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後宮制》,未得女王寵幸的男妃,封號皆為「美男」。得過一次寵幸的,為「賢人」。二次者,為「良人」。三次者,「華人」。四次者,「才人」。五次及五次以上者,「貴人」。助女王誕下小王子者,為「貴妃」,誕下小王女者,為「男後」。
目前,三百三十三名男妃中有十七名得過女王臨幸,其中「賢人」十五名,「良人」一名,「貴人」一名。
男貴人,自上次被女王棄床而去後,因擔驚受怕憂思過度而臥病在床。湯良人,前日上假山玩耍時不幸踩空墜下,半身癱瘓。在後宮,身染疾病的男妃不准在女王面前現身,所以今夜他們未能出席。其他十五名「賢人」,全部到位。另有三百一十六名美男,來了一百八十九名。那些未到的一百二十七名,不是在明裡暗裡的鬥爭中受了傷,就是清心寡慾到對女王沒興趣。所以,最後到場的男妃,一共是二百零四名。
想要從二百零四名中挑出一名幸運兒,談何容易。選擇越多,越無法選擇。
當二百零四隻荷花燈被點亮,整個荷花洲似變成了銀河中的一座小島,分不清哪是燭光,哪是星光。
眾男妃落座之時,突然有歌聲從水面飄蕩而來。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
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歌聲,綿渺幽長,一詠三歎,聞之,愁腸百結,悵然若失。
有人立在扁葉舟頭,從荷花洲中迤邐而出。
皎潔如玉的繫帶白袍,拂過水面上的荷花燈,燈光搖曳,星光閃爍。
只見那人俯身採下一朵白蓮托在手上,含笑駛近。
離得近了,看清了面容,女王胸口一窒,差點喘不上氣。
她還以為,這輩子,這輩子她都看不到他了,沒想到,沒想到竟然……
情不自禁站了起來,怕他消失,她目不轉睛,拾階而下,站到他面前。
身後,柔絲的阻止,她聽見了,卻無法控制手腳。在這一刻,在經歷了日日夜夜的煎熬之後,縱是她平時再有克制力,也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是他!真的是他!就是這樣的笑容,帶著一分兩分的玩世不恭,三分四分的溫柔嫵媚,五分六分的明嘲暗諷,七八九分的目空一切以及十分的完美自信,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
嘴唇嚅動了一下想要吐出那個在口中被默念了千百回的音節,可是,聲音卻似被漫長的等待掠奪而空。
抬起手指想要觸摸他的容顏,可是,她知道,她的手抖得太厲害,這樣狼狽的她,突然不想被他看見。
不敢輕舉妄動,害怕這是一場幻夢,只好小心翼翼地凝望,任眼中水汽氤氳成海,心底生出起死回生的恍惚和喜悅。
「四美男,參見女王陛下。」
來人步下扁舟,朝女王迤邐行禮,語氣恭恭敬敬,眼神卻放肆無禮。
相對於女王的失態,他鎮定自若得,似有備而來。
「四美男姍姍來遲,若是驚擾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越過女王,投向女王身後的柔絲大人。
柔絲直直盯著他,眸中的兩簇小火焰,似要燒出眼眶。
極力克制想要揍人的衝動,柔絲維持著正常的語氣,在女王身後如是解說:「香草宮的四美男,在家中排行老四,上有兩名兄長一名姐姐,下有三名弟弟。」
四美男用荷花敲打著手背,笑著讚:「素聞柔絲大人博聞強記記憶超群,今日得聞大人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四美男的出生,真是令四美男大開眼界,佩服,久仰。」
柔絲面皮一抽,別開眼去。
而女王,從他們的對話,聽出了不同。
「你,是四美男?」詢問聲低沉嘶啞,難聽得不像是她發出的聲音。
四美男勾唇一笑,溫聲回應:「回陛下,四美男入宮前的芳名為夏小四,依慣例,入宮後就取了名字中的末字封為四美男。」
「夏?你姓夏?」從來不知道,夏之姓,如此親切。
「是。不敢欺瞞陛下,聽我族人說,夏姓傳自東來,數百年前,夏氏東來人乘船抵達西圖爾斯後在此安家立業,所以四美男身上多多少少仍帶著部分東來血統。」
「東來人?」那,賢呢,夏微賢呢,他也有東來血統?
「東來血統,男丁興旺,女丁單薄,所以在四美男的家族,一直是男多女少,一家之中若是能得一女,當可謂之罕見奇跡。這,也是我祖先之所以從東來遷徙至西圖爾斯的原因之一。」
這也是為什麼她和賢有過二百多次臨幸與反臨幸也生不出小王女的原因之一?
「陛下,夜宴該開始了。」
聽到柔絲的提醒,女王重返高台,可是,高昂的興致在見到四美男那一刻,偃旗息鼓。
夏小四?夏微賢?如果是同一人,那該有多好。
可惜,不是。
賢的聲音,比四美男的低調沉穩。
賢不若四美男這般多話,他從來沒有和她談過他的出身他的家人。
賢勾唇而笑時,習慣性勾起的是右嘴角。
賢從來都只送她粉薔薇,而不是白蓮花。
相似,卻不是,可還是擾亂了心湖,神思不屬。
品著不知味的佳餚,女王的眼睛不斷往四美男的座處瞟。
每每視線相撞,四美男都會勾著左嘴角舉杯致敬,遙寄溫柔。
那樣的溫柔,並不是每個人能消受。那是一種提醒,提醒她,賢,一去不歸,不復存在。
賢。思念,無邊無際。
第4章(1)
她醉了。
看到湊近過來的向上勾起的右嘴角,她如是想。
可是,她好像沒有喝酒,因為《孕育寶典》上說,為了優生優育,最好是滴酒不沾。所以,她沒有喝酒。
那,這個右嘴角,是誰?
手撫上去,溫溫熱熱,很真實,不像做夢。
「四美男?」
疑惑地咕噥出這個名字,唇上立刻一痛。
「你怎麼能認不出我!」
熟悉的聲音,帶著惱怒、、失望和痛心,鑽入耳朵。
這麼熟悉的聲音,忘不了,怎麼也忘不了啊。
不敢相信地撫著疼痛的唇,遲疑地喚:「賢?」
「是。」
似滿意於她的呼喚,他的唇溫柔地熨帖上來。
唇邊的低語,帶著微顫,動人心弦。
「露露,露露……」
是了,是他,除了他,這天下,還有誰會這樣叫她。
仍不敢相信,急切地推開他的臉,想要將他看個仔細。
「賢,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已經……」
那個「死」字,自始至終說不出口,就怕一語成讖,無法挽回。
「沒有。有你,我怎麼捨得。」
呵,原來,他是這樣回答的啊。
無數次幻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出現在面前,當她問出這句話時他會如何回答,可是,哪一種回答都不如這一句,這麼讓人想哭。
眼淚,積蓄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潰堤而出。
「我讓你擔心了。」
「沒有沒有,你能回來,我好高興。」
胡亂抹著臉,她想給他一個微笑,可是,嘴一咧,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一顆顆崩落。
「傻瓜,哭什麼,我好好的,一直都在。」
呵呵,傻瓜,她是傻瓜,好喜歡聽到這兩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那麼呵護和寵溺,就好像,她是令他頭痛又無奈的小寶貝。
「可是,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看我。」
不由得,聲音中就帶上了指控。甚至為了營造可憐兮兮的效果,她還嘟起了嘴,鼓起了腮,用淚光盈盈的雙眼,一起指控。
手蓋上她的眼,他輕歎:「是你。你的眼中沒有我,所以即使我就在你身邊,你也認不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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