很快告訴他。

    山魈大吃了一驚,結結巴巴重複地的話:「去……去我那裡?」

    「對,去你家,你睡覺的地方。」

    她眼睛眨也不眨,一臉寒霜。

    溫師夷知道再也不必遲疑了。他把她載到他的另一幢別墅,他是個有了老婆的人。

    她站在他俗麗寬闊的客廳裡,不看四週一眼就問:「這就是你要圈養我的地方?」

    「別這麼說。冰蕊,這是藏嬌的金屋,你明明知道應該這樣講才對!」

    山魈把手反扣在背後,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優越姿態叫著她的名宇,快意加了一句:「殷燦處理事情的效率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可觀!了不得!」

    冰蕊所表現的行為已經夠清楚地告訴他,他贏了!只是他沒想到會這度快,又這麼俐落!她和他當初一見鍾情的溫婉美女已是兩個模樣,但他還是為她著述,為她瘋狂!

    果然,她強悍地對他說:「少說廢話!你什麼時候把股票拿出來?」

    他也回答得很爽快:「今天中午以前我就去交割,你滿意嗎?」

    「很好,我就在這裡住下來。」

    她面無表情告訴他。

    「冰蕊,不要這樣敵視我!」

    山魈朝她移步走了近去,她下意識後退一步,只怕他伸出長毛帶角的爪子來。

    他又說:「你想想看,如果世界上有那麼一回事,既可以讓你痛擊對手,又可以得其所愛,這種事有哪個人不會去做?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會很樂意!」

    他已經走近到幾乎要撞上她的胸部、她的鼻尖而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又倒退一步,驚恐地瞪著他家透過放大鏡而顯現的厚眼皮、紅牙齦。

    他真的伸出一隻手來,捧起了她的下巴,垂憐地說:「殷燦不配擁有你,我的美人,不要怕我。醜人的愛情也許比一張英俊的面孔所給你的愛情還誠懇、還高尚!你以為醜人沒有愛情?想想看,我付出的,可能比殷燦還多!」

    他一番剖心的表白並沒有收到預期中的效果,反而字字句句刺痛了她的心!她由他托著頰,咬牙告訴他:「不許你批評殷燦!我們之間的事,更不許你去張揚!我絕對不許你去傷害殷燦!」

    「你放心!」

    他用他的食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來回滑動,像在撫摩一件珍貴的寶貝,告訴她:「我溫某人要對付的是殷燦,不是輿論!何況,我家裡還有一個張牙舞爪的黃臉婆呢!我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

    他忘情地撥弄她、欣賞她,逼得她連連後退,靠到了牆邊,就在她再也忍不住要嘔吐出來的時候,他放開了她,說道:「我出去辦事了,晚上回來再談吧。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嗯?」

    他腫厚的眼皮向她眨了眨,向她露出更多的血紅牙齦,還對她鞠躬似地、長長地點了一下頭,走了。

    在胸口的騰騰翻滾中,她感到一陣大旋地轉,身子靠在牆上像蛇一樣滑到地上去,癱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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