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個人的隊伍開始發生爭執,一些鬼裡鬼氣的流言也慢慢傳開,他們開始相信這座古堡裡也許真的有某種妖魅存在。
這當然很不符合邏輯,但是該怎麼解釋那只該死的黑貓老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而城堡裡的人卻信誓旦旦的說這附近連一隻貓也沒有?
一大早,大家趁著工作情緒都還算高昂的時候把場景拉到附近的一個小巖洞,當地的導遊說裡面有一些奇怪的壁畫,那應該是個不錯的題材。
考古隊的人安排在壁畫的正下方,這正符合了考古隊的意思,他們一群人很仔細的想將壁畫繪製下來,回去的時候好作翔實的研究。
道具組的人在巖洞的部佈置好一個惟妙惟肖的小客廳場景,並在小茶几上放著一壺剛沏好的熱茶。攝影隊的人也各就各位,而蘇安妮則一身中古世紀貴婦人的打扮端坐在客廳的角落裡。
「就位!」
「開始!」
老教授詳細地研究著壁畫,並開始對他的學員解釋:
「這幅壁畫顯示了當時的生活景象,蘇格蘭人善於打獵,他們勇猛的民族性是出了名的。這是他們追逐獵物的情況……」
考古隊的人細細考察著壁畫上栩栩如生的打獵和戰爭的景象,完全被畫上的激烈打鬥所吸引。這是他們第一次離開書本,看到真正的古壁畫。
鏡頭緩緩地帶出了蘇安妮,她斂眉垂跟地啜著熱茶,那高貴的影像配上古老洞穴如夢似幻的游離反而呈現出一種不真實的氣氛。
考古隊的人員緩緩移動。
「卡!」導演滿意地喊停。「好極了,下一場準備。」
蘇安妮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手上的茶還冒著熱氣。
「動作快一點啊!快把東西拆走!」導演不耐煩地大吼。
道具組的人急急忙忙上前催促:
「蘇小姐。」
只見蘇安妮慢慢起身,端起了茶杯和茶具。
「我來拿吧,這茶還滿不錯的。」
道組的人哪裡管得了那壺茶,蘇安妮一起來便忙著把道具拆走。別說蘇安妮把茶組帶走,她要是把整個地方都帶走,他們也沒意見。
考古隊的人還戀戀不捨地看著那些壁畫,對當時人類鬼斧神工的雕刻感到不可思議。
小雙站在最裡面,她看著跟前一幅兩個男人對峙的壁畫發呆——
「依莎貝--」
她愣愣地回頭,蘇安妮正好走到她的面前。就這麼巧,她竟然會踩到自己的裙擺,整個人、整壺熱茶連著茶杯猛然往小雙身上撲去。
「啊!」
楚陽聞聲過頭,小雙的頭被那一撞猛然撞上了巖壁,而熱騰騰的茶水也灑了她一身。
「老天!」他立刻衝進巖洞裡。「小雙,你沒事吧?」
小雙痛得睜不開眼睛,而蘇安妮在一旁力圖扶起她。
「真抱歉,你還好吧?我不是故意的。」
「你滾開!」楚陽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又不是故意的。」蘇安妮也有些驚愕。
「你不是故意的才有鬼!」
「楚陽!」
他猛力推開她,卻輕柔無比地扶起小雙。用著前所未見的口吻輕問:
「你沒事吧?」
小雙痛得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但還是強忍著擠出苦笑。
「沒事--」
楚陽抱起小雙,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眼光中,筆直地走回城堡。
△△△△△△
他仔細地將藥膏塗在她的手背上,那種細心的樣子簡直當她是什麼易碎物品般小心謹慎。小雙不知所措地低頭看著楚陽,她不懂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從他抱著她坐上吉普車到回到古堡的這一段路上,他面無表情,一句話也沒,只不斷回頭看她,有時候那眼光熾熱得教她無從逃避。
所有的人都被他那突如其來的脾氣與舉止給嚇壞了。沒想到一個小意外竟然會讓他生這麼大的氣,連小雙自己都覺得他是不是太大驚小怪了些。
「讓我看看你的頭。」
「我的頭很好,我的頭沒事。」小雙逞強的搖頭,縱使跟前明明金星亂冒,也咬著牙否認。
「不要這麼倔強。」楚陽蹙起眉,大手固定住她的頭,仔細地看著她那已經腫得老高的額頭,眼光陰森得有些駭人。
「我真的沒事。」小雙低低地說道:「只是一點小擦傷,不礙事的。」
「萬一有腦震盪怎麼辦?」楚陽幾乎是帶著怒氣說道:
「最近的醫院離這裡都有好幾十公里。萬一你……」
「不會的。」小雙連忙微笑安慰他:「我真的沒事,不會有腦震盪的。我一點也不想吐、視線也很正常,而且……」
「我剛剛真的被你嚇壞了。」
小雙傻傻地半張著嘴,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楚陽歎口氣憐惜地凝視著她的眼睛。
「我真的以為你會撞死在那個地方。」
「不會吧?有這麼誇張嗎?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呵——」楚陽乾笑兩聲。「我知道這很荒謬,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以為。如果你剛剛昏過去了,我想我非當著所有人的面痛毆蘇安妮一頓不可。」
「啊!」小雙的嘴張得更大了,沒想到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楚陽似乎也對自己的過度反應感到困惑,只好起身俯視她,強笑著說道。
小雙被他數落得一楞一楞的,根本還來不及回口,關駱軍已經站在她面前,一臉心痛地瞪著她繼續說:
