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敲敲,應門的是將軍的隨身小廝康平,他跟在將軍身邊好多年。
「平大哥,請問將軍在裡面嗎?」青兒柔聲問。
「沒有,他到大廳去接旨了。」康平說著,眉目間一片喜色。
「接旨?」青兒問。
「是啊!聽說皇上要把端康王府的明珠格格許配給將軍,這幾天將軍進進出出皇宮內苑,不就是為這事兒忙嗎?」說完,他抬頭看見青兒倏地發白的表情,猛地想起自己失言。
青兒往後踉蹌幾步,手上的新衣裳散落滿地,心瞬間結上寒露……將軍要成親了,那位明珠格格將要取代玉歆格格……
明珠格格?青兒記得她。
「青兒姑娘,你還好嗎?」
康平眼底有濃厚關心,她是個好姑娘,只是配將軍未免身份不符,但由著她懷抱期望幻想,是否太不仁慈?
青兒喘著氣,努力消化他的話。
不!她對將軍的癡心有把握,這輩子他只愛格格,再不會對旁人專心。
是了是了,將軍這幾天進進出出皇宮內苑,一定是為著反對,他反對所有人取代他心中玉歆格格的地位。
就是就是!所以不管將軍有再多的寵愛,都不肯封她們這些人為妾,他從來就不肯讓人危及到格格的地位,何況是一個將為他妻的明珠格格。
青兒懂了,他一定是在為反對皇上的好意忙碌。念頭轉過,心安氣順,臉上回復血色,她跨下身,拾起地上的衣服。
「青兒姑娘,你是個好女孩,應替自己的將來多打算;而將軍大人也該自玉歆格格的傷慟裡走出來,總不能要將軍一輩子都蒙在喪妻的陰影之中。」
康平的話讓青兒一怔忡,衣服又重新飄回地面。
「抱歉,我、我今天老是笨手笨腳……」她慌慌張張又蹲下身。
從玉歆格格的傷慟走出來……這句話代表……
不想、不想,她不要現在想。
「青兒姑娘,要不要把衣裳交給我?你先回房,我會轉告將軍這是你親自送來的。」康平盯眼她蜷縮的身子,怨歎起自己的苛刻。
「我……可以進去等將軍嗎?」她沒站起身回話,明知道這樣子沒禮貌,但她照管不到康平的想法。
「我要離開了,何況將軍今日不見得會回來。」
「沒關係,我進去把衣裳疊起放好,也許再等一下下……就出來……」
「好吧!那我先離開。」自她身邊走開,康平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她的背影。
康平走了,一時間空氣中只剩下靜默。
青兒坐倒在門檻邊,空白的腦海中尋不出想法,淚在流,但她毫無知覺;心在痛,但她……也只能任它疼痛……
康平說,要她為自己往後打算,她要打算什麼?
富貴人家通常會怎樣處理「侍寢」?賣予別人為妾、賜給傭僕為妻?她會被用什麼方式「處理」?
想苦笑,卻牽動不了臉頰肌膚……她連苦中作樂的能力都沒有,還有什麼能力為自己打算?「打算」是有能力的女人才能做的事,她沒有本領去打算。
總不能要將軍一輩子都蒙在喪妻的陰影之中……康平的話在她腦海中一遍遍重溫,逐漸加上的溫度讓她的心沸騰、燒灼。
也許康平說得對,將軍的人生該光燦明亮,不該讓缺憾駐足太久。
她是自私的,她用一幅幅格格的畫像拴住將軍的心,再用自己這張酷似格格的面容阻止他走出傷痛,她的愛何其狹隘,她的情何其可憎。設了一屋子陷講,教將軍在回憶中沉淪悲傷……
她好差勁,用這樣惡劣的方法圈住他,口口聲聲的愛不過是偏私。
要是真愛將軍,是否,她該鼓勵他挺身追逐幸福,雖然……他的幸福裡沒有她……
要是真愛將軍,是否,她該幫著他揮別陰影,雖然……她只能仰仗著他的陰影存活……
可是,這未免太為難她,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女子,做不來聖賢事啊!
會不會……有沒有可能,將軍拒絕皇上賜婚?
康平說得對,將軍該從悲慟中走出來,但也許他需要多一點時間,一年、兩年,說不定將軍需要三年來治療自己的傷口……
天啊!求求您,讓她在他身邊多待一些日子,就算他不愛她、就算他只拿她當影子、就算因此她的污濁心態會讓她下地獄,統統不要緊了……青兒只求能在他身邊多待!不能三年就兩年吧,請不要逼她馬上……
拭淨淚,拾起地上衣物,她想起,身為盡責「侍寢」不該有情緒。
推開門走進屋裡,她發覺新衣裳的袖口有塊髒污,伸手拍過幾下,才看見領口也髒了,再拍拍,衣擺髒了、褲管髒了……到處都是骯髒,青兒拍拍打打,拍不去髒污,打不淨穢亂……
她猛地搖頭、再搖頭,髒的不是衣裳,是她的心啊!
