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晌午十分,總算將一切打理妥當,聽聞展昭只是拼盡了體力,雖有幾道大傷深可觸骨卻好在被及時救起,封住穴道止血,不會危及性命。而白玉堂身上幾處傷口都不在要害,敷了金創藥後好生休想幾日便不礙事了,這才暫且安下心來。
「白護衛與展護衛幾次為了大宋出生入死,連本王都要敬佩他們!」狄青讚道,「而且,當初聽說白護衛被襄陽王那衝霄樓所害,如今再見,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是啊,白護衛能夠平安無事,此次又與展護衛一同立了大功歸來,本府也甚感欣慰!」包拯點了點頭,竟覺眼眶有些濕潤,不由得想起幾個月前,展昭動身離開開封府時,自己曾與公孫策說過的話——
但願展護衛此去,能得回一個圓滿。
人人皆盼姻緣能長久,但願老天能把這個圓滿賜予展昭。
或許,人總有某些時候要經由別人來感受自己的存在。
當微溫的手指輕觸著掃過臉頰,展昭猛然驚覺,自己在睜開了雙眼、看到那正憂心忡忡地皺眉俯視著自己的人之後,竟一直在流淚,淚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不斷滑落……
「玉……玉堂……當真是你嗎?」
「不是我還能是誰?白爺爺喊得聲嘶力竭,你卻應得細若蚊哼,就算是順風耳怕也聽不到你的聲音!」
白玉堂用手指拭去展昭眼中滑落的淚,連自己也不知那時究竟是怎麼聽到他的聲音追尋過去的。
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記憶中不管受了多重的傷、承受著多劇烈的疼痛,也未見他落過一滴淚。他是這樣一個比人何人都要堅強的男人,眼見淚水浸透了他幽黑的雙眸,卻好似匕首正一下下生生剝出他的心,血淋淋的痛!
「別哭了,我未死,你也未死,倒害白爺爺要和你一起丟臉!」
幾顆水滴驀然落下,和展昭的淚融在了一起,白玉堂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中帶著抑制不住的哽咽。抓起他的手貼住自己的臉頰,真的不知此時緊緊抽搐著的心,所感受到的情緒究竟是喜是悲。
「玉堂,我見到你,死也無憾了。」
展昭輕輕動了動唇。掌心下白玉堂的臉龐濕潤而溫暖,他離他是這般地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震動著他的胸膛,他的鼻息輕拂在他的耳畔,不再有那樣遙不可及的距離……滿足了……這樣便真的滿足了……
「玉堂……」
終於發出了些許聲音,他感覺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簾。
「不准說死!白爺爺好容易將你帶了回來,你還敢對我說死?要睡也聽我說完再睡!」
白玉堂再度用低啞的聲音在展昭耳邊吼道,撐在他腦後的手掌一緊,扯住他的髮絲逼他張開雙眼,狠狠俯下頭去吻住他的雙唇,將生氣和力量度入他的口中,同時也分享著他心中的苦澀——「不准再說死字!不准!如果你不想白玉堂一輩子忘了對展昭的情,就幫我找回失落的所有!我回來了,沒有留下你一人在這世上,也不准你在這個時候丟下我一個人!」
貼合著他染了自己氣息的唇幾近霸道地說完,又戀戀不捨地噙住含吮了一會兒,白玉堂這才重新將展昭放回了枕上。看到他吃驚膛大的雙眸,方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不由自主地做了些什麼,忙伸手拂下了他的眼簾,有些尷尬道,「既然累了,就睡吧。白爺爺也要歇一下,養足了力氣,才能再繼續與那些羌賊鬥到底!」
「……」展昭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一閉起雙眼,疲勞便又再次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不一會兒便又沉沉落入夢中。
「笨貓……」白玉堂握著展昭的手,喃喃自語地注視著他的容顏。
不知已經多久不曾這樣仔細地看過他了,總覺得他的臉龐比記憶中的模樣消瘦了許多,不再是那個遭到兩句言語挑撥就會惱怒起來、貓兒一般的青年。而自己,是否也和從前不同了呢?如今的白玉堂,昔日的白玉堂,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不知……不知……