「我真的不知道你這麼容易移情別戀,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你夠了沒有!?」小雙被他罵得怒從中來,忍不住跳起來與他平高大叫:「什麼叫『移情別戀』?我們什麼時候戀過了?你有什麼資格莫名其妙衝進來沒頭沒腦的把我罵一頓?你是我的誰啊?」
「我是誰!?」關駱軍一口氣悶在胸口,整張臉轉成鐵青。「鍾小雙!你這樣說會不會太過分了。誰都知道……」
「沒有什麼誰都知道。我從來沒愛上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更不會,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會明白?」
關駱軍定在當場,被傷害的神情清清楚楚的寫在他的臉上。就算有人給了他一巴掌,他的臉色也不會比現在更難看。
小雙被他的神情給嚇住了。他們一向打鬧慣了,關駱軍也被她罵慣了,但卻從來沒看過他這種傷心欲絕的神情。
她地焦急地看著他,試圖解釋自己的意思。
「駱軍——」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關駱軍心痛地搖頭低語:
「我承認楚陽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我也可以理解你被他吸引的事實,但是我沒想到你會——你竟然會為了他而把我們之間的一切一筆抹滅。你……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駱軍,你別這樣!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就是那個意思。」關駱軍難受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緊緊地握住拳頭,死命地看著她,好像想借此把她看個清清楚楚似的。
小雙無言,反正現在她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那又何必多費唇舌?
她歎口氣坐回床上,其實事情這樣也好,省得他繼續誤會下去。只是她從來沒想過會傷害關駱軍,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關駱軍早已經是她生活中的一環。她希望他快樂,她從來沒想過要這樣傷害他。
「你無話可說了?」關駱軍似哭似笑地看著她。「你承認這些指控了?」
「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既然你已經認定我是那樣的人,那我又何必多作解釋?」小雙無奈地低下頭。
關駱軍的拳頭緊得幾乎可以折斷自己的手指。
他緩緩後退,咬緊了牙關,然後在她看到他所落下的第一滴淚水之前轉身衝了出去。
「駱軍——」小雙難受地垂下頭,心裡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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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陽一個人走在古堡外面,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情況而無心工作,索性連導演都隨隨便便取了幾個鏡頭便宜布提早收工。
工作人員遠遠地躲開他,那眼神有掩不住的疑惑,誰也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冷靜自持的他會突然失去控制?
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楚陽歎口氣走到花園裡的小涼亭坐了下來,想著昨天晚上他在這裡對小雙所說的故事。這是他很久以前到法國旅行時聽來的,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好幾座科洛司朗古堡,等到他得知蘇格蘭也有一座科洛司朗古堡之後他便一直想到這個地方看看。
因為那依莎貝的故事跟科洛司朗古堡對他而言一直有股神秘的吸引力,深深地吸引著他。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但是昨晚在這裡他把故事對小雙全盤托出,當時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告訴她這個故事。
他歎口氣低下頭。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見到鍾小雙就整個人都失去控制。他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想聽到她、想靠近她,這一切發生得那麼快,讓他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便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他知道在這樣下去他會親手毀掉這件廣告案的,這是他絕不能允許的事。可是他該如何避免?