她已經在期待起明珠格格不是將軍的幸福,已經期待起將軍不能從傷痛中恢復,已經自私自利到連她都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伏在桌上,青兒哭得好傷心,她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她沒權利、沒資格傷心。
她哭得日頭偏西,哭到月稀星明,她悲憐自己的身世,厭棄自己的性格,她甚至恨起九年前那場相遇……
若是那年病死街頭,今日就不用再承受這場悲慘;若是那年不拉住他的衣角,也不會換來這場沒有回饋的愛情。
錯了、錯了、全都錯了!她不該在格格去世的這一年中,放任自己的感情,不該存下太多幻想,而今夢醒,才發覺真相痛人心肺。
幾聲雞啼自遠處傳來,青兒等過一整夜,無眠讓她的心臟不勝負荷,心頭嗆得厲害,她應走回房裡,好好休息一場。
可是性格中固執的那面不願就此放棄,她要等他回來,等他回來告訴她,沒有賜婚,沒有明珠格格,沒有他要的幸福。
她要等他回來告訴她,她可以留在他懷中繼續幻想未來。
她的心已經骯髒,再也拍洗不乾淨,如果一定要當壞女人才能換得短暫幸福,她拿良心換了!
是的,換了,她不怕入地獄、不怕違背心,只害怕現下就要離他而去……
☆☆☆
暄燁終於回來,在第二日的晌午過後。
推開房門,他看見青兒趴在桌面上,蒼白的小臉染著未干淚痕,幾縷青絲拂過,在疲憊的面容上交織出一片愁霧。
「青兒!醒醒。」皺眉,暄燁沒見過這樣子的青兒。
印象中,她不太有情緒,笑的時候淡淡的,不愉快的時候也是淡淡的.很難看透她的心思。久而久之,她被定位成恬靜淡然的女子;久而久之,習慣了她的感覺不被重視。
她睡得並不安穩,在暄燁的手一碰她時,青兒就驚醒過來。
「將軍,您回來了。」青兒起身,垂頭退到一邊。
「你怎麼在這裡?」褪下外衣,青兒近身接過,擰來一條巾子,她為他拭去疲勞。
偷眼瞧他的表情,他雖有倦容但神情卻是愉快的,青兒不曉得自己該往哪個方向作聯想。
在一個日夜的說服後,皇上收回賜婚念頭?抑或是……他花了一個日夜,說服了自己的心思,同意週遭人的看法,決定拋開過去、放眼未來?
「夏日將至,我送來一襲新裁衣衫,可是……不小心被我弄髒了……」皺眉,又是滿臉懊惱。
「我對你一向嚴厲?」
他委婉的口氣教青兒愣住,他們並沒有談起格格不是?為什麼他的口氣會變得溫柔?她懷疑起,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說話對象是誰?
「沒有。」
事實上,比較起其他侍寢,他對她算是溫厚了,不過她習慣他不帶感情的冰冷言語,習慣他用指令來表達意思——在陽光高張的大白日。
「你認為我會為弄髒一件衣服責罰於你?」他再問,醇厚的語音搞得她手足無措。
「不會……」她不曉得他的問句涵義。
「那麼為什麼你為這點小事傷心?」
青兒下意識地用手拂過自己的臉頰,薄濕的臉龐解去她心中疑惑。
「這……這並不是,這是……」是什麼呢?她花了半天想不出合理說法,歎口氣放棄解釋。
扯動嘴唇一笑,他認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許素日裡,他對她太過嚴肅。「不過是一件衣服。」
對他而言,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過」,不過是一份感情、不過是一顆心、不過是個癡人談夢的笨女孩、不過是……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替代品?
是嘛,孟予青只不過是個「不過」!
