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她喝了補身的藥湯沒多久,意識便慢慢模糊,書也懶得再看,躺在床上沒多久便闔上眼皮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覺身子被人攔腰抱起給帶走,她睡得迷迷糊糊,以為自己在作夢,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當顛簸越來越嚴重時,她狐疑的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是真的被一個人給抱著,男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遮面的黑布,看不出相貌,外面月光皎潔,可以見到那人就這麼抱著她在屋頂上竄下跳,忘憂宮早已被甩在了身後。
她心頭一驚,剛想喊出聲,嘴巴就被那人及時摀住。
紀傾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心底迅速思考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是刺客入宮行刺?
可是就算他想行刺,目標也該是當朝永烈帝趙元承,和她一個後宮裡的女人有什麼關係?
難道他想挾持自己威脅趙元承?
那混蛋皇帝在外面似乎樹立了不少敵人,很有可能就是哪個被冤枉慘遭滅門的大臣或是忠烈後代回來尋仇,才找上她這倒楣鬼。
就在她心思干回百轉的時候,黑衣男子很快便帶著她來到宮外。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黑衣男子抱著她直接坐進了車裡,吩咐車伕盡遠離開此地。
此刻天色已經濛濛亮,那黑衣男子低著頭,昏暗中只聽他壓著嗓子道:「你被挾持了,不准亂叫,否則要你小命。」
被迫躺在他懷中的紀傾顏皺了皺眉。這人的懷抱怎麼讓她感到分外熟悉,就連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味,都隱隱透著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故作無辜的眨著大眼,小聲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抓我?」
那人哼笑一聲,「聽說你是皇帝的心頭肉,只要抓了你,自然可以從那皇帝的手中換來大批珠寶。」
馬車一路飛奔前行,紀傾顏仔細一聽,發現這個故意壓低的聲音也很耳熟,心中疑惑更深了,專注的瞧向他,車裡雖然光線極微弱,可慢慢適應這種昏暗的光線後,仍隱約看到對方蒙著黑布的面孔上,那雙晶亮又執著的黑眸。
她心頭一跳,瞇了瞇眼,有些不敢相信,更對這次挾持事件感到困惑。
她輕聲問:「你想利用我,去向趙元承換取大量財富?」
那人哼笑,「沒錯。」
「你憑什麼以為趙元承會答應你的條件?」
「整個金晟的人都知道,趙元承幾乎要把你寵上了天。」
「哼!他寵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在後宮只是一個沒有地位的女人,他若真的寵我,怎麼會將我貶為庶人,廢去皇后之名?」
那人笑了笑,雖然是劫匪可將她抱在懷裡的動作卻輕柔無比。
「說不定他是怕樹大招風,貶你為庶人,也是保護你的另一種形式。」
話都說到這了,她如果再猜不出來這人究竟是什麼人,那她就真的是笨蛋中的笨蛋了!
她試圖從他的懷中掙扎起身,那人卻固執的死死抱著她,不肯鬆手半分。
「你放開我,我不想讓你這麼抱著。」
「怎麼?難道你只能接受皇帝的擁抱,接受不了外人的碰觸?」
紀傾顏不客氣的抬腿踢了他一記,「趙元承是個王八蛋,我幹麼要接受那種人的擁抱?他是個昏君、混蛋、畜生、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個,長得又老又醜,還好色貪婪又沒種,否則為什麼他後宮明明有那麼多女人,可到如今卻一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說到底,那趙元承就是個廢人,唔……」
話音剛落,她就被死抱著她的黑衣人用力揍了一下屁股。
她委屈的捂著麻痛的小屁股,扯著喉嚨怒吼,「你打我幹麼?」
那黑衣人一把扯掉臉上的黑布,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透過車窗光線灑進車內,可看清那黑衣人正是趙元承。
雖然旱就猜到這人的身份,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男人故意繃著臉,不客氣的又拍了她的屁股一記,「你這得寸進尺的小混蛋,明明早就猜到是朕了,居然還敢當著朕的面用那麼難聽的字眼罵朕?」
紀傾顏噘了噘嘴,佯裝吃驚,「哎呀,原來是皇上,您怎麼打扮戍這副模樣?難道有人夜半逼宮?皇上狗急跳牆連夜帶著我打包逃跑?」
趙元承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咬牙切齒道,「朕這麼做,還不是想哄你這小混蛋開心,你總嚷嚷說朕將你關在後宮,就像一隻金絲雀一樣被困在那大鳥籠裡,朕知道你在宮裡待得悶了,才決定趁著最近朝中無事,帶你出宮四處走走。」
「就算想帶我出宮,為什麼不正大光明出宮?偷偷摸摸的把我從床上劫出來,這算什麼?」
「你這小沒良心的,之所以偷偷把你帶出來,還不是不想讓大批人馬跟著壞了你的好興致。」
這得多虧劉福提醒,說姑娘家就是要好好哄勸呵護,他才想出這個方法。
