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循聲找去,就能看到花園涼亭中有一抹窈窕的身影,正坐在石桌前,專心優雅地撫琴。
她,就是柳香凝。經過九年歲月的洗滌,讓原本就美麗的她出落得更加絕塵脫俗。
她清靈姣美的臉龐微微帶笑,完全沉醉在琴音所環繞的情境中,優美的樂音自她青蔥般的指尖流瀉而出,宛如天籟般將人溫暖包圍。
「小姐,您的琴藝越來越好了。」在一曲奏完時,站在身後的小婢如兒連忙遞上香茗,由衷讚歎。「難怪連老琴師都說他已經沒辦法教您了。」
「原來如兒你懂琴呀?那改明兒還得麻煩如兒師父您多多指教呢!」柳香凝接過茶盞,柔美的語音說得真誠無比。
「沒有、沒有啦!」如兒連忙搖手,她連琴有幾根弦都不知道了,哪能指教些啥啊?「如兒只是覺得小姐你今天彈得很好聽,其實如兒一點也不懂琴的。」
持著茶盞的纖手放下,原先帶笑的嬌靨被落寞與失望佔滿。「那你是覺得我以前彈的都不好聽了?」柳香凝輕咬下唇,自責欲泣的表情惹人愛憐。「難怪老師不想教我……」
怎麼會越描越黑呀?!「沒的事、沒的事,您千萬別這麼想呀!從沒有人敢說小姐您琴彈得不好……」
「原來你們全都是震懾於我的淫威之下不敢說出實話……」柳香凝震驚地睜大了眼,炫然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不是的,這……」如兒急出一身汗,越想開口解釋越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深恐一開口又說錯了什麼話。
柳香凝以袖掩面惻過了頭,雙肩輕微顫動著,看得如兒對自己的成事不足懊惱得直跺腳,原是稱讚的美意,卻因為不會說話反而惹哭了小姐。
然而,一心想著該如何挽救失言之過的如兒並沒有發覺,柳香凝那雙隱於水袖的眼眸,原本滿盈的淚光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作弄得逞的淘氣光芒。
「郡主。」一聲沉冷的輕喚自旁傳來,不知何時,原本空無一人的亭階前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看到亭中的場面時,男子木然的神色不曾有所改變。「發生什麼事?」冷板的語音依然。
「冷護衛!」原本急得慌了手腳的如兒宛如見著救星,連忙奔到男子身旁,將方纔的事情說了大概。「我真的沒那個意思的,你快點兒幫我跟小姐解釋吧!」
放眼府中,唯有冷護衛最瞭解小姐,無需言語,只消一個眼神,冷護衛就能夠知道小姐的意思。而說也奇怪,人如其名的冷護衛一年四季都是那張寒冰臉,全府上下也只有小姐才明白他那俊美的面容下轉的是什麼心思。
兩人之間的關係與默契,是旁人完全無法體會的,讓她覺得她這個貼身小婢很沒用,完全抓不到自己主兒的心思。如兒偷偷地歎了口氣,小姐待她極好,她卻連一個貼身小婢的職責也做不到。
聽完了如兒的敘述,冷拓影淡道:「我會處理的,你退下吧。」
「小姐,您別難過了,如兒真的覺得您琴彈得很好,只是如兒口拙,不會表達而已,如兒先退下了。冷護衛,那就麻煩你了。」如兒滿懷歉意地說完這些話後,欠身退出花園。
冷拓影靜靜地看了依然以袖掩面的柳香凝一眼,而後旁若無人地逕自走到石桌旁,開始收拾琴具。
「你到莫府觀察得如何?」突然一句問話響起,方纔還掩面輕泣的柳香凝,如今抬起的嬌容上只有溫婉的笑靨,完全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面對這樣的轉變,冷拓影依然是冷硬的表情,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驚訝,彷彿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莫將軍和莫夫人兩人鶼鰈情深,絲毫沒受此事影響。」
「總算沒白幫了他們。」柳香凝淡淡一笑,輕睨了他一眼。「方纔看我難過你不著急嗎?原來在你心中琴具比我這主人還重要。」這撒嬌任性的語句由她說來,仍優雅得猶如春風拂過人心。
