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長的羽睫眨了眨,好半天,雙眼微張,總算幽幽轉醒了。
一入眼,定睛看清的,卻是一張難掩欣喜的俊俏臉蛋。
「呼,你終於醒了。」仿是鬆了口氣,紅蛟如釋重負地咧開一嘴笑,側著頭,挑挑眉,很是困惑。「無塵你要睡也找個好一點的地方,至少能遮風避雨,在這兒睡覺不冷麼?」
猶似夢中歸來,心神未回,無塵愣愣地瞅著趴坐在自個兒身上的紅蛟,一雙墨綠色的眸子睜得極大極亮,粉撲撲的一張小臉直衝著他笑,更顯得憨氣未脫。
「你傻了呀?」紅蛟拿手在他面前揮呀揮,兩頰澎鼓鼓的,一派天真。「我問你話你聽見沒有?」
「我……這是怎麼了?」
「你呀,睡死了。」紅蛟撇一撇嘴,抱怨個不住。「誰曉得你身子骨極差,從沒見過像你這樣差勁的,不過活動活動,竟然睡上整整一日,要不是你身子還是熱的,我只當你死了咧。」笑笑地拿手戳戳無塵的臉頰。「不過幸好,你還活著。」把下顎擱在起伏溫熱的胸膛,打了個呵欠,舒服得害他也想睡了。
注視著他的笑容,無塵有一時間怔忡,心頭莫名跳得厲害,深一步去探尋,再次抬眼看清他的臉,在陽光底下,兩頰似乎特別紅艷。紅……他恍然想起,昨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察覺底下用來給自己當床趴的身子微動了動,以為無塵要起身,紅蛟倒也乾脆,揉了揉惺忪睡眼,立時爬起來站到一旁去,結果等了一會兒,卻見他臉色陣青陣白的,仍是賴在地上,偶然對上眼,卻即刻避開了去。
這樣的反應讓紅蛟既不解又討厭極了!以致口氣不甚好:「我臉上是髒了還是長了瘤,你怎麼不敢瞧我?」
豈止是不敢瞧他,就是想,也實在不堪回首。無塵靜靜平躺在地上,目不轉睛地望著湛藍無雲的晴空,心裡是愁、是苦、是澀,猶如打翻五味瓶,充塞著許多說不出的複雜滋味。
是夢麼?
倘若是夢,該有多好……他閉上眼,儘管努力使自個兒靜下心來,可股間的疼痛仍不時提醒昨日所發生的荒唐事,一波波的失悔、懊惱如大浪侵襲著他,一切付諸東流。
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邪淫、四戒貪酒、五戒妄語……如今破戒了,他不恨,僅當是上天的試驗,怪只怪自己修行不足,以至於讓邪思淫魔有機可乘。
但他已亂了清規,是不爭的事實,如此,佛門是否尚有他的容身之處?
