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今天遇到兩個帥哥,要找我去當模特兒耶!」晚上一回到家,才放下皮包,伍春風便迫不及待要跟室友們分享。
「唔?模特兒?」冬雪不置可否睨了她一眼,又快速拉回視線,自顧自地慢慢咀嚼她的晚餐,眼睛盯著電視新聞。
「對啊!『頂尖國際』耶!就是捧紅黑傑克跟金芭比的那家經紀公司!」春風忙從皮包掏出名片,雀躍地遞給室友們。
「喔!」秋涼接過,隨意睇了眼。
誰管傑克跟芭比呀?!世界大亂了!她正同冬雪一起專注於電視上最新的美伊戰情。
「呵……也許我真的可以當模特兒唷!」也不在意室友們無趣的反應,春風對著客廳中的一面大鏡左顧右盼、兀自發笑。
時有星探或經紀人看上她修長的身高,衣架子的體格,這回在街上被挖掘,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十次裡面有三次是無聊的登徒子,七次是色情仲介,這還是第一回,有人拿出像樣的公司頭銜。
攬鏡自照,自我陶醉當下,突然,皮包裡的手機響個不停,她慌忙撈出電話。
「喂?」
「伍小姐,我是韓風,你考慮得如何?」
電話那端,是白天才聽過的聲音。整句話,三個段落,強勢的催促般,似乎她應該馬上搭腔?
「啊?考、考慮得如何?」春風自然錯愕,對方未免太有效率。「怎麼這麼快就打電話來呀?」
「等待是會錯失機會的,我們已經給你足夠的時間,就看你是否掌握機會。」
「可是……我還沒有打電話給我阿母耶!」她皺眉。從沒有任何事情,是可以不經母親同意的。對於孤寡的母親,她是尊敬的。
「伍小姐,你是成年人了吧?」韓風不能保證,耐心何時會耗盡。他與飛衡遠一致痛恨優柔寡斷。
「當然!成年好幾年了。」春風答。
「所以應當可以自己決定。」
「這……」被難倒了。她用單純的腦袋,把對方的話當金科玉律般思考著。
「喂?」久久未聽她出聲,韓風疑惑問道。
她自深思中回,慎重地問道:「可以……再讓我考慮一下嗎?」
「別再考慮了,你難道不心動?」韓風急了,當場想通她口頭上做決定。
抱歉了,飛大顧問,這次不能奉命行事慢慢來。他知道自己太急進,但他看透這思路不太流暢的女人,若給她太多空間遲疑考慮,只怕誤事,何況她需要一大段時間受訓。
「我……我有心動啊!」春風是很老實的。
打蛇隨棍上!韓風擅自定了利誘條件——
「伍小姐,我們願意開的條件十分優渥,一個月,你可以賺得一百萬。如果你現在答應,明天簽約,馬上第一筆十萬塊錢的即期支票就能拿到手,其餘分次匯入合約中約定的銀行帳戶……」
他後頭說了什麼,伍春風已經聽不見。
耳邊嗡嗡作響,好多蜜蜂追著新台幣跑。
一百萬?!長這麼大,別說是一百萬,十萬塊錢都沒見過。家境窮得緊,每月補貼家用給母親,讓她戶頭存款頂多維持在五位數而已。
利慾熏心唷!如果可以讓她趕緊瞧瞧十萬塊錢疊起來有幾公分厚,她真的很願意考慮並答應!
錢!錢!美麗的錢!漂亮的數字;曼妙的一串圈圈!
「但前提是,你這段時間完全不可以有個人事務。」韓風略略擴大的音量,驚醒神遊的她。
「嗯?嗯?什麼?」快快驅走腦袋中飛舞的的鈔票,讓她清醒點,聽聽還有啥權益。
「你目前的工作恐怕要辭掉,因為必須排出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嗎?」
「一個月喔?」伍春風不安。雜誌社工作辭掉很可惜耶!不過,一百萬……當然值得!
「明天我謂顧問跟你詳談,我們約個時間。」韓風知道她心癢動搖了!