※※※
事後,一番清點下來,三川口一站宋軍殲敵五千,自己卻也折損了六千一百人馬,但好在保住了援軍押送來的大部分糧草軍餉,暫且不必憂心此後兩個月內越冬之事。
而西夏一方雖乘機打擊了宋軍,並徹底瓦解了修羅宮的力量,一箭雙鵰之計不可謂完全不成功。不過與此前所預計的還是相差甚遠,不僅未能全殲宋軍援兵,李昶愷也最終脫逃,不知去向。李元昊為此大為光火,口上雖未責怪野利仁榮,心中卻生出了諸多不滿。幾日之後,不聽他的勸阻,調動全部人馬將延州城團團圍困起來,裡裡外外包了個水洩不通,誓要將狄青困死關中。
狄青見此狀況,也不無憂慮;原來調來的一萬援軍此時只剩三千九,加上此前折損的人馬,現今關內不過勉強餘下五萬軍士,而李元昊手中仍有八萬大軍,若當真與他硬拚,形式也是十分險惡。
這日清晨,已是卯正時分,外面天色還是漆黑一片,不見半點光亮,看來是陰沉得厲害。空氣中飄蕩著一股濕冷刺骨的寒氣,是風雪欲來的徵兆。
被強迫臥床數日之後,展昭總算乘無人之時起了身,才準備換上官袍去見狄青,卻又被端了湯藥走入的白玉堂撞了個正著。
「你要去何處?」白玉堂將湯藥塞入展昭手中,皺了眉問道。
「去見狄王爺。昨日聽包大人提起,李元昊重兵圍城,不知王爺他們可有了應敵的良策;而且也不知此時,段兄他人在何處、情形如何。」展昭接了湯藥,一飲而盡,答了話後便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幾日來,他被眾人逼著除了吃飯吃藥便是睡眠,都是白玉堂守在身邊照顧,也算朝夕相處,但誰也沒有主動提起那天戰後之事。每每面對面時,氣氛倒比此前的冷淡疏離更加尷尬。
「你擔心之事人人都在擔心,但你也絕對不能因此就再入敵營。」白玉堂擋在展昭面前,沉聲道,「先坐下再說吧,你便是現在說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我也不會相信。」
「我……玉……白兄……」展昭被白玉堂猜中了心中所想,開了口,又發現連要如何稱呼他也要猶豫不定起來。
「你……若是覺得玉堂順口,便那麼叫吧。我既不能完全忘記,便一定要想起來。」
耳邊白玉堂的聲音傳來,展昭心口一顫,還未來得及確認自己聽到的是實是虛,一雙著衣未及而凍得冰冷的雙手已被他握住。
「我不知從前是怎麼對你,究竟如何與你相處,只剩下一顆心還忘不了你的名字……這樣,你可還仍然不願放棄我?」白玉堂握了展昭的手抬至胸前貼合住自己的心口,盯了他的雙眸;此時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讓他難以完全把握。
「不放。」展昭搖了搖頭,收攏了十指與白玉堂交握。他並不慣於用言辭表達感情,但在此時,他絕對不會有半點猶豫。「我從未想過放棄你。那日我說,展昭可以一生不再見白玉堂,卻未說過我要放棄。不見,不等於我心中不再有你。」
「展昭……展昭……我知道傷了你最深的是我,也只有我能這般傷你……究竟是你傻……還是我傻?」白玉堂喃喃道,更像是自言自語。
之後,便是一陣沉默,他無言地擁住展昭,閉起雙眼,希望能憶起哪怕一絲一毫昔日的感受,希望能從他身上尋求到更多力量。
即便如白面鬼所說,他忘的是事,而不是對展昭的情,過去的所有又如何能說拋棄便拋棄?若是當真可以拋開,他的心也不會時常空虛得隱隱作痛。
「再多給我一些時候吧。此次解了邊關之危,我會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白玉堂。」腦中丟失的部分還是空白一片,他也唯有輕歎一聲,低下頭去將臉埋進他的頸窩。
「玉堂,無須太過勉強自己,我知道你並未變成另外一個人,你仍然是原來的白玉堂。」
他沒有變,他還是他,連這樣俯在他耳邊低語的習慣也不曾改變……聽了他的話,心跳跳有些急了,不過並沒有激動異常;那日在戰場上死裡逃生,聽到他叫的聲音已是極至。比起生離死別、天人永隔的劫難,能看他平平安安,仍有機會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已經心滿意足。
背後的傷口被牽動時很痛,但展昭還是咬牙忍了,抬臂回擁住白玉堂寬闊堅實的肩膀,然後聽到低沉的聲音悶悶地傳到耳中,「只有你這一心拚命不要享福的傻瓜才會這般容易滿足。」
