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莫邪,你不能將董事長的位置讓給殷水遙。」
「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
殷遙蓉氣得幾乎不知該怎麼說了:「莫邪,難道你忘了殷水遙是怎麼對待你的嗎?難道你忘了爸爸是怎麼死的嗎?難道你忘了孤兒院的下場?而現在你竟然原諒他,還要將董事長的位置讓給他?」
「他雖然收回了土地,但是並沒有危害到孩子,反而為那些孩子安排了最佳去處,這點我該感謝他的。而爸爸的死、我所受的種種苦真要比起水遙他們所遭到的只怕還不夠償還。蓉姐,冤冤相報何時了?何不就趁這機會消弭這段仇恨呢?」
「但是……」
「再說你也應該清楚,水遙比我還適合董事長這位子不是嗎?」
「但是莫邪……」
急欲辯解的話再度止於殷莫邪決然的表情下,靜默了好一會後才無奈一歎道:「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定我也無話可說,誰叫你是現任董事長呢?」
「為什麼要將位子讓給我?」聽聞殷莫邪的打算,吃驚的人不是只有殷遙蓉而已,就連當事人殷水遙也是。
面對殷水遙突如其來的質問,殷莫邪不急不徐地比著:「你不願意?」
「這不是願不願意的問題——」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你——」俊眼一瞇,原本到嘴邊的怒語在看到殷莫邪的剎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放軟了語氣,「你就不怕我掌權握勢,再度對你做出不利之舉?」
「你不會。」
「喔?」就這麼肯定?
「因為你明白要我死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精神的。」就如同這場車禍一樣。
沒有聲音,卻銳利如刀深深刺入殷水遙體內,刺得他那名為防備的心霎時碎成無數片,同時,一股莫名之火也熊熊燒起。只知道那把火是因為那句「死」而燃起,他——極度不愛死這個意思從那雙修長手指中比出來。
「水遙,不論你相不相信,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接掌董事長這位子,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勝任的。」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
就算不恨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將自己父親一生辛苦所建立的產業交付給一個曾經是仇人的外人啊。
微垂眼眸,隨即又抬眼輕笑:「你應該懂的,我並不適合擔任董事長,你雖然不是蓉姐真正的兒子,但是你卻是殷家的一份子,將殷氏董事長繼承人的位子讓給你也是理所當然。」
「至少還有水痕。」
「你也知道他不愛這個,何必非要拖他下水?」
「殷遙蓉呢?」
「比起你,董事會會如何選擇?」
「但是……」
眼光不由得落在覆蓋在棉被上的雙腳,尤其是那只因為他的自尊而恐有殘廢之虞的右腳。為什麼不怪他、不恨他?反而要將繼承人位子讓給他?無數個疑問盤根錯節於心中,想問,卻偏又在開口的剎那發現問不出口。
說不知道為什麼是騙自己的,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對於殷莫邪的善良怎麼可以不知道?也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覺得羞愧難當啊!
望著殷水遙陰晴多變的神色,殷莫邪像是瞭解他想法似的,輕輕扯扯殷水遙的衣服,以喚回陷入自責之中的神智。
「若是覺得對我有愧,就答應我繼承公司董事長的位子好嗎?」不能讓爸爸一輩子的心血就這麼毀在他手中。
認真的眼直視著殷水遙,深邃的瞳孔裡滿是真誠,迷人的臉上不帶玩笑之意,乞求般的神色不禁讓殷水遙軟了心,也點了頭。看著殷莫邪因為自己的點頭而揚起的開懷笑容,他竟然也覺得有絲開心和滿足……
有了殷遙蓉和殷水遙的同意,再加上本來就不怎麼認同現任董事長的董事會,對於讓位一事自是十分贊同。而安撫經過一再更換董事長而顯得有些人心惶惶的員工,以及殷遙蓉本身的職務,應付好事的媒體採訪,才短短不到三天的時間就讓殷水遙險些累死。
精力過度耗損之下,探訪在醫院休養的殷莫邪的時間也變少了,三天前至少還可以一天跑兩、三趟,現在一天能跑一次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聽見莊心語失蹤的消息時,已經是邵廷洛氣急敗壞地找上他之後了。
沒有人知道莊心語上哪兒去了,店裡小姐只知道莊心語在失蹤前一天一樣忙到店裡打烊才下班,可是隔天向來準時開店的他卻沒有到,本以為他有事耽擱或是睡過頭了。可是一天沒去,兩天沒去,第三天忍不住跑去他家找人,老闆一直沒去怎麼可以呢?誰知道這麼一找才發現莊心語莫名其妙失蹤的事實。
殷水遙等人幾乎快急瘋了,莊心語對他們而言就像是天使般的存在,所以他們才會如此寵著莊心語,任憑當初他一再扯他們後腿!也因為莊心語失蹤,殷莫邪又認識叫方時寒的男人,也是當年事件的遺孤,卻是第一個不表明不報仇的人!因為他是個員警,也正巧是承辦心語失蹤的負責人。
也就在眾人急得焦頭爛額時,另一個事件再度襲上,某家報社竟報導莊心語的失蹤和殷水遙有關!
