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傢伙不就是五年前那個綁票周秀才的「賊少年」麼?!
同時,雲蘿也在心中暗暗叫道。
他面容清雋,鼻樑挺直,生得十分好看,只是那一襲鴉青色的袍子,襯得他俊俏的臉上有點失血似的蒼白。
似乎是因為他的臉上,還薄薄地浮著一層粉。
但不管怎樣,她仍然能夠一眼認出他那種混合著孩子似的天真,以及鷹隼般的狡詐的眼神。
真是奇怪?這人明明是個強盜,怎麼變成了官兵呢!
「我……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說完這句,雲蘿面上沒來由地一紅。
「是麼?」
他看似不經意地答應一聲,陡然鬆開雙手讓她跌回原地,又站起身來連呼「可惜」。
「可惜什麼?」雲蘿以手肘支撐起上半身,茫然睜大了眼問道。
「唉,本來我應該救你。」他狡猾起身俯視她,苦著臉作出一付惋惜狀,「可惜夫子曾經教導我『男女授受不親』……」
「啊?不妨事,不妨事……江湖兒女,哪來那麼多臭規矩。」雲蘿趕緊拽住了他的袖口,假裝呻吟了兩聲。心中暗忖:這個傢伙有古怪,可不能讓他就這麼溜走了!
誰知他卻像避瘟疫一樣硬甩開她的手,邊退邊叫道:「哎,你現在滿臉是血,一定傷得很重,不宜亂動。我看我還是趕緊進城裡,叫個大夫來看你吧!」
說完這句,再也不望雲蘿一眼,自顧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背,馬兒登登地揚蹄,慢慢消失在山道間。
「喂,回來!你就這麼走了?」
雲蘿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手指著他消失的方向。
他剛才那麼慇勤地跑過來問長問短,現在分明是看到她滿臉血污,覺得難看,所以不想救了!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想到這裡,雲蘿猛地愣住。
呀,我說那傢伙為什麼妖氣妖氣的。瞧他那打扮,興許他現在已入了東廠,其實他……早就不是個男人了,而是一個公公!
「咕咚——」雲蘿氣得暈了過去。
第一章相思未成閒(2)
再次醒過來時,人已經躺在距離陸安二十里地的一間廢棄地主莊園中。
「我跟孫七提了那「採花賊」從驛站出來,走到城郊道口,便遇著一個小孩兒。他問我們是不是捕快,又告訴我們有一個女捕快在前面出事了,所以我們兩個就打馬往前跑,跑啊跑,我們是跑啊跑……沒跑多久,就看見老大你倒在路邊上了……我們見你只是破了點兒頭皮,就雇了馬車,帶上你和人犯一起上路。哪裡知道,一直走到這裡你還沒有醒,孫七怕誤了公事,獨自押人犯去州府衙門交差了。」
肉皮球一樣的趙六擠在床頭,隨手拿了塊抹桌布,沾了水就去抹雲蘿的臉。
一邊抹,一邊跟說書似的講著前因後果。
「本來要把你送到州府衙門去,又怕你見著周大人時尷尬。反正差事沒你也辦得成,就找人替你把脈看了病,你已經睡兩個時辰了。」
雲蘿點點頭,雖說她並不怵與那「周瘟雞」見面,但見面終歸是樁尷尬事情。
「啊,我居然睡了兩個時辰!」
雲蘿伸了個懶腰,摸著隱隱作疼的頭顱,「哪個該死殺千刀的,搶了我的馬把我推下來,下次遇到一定饒不了他!」
「你看清他的樣子的嗎?」趙六問。
「沒有。」雲蘿呆了呆,突然對趙六道:「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一個怎樣的男人?」趙六不解地搔搔頭。
