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欠~~」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河合揉了揉因熬夜而發酸的睡眼,掃視了一下多少天來都毫無動靜的對話機後,回頭看了看旁邊在為真崎上次無證搜查民宅趕寫檢討書的野上一眼,懶洋洋的提議:「野上君!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
「別吵!還有三千字呢……」捂著腫痛的太陽穴,野上連頭都沒有抬一下,繼續奮筆疾書著回答。見狀,河合反對的皺起眉,伸了個懶腰,走上前去拽起還不肯松筆的後者:「這樣一來也想不出好的借口啦!所以,該放鬆的時候就要給大腦休息的機會!我們去水房泡方便麵吧!在這裡寫了那麼久你難道不餓嗎?」
「喂!放開我,我還差二千九百個字……」
「好啦好啦!回來再寫!肚子空空的也寫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算了!」禁不起河合的一再打攪,野上無可奈何的丟下筆,跟隨前者一起站起身來向外走去:「不過……對話機那裡沒有人看守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反正這麼多天來,還不是白白等著,半點狀況也沒有?哪有那麼巧啊!快走吧!」
***
監視房間裡……
茫然的盯著發出微弱的電波聲,無人應答的對話機,在大喊了近十分鐘後,宮村終於接受了他們被署裡遺忘的事實:「野上!河合!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可惡!」
「……」這一次,連真崎也沒有心情阻止宮村的叫囂了。緊閉住雙眼,他邊努力的在越來越厚重的煤氣中吸取氧氣,邊在腦海裡回憶自己無法放下的掛念。似乎是一個人喊累了,宮村在喘息了片刻後,把精力轉移到了旁邊的沉默者身上。半是感慨半是羨慕的,宮村垂下眼簾,放棄了平日吊爾啷噹的口吻,出奇認真的輕聲詢問起來:「就算是搜查機器也會怕死的吧?真崎前輩……」
「……不要叫我搜查機器。」瞇開眼睛斜了他一眼,真崎本來打算像從前那樣,對這個令自己反感的稱呼保持毫不在意的態度,然而不知是不是即將籠罩的死亡打消了他心頭的那層顧慮,第一次,他坦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抗議。
「什麼嘛!你不喜歡這個稱呼嗎?以前叫的時候都不見你反對……我還以為你很滿意這個代號呢!」側過頭,想要捕捉真崎此刻的表情,宮村卻只扭痛了自己的脖子。
「沒有人會喜歡被隨便起外號吧。」別開頭,明知自己臉上的微赧對方看不到,真崎還是本能的不喜歡被他人發現自己的尷尬神色。
氣氛就在他的反駁中陷入了短暫的沉悶,但很快,宮村又找到了新的話題。好像是瀕臨死亡給了兩人很好的借口似的,完全沒有共同點的精英和垃圾,彼此攀談了起來。
「真崎前輩……你怕不怕死啊?」
「……廢話。」
「……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笑?你嚇瘋了嗎?」
「沒有啦……哈哈,只是知道原來你和我一樣怕死,心裡就輕鬆了很多!」
「……小人。」
「嘴巴還是那麼毒啊……小學教師沒有提醒過你嗎?你這樣會交不到朋友的,真崎前輩!」
「……這是我的脾性。」
「真是嘴硬……算了。我說……真崎前輩,做警察是你的夢想嗎?」
「……嗯。」
「那真好吔,死了也算滿足了。」
「……怎麼?你不喜歡做警察嗎?」
「應該說不是自願的吧。我的夢想……可是吃喝玩樂的過一輩子。真崎前輩呢?有沒有其他夢想?」
「……我的夢想嗎?大概是組建一個家庭,好好的孝敬父母和培養孩子吧。」
「看不出來!真崎前輩你很傳統吔!年齡大了果然想法比較保守……」
「……我只有31歲而已。」
「我只有24歲……就這麼死了,好不甘心啊……」
「……你想活下去嗎?」
「當然了!難道你不也是嗎……」
「……」
***
澀谷警察署,強盜科
幸福的吸著剛泡好的香噴噴的麵條走回科裡,就在河合的面剛吃進嘴一半,而野上泡好的茶剛湊到唇邊的時候,裝飾般沉默了許久的對話機裡,斷斷續續的傳來了宮村淒宛的求饒聲!在野上的示意下把話機接到擴音器上後,聽清楚對話內容的兩人,很不給面子的把麵條和茶水齊齊噴了出來——
「真崎前輩!住手啊……這樣是沒有意義的!」
「……想活命就老實點,不要扭動了!」
「……可是,你弄痛我了啊!」
「痛是必然的……是男人就給我忍耐住!」
「啊啊!不可以啃那裡啦!真崎前輩!」
「閉……嗚……嘴!」
「你的舌頭碰到我了……感覺很噁心吔……」
「又不是我願意的!是你自己說弄不好由我來主動的——」
「……啊!痛痛痛痛——」
面面相覷的對望著,在對方死灰般的臉色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測,不約而同的,野上和河合點點頭,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抓起己方的對話機,聲嘶力竭的吶喊起來!