冷拓影將琴具收回琴盒,捧在手上側立一旁。「拓影的職責在於護衛郡主的安全。」意即主人的心情並不在他的職責之中。
眼波流燦的美眸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黯然,柳香凝羽睫輕揭,唯一顯露在臉上的是她慣有的笑容,優雅中還帶著迷醉眾生的魅惑。「都跟你說別叫我郡主了,跟著如兒她們叫我小姐不好嗎?」
「郡主就是郡主,非一般稱謂得以取代。」淡然語調裡有不容抗拒的威勢。
「真是一板一眼。」她輕歎。
就是「郡主」這樣難以取代的稱謂,才會更讓她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是永生永世都難以跨越。九年了,她是主他是僕,這樣的關係從沒因熟稔瞭解而有所改變。唇邊微揚一抹自嘲的笑,她輕輕搖頭,轉身倚著亭欄看向花園的景致。
冷拓影沒再回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犀銳的目光環視四周,落入他眼中的不是春日的美景,而是能讓他得知動靜的任何風吹草動。
「該回房了。」不久,冷拓影淡淡地開了口。
知道他不會無端打擾她的興致,柳香凝沒有回頭,依然看著園中的美景。「誰來了?」
「大夫人、二夫人和其他小姐都到了,再不走等會兒就會遇上。」冷拓影走到亭階前,等候她的起身。
柳香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眼眸微彎,讓人看不清她的想法。「我還想再看一會兒花,先不忙著走。」語畢,她反而氣定神閒地端起桌上的茶盞輕啜,不再望向他。
冷拓影濃眉微擰,雖對她此舉不甚贊同,但依然沉默不語地退回一旁守候。
不多久,迴廊前傳來紛雜的腳步聲,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做作的嬌聲笑語,而亭中兩人卻恍若未聞,依然維持原來的姿勢,一站一坐,兩人出色的外表和景色相得益彰,四周的氣息脫俗得彷彿隔絕了人世。
「喲,香凝,不是二娘愛說呀,你還真是有閒情逸致,竟還有心思在這兒撫琴賞花呢!」一聲尖銳的叫嚷侵入了這片原本寧靜的美景。
來了。柳香凝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戲謔,而後站起緩緩回身,優雅有禮地屈膝一福。「大娘、二娘,還有各位姐姐安好。」
冷拓影則是冷眼掃過這一群嘈雜的女子,最後又將視線掉回了柳香凝身上,並沒有上前請安。他的主人只有郡主一人,除了當初收留他的恭王爺和師父之外,他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而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方面對他無形的冷然氣勢有所忌憚,一方面對他的目中無人也早已司空見慣,壓根兒沒想過要他鞠躬哈腰。兩人一使眼色,搶至柳香凝身旁將面前的椅子坐了,跟隨而來的女兒們也迅速將其餘的石椅坐滿,無位可坐的柳香凝只得站著。
這些明顯的舉動全落在柳香凝眼裡,聰慧的她早已明白這些不速之客的心思,美麗的臉龐依然維持溫柔的微笑,然而眼中閃過的一抹黠色,卻是誰也沒瞧見。
「好?咱們王爺最疼愛的小女兒對我們完全不放在眼裡,連請安都還得自個兒找上門來,走得咱一雙腳酸死了,又怎麼會好呢?」二夫人尖酸道,雙手握拳不住往一雙肥腿捶去。
「二娘怎麼這麼說呢?香凝從沒這麼想過,您們都是香凝最尊敬的長輩和姐姐啊!您腿哪兒酸?香凝幫您捶捶。」柳香凝無辜地眨著大眼,拎起裙角就要在二夫人面前跪下幫她捶腿。
幾乎是同時,二夫人立刻感覺有股凍人的寒光射向背脊,不用回頭也曉得來自何處。就算她有十條命也不敢受她這一跪啊,更別說讓她捶腿了!二夫人連忙將她的動作阻下。「我腿酸自有我的女兒幫我捶腿,用不著勞你大駕,省得到時又讓王爺說我欺負你。」看王爺幫她找的好護衛!