「你好,便足矣。我還有什麼需要不滿的呢?」展昭道。老天對他己是格外厚待,除了這人,他再不想強求什麼。
「算了……你若學會了自私和怨天尤人便不是展昭了。」白玉堂又歎了一聲,抬起頭來放開展昭,趁自己的體溫還附著在他身上沒有散去,伸臂撈起一旁的外衫替他罩好,然後將他按在椅上坐了,問道,「說吧,你要去見王爺,究競又在打哪般主意?」
他決意要去見狄王爺,攔是攔不得的,還不如早些弄清他的打算,以免他又一聲不響暗中自行決定幹出什麼不要命的事來。
「玉堂莫急,我不會莽撞行事。只想先去問清戰況再細做打算。而且段兄的恩,我也一定要報;至少……總要確認他們平安無事才可放得下心。」展昭道。如今西夏重兵圍城,他不可能視若無緒:段司洛於他有恩,他的安危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顧。
「這些我都知道,此刻邊關危杭尚未解除,我又怎可能不顧國家存亡安閒度日?白面鬼是我的朋友、兄弟,不止一次救過你我;不論他自己如何說,我們此次的功勞中也該有他一份;他的恩,我也定然會報……這世上除了你,最傻的恐怕便就是他了。」白玉堂歎道,「我只不過覺得,此番你找身份已經完全暴露,再如上次那般冒險混入敵營之中無異於白白送死,何況此時你這樣子,全身上下沒有哪處不帶傷,又怎可能再用蠻力與人硬拚?」
「嗯……這個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我也不知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方式能夠助狄王爺早日解圍破敵。」
展昭斂了眉鋒答道,正在此時,卻恰好有人掀幕而入。二人回了頭,一見那人,連忙起身施禮道。「屬下見過王爺千歲。」
「不必多禮了!本王早把二位當作朋友,二位也千萬莫要與我客氣!」
狄青說著,走上前去,伸手將二人扶起。之後解下身上披的大氅,用力抖落上面的雪花。展昭見了,心中隱隱一動,不覺低低自言自語道,「果真……下起雪來了。」
「展護衛,你剛剛說什麼?」狄青此時已在桌邊坐下,似乎聽到展昭說了些什麼,卻又末聽真切。
「哦,屬下失禮了。屬下剛剛起身見天色陰沉,想是要下雪了;適才見王爺身上沾滿了雪花才知,果然已經下了起來。」展昭抬了頭,答道。
「雪……是啊,我前來給你送藥之時便已開始下了,但都是些細碎冰層,卻還沒有這麼大。」白玉堂聞言,轉身走到帳門邊,掀了簾幕,看著那紛紛揚揚飄落下來、晶瑩小巧的白花道,「看著天色,似乎還要不得大呢。」
「邊關一帶年年如此,到了這個時候便會下上幾場大雪;偶爾下得厲害,幾日不停,四周山野便全被雪埋了,連官道都走不得。因此百姓們總是早早備下越冬口糧貯存在家中,以免大雪封山斷路。」狄青一邊細細解釋,一邊觀察展昭、白玉堂二人神色,說罷之後,突然笑道:「白護衛、展護衛,本王見你們俱是十分關注外面天色,是否是已經有了什麼主意計策?」
白玉堂聽狄青開口發問,微微一笑放下簾幕走回來坐下道,「計策倒還沒有細作考慮,有些想法卻是真的,王爺是否想……」
「白護衛且慢,本王一時興起,有個不情之請,不如你與展護衛就傚法三國古人,先不要說出心中所想,待本王叫人送了筆墨前來,你們分別寫在掌中,再同時亮出,看看究竟是誰的計策更勝一籌。」
狄青說罷,立刻起身喚了一名兵士前來,吩咐他去取了筆墨送入帳中,笑道,「二位請吧。」
「是。」
展昭與白玉堂應了一聲,各自拿起筆來,將心中之念寫在掌心,只等狄青開口,同時亮出。
「哈哈哈哈!果然不出本王所料……英雄所見略同,堪比當年公瑾孔明!」
「王爺謬讚了。」
展昭連忙答道,看向白玉堂時,只見他掌心中和自己一般無二地寫了一個冷森森的大字——冰。
兵法有云:凡與敵相攻,若雨雪不止,硯敵不備,可潛兵攻之,其勢可破。法日:攻其所不戒。
狄青看向展昭與白玉堂,一邊讚許地點頭一邊揚起眉來笑道,「好!好一個「冰」字!不知二位究竟想要如何利用這個「冰」字呢?」
「這……首先要登城看過四周情形,再查過延州城內外的河道分佈,然後依據天氣情形才能決定具體行事。」展昭略作思慮之後答道。
「如此甚好,本王現在便馬上派人前去查探狀況。」狄青撫掌擊案。
「王爺,請稍等片刻。此次計劃事關重大,還是屬下親自前去。」展昭說著便要站起來,腳下步子尚未邁出,卻被白玉堂一手壓住肩膀按了回去。