當然,殷水遙在盛怒之餘還是嗤之以鼻,可是警方不知從哪裡找來證物,證明莊心語的失蹤殷水遙涉嫌重大!於是,董事長之位尚未來得及交接,殷水遙反而先進拘留所去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叫人措手不及,無法相信莊心語失蹤和殷水遙有關的殷莫邪更是難以接受。開玩笑!水遙怎麼可能和心語失蹤有關?誰都看得出來歲要對心語多疼愛,他根本就不可能對心語做出任何不利之舉。
再說就算水遙真的記恨心語,也不會等到現在才下手,畢竟殷氏繼承人的權位對他來說已是垂手可得了,他又何必非在這時候對心語下手?
「莫邪你在想什麼?」端著一杯溫牛奶,殷遙蓉輕喚回沉思中的殷莫邪。
莊心語無端失蹤,緊跟著又是殷水遙涉嫌重大被拘留,殷氏登時成了八卦報社的最愛。為了新聞,多次想潛入醫院採訪的記者,更造成院方及殷莫邪諸多煩惱,為了杜絕不必要的干擾,殷莫邪徵得主治醫師的允許,回殷宅靜養。
微微搖頭,美麗略嫌憔悴的臉上佈滿擔憂之色。
「別騙我,你擔心水遙是不是?」將牛奶往桌上一擱,殷遙蓉一語道破殷莫邪心中隱憂。
無聲的歎息,殷莫邪點了點頭。他擔心被拘留的水遙,更擔心下落不名的心語,不知道他是否安好?對於心語這個第一個對他示好的人,他一直將他當成親弟弟看待的,而今他失蹤了怎能不叫他焦心?
「別這樣,莫邪,你我都知道莊心語失蹤絕對和水遙無關,我相信警方一定會還水遙一個清白。而且你身體尚未復原,不要忘了王醫師交代要你好好休養,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可是要再將你送回醫院了喔。」
三分責怪七分關懷的話讓殷莫邪不怒反笑。見狀殷遙蓉不禁無奈地瞪一記白眼,再端起牛奶放入他的掌心:「笑笑笑,你只會笑!挪,這杯牛奶乖乖給我喝下去,然後回房休息,知不知道?」
輕輕抿唇一笑,雖然被罵卻一點也不委屈,然而在殷遙蓉的利眼監視之下也不敢怠慢,只得乖乖端起牛奶一口一口地輕啜著。
擔心莊心語的人不只殷莫邪,被拘押在警局的殷水遙也是!但經過這兩天的拘留卻讓他隱約察覺不對勁。心語的失蹤太過突然,那所謂的證據更是可笑得叫人難以置信,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明知證據是假,卻仍將他拘留?
心中疑雲不斷攀升,如毒不斷侵蝕著他。為何不安?答案隱約可知卻又不敢去挖掘,只知道那道纖瘦身影不斷盤旋腦海……眼內……心中……
腳步聲,鑰匙聲及開門聲喚起了殷水遙的注意,抬眼望去就見拘留室的門被打開,熟悉的身影也同時出現眼前,只是乍然看到來人臉上那異於尋常枯井無波般冷漠的焦急神情時,心頭也不由得跟著一凜。
還來不及開口就已先聽到他略顯焦急地道:「快跟我走。」
「你確定?」就這麼放他走可以嗎?
「沒時間跟你廢話,要救殷莫邪就快點走。」話一說完,也不等殷水遙的反應就兀自轉身而去。
殷水遙唬地一聲從椅上站起,俊臉突變急聲追問:「時寒,你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說?無端抓他現在又無端放他,然後再順道贈送一顆令人驚惶之色的炸彈給他?