「我才不要!」一個和二夫人圓潤的體形、臉形相似的女孩立刻反駁。「要捶找丫發捶去,我才不做這低下的事兒!」
「寶兒!」二夫人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都怪她平時慣壞了這驕縱的女兒,連在眾人面前也不稍微假裝一下,讓她好有個台階下。
「本來就是啊,我……」不識大體的寶兒依舊任性地不曉得閉嘴,兀自還想反駁,話才一說出,立刻就讓身旁手快的姐妹給掩住了口。
「夠了沒?今兒個來不是為了來這兒丟臉的!」在看到柳香凝含笑看著這一切時,大夫人不由得沉聲怒道,活像她們是特地來演一出鬧劇給人瞧似的。
「沒錯、沒錯!」二夫人連忙附和,狠狠瞪了女兒一眼,示意她暫時別再開口說話,看到女兒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才把矛頭又轉回柳香凝身上。「這段期間你避我們避得緊吶?府裡也才這麼一丁點大,居然十天八天都見不著你的人。」
「回大娘、二娘的話,香凝最近是因琴藝停滯正在勤練琴藝,鮮少踏出房門,所以才會不兒人影。沒能晨昏去向您們請安是香凝的疏忽,以後香凝會注意的,請大娘、二娘別放在心上。」柳香凝屈膝一福,滿懷歉意地說道。
「勤練琴藝有什麼用?還不是嫁不出去!」大夫人嗤哼,將話題轉上了此行前來的目的。「你倒好,一個人躲在王府裡彈琴,啥都不用理,要知道,在眾位大臣公卿中抬不起頭的人可是咱們呀!」
「就是呀,你都不知道各位夫人講得多難聽!要不是你,咱們還得受這種侮辱嗎?連當小妾人家都還嫌累贅呀!」有人開了先端,二夫人接得更加順暢。
原來是當初恭王爺看上了莫群紹將軍,雖礙於莫將軍已有元配,恭王爺仍屬意讓柳香凝以郡主的身份屈居小妾相委,不料莫將軍執意不肯,後來還惹惱了被托作媒的皇帝,引起一番風波,最後因為莫夫人單遠憐的努力才得以解決。
剛得知王爺說親這件事時,引起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心中極大的不滿,認為王爺偏心,一心只想把柳香凝許配給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卻毫不為其他的女兒著想;但事情到了後來變成一出鬧劇,兩人慶幸之餘還前來落井下石,準備好好羞辱柳香凝一番。
柳香凝渾身一震,原本帶笑的妍顏頓時僵凝,蒼白一片。檀口輕啟,卻是不住顫抖,好半晌才微弱道:「莫將軍對莫夫人用情之深,根本沒有香凝能夠插足的餘地……對不起……香凝鬧了個大笑話,讓您們蒙羞了……」聲至語尾,已經哽咽。
「不是什麼用情深不深的問題吧?癥結在於咱們香凝郡主的條件差到入不了對方的眼,否則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喜歡納妾呢?就算是把恭王府整個家世來當陪嫁,再加上個郡主的封號,人家莫將軍也還是看不上眼吶!」難得有機會能貶低柳香凝,二夫人當然是不會放過。
「都怪香凝不夠才貌雙全,一切都是香凝的錯……」柳香凝以袖掩面,雙肩輕輕顫抖。
「可不是!整個恭王府的名聲都讓你給敗壞啦,現下沒半個王卿公子願意上門提親,連帶拖累了你這些姐姐,你說,這些過錯該誰來承擔?要是當初王爺讓咱的寶兒許配給莫將軍的話,就不會有這回事發生了!」見她毫無招架之力,二夫人越是咄咄逼人。
「二娘,您說得過火了吧?」一位平素就對柳香凝頗有好感的姐姐,看到柳香凝那我見猶憐的嬌弱模樣,忍不住出口幫她。「那些公子應該都是被寶兒妹妹嚇跑的吧,之前那個吳小王爺不就是見了寶兒妹妹的吃相才……」
「有沒有搞錯?你竟敢指責尊長?你這丫頭片子怎麼一點家教也沒有啊?」沒料到會被自己人揭了瘡疤,二夫人氣得忘了大夫人也在場,破口大罵。
大夫人雖不滿女兒胳臂往外彎,但對方欺到自己頭上這口氣她可也忍不下。