「你且好好養傷吧,此刻還無須勉強堅持,我一人前去便可。反正你的意思我心中明白,待我看得清楚了,再回來與你商議。」
「玉堂,我休息了數日,每日除了服藥便是臥床,如今當真已經沒有大礙了。」展昭抬頭看了白玉堂道。
白玉堂正要出言反駁,狄青卻也察覺到了些許端倪,適時起身微笑道,「白護衛所言有理,展護衛還是再多休息幾日吧。此刻時辰還早,白護衛也無須著急,等用過早膳後,本王會在大營北門等白護衛一同登城。」
「是,屬下一定準時前往。多謝王爺!」白玉堂聽了卻也不再客氣,不等展昭開口,便搶先答話,同時起身送了狄青出去。
狄青出了二人的營帳,未走出多遠便見包拯迎面而來,連忙緊走幾步上前,在他準備躬身施禮之前伸手將他扶住。
「此時並非身在朝堂之中,必須講究那許多禮數,包大人如此倒是折煞狄青了。包大人當年的救命之恩狄青此生沒齒難忘,若是要拜也該是我拜包大人才對。」
「王爺言重了。」包拯忙道,「王爺可是剛剛前去探望過展護衛?」
「正是。包大人儘管放心,展護衛有白護衛照顧,傷勢己經沒有大礙了。」狄青說著,便拉了包拯轉身朝自己的中軍大帳走去。
「王爺,您……」包拯一怔,莫非王爺也覺察到了什麼?
「神仙眷侶也比不上這一雙雄鷹啊……造化弄人,經歷了生離死別又吃過這許多苦後,但願老天能給有情人一個圓滿。」狄青看向包拯,明白他的憂慮,卻也不多解釋什麼,只是感歎一般道。
「多謝王爺。」包拯聽了此話己然明瞭,知道狄青果然看出了那段非比尋常的情愫,連忙躬身向他一揖。
「三年以前遼國一戰,得知他們一起跳下懸崖之時我便已經知曉了……包大人已將展護衛與白護衛看作親子一般,狄青也知道,情之所至,真心實意,本就無可厚非,反倒令人羨慕!人活一世,若是能夠覓得一個如此這般的知己,便也就不枉此生了。」
狄青言盡於此,便不再多說。話鋒一轉,重又與他談論起軍務大事來。包拯自然明白狄青一番苦心,暗暗感激不盡。
再說狄青離去之後,不久便有兵士送了早膳到白玉堂與展昭二人帳中。用過飯後,展昭無論如何無法拗過白玉堂,只好答應繼續留在帳內養傷。
「你有什麼好不甘?你我又不是只會舞刀弄槍的武夫白丁,此時敵眾我寡,到了智取的時候,我們自然不會沒有用武之地。」
白玉堂邊說邊拿了遮擋風雪的黑色貂裘大氅披在一襲白灰之外,映得一張臉越發俊美冷酷,展昭只覺眼前一恍,彷彿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他的感覺時而熟悉,時而陌生,讓他一時怔仲起來,心自中總感覺空蕩莫名,難以抓回昔日的所有。一個不小心,起得急了,拉動了傷口,口中咬住了牙關沒有痛叫出來,眉頭卻已皺了起來。
「方纔說你尚未痊癒你還不肯承認,現在看你還要如何狡辯!」白玉堂見狀臉色立時沉下了幾分,卻又覺得將憂心全部表現出來似有不妥,乾脆一把抱起展昭送回邊,才道:「再歇一下吧,待我回來還要仔細與你商量,那時你便是想歇也歇不得了。」
說完,從案上抄起雪影,轉身而去。
※※※
延州城上
「白護衛,請看,那處便是夏軍大營。」狄青遙指一片旌旗招展之處。
「王爺,這延州城內及四周可有足夠的水源?」白玉堂跟在狄青身後,邊走邊看。延州城五城相連,壁壘森嚴,若是計策實施得當,順利禦敵於國門之外便應不成問題。
「城外三川口白護衛已經見過,這裡便是最大的水源;至於城內,亦有幾條水道交錯,若是需要,水源自然不成問題,只是此時已經冰凍三尺,若要取水便要早早多找些人前去鑿冰。」狄青停下腳步答道。
「王爺罩中可有熟識天象或是熟知邊關氣候之人?當年諸葛孔明神機妙算洞察天機方可借得東風破敵,如今我們若要仰仗老天破李元昊那八萬大軍,便也不能有半點馬虎。」白玉堂又道。
「熟識天象之人?哈哈哈哈!白護衛難道忘了?公孫先生便是最好的人選;至於邊關氣候,延州常駐邊關的將士們個個都對此一清二楚!」狄青笑道。
「王爺所言極是,屬下倒忘了公孫先生除了精通歧黃之術還是一個奇人!如此說來,屬下便沒什麼好擔憂的了。不論如何,常言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請王爺即可派遣人手前去鑿冰,屬下這就去與公孫先生商量一下,若是不出問題,今日夜間便可開始行動。」
白玉堂聞言,半瞇了一雙狹長的鳳目微微一笑,滿腔自信、胸有成竹均化作一身倜儻瀟灑,令人艷羨。連狄青也忍不住暗暗稱讚:好一個氣概不凡的英雄俠士!