「不要啊!真崎前輩!那種笨蛋不值得你染指啊——」
「宮村君!我知道監視任務是很無聊沒錯!但你們也不能這樣派遣寂寞啊!」
「真崎前輩!請住手吧!一定是宮村那傢伙誘惑你的是不是!」
「你們兩位……男人和男人是錯誤的啊……」
就在兩人各盡忠言的同時,對話機的彼方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去。奇怪的拍拍耳機,把擴音器開到最大後,野上和河合你爭我奪的把耳機搶到耳畔,只聽一段雜音後,耳機裡傳來了真崎沉穩但震耳欲聾的咆哮!
「你們在胡說些什麼?!犯人出現了——」
***
「哈、哈哈,原來是真崎前輩你咬著鑰匙在幫宮村開鎖啊……哈哈哈哈——小誤會,小誤會。」乾笑著拍拍腦袋,河合邊攜助野上將被抓獲的櫻田正人押上警車,邊不住的向真崎和宮村鞠躬道歉。
白了他的尷尬一眼,真崎鐵青著俊顏沒有回答,而是轉頭望向拄著枴杖跟出來的櫻田弓美,想要說什麼的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已經被押上車的櫻田正人,此時突然不甘心的又探出身來,不顧野上的阻止,朝滿臉悲傷和漠然的母親大聲嘶喊起來:「媽!最後給兒子句實話!我放您這兒的那批毒品,您究竟藏到哪裡去了?!」
「……」沉痛的搖了搖頭,年輕的母親已經蒼老,但看向兒子的時候,依然是不變的溫柔。靜靜的抬手,沒有正視宮村一眼的,櫻田弓美將寸步不離身的枴杖交給了他。
會意的湊上前去,真崎接過宮村手裡的木製枴杖,仔細研究了一番後,從前段擰了開來。果然不出所料,在空心的木杖內部,塞滿了白色的粉末!
呆呆的看著木枴杖和一臉平和的母親,在一陣無言後,櫻田正人抬頭,定定的凝視著鬢角花白,皺紋密佈的蒼老而遲暮的母親,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媽媽……為什麼你寧可令我來不及逃走而被抓判刑,也不在剛才把毒品還給我呢?!」
「……我是你的母親。正人。」緩緩閉上眼睛,女人漠然的回答道,毫無猶豫。
「那麼……媽,你又何必當初寧肯犯了協同作案的罪,也要幫我把貨藏起來,並通知我警察的存在呢?!為什麼?!媽!」
「……你是我的兒子。正人。」再一次的,女人淡淡的開口,毫不遲疑。
懷著一絲難以名狀的悲傷,將遲暮的老人以協同罪押進了車裡,目送著河合與野上駕車離開後,真崎回頭推了還僵立在原地的宮村一眼,示意後者協助其他警員對櫻田弓美的房間進行例行公事的搜查。一路垂頭喪氣的跟他進了那間小小的客廳,猛地,一個帶鎖的抽屜吸引了宮村的注意力。
抬起頭,招呼過部署其他人的真崎,宮村好奇的拉了拉鎖得死緊的抽屜,對唯一完全的搜查過整個屋子的同事提問道:「這個裡面是放什麼的?真崎前輩?」
「那個嗎……」古怪的斜了抽屜一眼,彷彿是宮村的問題引發了什麼不可思議的回憶似的,真崎難得迷惑不解的用手指輕撫住下唇,淡漠的解釋:「是整整一抽屜的癟氣球。」
「氣、氣球?!」
「嗯,而且全部都是紅色的。不過似乎和本案沒什麼關係。」
「……好與眾不同的收藏癖啊。」
「大概吧。不過……有個奇怪的地方。」點頭符合了前者的結論,但轉身時真崎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住腳步,回頭對還在冥思苦想的宮村提示道:「……抽屜裡還夾著一張紙條,看那泛黃的樣子估計是很久以前寫的了。上面的留言是——『獎給媽媽最聽話的好孩子——正人』。」
「……」努力把真崎提供的資料在腦中分析了一遍後,宮村最終還是聳聳肩,放棄的歎了口氣,遙望著警車消失的方向,無可奈何的感歎道:「真崎前輩……我還是無法理解,所謂的母親的心啊……」
二十三年前的黃昏,暮色裡,年輕的母親牽著孩子的手,兩道一高一矮的身影,緩緩地,依偎著彼此,消失在河堤的盡頭。夕陽下,一片霞紅,宛如飛滿了天空的紅氣球,追逐在他們的背後,一片……紅氣球的天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