揚起眉,她又能苦笑了。「昨天,有聖旨到。」
「對。」單單一個對字就算對她交代過。
「是好消息吧!青兒賀喜將軍。」盈盈一福,她期待從他口中聽到反對。
「明珠格格是個好女孩。」眉開,他輕輕一哂。
明珠格格,她很好,真的!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像極了玉歆,尤其是她耍賴不依的嬌憨神情,更像極了玉歆,他完全相信,明珠格格是玉歆不放心他,借屍還魂回來伴他一生。
乍見她;他滿心狂喜,尤其當她賴著他、硬要喊他暄哥哥時,他滿心感激。
是的,是他的玉歆回來了。聽說年前明珠格格大病一場,性格從此轉變;聽說她原是驕縱蠻橫,現下卻變得活潑聰穎、體貼而善良。
他相信是他的玉歆回來了,雖然只是短短一面,雖然她並不承認自己是玉歆,但他執著相信,她是!
青兒聽得呆了,醋油醬……全往她心間倒過,渲染出一遍說不出的滋味兒。她顫巍巍的別過身,屏住氣,細細回味他的話。
將軍的意思是……他終於揮別陰霾?
好啊!真的很好,這是個好結局,格格在天上知道將軍終於尋到歸宿,也會為他感到快樂吧!
看著他喜悅的神情,青兒心中千萬針頭鑽刺,痛呵……椎心刺骨的疼痛剝離了她的知覺,咬住唇,她不呼救。不喊苦,她要笑著祝他尋到幸福。
「大喜定在何時?青兒……是想,也許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她笑得很僵,但他沒看見,因為他忙著回想明珠格格的言行舉止。
「明年立春過後,如果你願意的話,喜服嫁衣麻煩你了。」他回過神,青兒忙低頭,不讓他看見眼中晶瑩。
「喜服嫁衣……還有喜鞋、紅蓋頭、鴛鴦被、喜鵲枕……」她低頭扳動手指,一樣一樣數、一項一項計,數得專心認真、數得忘記她將要心碎神裂。
「不要忙過頭了,到明年立春還有好幾個月。」他拍拍她的肩膀輕言。
「不早了,這些東西認真準備起,還要花好多工夫!我得快快準備。」咬唇、深吸氣,青兒歪著頭,模仿格格的俏皮模樣,隱瞞起自己的真心情。「我先回房去合計合計。」
青兒不敢扯平笑容,生怕眼淚喧賓奪主,搶走該保持住的寬厚心腸。轉身,她抱起新裁衣裳,匆匆往外走去。
「青兒。」暄燁阻下她的背影。
「將軍,還有事?」背身對人不禮貌,但她不轉過身,維持笑容太艱難。
「這幾日,我想邀明珠格格過府,到時,你準備你的拿手好菜和琴音。」
「是,將軍。」一頷首,她推門走出。
青兒和立在門外的康平錯身而過,仰頭,帶笑的臉龐垂著淚痕。
「青兒姑娘……」
「我很好,接下來我們有得忙,將軍要大婚了呢!」她搶先康平的問話,笑得近乎矯情。
青兒快速跑出將軍樓閣,她腳步凌亂而紛散,輕浮的步履幾次踉蹌,差點兒仆倒在地,撫著胸,她急、她喘、她痛楚……但她不放開笑容。
恭喜恭喜,一場喜事沖淡過往情事;恭喜恭喜,他的心找到歸依,人生自此不同;恭喜啊恭喜,好大一樁喜事呢……
推推撞撞中,她花了好大一番工夫,總算走回自己房間,拴緊房門,她的心思不能外洩。
幸好……終於回來……幸好傷心關住……
心頭方這麼想時,哇地一口鮮血吐出,眼前情景籠上一片模糊,頭重腳輕,一個顛簸,青兒掉入無底黑暗……
☆☆☆
再醒來,青兒覺得全身酸痛,趴在地面上,連連幾聲咳嗽,咳出一攤攤鮮血,她是怎麼了?
勉強起身,看見散過一地的衣裳,事情一點一點回到心頭。
她想起來了,將軍的笑,為著皇上賜婚;將軍的溫柔.為著尋獲幸福;將軍的喜悅,為著……明珠格格是好女人……
好女人、好格格……沒錯,是配得上將軍,她該寬慰欣愉!只是呵,誰惜她纏綿絲盡抽殘繭,誰憐她宛轉心傷剝後蕉……
強撐起身子,走到銅鏡前,鏡中人顏色如雪,神氣昏沉,凝在眉間的笑意竟成了諷刺。
擰來雪白面巾,拭過嘴角,點點鮮紅在布面上架構出怵目心驚。
取下發間玉釵,如瀑青絲襯得她的臉色更加慘白。
她將玉簪擺在心口上,那是他惟一送她的東西,她還彷彿記得,那夜他的眼神特別溫柔;她還彷彿記得,他笑著為她簪上玉釵……那些彷彿是不是都過去了?