欲知詳情?下回分曉。他並不說太多,給她一晚的美夢時間去陶醉吧!這足以軟化她抗拒的意志,增加接觸的機會及成功率。
「我……」她吞吞吐吐,最終決定了。「好!可是,我明天只有中午有時間,公司午休的時候,我可以跟你們見面。」
「公司附近有沒有餐廳?」
「有,雜誌社對面就是餐廳,我給你公司地址……」她吐出一串地址,然後在他收線後愣愣掛了電話。
一百萬……光想著就會發笑!
廣告空檔,秋涼與冬雪集中注意力在春風的電話應答,兩人旁聽了小段時間。
「春風,你確定要考慮?」秋涼撐肘打量著兀自陶醉的春風,不贊同的問道。
「別太輕率答應,你要小心!上個月不是才有人在路上跟你搭訕,要你去當模特兒,結果是個神經有問題的色老頭……」
冬雪也以關注的視線投往春風,嚴肅提醒。
朋友的勸阻讓她稍有遲疑,但她好心動。「可是……這次好像是真的。」
「什麼叫做好像是真的?你別傻傻上當了!」冬雪向來最冷靜。
「對咩!上次要不是我們阻止你,你可能已經被姦殺了。那西門町的色老頭後來不是上了新聞嗎?到現在還沒有被抓到哩!」
「這年頭壞人那麼多,你這種人最容易被騙……」
幾個女人湊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伍春風這鄉村姑娘的單純個性,時常要她們為她擔心。
「可是……一百萬耶!你們知道嗎?他們一個月就要給我一百萬!」春風的腦袋再度被錢塞滿!
她自己不可思議驚呼著,反倒令兩個女人冷眼以對。
「你神經病喔!用腦袋想一想好嗎?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康,怎麼可能會是真的!他們絕對是騙子!」
「不會啦!今天那兩個男人長得很好看!」春風肯定說道。
冬雪翻了翻白眼。對伍春風來說,長相好看的人都是好人。她哪曉得人心隔肚皮那套防禦道理。
「你不妨打個電話回家問你媽,她應該不會答應!」
室友們知道,她向來對母親的意見奉若聖旨。
春風依言撥電話回老家請示。
豈知,伍春風的母親也是見錢眼開的活寶一名,聽見有人要拉拔女兒去當模特兒,又開了那般天價,笑得滿口答應。
唉——天保佑她吧!
室友們相信,春風很可能會點頭允諾。
中午時分,炎炎日光讓停在餐廳門口的高級座車更顯奪目。
飛衡遠兩人早到了,提前一個鐘頭的時間,來到餐廳等待。
「顧問,這件事情要秘密進行,是不是該把芭比的造型師撤掉,另外安排比較好?我已經找到化妝師的人選。」韓風忙在筆記型電腦前keyin一串串條文,著手草擬伍春風的合約書。
只要替身計劃成功,日本的發表會將為「頂尖」在國際間的知名度,開創另一高峰,此外,芭比仍會是世人眼中最完美的模特兒,不管她是否甦醒,抑或是永遠昏迷……他知道她有多在乎這次的成果!
「你真開始安排了?才不過一天的時間而已!那傻女人還沒首肯,你這麼有把握?」飛衡遠謔笑。
韓風對於這樁事情,似乎非常積極?還擅自開價要付那女人一百萬!
