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的死翹翹啦!」同學們騷動起來。
接下來,她眼前的聲音和畫面變得模模糊糊。
老師立刻將她和林想歌帶到保健室,她隱約感覺到林想歌充滿罪惡感地站在病床旁,然後保健室老師說出了她的秘密——
「唉呀,這孩子在發高燒啊。」
自己果然是生病了。郭凝純迷迷糊糊地想著。
「應該是忍很久了才會這樣暈倒。」保健老師在檢查完畢後,回過頭向林想歌道:「這位同學,她是生病所以才會這樣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鼻血已經停住,沒事了,你不用擔心。」大概是察覺小孩子的不安,保健老師語氣慈藹地解釋著,跟著告訴一旁的導師打電話請家長把她帶回去。
不行,媽媽還要去照顧哥哥。郭凝純見狀,一急,用手抓住導師的衣角。
想要笑著說自己沒事,卻難以辦到,她連搖頭都覺得很吃力。
「怎麼了?你好好休息,等一下就可以回家了喔。」導師只是溫柔地這麼說,隨即離開床沿。郭凝純知道自己無力改變老師必須要讓媽媽知道這事的決定。
導師和保健老師在旁邊進行處理,郭凝純看著仍站在床邊的林想歌,低喘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能斷斷續續地道:
「副、副班長……對……對不……起……」
她非常誠懇地道歉。
然後,她看見林想歌在聽見她說的話後,眼睛睜得大大的。
沒多久,媽媽便趕到學校來。雖然她想要媽媽別擔心,但實際上她已經病到只能在心裡想想而說不出來了。媽媽先帶她去看醫生,然後買了她最喜歡吃的泡芙給她,又給她糖果獎勵她勇敢吃藥。
她很久很久沒有被這麼照顧了,因為哥哥身體不好,比起她,需要更多更多的關心才行,不然哥哥就不會好起來。她總是這樣想,所以,不讓自己成為麻煩。
她要趕快好起來,不要讓媽媽把時間花在她身上才行。
翌日,她睡醒之後摸摸額頭,燒退了,頭也不昏了。
她在爸爸媽媽起床前先到陽台拿已經洗好晾乾的制服。雖然明明大部分的血跡都洗掉了,但她覺得似乎有一塊淺淺的褐色痕跡還留在那裡。
不知道林想歌的制服是不是也是這樣子?
她想今天上學的時候問他。昨天他有跟她講話了,所以,不會不理她了吧?
雖然這樣小小地計劃著,但是之後家裡接到電話,說哥哥病情危急,從那一天起的一個星期,她再沒去過學校。
颱風要來了。
由於風速已達放假標準,所以電視新聞紛紛以跑馬燈的方式告知隔日停班停課的地區。那天晚上雨很大,風也相當強勁,窗戶甚至動搖起來。
一整個晚上風雨持續不斷的喧鬧,令來到這裡之後就淺眠的林想歌一夜未闔眼。
早上,雨仍一直下,風勢還是一樣地強大。
因為聽到有東西撞擊窗戶的聲音,所以林想歌打開門,撐傘到外面察看。不知道哪裡吹來的紙箱,落在一樓的外牆,他將它移至不會再被吹跑、危及到別人的地方之後,正欲轉身進屋,就望見十公尺外的那棟老舊房舍有人蹲坐在那裡。
那不是別人,就是郭凝純。
她肩上架著一把便利商店買來的透明傘,傘骨還有一根歪掉了,坐在屋簷下的小凳子上,只是望著屋前的道路。
那是……在做什麼?
不理她。他無視的走回屋內。
差不多中午的時候,風勢好像稍微變小了,瞬間呼嘯的聲響不再,但雨勢仍大。林想歌望向窗外,原本只是想要察看天氣,不意卻見到郭凝純依然坐在原處。
他一怔。這次她不是在看馬路,反而屈起手肘抱膝,頭深深地低垂著。
不關他的事,和他沒有關係。雖然這麼告訴自己,但他還是皺眉拿起雨傘,開門快步走了出去。
「喂,你——」才接近喚她,她就抬起頭來。
「欸?」她昂首,看見是他,停頓了一下之後,笑道:「哇,你幹嘛?怎麼了?」
那是他該問的。林想歌睇著她。她的衣服和頭髮都有些濕。
「你坐在這裡做什麼?」風雨那麼大。
她眨眼。
「我?」她舉手指著自己。「我啊,我在聽雨聲。我不討厭下雨,下完雨空氣會變好,滴滴答答的,又很好聽。」她閉上眼睛,示範了一下聆聽的威覺。
……林想歌覺得自己走過來果然是個錯誤的決定,正想轉身走回去,卻看見郭凝純身後大門未關,門底縫由裡往外一直滲水出來。
他伸手推開門。房子的天花板不知被什麼弄出了一個大洞,裡面跟外面一樣下著大雨。
「這是……」林想歌不禁瞠大眼眸。所以她才坐在外面屋簷下,這間房子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遮風避雨的地方了。
她只是樂觀地道:
「還好房東租給我的時候就沒什麼傢俱,不然就要被淋壞掉了。」她拍拍自己腿側的兩個大背包。「我的東西都沒事,只除了這把新傘被風稍微吹壞了。」
林想歌低頭,注視她不在意的笑臉,再望向她身後慘不忍睹的室內。
「你想就一直坐在這裡?」
「嗯……是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她歪著頭想了一下,隨即笑了。「不然副班長要給我地方待嗎?」她好像在開玩笑般地說。
倘若現在跟她說不的話,她要怎麼辦?就一直坐在這裡?坐到天黑之後?