入夜之後,漫天大雪下得更急,已是鵝毛一般不斷飛落而下。白玉堂回到帳時,已是亥初時分。展昭在榻上躺得受不住,此時正坐在桌案邊拿了一本兵書觀看,見他回來,忙道,「玉堂,情形如何?」
「好得很!我早晨己去登城看過,晌午時又去問過公孫先生及幾名常年駐守邊關的將官,他們都說看這天色,這場大雪怕是要持續上三五日,如此一來,正合你我之意。」
白玉堂得意笑道,雖然一頭烏髮已被雪水浸得濕透,面上卻是神采飛揚,雙眸彷彿熠熠發亮一般。展昭見他全身上下都被打濕,連腳下一雙白靴也好像在水中踏過,還沾滿了泥濘,不解道,「玉堂,你這是?」
「我剛從壩上回來,不知何時踩了這一腳爛泥。」
白玉堂邊答邊將潮濕的外衫脫下,架在火邊烘烤。自己在一邊坐了,正想暖一下全身,卻見展昭伸手遞過一小瓶酒來,只聞味道便知是上好的女兒紅,「溫過的,喝些也可暖暖身子。」
「從京城帶來的?」白玉堂只喝了一口,便已知他是在何處買的這酒。
「嗯,醉仙樓的陳年佳釀,十八年的女兒紅。」展昭點了點頭。這是玉堂最喜歡的東西,也在這兩年當中陪他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臨行前趕著買了兩壇,後來自己卻也忘了,想不到大人他們卻一路將它帶了過來。方才公孫先生來替我換藥時一起帶來的。」
「兩年沒喝,還當真頗想念這味道。」
白玉堂仰了頭,一口氣將瓶中溫熱的女兒紅飲盡,整個人也隨之暖了起來。之後,他抬了頭去,望住展昭,好一會兒,還是不知要說些什麼,最終也只好輕輕握了他的手,讓彼此的溫度緩緩交融,以此來彌補二人間缺失的那段空白。
「……玉堂,你方才說,去壩上做什麼?」展昭回望著白玉堂,同樣感覺到那段空白帶來的恍然若失,此時也唯有回握住他的手,抓住這靜靜流淌的溫暖。
「去帶領將士們鑿冰開河。不然又怎能運水到城上,趁夜間地凍天寒瞞過那些羌賊的眼澆鑄城牆?莫說你與我想的不同,沒想過要用這法子。」白玉堂說著,下意識地用一根指頭在展昭的掌心來回勾劃。
「這的確是唯一可行的保城之策,那麼破敵之法又當如何實施?」
展昭斂了眼眉問道。這仍是白玉堂的習慣性動作,只是他們缺少了從前那般自然而然相處的隨意。兩人似乎都在試探,一切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此番我倒想先聽聽你的意見。」白玉堂答畢,突然一用力,將他刻意保持距離的身軀拉到了近前。
「誘敵深入,雪覆七軍。」展昭一愣,口中話音末落,雙唇已被密密實實地堵住,女兒紅的清香幽幽傳了過來……
半晌,白玉堂才微微退開,抵了他的額頭,啞聲道。「對不起……我……是真的想你,可又不知該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