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合你就想殺人滅口啊?」衛涵一個翻身人已倒退了三尺,看到塵昊跟了過來,又瞬間橫掠了數丈。但就這麼兩下子,他已伸手扶住身邊一棵大樹,微微地開始喘息起來了。
「我只是在奇怪——衛祺怎麼會放心地讓你出來?」塵昊冷哼一聲,這下不再跟著他的身形轉,乾脆移形換位,直接換到他面前伸手一抓,一把扣住他的脈門,制住這比魚還滑溜的小子。
「殺了我明天皇上那兒你可沒辦法交差。」他又喘了兩口氣。反正也掙不脫,索性就讓他抓著了。
「你還是先擔心一下你自己吧。」出乎意料的,塵昊扣住他的手腕居然是在替他把脈,「……難怪我覺得你元神渙散……千里奔波,你能撐下來已經算是了不起了。」
「怎麼……你還想替我治病不成?」這真氣一動,這兩天強壓著的不適立刻發作了起來。眼前一花,他踉蹌了一步。
「不想,不過你現在既不能倒也不能死。」塵昊不再多說,雙手扣緊他雙腕上的內關和列缺穴,一股法力和內力交織著的氣流緩緩注進了他的體內。
「為什麼?」衛涵這下真的詫異了。看了看他扣住他的雙手,然後才抬起眼來問他。不太明白他瞬間改變態度的原因。「沒有什麼為什麼。」一察覺到他的氣血稍稍穩定之後,塵昊隨即放手,多一分氣力也不肯用,「小子——好好保重。你的日子不長了。若是沒有衛祺多年不斷注入你體內的法力跟真氣,再加上藥物的輔佐,你根本是活不到現在的。」他走到桌邊再次坐下。
「多謝指教。」衛涵也重新坐過去,對這句落在別人耳中無異於晴天霹靂的話只當作沒聽到。他現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你為什麼要幫我?」他從不懷疑自己的腦子會不夠用。但現在脫離了衛氏一族進入這紛紛擾擾的京城,才發現這些人變化無常得簡直毫無痕跡可循。
他可以應付,卻不見得真的能明白其中的緣由。
塵昊突然又是一笑。冷冷的、嘲諷的,甚至是帶著幾分惡毒意味的笑容。他把頭向衛涵這邊靠了靠,用一種很輕的、有些怪異的聲音問他:「你知道——天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衛涵挑挑眉,算是作答,等著他說下去。
「他是個瘋子。」塵昊目光閃了閃,忽然生出了讓人背脊發冷的陰沉,「你該見過我們教中的兩位聖使吧?紅蓮和青焰。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很讓人毛骨悚然,看起來似乎……也不太正常的樣子。
「紅蓮和青焰——是天遠的一對兒女。親生兒女。他養他們到十四歲,然後對他們用了『鎖魂符法』……你知道什麼叫鎖魂符法嗎?就是把活人,從頭頂上鑽一個洞——」他一手握拳,做了個往裡插東西的手勢,「用空心的竹棍,插進去之後灌入施法的符水,然後再由施術者反覆煉製。所以……紅蓮和青焰看起來雖然是活著的,其實卻是兩個死人。他們的生魂被天遠鎖住了,現在驅策他們肉體的不過是天遠按照需要替他們寫的假魂——他們的記憶、性格、思想,都隨時可以改變——那是兩個活著的死人,不,比死人還不如。」
衛涵去端酒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眉心慢慢地蹙成了一個結,「……紅蓮和青焰……是他的親生兒女?」
「不錯。為了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別說是他的兒子女兒,就算是要把他自己變成活屍,他也不會猶豫的。所以——天遠是個瘋子。在他的眼裡,這世界除了你們那把『魅陰劍』上面可以上窺天道的法力,其他的東西都是不存在的。而我——」他重新抬起頭,一字一字,緩緩地說,「我不想變成第二個紅蓮青焰,甚至落到比他們還可怕的下場。」
「你希望——和我聯手?你想擺脫遠天遠的控制?」聽到這裡,衛涵沉吟了下,低低地問出來。
「哼,」塵昊又冷笑了起來,」老實說——無論你的說辭多麼天衣無縫,我都不相信你來京城的目的是真如你自己所說的。這世上,最瞭解你的通常都是你的敵人。憑我對你和衛祺的瞭解——無論基於何種原因,你都絕不可能背叛衛氏一族。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你是另有目的而來的。為了對付皇上,對付天遠,為了消彌衛氏一族這場潑天的大劫。」
「所以……你想幫我?」衛涵終於拿起了酒杯,嘴角噙著笑容,若有所悟地在手裡轉著玩。
「不,」塵昊站了起來,卻彎下腰湊近他耳邊,不懷好意地說,「——我沒那個種。我沒膽子和這個瘋子鬥。除了你們這種不得不和他斗的人,沒有人敢去惹那個瘋子的。我怕死,所以我絕對不會給你們任何幫助。但是……我很樂意看你們斗倒他。」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負手而去,臨出門前還不忘擲回喝完的酒杯,「——早點去休息,先把自己的身體調理好吧!不然宮裡那些鶯鶯燕燕打車輪戰的來跟你套近乎,累也累得你半死了。下次記得,你那張臉根本就是禍頭子,沒事少造點孽,別到女人多的地方去招搖!」最後一個字說完,人已消失在了院外,並且有很大程度上的幸災樂禍成分。
這怪傢伙……居然還會開人玩笑?
衛涵頗覺意外地挑著眉,一下子想起了御宴散了之後塵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
他定定地看著塵昊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然後順手把杯中的酒液往身邊花叢下一倒,淡淡笑著,揉了揉眉心。
塵昊說得沒錯。他現在最該做的事就是趕快去吃藥,然後好好地去休息。他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小命還值錢得很。
帶著愜意但有幾分疲倦的笑容,他伸了個懶腰,便施施然地往臥房裡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