「少廢話!路上再給你解釋。」
「咚」的一聲,杯內液體猶剩半分滿的杯子從顫抖的手掌中滑落,剎那間湧上如火刀般的劇痛灼燒他的喉嚨,腹痛如絞讓殷莫邪從輪椅上滾下倒跌在地。蒼白的臉上冷汗涔涔,扭曲抽搐的麗顏有著無比的痛苦,因承受不住加劇的痛楚而嘶啞的呻吟著。
身上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是中毒了,迷亂的眼看著前方正揚著一抹得意陰狠笑容的殷遙蓉,殷莫邪酸楚而無聲地問,為什麼?
冷眼看著毒發的殷莫邪痛得在地上打滾,殷遙蓉依舊無動於衷,原本慈祥溫柔、和藹可親的容顏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森冷狠絕。
當在看到殷莫邪無言的質問眼光時,她突地笑了,隨之語氣冰冷道:「很疼嗎?放心,這不會讓你痛太久的。」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淚溢出了眼眶,再度被她背叛的事實讓殷莫邪不由得心碎了。搖著頭,全身也不停痙攣。
殷遙蓉緩緩走到他身旁蹲了下去:「不要怪我,莫邪,我早告訴過你不要回來了不是嗎?我也不下數次勸你回美國去,是你不該冥頑不靈,是你不該將董事長的位子讓給殷水遙,是你逼我不得不多殺一個莊心語的。」
心語……痛不欲生中,恍惚的神智在聽到掛懷心中的人兒時,微微抬起頭,青筋顯現的手想抓殷遙蓉卻反讓她拍掉。
「沒有錯,莊心語失蹤就是我指使的!如果照時間算,這時候的莊心語大概也已經死了。」
聽聞噩耗的殷莫邪呆住了,心語死了?……心語……死了。充斥著血絲的眸子猛然暴睜,不!心語……心語不可能死了,不可能的……一想到心語的笑語嫣嫣,殷莫邪頭搖得更加大力了。
他再也看不到心語那張美麗迷人的臉,再也聽不到心語那略帶戲謔般的語氣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子對待他?心語他……心語他並沒有犯下什麼錯,為什麼要這樣子對付一個無辜又善良的人。
背叛的打擊,失去心語的衝擊讓殷莫邪突來神力般撲向前,將一時不察的殷遙蓉壓住,顫抖的手不停拍打著殷遙蓉。
比起毒發又行動不便的殷莫邪,殷遙蓉雖然一時不防被壓倒在毛毯上,要應付莫邪無力的拍打自足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見她沒兩三下就將殷莫邪從自己身上推開,順便再摑了莫邪一巴掌,頓時將氣虛力盡的殷莫邪打跌在地。
失去理智的她不停地踢著殷莫邪,每踢一次她就愈激動地叱罵:「死啞巴!都是你這無恥至極的小雜種!要不是你,爸爸也不會將眼光從我身上開!要不是你,媽媽也不會打我怪我為什麼不是男生;要不是你,董事長的位子應該是水痕的!你自己不當董事長就算了,結果你竟然想將該屬於我和水痕的東西拱手送給殷水遙?」
愈罵愈火,愈踢愈覺不夠的殷遙蓉突地從公事包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手槍,指著殷莫邪凶神惡煞般地叱吼著:「都是你,都是因為你我才會失去應有的一切!為什麼你不跟著你媽媽死了算了,為什麼你非要出現在爸爸面前?」
一會兒笑,一會兒怒的殷遙蓉已經找不到原先雍容華貴的氣質,那神色猙獰如鬼魅:「不過你放心,我這次一定會讓你乖乖去和你母親見面,這次我一定不會再失手了。」
充滿陰戾地瞪著委靡在地的殷莫邪,殷遙蓉失去理智般昂首得意笑著,好半晌後笑聲頓挫,槍口再度瞄準殷莫邪,冷笑中毫不遲疑地扣下扳機。
「媽!不要!」
「砰!」
突閃而過的身影伴隨著熟悉的叫喚,在駭人的槍響聲中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看著倒下去的人,殷遙蓉傻住了,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雙眼,血色自臉上褪去,只剩一青白,緩緩地她搖起頭,愈搖愈用力,最後再也承受不住地蒙面尖叫:「不要!不要啊!」
昏沉中,感覺有東西倏然倒臥在自己身上的殷莫邪也睜開眼,這是……什麼?