春風拂面,依舊是那樣的和煦、輕柔。
流水、鳥鳴,花香溢散,他聞得了、聽得了,一顆心彷彿浸入水中,逐漸冷卻下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不停不停地默念著,心如止水,確實四大皆空,一切的一切如同這潺潺流水去了便了無痕跡,縱使發生了……或許從未發生。
化有為無。他不覺地,泛出一抹淺淺的笑。
有所領悟——抑或自我安慰。兩者的分界,他不願再去多想,明白這是逃避,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無塵,你睡在這兒會著涼的。」紅蛟伸出手推推他,注意到他眉宇收攏,不見以往的寧淡神情。
「沒事。」無塵睜開眼,勉強朝他擠出一個笑容,緩慢坐起身,豈知才略略一動,全身筋骨像散了似,尤其是那羞於啟齒的地方更是疼痛難當,只好咬緊牙關撐著身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他舉步維艱的往溪流走去,忽然感到股間有東西流了下來,即便是初經人事,卻不是無知孩童,自然曉得那流下的什麼東西,一時間羞憤交錯,心裡極是委屈。可他必須將之拋諸腦後,因為這一切已如同腳底下的溪水,流逝不再。
「小心!」
猛一回神,無塵冷不防地被一股強大力量攥住,轉臉看去,竟是先前消失得不見人影的白玉京。
「師父就是要打水淨身,也得小心些,流水無情吶。」
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白玉京瞇眼含笑,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人拉到岸上,朝紅蛟狠狠地拋了一記媚眼,隨即頭一偏,無視他一身狼狽,似笑非笑地說:「無塵師父,我去探過了,只要順著溪流走上半天的功夫,便是京城郊外,你要找的護國寺就在那。」一句話不僅說明了他之前不見的原因,也替無塵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聽得這話,無塵喜心過望,宛如獲得救贖,適才的愁悶頓時減輕不少。
「勞煩白施主了。」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白玉京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幾聲,斜睨著眼,將他從頭到足打量一遭,唇角微勾,露出狐疑的笑:「師父是要就此啟程?還是……我瞧師父身子好似有所不適,是受寒了?」他藉機湊了上去,揚鼻一嗅,似乎發現了什麼,素來沉著的笑顏突然變得古怪。
伸出手,猝不及地往無塵臀上用力一抓,人立刻軟倒在地,臉色慘白,是一副拚命忍耐又承受不住的痛苦模樣。
他猜想的果然沒錯!紅蛟竟和這臭和尚……
勃然色變,他憤怒難遏,頂上發出一團白氣,伸手就要使勁朝他頸子抓去。
紅蛟眼見情勢不對,連忙衝上前去揣住他的手,喝道:「白玉京你做什麼?!」
「你倒還好意思問我?」白玉京冷冷地瞅著他,雙目變得如火焰般赤紅。
「時候到了,我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由得你來多管閒事?」
「哈!」嘴角濺出輕蔑:「我的確是多管閒事。你怎麼不問問我,是如何知道的?」
何須多此一問?憑他的本事,肯定早已把一切看透,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
白玉京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的回答,便又問:「為何『封』了他?」
多少日子以來,驚蟄過後,春暖花開的時節,自是春情勃發,千萬蛇眾,他揀了紅蛟,紅蛟亦是選擇了他,從來由他倆一同交好,在潮濕悶熱的洞穴中,共度不下百次的纏綿時刻。
雖是不可抗拒的本能使然,非因任何情感緣故,可兩蛇一旦交尾,若雄蛇將黏液封住交合處,即是另一番情意的表徵。
現下,紅蛟不只挑揀了那臭和尚,甚至作出「封口」的舉動,心思如何,縱然紅蛟自身懵懂不明,可他並不糊塗!
「你不說也無妨,可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白玉京唇角微勾,轉向無塵冷笑道:「沒想一個臭和尚,倒有一身勾魂攝魄的本事!」
「白施主何出此言?貧僧——」
「都幹出那見不得人的勾當了,你倒有臉自詡為出家人?」白玉京冷言冷語地打斷他的話,神情淨是鄙夷。「不都說出家修行,六根清淨,想不到空門之人,卻出了個淫亂下賤之徒,真教我開了眼界。」
一字一句,猶似一把利刀直刺心窩,無塵像是當胸著一舉,對他的咄咄相逼,竟無可反駁。
「無塵師父,虧你是個修行之人,怎麼猜不出我是個什麼來歷?」
不待他回答,白玉京旋身一變,先是化作莊重打扮的女尼,一雙媚含春情的秋波眼色十分熟悉,無塵一眼即認出正是那晚的清持師太,也就是紅蛟口中的蛇妖!