他任意妄為,似乎忘了誰是老大。他自作主張開價,等於從飛衡遠荷包裡面撈出一筆錢;頂尖的股份,擔任顧問的飛衡遠持股百分之五十,其餘股東平均持股,韓風的部分,不過百分之十。
儘管視他如兄弟摯友,但飛衡遠公私分明,事關財利絕對一絲不苟,權責劃分更是壁壘分明。不過,他明白韓風實屬盡職,也明白他的用心是為了維護金芭比最在意的事業江山……
在飛衡遠眼裡,韓風擔憂及勞心勞力,他也只能寬宏。
「她會答應的!」韓風志在必得。如果不答應,他會掐著她的脖子逼她點頭。
「芭比……今天第二次手術情況還好嗎?」飛衡遠若有所思瞅著他,徐緩問道。
韓風神色一凜,眸心黯然。「還好,不過也沒什麼好的消息,她家人……很擔心。」
「嗯……」飛衡遠心情也驀地沉重。
「顧問。」韓風整頓心情,開口詢問。「替身的問題,要不要讓伍小姐知道?要對她隱瞞芭比的情況嗎?」
「坦白跟她說明了,免得心頭多個負擔、日後發生糾紛麻煩,依她那傻乎乎性格,嚴肅交代一下,應該會願意保密才是。」飛衡遠忖度後表示。
「這可是顧問的決定,如果有差錯,別找我開刀。」韓風的本意,是打算對伍春風隱瞞的,顧問決定似乎太大膽。
但他仍是信任顧問的每一個決定。兩人配合多年以來,飛衡遠保守時,他就放手去搏;飛衡遠大膽決策時,他就鎮守所有關卡細節。一退一進,兩人曾靠合作無間的腳步默契,拿下無數輝煌戰績。
這次,除了計劃進行如在股掌,也希望幸運之神仍然眷顧。
「你那麼怕那女人壞事?但現在顯然已經搞得非她不行囉!」飛衡遠眉眼舒緩了開來,有幾分玩笑意味。
「嘖!」韓風緊繃的精神也稍稍鬆懈。「頂多殺人滅口。」他五指併攏,手刃往喉間一橫。
兩人相視,打趣笑開。
這時,他們口中討論的關鍵人物已經從餐廳外推門而入。韓風向她揮揮手,她走近,怯怯坐下。
「你們好……」春風端坐著,雙肘也拘謹地不敢搭上桌子。
她的視線盯著較為斯文的韓風,與他談的話較多,讓她比較沒有壓迫感。另一名男人,眼神始終玩味又不恭,那安東尼的和煦笑容,似乎不是常常都有。
「點餐吧!」韓風招呼。
「你們請客?」這很重要!她要確定。
「當然。」飛衡遠失笑。
「我要一個海陸大餐。」也不矯情,她對靠近侍者點了菜單上第一價位的餐點,她今早沒吃飯,肚子餓到可以吞下一頭牛!
飛衡遠抿唇搖頭,從桌面上遞出名片至她面前,眸子精明一閃後,不疾不徐開口,馬上導入正題——
「飛衡遠。韓風的名片昨天已經給你了,相信你已經認識他。我們將是你的顧問及經紀人,為你處理工作上的事乃至生活瑣事。」
「嗯?」春風聽得一愣一愣,怎麼飛先生說得好像已經定案?
「怎麼?還沒決定?聽韓風說你的意願很高,不是嗎?」他雙眉一揚,似笑非笑,炯炯目光鎖住她。
「我……啊……我……」糟糕,她又結巴了!
噢——別放電!這樣她恐怕會很快就答應。
春風只瞧他那眉目就暈了,天知道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多具有放射魅力!為什麼愈是光芒迫人,就愈教人心弦亂顫?溫文韓風反教她安心許多。
「伍小姐……」韓風介入,沉吟後和善微笑。「我可以叫你春風吧?」
「嗯。」她點頭。果然韓風讓她舒坦些,陰晴不定的飛先生果不要亂放電、願意真心笑一笑,她可能會更喜歡他。
「春風,你就答應了吧!嗯?接著我們好談條件!」韓風柔軟催促。
「我……不知道耶!」春風一番吞吐,想點頭卻搖了頭,室友們的勸阻在腦中浮現。
還是不知道?!兩個男人已經對這始終沒個肯定的答案產生怨念。
「你似乎沒啥主見?」飛衡遠繃著臉。兩次的接觸,他並看不出她有意願,韓風似乎太有把握?!
「呵呵……對!除了沒啥主見,還什麼都不會。」春風訕笑據實以告。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
飛衡遠對她坦率到愚蠢的回答不耐,暫時瞥開視線,懶得瞧她、懶得吭聲了!他的特助有義務處理好這個大草包!