他知道自從紀傾顏被他帶進宮後,始終沒出過皇宮半步,早就悶壞了。
本想帶她風光出門,又怕身後跟著太多的隨從會影響兩人的興致,他才決定偷偷帶她出宮。
反正他身懷絕世武功,照顧個丫頭根本不在話下。
所以此番出宮,他並沒有安排任何人手暗中保護,宮裡也讓劉福做了遮掩,就說皇帝身體微恙,早朝暫停幾日,一切國事由朝中幾個大臣看著處理就好。
再說,自從一年多前和蒼越一戰之後,他這個皇帝也很久沒有出過宮門了,趁著國事不忙,帶著心愛的女人出來逛逛也未嘗不是件美事。
紀傾顏原本還以為他又想使什麼陰謀詭計,如今聽他說這次出宮純粹是為了給自己解悶,心頭不由得浮起幾分感動。
她患上風寒養病的那段日子裡,他在她面前的身段是低得不能在低,好吃的、好玩的三天兩頭就派人往她宮裡送,就算他哪句話惹得她不痛快,她故意在他面前使性子發脾氣,他也沒像往日那般逮了她發狠教訓。
不過她感動歸感動,嘴巴上卻是不饒人,「皇上就不怕私下出宮會遇到壞人把你給刺死了?」
趙元承早就習慣這小女人的毒舌,他也不惱怒,哄著她道:「你不是對朕恨之入骨嗎?如果真有歹人想趁機奪去朕的性命,不也就了了你一樁心願。」
聽到這話,她撇撇嘴,朝他瞪了一眼,沒再吭聲。
她心中的確是恨他恨得要死,畢竟當初他帶領大軍攻打蒼越,害得蒼越百姓每天生活在戰爭的痛苦之中民不聊生,舉國上下動盪不安。
但趙元承有一句話是沒說錯的,當年那場戰爭之所以會爆發,完全是蒼越自找的。
上官琛野心勃勃,為了擴大疆土,不惜使出卑鄙手段派人在金晟成立邪教,企圖引發金晟內亂,好趁隙攻打。
當年金晟因為蒼越邪教的影響,同樣也是民不聊生,怒聲載道。
在上官琛的故意散播下,好多金晟百姓因此走上歧途,還有很多人被迷惑了心智,成為邪教的傀儡,毫不在乎的殺人,自己的親人朋友也殺害。
趙元承得知此事之後氣憤不已,暗中查明事情真相後,才欲與蒼越一戰。
兩國交戰必有死傷,這她也知道,真正讓她恨的不是國破家亡,而是她最敬愛的爹爹竟慘死在那場戰爭之中。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對趙元承心生幾分惱怒,「我巴不得這一路上多出現幾幫土匪,好好招呼你這個臭皇帝。」
他用力將她攬進懷裡,低聲笑道:「出了宮就別再叫我皇上,咱們是夫妻,以後我叫你娘子,你叫我夫君如何?」
紀傾顏被他突然靠近的俊顏嚇了一跳,雙頰泛起紅暈,兩隻小手不客氣的將他推至一邊,嘴裡同時高喊著,「皇上、皇上、皇上……我就要叫你皇上,我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金晟的皇帝私自出宮,身邊沒帶任何侍衛,想行刺的、想報仇的儘管過來……唔!」嘴巴匆地被人給堵住了。
趙元承邪笑著親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你這張欠教訓的小嘴,就讓我好好管教管教。」
從京城到隸都不過也就一天半的車程,到了隸都,趙元承便打發了車伕,和紀傾顏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打扮成年輕小夫妻的模樣,又買了匹白馬,兩人共乘一騎,愜意的進了隸都城。
由於此次出宮的目的就是遊山玩水散心取樂,所以趙元承並沒有直接到城裡最繁華的區域,而是從風景寧靜優美之處開始玩起。
以前還沒當皇帝的時候,他曾來過隸都幾次,這裡好山好水,物產豐富,最有名的就是牡丹湖裡的魚和蝦了。
皇宮裡每日所需的水產多半都來自隸都,只不過京裡那些水產再怎麼樣,也不及從湖裡剛打撈出來的新鮮。
所以第一站,趙元承就帶著紀傾顏來到湖邊的一家飯館,向老闆點了兩道當地有名的水產料理,順便又點了壺清酒和幾盤小菜。
但剛坐下沒多久,紀傾顏就皺起柳眉,像條毛毛蟲一樣,坐沒坐相的一直扭著身子。
「你怎麼了?」一抬頭,見她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他覺得既可愛又有趣。
她惱怒的瞪他一眼,皎著嘴唇死活不肯說出原因。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逞強說要騎馬不坐車,結果沒用的受不了馬背上的折騰,此時腰酸屁股痛,渾身難受到不行。
趙元承又豈會不知道這小丫頭的情況。他早就對她說過,騎馬是件苦差事,她偏偏不聽,在那和他大小聲,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那時他拗不過她,只能順從這小祖宗的心意,買了匹馬帶她一起共乘,結果這才趕了不到半天路,嬌貴的她便受不了了。
「是不是屁股疼?沒關係,一會兒吃完了東西,找家舒適整潔的客棧,我給你仔細揉揉。」
說這話時,他的唇邊蕩起幾分曖昧的邪笑,眼底全是濃濃的笑意,欠扁得很。
被他一語戳中心事的紀傾顏,氣得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一邊用小手不著痕跡的揉著屁股,一邊嘴裡咕噥著,「我才不要你這種別有用意的照顧。」
趙元承也不和她一般計較,沒多久,店裡的夥計便將一道冒著熱氣的燉魚端了上來。
「隸都的水產是金晟最有名的,尤其是這種魚,味美肉鮮,你們姑娘家吃了養顏又美容。」他說著,細心地夾了塊鮮肉,挑去上面的尖刺,又蘸了蘸盤子裡的湯汁要餵她,「來,張口。」
紀傾顏本來想悖著他的意思閉緊嘴巴,可鮮美的肉香一直在鼻間縈繞,他們一路走來只吃了幾口乾糧,此時間到這股香噴噴的氣味,哪有不吃之理。
紅艷的小嘴微微張開,一口皎掉他筷子上的魚肉,而魚肉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她心中讚道:這隸都水產乃世間美味一說,果然名不虛傳!