手一鬆,玉釵滑落地面,鏗地一聲斷成兩截。
斷了……那年玉鐲斷了,爹娘棄世、姐妹流離;而今玉釵斷了,代表著他們將散將離?
是吧!他們將散將離。
世間上誰能陪誰走過漫長的一生?除了父母子女、夫妻手足,誰都不能啊!他既與她無血緣親情,更無結髮情深,有什麼借口能不離不散?
俯身,她在腳邊拾起斷釵,十指細細滑過,閉著眼睛她都能描出上面的圖樣,那是一剪盛開新梅,嬌艷得動人心扉,可惜,斷了,再美麗終是成了殘破。
認清事實吧——事實是什麼?
事實是,他是個大將軍,而她是他從端康王府撿回來的小丫頭,就算他對她真有情義,就算她不只是個影子,他們兩人都是不可能,一夜承歡、春風幾度,是他能給予她的最大極限了。
事實是,他不愛她,他疼她、惜她,只為著追回過去那段回憶,現下,他終於弄清楚,不管他費再大工夫、不論他收集再多女人,過去的終是回不來了,因此,他放棄過去。展望未來。
事實是,他們無緣無分、無怨無義、無情無愛,在生命的一端碰上,幾個回合後,自然要順著自己的命運往下走。分,是必然;聚,是不可能,她還能勉強些什麼?
這回她沒哭,牢牢地記起爹爹的話,哭不能帶給她幸運,更不能為她解決事情。
不哭了,她不再哭,既然命運定了她的未來,她就順著往下走,不反抗、不違逆,乖孩子有糖吃,也許她乖了一輩子,下輩子,上蒼會給她更好安排。
梳理起頭髮,紊亂的氣息漸漸平復,輕握住頸間的玉鐲墜子,她想起大姐說的十年之約。
她的命運和家人繫在一起,她的命運與他無緣,好好的來、平平順順離開,做她該做的事、還她該償清的債,從此天涯相隔,惟剩相思……
青兒想清楚了,不再強求不屬於她的感情,不再非分得不到的男子,她決定順天應命,決定不爭不索。
起身,整理好自己,她尋來抹布將地上的斑駁血跡拭淨,擦去傷心痕跡,擦去幻想,她學會認清現實。
喝口水,掐去瓶中枯黃,她讓自己和往常一個模樣,淺淺的笑、淡淡的表情,她缺乏大起大落情緒,就是這樣,輕輕的讓她這「影子」在陽光下蒸發。
☆☆☆
柔柔是第一個被送出將軍府的,從此將軍府裡再也看不見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髮。接下來,蘇姑娘、仙兒、亞娘……一個個被四人大轎送出府邸。
青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自己,她不動聲色,安安分分過日子,反正時候到臨,誰都躲不了。她不想為這種事情操心,不喜歡平靜的心湖再掀波瀾。
鴛鴦被繡成,她細細摺疊,打開木箱小心翼翼擺入,這是大婚夜裡要用的物件,輕忽不得。
木箱裡面,已經有了一雙大紅繡鞋,那是新郎倌的鞋子,接著再縫好新郎的喜服,就要著手新娘子的嫁衣了。
輕喟,當年她也曾在燈光下,一針一線織起格格的幸福,當時她怨歎自己「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現在,認了命,不苦、不恨,心甘情願壓金線,心甘情願為他人作嫁。
攤開紅綢布面,幾個落剪,她早把他的身量細刻在腦海中。串起針線,密密縫合布片,針落心實,絕了袖子穿越領口,她輕哼起歌兒,想像著他的舉動。
他不太會發脾氣,可才一個斜眉,就會把成群奴僕嚇去半條命,在將軍府裡,他說的話比聖旨還重,冰冰的臉、酷酷的表情,讓人又敬又畏。
他難得溫和,卻總是在她面前展露,有時,他的溫和是為了玉歆格格;有時,他的溫柔是因著床第交歡,他的溫柔很少,她連一次都沒敢忘。
尤其是,自他決定迎明珠格格入門後,他變得更溫和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對每個即將被遣走的侍寢都溫柔,她只想沉溺在他的溫柔中,即便明白……溫柔太短暫……
「青兒,夜深了還在忙?」
暄燁從門外走入,看著他稜角分明的線條變得柔軟,她心底有著太多歡喜,他終是尋到自己的幸福。
「我想能先趕的工作就先把它做起來。」放下針線,她起身倒來茶水遞過。
「來。」拉過她的手,他將青兒安置在自己腿上,這種親暱,他們不曾有過。
青兒倏地一僵,然,他暖暖氣息很快包圍上她的心,鬆弛了手腳,輕輕倚靠,她喜歡這種感覺。
「青兒,告訴我,為什麼你對我大婚的反應和其他侍寢不一樣?」難道她也知道玉歆復活的傳言?