「你對我養育孩子的方式有任何意見嗎?再說你家寶兒從那件事之後就乏人問津是不爭的事實,我女兒哪點說錯了?別被人說了痛處就四處亂咬,先回去把你自己的女兒教好再說!」大夫人臉一板,不屑地嗤之以鼻。
亂咬?敢情她在暗指她是狗來著?二夫人臉色瞬間鐵青,不甘示弱地插腰回嘴。「女兒嫁得出去就了不得呀?嫁了個不成材的夫婿還要托王爺幫忙在朝中安插官位,這也就罷了,最要不得的是朝中的薪餉根本就不夠他上妓院花費,女兒還得三天兩頭回娘家來挖牆角,要是這樣嫁出去算風光的話,我家寶兒倒不如一輩子當尼姑算了!」
「你!」女兒誤嫁良人這件事是大夫人畢生唯一的痛,從沒人敢當著她的面提起,如今舊瘡疤被血淋淋地揭開,氣得大夫人不假思索地撲了上去。
「做啥?打架誰不會啊!」二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起身應戰,一高瘦一矮胖的身影立刻揪打成一團。
「喂!你別打我娘……啊!你怎麼打我?!」
「我沒打你你打我做啥啊?可惡,你這醜八怪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喂,冷靜點,我們今天來的目的不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大夫人的一個女兒高聲呼喊,但當不知哪兒飛來的一拳在她臉上留下一圈青紫時,什麼同仇敵愾的呼籲全都拋到了腦後。「可惡,居然敢打我,看我的厲害……」
霎時間,原本寧靜清幽的花園頓時成了戰場,四周儘是激烈打鬥揚起的沙塵。而被眾人圍剿的柳香凝早已退出了戰場之外,淡笑地袖手旁觀著這場鬧劇。
女人打起架來真是醜,比不上拓練武時的俐落好看。柳香凝不以為然地笑著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後,屏息走入戰局。
被扭打成一團的女人隔絕在另一邊的冷拓影見狀臉色微變,要伸手阻止已然不及。
「大娘、二娘,您們千萬別為了香凝打架……」柳香凝伸手去拉其中一人的衣袖,另一手則是以袖掩住口鼻,她幾乎要被飛揚的沙塵嗆得窒息了。
「走開啊!」二夫人正打得興起,被這麼一拉,反射動作就是往旁甩開然後繼續纏鬥,直到四周的打鬧聲都安靜下來,她才驚覺狀況不對,定睛一瞧,心在剎那間涼了半截——王爺寶貝至極的柳香凝竟然趴伏在亭柱旁,一動也不動!
這突發的狀況讓所有的人全嚇傻了眼,怔愣在原地。
「讓開!」一聲斥喝讓眾家女子下意識地退了開去,一臉森冷的冷拓影迅速掠至柳香凝身旁,搶先點了她身上幾處要穴,用除下的黑色外袍將她緊緊包裡,打橫抱起。
冰寒的目光掃過每個在場的女子,每個和他目光對上的人無不打了個冷顫,連忙低下頭去。
「今天這件事我會詳細稟告恭王爺的!」冷拓影面無表情地留下這句話後,帶著昏迷的柳香凝輕飄掠去,轉眼已出了這片花園。
即使已不見人影,整個花園裡依然是靜默一片,只有間或的鳥鳴聲響起。好半晌,大夫人才找回元神開口:「都是你,說好用言語教訓她的嘛,怎麼動起手來?要是她真有個什麼閃失,莫說王爺饒不了咱們,就連皇太后也有得我們好瞧了!」已逝的三夫人是當今皇上的妹妹,柳香凝更是身受皇太后和皇上的寵愛,只要一想起傷了柳香凝的後果,大夫人不禁冷汗涔涔,完全沒了方才撒潑的模樣。
「我……我不是……故意的……」二夫人結巴道,她只是輕輕一甩,分明沒使那麼大的力啊!突然間,二夫人想起了什麼,轉頭朝大夫人怒目道:「你可別想把過錯都推到我身上啊!要不是你提議要來找她,哪還會發生這件事?而且方才是你先動手的,若真要追究起來,你也脫不了關係!」
「我怎麼可能會這麼做?咱們是好姐妹啊!」如今她們是同在危舟上的人,只得暫時先拋開成見,互相幫助再說了。「來、來、來,咱們得先套好說詞,免得到時反而更惹怒了王爺……」
只見方纔還打得不可開交的雙方人馬,如今猶如閨中密友般地咬起耳朵來。
???