那天黑之後又要怎麼辦?這附近沒有旅館,而且今天還是颱風天。
如果只是短時間,如果只是先讓她住一晚……他沉默了下。
「……暫時的話。」語畢,他見她突然整個人傻住。
「咦!」她一臉自己聽錯的表情,相當驚訝道:「真、真的啊?我可以住你那裡?」
明明就是她自己提的,做什麼這麼不敢相信!林想歌後退一步。
「暫時的。」
得到確定的答覆,她笑了。
「謝謝!」她背起兩個大包包,用肩膀和脖子夾著那支歪掉的雨傘,往他的住處前進,還不忘對他道:「走吧!」
林想歌跟在她後面,原本該要幫她撐傘,這下也省下。看著她興高采烈地小跑步到他家門前。待他掏出鑰匙開門,以為她會馬上衝進去,她卻又意外地站在門口不動。
「我身上濕濕的,踩進去不好。」她說。
「……等一下。」林想歌將傘收起,走進屋內,找到一條新毛巾,遞給她。
「謝謝。」她先大略擦乾頭髮,再擦拭手腳,確定不會有水亂滴了,才跨進門,像上次那樣道:「打擾了。」
真不知道她是禮貌還是不禮貌。林想歌看她一眼,道:
「三樓,只要門可以打開的,隨便哪間房都可以。」他的臥房在二樓,雖然二樓還有空房間,不過他認為還是不同樓層比較妥當。
「喔,好。」她點頭,拿著包包準備上樓。
林想歌覺得那背包實在很大,好像該幫她,但她卻又彷彿很習慣地背著。正當他遲疑著要不要上前時,忽然啪的一聲,燈熄了。
電器用品的運轉聲音戛然停止。
停電。他望著熄滅的天花板燈管,馬上反應過來。
「停電了。」郭凝純則是代替他說出來。
雖然還是白天,但因為颱風的關係,整個天色昏暗,室內一沒有燈光,使得能見度更差。林想歌瞇起眼,是看得到東西,但有些吃力。
他沒有蠟燭,也沒有手電筒……才這麼想著,就聽到一陣悉窣聲,郭凝純站立的位置有了光亮。
「還好我有手電簡。」她將手電筒放在下巴處,像講鬼故事一樣,得意地作鬼臉,往上面看一眼,道:「樓上好黑喔,只能待在客廳啦。」
林想歌認為這是正確的,所以只得和她一左一右坐在客廳長椅上。
兩人中間空著,彷彿在訴說著他們不熟、卻也不陌生的交情。倘若是平常他自己一個人。坐多久都無所謂,但是郭凝純才坐下沒兩分鐘,就開口道:
「你想玩遊戲嗎?我有撲克牌和大富翁喔。」她把手電筒放到茶几上,然後將那兩樣玩具從背包裡掏出來。
「不要。」那裡面到底放了多少東西?林想歌隱約見到還有像是畫筆的物品。
「那你想做什麼?」她傾身,好奇的問。
「什麼都不想做,等著就好。」他冷淡道。
「喔。」她坐正回去,前後輕輕地搖著身體。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手舉得高高的,問道:「那我可以說話嗎?」
林想歌閉了閉眼。
「……隨便你。」
她好像露出笑容,望著他。因為手電筒有些閃爍,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
只聽她道:
「你剛才不是問我在做什麼嗎?我除了在聽雨聲之外,還在幻想。」
林想歌一臉疑問。
「什麼?」
「我在幻想你會來救我啊,果然你來啦!」她哈哈地笑了。
又講這種事!她的態度不認真,所以他也就當她在亂說話。
「……你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他只想知道這件事。
聞言,她歪了下頭。
「嗯……」她閉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張開雙眸,注視著他,笑道:「其實,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麼呢,總之就先待在你身邊。」
他眉頭皺得好深。
「什麼?」
她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我……我是為了你而來的。我可以暫時待在你身邊嗎?只要一段時間就好,我絕對不會賴皮的。如果你真的完完全全不想見到我的話,我、我是可以躲起來不讓你看見的。」
他沒有絲毫興趣,已經不想再跟她胡扯下去。
「不要問我。」
她放下手,笑道:
「哎,說的是呢。還好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對方允許。」
結果她還是在講這個。手電筒的燈光漸漸弱了,在朦朧的視線之中,林想歌見到她垂下眼睫,唇線微彎,誠懇地道:
「謝謝你,真的。我知道副班長你是個很好的人。」
林想歌怔住。
明明一直不正經,但她剛才的表情卻又變得非常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