「就是……一個男人。」
雲蘿本想描述一下那個「賊少年」長相,突然意識到,如果徑直說出他柔媚輕浮的打扮,別人弄不好會以為他是個女人呢。
「你就是問男人,天下男人可多了,我怎知道你說的是誰?你想找男人,我也是男人……可你找的又不是我。」趙六見狀忍不住小聲嘀咕著。
「滾!不知道就不知道,囉嗦這麼多幹什麼!」雲蘿不耐煩地啐了他一口。
她怎麼好意思告訴那肉皮球,自己要找的男人,原來就是五年前那個綁架周瘟雞的賊呢。
因為周瘟雞退親的事,她已經變成了秦城最大的笑柄。要是再讓人知道,她是為了這個「太監」才被周家退親的,那她可就……
雲蘿欲哭無淚地這麼想著,趙六卻還在像個八婆似的不識時務地囉嗦,惹得她火起,將他追打出門。
追到了門邊,鼻子裡忽然嗅到一種非蘭非麝的香氣。
尋著那甜醉的氣息在屋中轉了一圈,抬腿轉出門,便進了木屋西邊的耳房。
這是一間狹小卻明亮的空房。幽暗的房間中,除了一張破敗的沉香木雕花妝台外,並無別的擺設。
怪的是那張破敗的妝台纖塵不染,上面齊整地碼放著大大小小的胭脂匣子跟白玉瓷瓶。
撿起一個粉紅緞面兒的胭脂盒子一看,咦,這不是順天府的月秀齋的「白虎胭脂」嗎?據說一個要值二兩銀子,用不了幾個就夠她一年的俸銀了!
貪婪地擰開蓋子,一股醒腦的異香撲鼻而來,盒中的膏脂紅潤欲滴,俏得讓人眼饞。
以尾指挑了一點,對著鏡子,剛想趁著沒人偷偷往唇上抹,卻被一個聲音嚇了一大跳——
「醜八怪,別碰我的東西!」
「什麼?」雲蘿懵了。
四顧無人,又連忙取過著那妝台上的妝鏡子檢視自己。
啊,還好,剛才並沒有摔破相。
除了額頭上的新傷,臉上別無瑕疵。配上一雙靈秀的眸子,不算太大的嘴巴,雖不是什麼絕色美女,可也不算醜陋。可是暗中那瞎眼的,居然敢叫她醜八怪?!
氣得她揚起手中的胭脂盒,準備擲回妝台去。
「喂,別扔!摔壞了你可賠不起!」那個聲音又說道。
霍然轉身,這次找準了發聲的方向,原來竟藏在一個擱盆栽的木架子背後。
好奇地上前一看,盆栽遮住的牆上有一個二尺見方的小窗子,窗戶後一個錦衣華服,面上薄施脂粉的男子,正坐在一張桌子前面,專心低頭擺弄著一個搗藥的器皿。
咦,這不是那個在郊外對她見死不救的人嗎?
看來那個通知趙六、孫七去救她的人,也是他派去的了。
剛覺得心頭一暖,卻聽那人說道:「喂,醜八怪,方纔那郎中說你需要靜養,你應該躺回床上去休息。」
「多謝這位大人的美意。可是大人不覺得叫一個女子『醜八怪』很無禮麼!」
「難道你不是?」他訝然道。
「你……」你給我等著!
雲蘿看看手中的胭脂盒,將它偷掖在懷裡,出門轉向隔壁,一把撩開房門口的布簾子,大聲叫道:「看過才知道醜不醜!」
咦,怎麼屋子裡空空的,根本沒有人?
「哎,你別嚇我,我最怕看醜女人!」那人的聲音從門外飄回來。原來,在雲蘿掀簾子進來的同時,他就順勢側身溜出去了。
雲蘿聞言氣極,想了想,霍然轉身,扒開簾子衝出去。可他不知怎麼又溜進屋子,變成她在屋外,他在屋裡。
咦?偏不信邪!
一言不發,再次衝進那屋子當中……可還是慢他一步。氣得她大罵道:「你都不敢看我的臉,憑什麼說我是個醜八怪!」
「唉,本人自小體質虛弱,受不得那份驚嚇!」那人刻薄地回應道。
「豈有此理!既然你這麼討厭我這個醜八怪,為什麼我朋友剛才送我過來你要收留?你不是應該把我這『醜八怪』趕出去麼?」雲蘿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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