方認清他的身份,尚不及生出懼意,白玉京隨即現出真面目,身有數丈之長,嘶地張嘴吐信,快如電光石火,全力朝他身上咬去。
從沒見過白玉京發這麼大的火,紅蛟一愣,毒牙襲來,根本來不及阻擋,他直接撲上去,像是順理成章,不假思索地橫在無塵跟前,緊閉著眼,準備咬牙硬吃此一記劇痛,腦中不時閃過許多想像,直覺這回鐵定完蛋,瞧這來勢洶洶的狠勁,真要咬上一口,肯定痛不欲生……
然,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並沒有嘗到意料中的痛楚,紅蛟驚疑地睜開眼,卻見白玉京已變回公子模樣,一身月白長衫,髮絲飄揚,冷艷的面容有著道不出的苦澀淒涼。
「好個奮不顧身啊!」深吸了口氣,白玉京拚命使自個兒沉住氣,可還是不禁拉長了臉,目不轉睛盯著那雙綠眸不放。「你對這臭和尚倒挺情深意重的。」
「啥?」情?是什麼玩意兒?綠眸現出幾分困惑。
「他到底哪兒好,值得你賠上一條命?!不過就是粗鄙的人類。」
「我不知道。」紅蛟誠實地搖搖頭,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面泛潮紅,如真身一般艷色。「我只見他是好的。」
我只見他是好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足抵千言萬語。白玉京週身一陣寒,眼眶的淚,終於不住落了。
「他好……我就不好麼?」赤紅且氣憤的目光霎時黯淡下來,木然的神色也似雪一般蒼白。他拼盡全力大吼出聲:「我待你還不夠好麼——」臉上的淚,猶在滴落。
「你好,可你的好是為你自己。」紅蛟搶著說:「無塵不一樣。我傷了,他會替我包紮,我餓了,他會把最後一塊餅留給我吃……」他低著頭,聲音越發輕,「他待我的好,從不是為了要貪圖什麼。」
「若然我有所圖,我圖的是什麼你最是清楚。」
「我當然知道。」回答的十分肯定。紅蛟很乾脆的自嘴裡吐出一顆金珠子,呈在掌心送至他的跟前。「喏,蛇珠還給你。」
老追著他不放能有什麼目的,無非是怕他拐了蛇珠就跑,到時不知得上哪裡討去,畢竟一顆蛇珠等同三百年道行,修煉不易啊!豈能平白損失?換作是他,才捨不得借人咧!
冷冷盯著他手上的珠子,白玉京心裡不辨是何種滋味,說他笨,偏偏把「情」一字看得如此透徹,說他機靈,緊要關頭時,卻又是蠢得不可理喻。
遲遲不願接過,他只是默然地看了好半晌,最後將目光移到那張滿是不解的秀麗小臉,緩緩開口:「你當我苦苦相追,就是為了顆破珠子?」為了那臭和尚,他竟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什麼破珠子,小小一粒,好歹有三百年的功力在耶!虧他說得出口。紅蛟很不能苟同地擰了擰眉,張嘴把蛇珠吞下肚,小聲咕噥:「可是你也就給我這麼一顆啊!」再多就沒有了。
白玉京聞言,簡直哭笑不得,即使少了一顆蛇珠,他還保有三千多年的道行,對他而言壓根無關緊要,而紅蛟竟以為他是來討還的。
面對紅蛟的不解風情,他忽覺方纔的淚是白流了,硬生生教人看了笑話,恨不得上前來個左右開光,把眼前的愣呆子打醒。
才剛想著,手已緊握成拳,忍不住敲了下去。
「痛!」紅蛟搗著頭頂,難掩錯愕地怒瞪他。「臭玉京,你幹嘛打我?」就說要還他蛇珠了,是他自己不拿的,現下才來打人。
「我打你個不解風情!」他也真傻,竟會同一個可比三歲孩童,啥都不懂的呆子計較。
可紅蛟……真的什麼都不懂麼?即使不明白何謂情,卻在無形中有了屬於人的情感,那稱為七情六慾的玩意兒,正一點一滴入人體內,仿若是毒素,隨著血液流竄至四肢,最終直達心底,生根發芽。
之後,再無可挽回。
這些,他太過清楚,只因三千年前的他,曾經如此。
所以,在一切未成定局前,他必須竭盡所能地阻攔。
「紅蛟,你不是在找你的有緣人麼?」見他點頭,白玉京滿意一笑:「若有一天找到了有緣人,你會怎麼處置?」
還能怎麼處置,自然是吸取精血好提升功力。紅蛟挑起一邊的眉,怪異地瞅著他,好似在說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會不知道?