對他而言,玉歆復活是上天待玉歆公道,上天予了她公平,自然地,他也要給青兒更多更多公平,他開始有了滿肚子期待,他期待起三個人的幸福,過去那段甜蜜彷彿又回到眼前……
「我沒去觀摩別人的反應啊!所以無從學習。」
青兒的回話將他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她笑著賴進他懷中。他來,是因為她的反應和旁人不同,那麼她是不是該都做些特異行為,才能引他注意?
「知道我將迎娶格格,她們先是試探我,接著誘惑我,當知道自己將被送出將軍府時,便開始大哭大鬧。」他實說了她們的反應。
「你希望我有這種反應?」青兒仰頭問,是他的溫和讓她變得大膽?
他誘得她發問,自己卻不回答。
「我能理解她們的想法,卻不懂你的想法。」暄燁說。
「她們測試、誘惑、哭鬧,純粹是不甘心,不甘心和您共有的那段甜蜜將成過去,她們希望留,不願意走,只想繼續持有這樣的生活,至於我……我不同。」她搖頭,她是比她們早一步認清事實。
「哪裡不同?」
「將軍於青兒有恩,青兒只能啣環以報不能非分,您要青兒留便留、走便走。留,是因恩澤未償清,走,是因恩盡緣滅,哭鬧強求並無意義。」
「你不嫉妒?」
「嫉妒?青兒不懂。」
嫉妒是兩情相悅男女才會共有的情緒,他們兩人之間條件不相符啊!她有什麼資格談嫉妒?
暄燁喜歡她的淡然態度,卻又隱隱生氣起她的不嫉妒,他不理解自己的心思。手一縮,圈緊她的腰,他的悶氣來得無緣由。
青兒知道他又生氣了,卻不明白為什麼,她轉移話題。
「那年病榻前,格格最擔心的是你,她害怕自己死去,你的快樂不在,她好擔心好擔心,擔心得夜夜睡不好覺,現在她要是知道您要大婚,肯定會感覺開心。」
話題轉到玉歆,他鎖起的眉峰展開。
玉歆就是太擔心他,才想盡辦法重返人間?
想起明珠格格的笑、想起她活蹦亂跳拉著宮女跳舞那幕,他回想起那些年,青兒琴箏饗起,玉歆就硬拉起彩蘋跳舞的情形。
她們一直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好多好多圈圈,老是轉得頭暈眼花才摔入自己的懷中。
「明珠格格很好,我想你會喜歡她。」暄燁嘴角勾起一抹燦爛。
他在想明珠格格,他在笑,這場婚禮他是樂意的,不單單是「聖旨」。青兒也想跟著開心,但是,心已碎,想開心……強人所難……
「將軍喜歡的……格格喜歡,青兒也……喜歡。」她言不由衷。
「青兒,你放心,我不送你出府。」
他的話教她怔了一怔,這代表……她在他心中還是佔有一席?抑或是……他太激賞她的「不嫉妒」?
「將軍,青兒出不出府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快樂嗎?明珠格格能讓您不再孤寂、不再痛苦?」她鼓起勇氣將心中疑問托出。
「是的,我相信她會帶給我快樂。」
由他親口證實,夠了!至少明珠格格做到了她一直努力卻做不到的事,若以還恩償情論,她償還不起的,明珠格格卻給得輕而易舉,那麼……還有誰比明珠格格更適合他?
忽略心中陣陣抽痛,假意不知喉間酸澀,她花盡全身力氣製造出一個盈盈笑意。
她的笑看得暄燁極度震驚,她是那麼美麗嬌妍,動人心魄,炫目的光艷教人轉移不開目光,她甚至比玉歆美上好幾分,美得不屬於凡間所有。
「答應我,除了我,不對其他男人微笑。」第一次,他讓自己的佔有慾出籠。
「是。」離了他,她還有心思去製造笑容?不會、再不可能……
「你的笑太危險,會讓人把持不住。」說著,他的吻落在她雪白頸項間。
她把愛情投注在無法回饋的男人身上,這般危險的事她都做了,哪會怕這一點點危險?輕輕一笑,又是場驚心動魄。
環住他的頸項,她對他也有了「第一次」——第一次主動。
踮起腳尖,她送上自己的唇,動作雖稚拙,卻讓暄燁不能自持。
「哈!我的青兒終於長大。」他抱起青兒!將她往床上一帶。
他說「我的青兒」,她是他的?她終於成為「他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