趙元承見她這麼乖,很是開心。
只要這小丫頭肯一輩子都這麼乖巧聽話,他願意用世間所有一切來換取。
紀傾顏見他目光灼灼,眼底有著道不盡的濃濃情意,便有些羞澀起來,眼含薄怒的瞪他一眼,嬌嗔道:「看什麼看,又不是沒見過。」
他無聲笑著,「可我就是沒見過你不揮小爪子抓人,不抬小蹄子踹人的時候,這麼乖巧、這麼聽話的樣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哼!」她凶巴巴地白他一眼,拿起筷子夾了菜就要送進嘴巴裎,卻被他中途攔住。
趙元承開口調戲,「剛剛為夫餵你吃了魚,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要回敬為夫一口?」
她氣得直皺小鼻子,想要奪回筷子,可他卻霸道的不肯放手,最後她只能順著他的意思,將自己夾的小菜粗魯的塞到他嘴裡。
他一口吃了,邊吃邊道:「嗯,還是娘子夾的菜最好吃了。」
那聲娘子叫得十分曖昧,紀傾顏一聽,忍不住又紅了雙頰,往左右打量一眼,又在桌下狠狠踹他一腳,「你不要那麼大聲叫我娘子!丟不丟人?」
趙元承不在意的受了她那力道小得像搔癢般的一腿,一本正經說:「你本來就是我的娘子,我這麼叫你又有什麼不對?」
她被他無賴的樣子氣得沒轍,但又不能在公開場合和他大吼,只能用低下頭努力吃東西來洩恨。
她也真是餓了,再加上店家做的菜實在美味,不禁胃口大開,整整吃了兩大碗米飯。
從飯館走出去時,她那小肚子撐得圓圓的,吃得心滿意足,好不快活。
但在看到那匹大白馬時,小臉又馬上垮了下來,死活都不肯再騎,因為屁股還痛著,她自覺若再磨幾下,屁股就要腫了。
趙元承知道如果逼著她上馬,小丫頭搞不好會當場哭給他看,也沒逼她。
兩人是出來遊玩的,開心最重要,既然她不想騎馬,那沿著這牡丹湖四處走走也不錯。
今天氣溫並不太熱,兩人走在湖邊,微風拂過湖水吹來,十分清涼,感覺是說不出來的舒爽暢快。
紀傾顏自入宮以來,第一次這麼無拘無束地出門,就算心底對趙元承還有幾分惱恨,此時也全部被她拋到腦後了。
她看見湖面有幾艘畫舫緩緩前行著,讀書人們正聚在船上一起開懷暢飲、吟詩作對。
而不遠處有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坐在樹下乘涼下棋。
原本這並不會引起紀傾顏的興趣,不過,那幾個老爺子一邊下棋一邊聊天,而在他們聊天的內容裡,她似乎聽到了「曹金昊」這三個字,猛然想起了什麼,便扯著趙元承的衣袖,疾步到樹下聽人閒聊。
其中一位老爺子說他家一個遠房親戚的姑娘,不久前被人給欺侮了,那姑娘是個烈性子,一氣之下就自殺了。
姑娘死了,她的父毋非常難過,一心要找罪魁禍首給女兒償命,結果那姑娘的父母也慘死在街頭。
而造成這場悲劇的惡人,就是曹青山的兒子曹金昊。
把來龍去脈聽得七七八八後,紀傾顏扯著嬌軟的嗓子開口問道:「老爺爺,您親戚家遭了這麼大的災禍,怎麼不去報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