只消一眼,即看穿他心裡所想,白玉京卻充愣裝糊塗,非要逼出個硬實的話來。
「說啊!要是真找著了,你會如何做?」
猜不透他為何老繞在這上頭打轉,紅蛟眨著眼,語氣頗為疑惑:「你這話問得奇怪,當然是把人生吞活剝啊!」
他要的就是這句!一聽這話,白玉京豁然開朗,是真正高興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他突然朝向無塵一指:「你可知道,他是誰?」
「無塵啊!」回答得很是理所當然。
沉住氣、千萬要沉住氣。
「傻子!」白玉京拈起指尖,往他額前一彈,「虧你待在人家身旁有一段時日了,怎麼還摸不清底細?」用著半逼半哄的口吻,笑笑再問:「你仔細瞧瞧,他是誰?」
循指望去,紅蛟果真擠眉弄眼的觀察起來,上上下下將人打量個透,而無塵亦是滿腹疑惑,抬眼上看,只見一雙水眸停駐臉上,眨也不眨。
約摸一盞荼的時間過去去,糾結的思維依然在腦中迴盪,千思百轉,又似空白,或許從未認真想過,只裝作一副沉思的表樣,好讓自個兒有個交代,度過當前避不開的窘境。
思前想後,紅蛟終於把臉微揚,皺眉答道:「和尚?」瞧那上揚的嘴角陡地僵了下,他趕忙改口:「唔……是人。」總不會是妖吧!
話甫出口,白玉京笑顏盡斂,自鼻子哼了兩聲,冷冷一笑:「傻瓜,你要尋的有緣人,就是他啊!」
紅蛟一愣,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說什麼呀?這謊,撒得都沒邊兒了。」拈去眼角笑淚,他不以為然地啐了一口,哼道:「你少拿話唬人,如果他是我的有緣人,我自己怎會不曉得?」瞧他說得信誓旦旦,若非太明白他的手段,恐怕真教他唬了去。
「這些日子以來,你當真不曾察覺?」白玉京看了看他的臉色,並無一絲忸怩,意有所指的問:「還是,你根本捨不得他死?」
他實在不懂,那臭和尚究竟哪裡好?短短時日相處竟輕易勝過彼此相依偎的千萬日子,讓紅蛟如此死心塌地,儘管紅蛟尚未意覺自個兒的心意,可那逐漸遠去的心,卻瞞不了人。
紅蛟聽了,登時變了臉色,強逞著氣大吼:「誰、誰捨不得他死了……」
誰知白玉京僅是把頭一梗,唇微揚,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道:「那好,現在你就吃了他。」
「呸!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無端吃人,是要壞修行的。」
「我保證,對你而言,他的肉可比傳聞中的唐僧肉管用多了。」
經他一說,紅蛟不禁有些心動,便向無塵瞄了一眼,只見一張鵝蛋臉,眉目間尚有幾許未脫少年稚氣,著實斯文清秀,尤其膚白賽雪,細皮嫩肉,的確教人食指大動,又細看露出的一截白色頸項,滑如凝脂,嘗起來滋味肯定不輸給先前的野烤兔子。
嘴裡饞液不斷溢出,一個沒注意,滴得衣襟點點遍佈,他抬手粗魯地抹一抹嘴,趕忙將視線調開,唯恐再呆看下去真的會忍不住撲上去一口把人咬住……
可是,他卻又忍不住不去看,一沒見著無塵的臉,彷彿少了什麼緊要東西,心底總覺不踏實,悶悶的,無法寧定。
於是他又偷眼看去,一張波瀾不興的俊顏便也在此時此刻抬了起來,正巧與之相對。
黑白分明的眸子並無一絲驚惶,倒是異常平靜,可說是幾近冷淡了,與其說超脫生死,不如說已萬念俱灰,毫無生趣。
活上幾千年,閱歷甚豐,什麼情狀不曾見過?媚眼一捎,白玉京即知他心結所在,暗暗冷笑,目光來去間,胸壑已有計較,唯獨紅蛟不明所以,神思恍然,僅呆愣愣的盯著那臉面看。
白玉京自鼻子裡笑一聲,拿指在無塵的臉龐溜了兩下,冷不防地往咽喉一掐,慢慢注入力道,纖長的手指硬是陷進肉裡,不多時即放開手,然後傾身將臉湊近,靠在耳旁,嘁嘁喳喳的說了幾句話,旁人卻是隻字不可聞。