是……人嗎?是誰?是誰倒臥在他身上?剛才那又是什麼聲音?那……現在尖叫的人又是誰?對了,這聲音是殷遙蓉,那……那倒在他身上的人是……
用盡全力將身上的人推開,殷莫邪忍著身上陣陣疼痛支起上身,當瞳孔映入那張倒臥之人的臉時,全身血液在剎那凍結了。
水……水痕,眼前突來一陣昏眩讓殷莫邪再度跌扑在地,然而他再度支起身,顧不得其他的以手肘支地爬了過去。
水痕……天……老天啊!顫抖的手抵上殷水痕的鼻,又撫觸著他的臉,看著胸口不停溢出的鮮紅血液,殷莫邪想也沒想的就將手覆蓋在傷口上,另一隻手更是不停在傷口周圍做著撥弄的舉動,彷彿想藉由這舉止將血撥回去似的。
為什麼一直流出來?不要!不要再流了……!不要再流了,水痕……
「你做什麼?不准你碰他!」看見殷莫邪的舉動,殷遙蓉衝了過去,一把將殷水痕搶過去,臉上涕泗縱橫,充滿怨慰,「不要用你下賤的手碰他!」怒吼過後,殷遙蓉不再理會殷莫邪焦急的神色,只是朝著殷水痕不停叫著,彷彿這麼叫就能將殷水痕叫醒似的。
看著殷遙蓉舉動的殷莫邪忍不住伸手拉她。不要再叫了!再叫也對水痕沒有幫助。快點叫救護車,快啊!殷莫邪不斷以虛弱的聲音咿啞啞叫著。
「叫什麼!」怒吼了聲,殷遙蓉拍開拉扯著自己衣服的手,失手槍殺了自己兒子的恨在此時也全歸咎在殷莫邪身上。
「全是你!若不是你,爸爸和媽媽的感情也不會決裂,若不是你我也不會錯手殺死水痕,是你!全是你的錯!」
聽著殷遙蓉瘋狂的指控,殷莫邪只是不斷地搖頭,淚也不斷地流。不禁捫心自問,這一切的不幸真的全是因為他而起的嗎?爸爸的婚姻、水遙的不幸、水痕的死和……和她的思想偏差全都是因為他嗎?
他走了什麼?就因為他是殷莫邪嗎?那麼……他可不可以不要了?當殷莫邪好難,真的好難啊……
「還我水痕的命來!」尖銳的叫聲中,殷遙蓉憤恨難忍的飛快又舉起手中的槍,眼看就要扣下扳機——「殷遙蓉!」突如其來的怒吼讓殷遙蓉手上一頓,在這瞬間,另一聲快過她的槍聲也隨著響起。
紅色的水霧在眼前噴散開來,紅了殷莫邪的視線也凍結了他所有知覺。看著殷遙蓉緩緩往後倒下,猙獰的臉上有不甘、憤恨,深深印上了心……
不要……不要啊!!扯著頭,殷莫邪難以抑止的嘶啞叫著,就在一股強大的力道按上雙肩之時,嘔出了鮮血,隨之在來人驚駭呼喚中失去了意識。
意外總是來得突然讓人猝不及防,而其所帶來的結局也是悲大過喜。
從沒有人料想得到那個外表賢淑端莊的殷遙蓉,竟隱藏著一顆殘忍毒蠍般的心腸,為了搶奪殷氏財產權,不惜毒害殷氏財團現任董事長殷莫邪,更狠心槍殺自己親生兒子殷水痕,而自己也在企圖抵抗之下,反被警方開槍擊中,當場死亡!遭受槍擊的殷水痕在送醫後依然傷重不治。
悲劇並沒有隨著兩條人命逝去而落幕。一樣被緊急送醫,雖然在搶救下終於保住性命的殷莫邪,卻昏迷了將近一個禮拜後才清醒,但是清醒後的他……卻瘋了。
在經過一次又一次的重重打擊下,再堅強的心靈也無法負荷,於是他選擇將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個不再有任何傷害、背叛的世界。
經過數次變動的殷氏財團更因為這次事件業績一落千丈,幸好在證實殷遙蓉是綁架莊心語的主謀者後,殷水遙適時一肩扛起殷氏所有事務,在他領導之下,殷氏雖因形象受損而在商業排行中下滑到百名外,也才不至於面臨倒閉。
隨著時光的流逝,八卦媒體不再將目標放在殷氏身上,這場財產爭奪戰逐漸在人們腦海中褪去,唯有當事人依舊清楚記得那是一件多麼讓人感到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往事。