鍾小雙就在他的身邊,他只要一張開眼睛便無法自主的想看看她,即使看一眼也好。那種無法控制的衝動是前所未有的,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鍾小雙不算是個美女,真要算起來她充其量也只能說是個清秀佳人,但是他就是抗拒不了她。或許是因為看過太多的庸脂俗粉,遇到過太多商場上高人一等的女強人,到頭來小雙那新脫俗的氣質反而輕易地征服了他的心。
而且速度之快猶如野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
「那個小鬼頭到底有什麼地方好?竟然會讓你對她那麼著迷?為什麼你寧可坐在這裡對她胡說八道些什麼不死鬼的鬼話,卻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楚陽猛然抬起頭,蘇安妮點著一支煙倚在涼亭後方的柱子上,哀怨的表情有如棄婦般,繼而對他咆哮:
「我真不明白你!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對你的感情嗎?為什麼這麼久以來你總是對我棄如敝屣對她愛護有加?我到底有什麼地方比不上她?」
楚陽一句話也不說,事實上他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該讓他對蘇安妮坦白。
愛上一個人不需要理由,討厭一個人當然更不需要理由。
蘇安妮深吸一口氣,哀怨地回頭看他。
「楚陽,如果你不能愛我,至少要讓我死心。」
「我不愛你這樣你可以死心了嗎?」楚陽淡淡地說完起身。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我不會死心的!」蘇安妮被他的話刺激得全身發抖。
她扔下手中的煙,對著他的背影大吼。
「我永遠不會死心的!楚陽!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的東西一定會到手。不管用什麼手段,我都一定要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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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工作天是可想而知的極其尷尬,所有的人全小心翼翼的避免觸怒楚陽和蘇安妮。好像因禍得福般,因為沒人敢隨便開玩笑、沒人敢粗心大意,大家都一絲不苟的工作,原本落後的進度很快的追趕上了,在蘇格蘭科洛司朗堡兩個星期之後,他們終於把這個部分如期殺青。
但是這幾天也是小雙這輩子最難過的日子。
楚陽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遠遠地避開她,儘管他的視線還是緊緊地跟隨她的身邊,但是與她明顯保持距離。關駱軍對她更好不了哪裡去,他老是擺出一副她欠了他兩百萬的表情,連話也不跟她說。
她覺得自己完全被孤立在這群人之外。楚陽不理她、關駱軍怨恨她、蘇安妮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其他人也不太敢靠近她,她好像突然成了瘟神惡鬼似的誰也不願意靠近。想到接下來還有三個星期要過她便覺得無比的痛苦,委屈得想痛哭、想逃避。
「若葳,我想回去。」
在電話線路另一端的鍾若葳急急地問:
「怎麼啦?你是不是哭了?」
小雙忍住淚水,如果她現在哭,一定會嚇壞若葳的。她猛力吸吸鼻子。
「若葳,我們明天上會搭飛往香港的飛機,到了香港之後我會買飛往台灣的機票,屆時你可不可以到機場來接我?」
若葳無奈地歎口氣:
「當然可以,小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現在說也說不清楚,等我回到台灣再跟你說好不好?」
「你們什麼時候會到香港?乾脆我到香港去接你好不好?我們還可以在香港玩兩天。」
小雙聞言,鼻頭不免一酸,若葳的體貼讓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若葳——」
「怎麼啦?怎麼又哭了?別哭啊,有話好好說嘛。」
「我沒哭--」小雙咬住下唇忍住泣音:「明天要出發之前我再打電話告訴你飛機到達的時間,就這樣了,拜拜。」
「小雙……」
在還沒真的痛哭失聲之前她急急掛上了電話,之後她的淚水放肆傾瀉而出。
為什麼她要那麼無聊來參加這個活動?如果她沒有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曾發生。現在所有的人都高高興興的準備參加今天上古堡主人替他們開的歡送宴會,卻只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角落裡痛苦流涕。
小雙愈想愈委屈,索性將頭埋進自己的腿上哭個痛快。
「依莎貝--」
那聲音又來了,小雙錯愕地抬起頭。
「依莎貝--」
聲音是從她身邊的階梯上傳來的。
她起身抬頭往上看,那長長的樓梯是老管家曾經帶他們走過的地方,但是上面只有幾間上了鎖的房間,據老管家說那是過去主人和女主人的主臥室,已經有許多年沒人使用,也因為有紀念價值所以上了鎖,不方便開放參觀。
既然已經好多年沒人使用了,那會是誰躲在上面跟她開玩笑?
「依莎貝——」
「我不是依莎貝,在上面的是誰啊?」小雙鼓起勇氣問。
「依莎貝——上來啊依莎貝——」
那聲音好淒楚。
小雙的理智告訴她不要上去,她現在唯一該做的事是拔腿就跑,但是莫名的好奇心不斷地催促著她--上去吧!
要是真有什麼鬼魅想傷害她,那他們有太多機會,更何況那聲音對她似乎沒有惡意。
「依莎貝--」
小雙深吸一口氣,大睜著眼睛一步一步地往樓上走去。
「依莎貝——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
那聲音痛楚地低語著,引誘著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想看看那聲音的主人。
長長的階梯像是走不完似的,樓上陰暗得幾乎看不見四周,但是她的腿似乎自己知道路似的,緩緩地前進,長廊盡頭有盞將熄的油燈一明一滅地閃動著光芒。
「依莎貝——」
小雙被催眠似的走到了走廊盡頭,推開那重重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