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麼?僅見無塵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兩眼瞠大,怔了半天,好不容易回神了,略略抬眼恰和紅蛟四目相對,竟連忙避開,口內嘟嘟囔囔的不斷持誦佛法經文。
一連串的詭異舉止看得紅蛟莫名其妙,又瞧他二人湊得近,心中大為不自在,一股酸意直湧喉頭,神色自然也不好看。
正欲發難,他剛走近時,忽見無塵頸上滲出大片血水,再瞧他臉色已由白轉黑,額旁青筋浮現,條條分明,顯是快要沒氣了。
「白玉京你幹了什麼好事?」紅蛟立時衝上前,一面驚問,一面伸手朝無塵脖頸一抹,拿著沾血的指尖在鼻下嗅聞。
「反正落在咱們手裡,橫豎是一死,我不過是先替你料理乾淨,免得到緊要關頭,你一時心慈手軟,違了誓言,可就不好了。」
「誰說要他死了?」
「不死,你留著他作啥?」口口聲聲說不會不捨得,現下又是成什麼樣子?早知他心口不一,白玉京也不拿此爭論,只是瞇眼笑道:「你放足了心,這毒我下的極輕,剛開始模樣雖有些難看,可一旦毒液流入體內,便和平時無異,幾日後,甚至益發見好——喔,這是不是人所謂的『迴光返照』呢?」
「紅蛟,你好歹體諒我的心。我這麼做,全是為你好……」說著,一隻手就要攏上他的肩。
早料得有此一舉,紅蛟嘴邊漾著冷笑,「啪」地一下,毫不留情把肩頭的手打落,立眉嗔目的喝道:「你太亂來了!」
「我亂來?」輕撫發紅的手,白玉京嗤地一聲,儘是冷笑:「打著尋人的名義,和一個和尚糾纏不清,究竟誰亂來?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一條蛇也想學人動情,簡直癡人做夢!」
「用不著你來狗拿耗子,啥勞什子情不情的,沒有這回事,你硬強嘴,何況我幹啥去自有我的道理,由得你來替我編排?!」氣到頭上,紅蛟索性將滿腹的不滿一股腦地傾瀉而出,胡亂罵了一通,將自己這些日子在塵世打滾所學得、聽聞的粗言穢語全都擠了出來。
白玉京卻是默默地聽著,待他牢騷發盡,方揚手鼓掌兩回,面無表情地說:
「沒錯,是不與我相干,可我不能眼睜睜瞧你壞了族裡規矩,尤其是染上人的惡習,我豈能撒手不管?現成的活例子就在那兒,你偏看不透,眼看就要釀成大禍,甭說是我,若換作是你,焉可睜隻眼閉只眼?」
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紅蛟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直瞪眼,反正自個兒再逞能,也沒他那一張嘴厲害,便甩頭不理,逕自走到無塵跟前,吃力地把人攙靠在半邊身子上,經過他旁時,刻意正眼看也不看,裝作不見,一直往道上去了。
白玉京卻不多加攔阻,任由他二人離去。
已經無所謂了,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只要那男人死了,紅蛟一定會回到他的身畔。
即使痛苦、無奈,甚至是滿腔的恨,可他相信總有日紅蛟會明白他對他的好,進而死心塌地,屆時就再也沒有人能分開他倆了……
在數不盡的日子裡,伴隨海枯石爛,就算天荒、地老,他倆亦會一同永生長伴。
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斂去不捨的神情,唇邊漸漸露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
是的,只要那男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