入秋的台北天氣時而熾熱時而沁涼,殷家宅院依舊在家僕的細心照料下不曾顯示出任何荒廢的景象。今天,原本寂靜的殷家宅院因幾個早已熟悉的客人而揚起一股溫馨的和樂之氣。
「親愛的趙媽,我又來了。」搶先眾人迎面就給了趙媽一個熱情大擁抱的是依然風采不減,歷劫歸來的莊心語。
算來是他本人運氣甚好,遇上了只愛錢又沒什麼道義的綁匪,在他的利誘之下非但沒殺了莊心語,反而妄想利用莊心語再度向顏葉風眾人恐嚇斂財,誰知竟讓莊心語逃離,所以讓方時寒及時帶隊趕往殷家救人。
面對活潑又長相討喜的莊心語,趙媽先是心疼他的無辜,後是被他貼心又親暱的嘴巴收服,不到幾回見面就幾乎要將莊心語疼到骨子裡去了。而今被他一抱也不由得露出開懷一笑。
「行了心語,你也不怕真的嚇到趙媽了。」尾隨身後的龔紫薰幾人不禁失笑搖頭。
「算了,不說這了。趙媽我跟你說哦,紫薰終於答應葉風的求婚了。」
聞言的趙媽先是怔忡了下,隨之喜形於色地朝著臉蛋泛紅的龔紫薰和顏葉風道:「真的嗎?那真的要恭喜你們了。」
「謝謝,到時趙媽也一定要到場哦。」嬌羞地一笑,龔紫薰幸福的笑著。
「一定,一定。」
「對了,趙媽,水遙呢?我們是專程來跟他說這件事的呢。」
「水遙少爺他帶著先生出去看水痕少爺了。」
聞言,顏葉風幾人不禁相覷了眼,就在殷昊逝世的第三年,殷水遙帶著殷莫邪到墓園祭拜殷昊之時,殷莫邪突然對著另一座墓碑發出了淒厲的嘶叫,之後便哭得唏哩嘩啦。那是他第一次記起別人的存在,那個因為要救他反被槍殺的殷水痕。
從那天起,殷莫邪便會固定地吵著要到墓園,然後對著殷水痕的照片一下子哭得傷心欲絕,一下子卻又笑得十分開心。每次一待就非到入夜不可,有時還不願離開而鬧脾氣,一直到殷水遙拿殷水痕生前所拍的照片給他後,他才不再天天硬要往墓園跑。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到墓園去找他們好了,反正本來就也打算去跟水痕說這件喜事的。」莊心語故意放鬆語調,為了消弭因為談及殷水痕而突然形成的哀傷氣氛。
而顏葉風能夠幾人也沒讓他的心血白費,同時露出笑意道:「說的也是,反正本來就打算去一趟的,現在也正好省了多跑一趟的時間。」
一夥人同趙媽打了聲招呼後便相偕離去。
清瘦的身軀端坐在墓碑前,散渙的眸子直視照片眨也不眨,原本迷人的容顏卻帶著一抹近似回憶又像癡傻的微笑,時而還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輕輕的撫觸著照片中的人,咿咿呀呀的嘶啞低音不停迴繞在清涼空曠的墓園裡。
他就這麼靜靜地陪在他身旁,看著……看著,愈看一回,心就自責一回,愈瞭解他一分就愈覺得自己以前的行為是那般愚不可及!
從家園巨變後,他一直是將自己當成被害人,所以仇恨蒙蔽了他的思考、報仇替代了他的理智,讓他看不清真相,而真相呈於眼前時,他卻沒有勇氣承認自己的錯誤而一錯再錯,以致造成了今天的悲劇。若說殷遙蓉是狠心的兇手,他又何嘗不是幫兇?
現在才知道心語當初極力想阻止他的原因,就如同他所說的,後悔真的很不好受!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那麼他一定會冷靜地分析真正的對錯,不讓憾事上演,可是——時光怎麼可能倒流呢?