「春風,你就把這樁交易,當作善事吧!」韓風對上了春風。
「什麼意思?」她不懂。
令人垂涎的前餐陸續送上桌,她的注意力很快便集中在食物上,也付諸搜括行動。
韓風的和善已經沒有意義,她已無暇思考。食物——是上帝賜給人類最棒的犒賞!
「坦白說,頂尖目前已經不打算培養不具經驗的新人,我們之所以會找你,是希望你能當『替身』……」韓風開始娓娓道來。
今天不能再拿什麼高明的談判技巧了,非得要她點頭、搞定這件事,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跟她迂迴。
「頂尖旗下的模特兒,臨時出了棘手的大狀況,但是有一場國際發表會馬上就要舉行,我們必須找人頂替她去參加……」
韓風展開說明,伍春風以狂烈的攻勢進食,飛衡遠見她根本無心聆聽。
「韓風,等她吃完。」飛衡遠提醒。看來,這女人使用嘴巴的時候,耳朵的功能就會喪失。
春風無辜抬起臉,覷了他們一眼,又埋頭解決剛上桌的主餐。
嘖嘖嘖!美妙的海陸大餐。被宰割成完美形狀的肉塊、癱瘓在盤上的花枝、曲著身體看起來很孬的明蝦……呀!怎麼看怎麼好吃!它們全是祭她五臟廟的上等供品!
兩個男人,木然地觀賞巨台春風掃肆海陸兩地。
「春風,我可以開始說明了嗎?」
待她最後一口食物入了嘴,韓風耐著性子問她。快吧!快吧!誰給這女人扎個失憶針吧?他想直接綁架她了!
春風吃飽了,滿足了!眉在笑、眼在笑,抿得彎彎的嘴也笑著,七情六慾在臉上全寫了明。
「嗯!可以。」她抹抹小嘴兒,呵!連唇邊油漬都香噴噴,美味猶在哪!
這會兒,倒教飛衡遠玩味再三,他安靜凝睇。世間有這種飽了肚子、就笑得燦燦幸福的女人?
在春風專注的聆聽之下,韓風大致說明,也讓她知道,她所要頂替的某主角已躺在病榻上。
「我可以問一下……我是當誰的替身呢?」聽完後,春風躊躇問道。
韓風與飛衡遠交換視線,拋卻消息走漏的風險顧慮,坦白告訴她。
「金芭比。」
「呃?金芭比?」春風眼眸大瞪。「她……出車禍傷得那麼重啊?」
春風不禁為素不相識的金芭比感到難過。韓風方纔的一番說明儘管迴避許多細節,但也讓她瞭解到,事件女主角的傷勢很不樂觀。
「所以我們非常需要你當她的替身,你的身形長相與她酷似。」
「嗯!有人說過我長得像她耶!」春風方才默哀的臉蛋,馬上換成樂陶陶的表情。她的憂與喜,時常只在轉瞬間。
「假以訓練,你會更像她,更可以扮演她。」
「如果……如果她一直沒有好起來呢?」春風並非意圖永遠取代她,只是轉念間滿溢憂心,很純粹只是善良的憐憫。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問題。」沉默許久的飛衡遠終於冷聲回答。她只需扮演好傀儡,不容她有太多想法。
「她會好起來的!」韓風異常嚴肅,眉宇間更是蒙上一分堅定柔情。「伸展台和鎂光燈,是她的最愛!」
春風噤聲了。
看著他的神色……那與母親當年在病危的父親床前,曾經說過的言語、表情一樣。母親對父親有著深深的依賴與情感,在父親撒手人寰之前,仍篤定地堅信父親會好起來……
她心中頓時湧上一陣暗暗翻騰的滋味,百感交集,同時也動容。
桌前的三人,陷入安靜。
韓風著實癡情。飛衡遠了然一笑,低頭燃了根香煙,視線瞥往窗外。
吞雲吐霧中,他以戲謔卻又深思的眼眸,穿透雲霧看著外頭的一草一木、車輛行人。
「我晚上給你們答覆,好嗎?」最後,春風給了這樣的答覆。
「可以!」
這次的懇談沒有達到確認,三人分道揚鑣。
春風悵然地看著銀色賓士揚長而去,才慢慢踱步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