冷拓影抱著柳香凝掠出花園後,立刻往她居住的廂房方向疾行。
「你剛剛點穴下手好重,到現在都還隱隱作痛呢!」突然,一聲輕柔的語調從他懷中的黑色外衣裡傳出,軟呢的埋怨中帶著些許笑意。「別著急,我沒事的。」
「我知道。」冷拓影依然是一臉木然的表情,腳步不曾稍緩。
方才奔近她身旁時,他立刻看出毫髮無傷的她只是假裝昏厥,隨機應變的他當下配合她做出點穴療傷的幌子,果然將那一群女子嚇得手足無措。
「什麼都瞞不了你。」還以為能順便讓他緊張一下呢!柳香凝輕歎,自包裹的外衣裡探出頭來。
「這麼做很危險。」冷拓影眼中掠過一絲不悅。雖對她的慧黠和機智有信心,但還是擔心一不留神會對她造成傷害。
「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不會的。該來的總是會來,與其一直躲,倒不如找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何況要耍手段,她們哪是她的對手呢?柳香凝微笑,氣質依然是那麼地優雅高潔。「怪只怪我條件不好,讓莫將軍嫌棄了,竟連收做小妾都讓人不放在眼裡……」語音漸微,已佈滿自憐自艾。
冷拓影聞言擰起了眉頭。「是郡主拒絕對方的。」他回道,不滿她的顛倒是非,輕淡的語意裡儘是不容抗議的堅決。是闡述事實,也是替她辯駁。當初若不是柳香凝出面為莫將軍夫婦說情,怕此事至今還無法善終。
「全天下可能也只有你這麼想而已。」柳香凝輕歎口氣,眼底卻是完全大相逕庭的笑意。「她們瞧不見了,放我下來吧!」
「小心為上。」他簡短道,直走進柳香凝廂房的範圍內才緩下速度。
「可以別包著這件外衣嗎?很氣悶的。」柳香凝側頭看他,晶瑩的美眸裡蘊滿了讓人難以抗拒的請求。
只可惜寒冰依然是不為所動。「男女授受不親。」
柳香凝聞言揚起唇角,這樣的回答她早料到了,她的笑裡帶著點嘲諷,帶著點苦澀。她不再言語,轉而抬頭望天,須臾,才又緩緩開口。「以前你也曾這麼抱著我,趁夜翻越山嶺,一路跌跌撞撞的,還從山溝摔了下來,身上劃了好幾道口子,卻是把我保護得極好,沒讓我受到任何一點傷。」
深邃的眸子閃過一絲波動,卻隨即被隱下。「多年前的事,屬下忘了。」
「你忘了,我倒記得挺清楚的。」柳香凝低笑,不讓他那麼輕易帶過。「那時的你不會說些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抱著我也不會還隔著這件外衣。」
「那時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英挺的濃眉蹙起,雖推說忘了,但那曾烙在心坎裡的事,又怎是「忘了」兩字就能抹煞?
「對了,那時是因為我外衣被人剝了,你把外衣給我穿。」柳香凝憶起,而後輕輕笑開。「不是說忘了嗎?又記起來了?」
冷拓影沒做回答,任由她調侃去,只是逕自大步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那冷淡的反應讓柳香凝眼中的笑意微微沉澱,她悄悄地將繫在頸上的翠玉握於掌中,冰冰涼涼的,就如一貫的他,如他的眸子、他的人,沾染不上溫度。
還是年幼時好,他沒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也還有時間等他自己想通,但如今……柳香凝眼神因沉思而迷離,悄無聲息地歎了氣。
時候到了,她已十七歲了,有了一樁婚配的開始,亦意謂著長輩將再為她安排其他的對象,她還能有多少時間再去等待?
等待一條千年的冰河,暖化為一池春水?
要到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