而今,他只能全心維持公司營運,用盡一切心力照顧他,彌補自己曾經對他有過的傷害,就算他——已不再記得自己……
一直為曾轉移的眼光在看到那瘦削的身子突地打了記寒顫時,才猛然發現天色竟已在未曾察覺間暗淡,白天有陽光的照射還不覺得冷,天暗寒意就跟著攀升,僅著一件長襯衫的殷莫邪,因畏寒而微微顫抖。
未加思索的,立即將掛在手臂上的外套套上殷莫邪身上。沒有出聲叫他,因為叫了也不會有回應,只是小心翼翼地幫他穿上外套,然後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到莫邪眼前,代替墓碑上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殷莫邪想都未想伸手就接過,像得到寶物的稚子般小心翼翼地拿著、看著。
「該回去了,莫邪。」趁著殷莫邪心思全讓照片吸引的時候,殷水遙動作熟練地將殷莫邪抱起,放到一旁的輪椅上。
因為那場讓人猝不及防的陰謀,和莫邪的發瘋,以致於讓他那只因為車禍而撞斷的右腳沒有辦法正常做復健,造成現今殷莫邪無法自由行動的後果。也是教他一直後悔當初為何非得逼得他做出極端行為?
「為什麼不能像葉風他們一樣急流湧退?如果我能跟時寒,心語一樣擁有寬恕的心腸,今天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而你……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了不是嗎?
百感交集地看了兀自把玩著照片的殷莫邪,他明白,不論他說什麼都再也進不了殷莫邪的耳,進不了他的心,畢竟對一個選擇遺忘的人來說,他最牽掛的孤兒都可以忘了,怎麼可能記住他這個等於是間接造成不幸的幫兇?但是在心的角落裡他……卻不希望自己是被他遺忘的那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希望?是因為希望他清醒的看著努力想彌補的自己?還是因為自己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不……不是的,只是不願意被遺忘……只是渴望有朝一日他那封閉的心能有自己佇立的一天……
想著,隨之自嘲地一笑置之。他在想什麼啊?再怎麼說殷莫邪最不想見到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的名字記人心裡深處甚至是——佔有一席之地?
陷入自嘲的殷水遙沒有發現相距不遠的人起了些許變化,原本玩弄撫摸著照片的雙手停止了,凝視照片的眸子輕輕流轉,慢慢地轉到他身上,一直到臉頰感受到略為冰涼的撫觸才讓他回過神。
當他看清那是來自於一隻修長纖細的手指時,心不禁一陣震顫,當眼底映入那雙明亮不再渙散的眸子時,他卻猛然呆住了。
雖沒有言語也沒有手語的輔助,殷水遙就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不再揚著癡笑的臉上那股無聲的關懷。關懷?對他嗎?
莫邪……怔忡中,不由得張口無聲的喊了聲。
就見殷莫邪眨了眨眼,像是知道眼前那張合的唇瓣是在叫自己的一般,偏了偏頭,然後無聲笑了,隨之將原本視若珍寶的照片遞出去。
「你——」瞠起訝異的雙眼,殷水遙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反應才好。他……他這是在跟自己示好沒有錯吧?
「這要給我嗎?」小心翼翼地問著,忐忑不安的心在瞧見點頭的反應時,猛然升起一股難以言語的狂喜、激動,他、他是不是可以把莫邪的反應當成他還是記得自己的?
震顫狂喜的他沒有發現在不遠處,有幾道人影靜靜佇立在原處看著,臉上和內心的期望也不輸給自己。
心裡雖是疑信參半,手依然伸出去,結果照片,同時將他輕輕擁入懷裡。
被擁在懷中的殷莫邪臉上先是浮起了疑惑之色,隨之又一副滿足模樣的閉上了眼,十分乾脆地將全身重量都依上了眼前那副寬闊又溫暖的軀體上,瘦骨嶙峋的手也順著腰身繞到背後緊緊抱住,是全心的信賴……也是一直存於他內心深處不敢奢求的渴望。
雖然意外殷莫邪突如其來的舉、反應,但是殷水遙卻發現其實被以來的感覺還不錯。
「其實你一直是記得我的,是嗎?」
無聲亦無回應舉動,反而依稀之間聽到了淺卻又平穩的呼吸之聲。微怔,他竟睡著了?一方面感到哭笑不得,另一方面卻又不自覺流露出滿足欣悅的笑意。原來心沒有任何負擔就是這種感覺啊?
察覺到懷裡的重量有明顯加重的趨勢,殷水遙不得不調整一下姿勢將殷莫邪再從輪椅上抱起。天黑風涼,若是感染到風寒可就不好了,尤其以一個健康不好又睡著的人來說。
抱著殷莫邪才想轉身回到停車場,卻在腳步踏出去時又猛然止住,只因為前方那幾個正朝著他而來的熟悉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