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滿心歡喜的心情,快樂地來到湖中一座小島上的靳旋璣,壓抑不了能夠見到親人的愉悅感,一踏上小島,就忙不迭地走至大宅前打算叩門尋人。但他甚至連指尖都還沒沾到門遢,就見板著一張惡臉的南宮徹,拉開門扉惡狠狠地盯著他。
他俯愣了半晌,先前建築好的好心情,在南宮徹的視線下一點一點的漸漸遠離,完全沒料到這個南宮徹有多討厭見到來這拜訪他的人。
南宮徹劈頭就衝著他問:「你識不識字?」
「識、識……字啊。」被他臉色嚇得一愣一愣的靳旋璣,不安地嚥了嚥口水。
南宮效又寒意四散地指著湖邊,「我門牌上寫的是什麼?」身為中岳盟主,總讀過幾年書吧?還那麼不識相的上他家來找碴。
「識字快滾。」靳旋璣趕忙報出他看來的第一個門牌上頭的內容。
「那就快滾!」他一撂完話,就轉身不留情面的把大門轟上。
才說了兩句話的靳旋璣枯站在大門前,回不過神地愣看著差點轟上他鼻尖的門板,好陣子過後,大腦重新運轉的他才瞭解到,他剛才好像是被賞了一記閉門羹。
「等等……」他不死心的拍著大門,「我是來……」這麼快就趕人,最少也給個機會讓他問一下問題啊。
大門又迅即開放,南宮徹在他還沒把話的下文說完前,又再進一步潑他一盆冷水。
「我不是你弟弟!」
靳旋璣訥訥地張大了嘴,「我什麼都還沒問……」他……他也否認得太快、太過主動了吧。
「西門烈叫你來的?」南宮徹一肚子反感地瞪著這個找親人找到他地盤上的男人。
他的眼中頓時綻出光彩,「你認識西門弟弟?」
南宮徹把頭一甩,「我和他現在是陌生人了。」敢叫人來他家?他要和那個朋友絕交!
「你和他是陌生人無所謂,最主要的是你和我——」靳旋璣溫吞吞的向他解釋,但他的話很快又被南宮徹給截斷。
「我跟他沒什麼交情,所以,我跟你也不會有任何交情。」南宮徹冷然的眸子一轉,揚手又要將大門給關上,「不送!」
「等一下……」這次靳旋璣的動作就快多了,趕在他關上門前以身於卡在門邊朝他大叫:「我的每個弟弟統統都沒什麼交情,可是他們卻都是我的弟弟!」
「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弟弟。」南宮徹火大地使勁想關上門板。
靳旋璣緊咬著牙關用力推開門板,「你很可能是,因為你和我長得很像……」
關不上大門,南宮徹索性鬆開手,讓他跌跌撞撞地闖進門裡來。
他相當不屑於長相這個說法,「我跟很多人都很像,我這張臉是大眾臉。」長得像就是兄弟?這人是找弟弟找瘋了嗎?
「不介意我來個滴血認親吧?」早知道長相這說辭一定會被否決的靳旋璣,不疾不徐地向他提出第二個認親的備案。
「要滴你去滴別人的血。」他這雙手是要給飛鳥做菜的,怎可以因為一個要找親人的男人而多出了個傷口,萬一飛鳥因此而吃到不潔的食物那要怎麼辦?
「那……」靳旋璣還是不屈不撓,「不介意我搜個身吧?」第二備案不行,那就直接執行第三個也最準確的備案。
南宮徹以刺人的眼神刺向他,「非常介意。」
靳旋璣怕怕地搓著兩臂,「別、別這樣嘛……」為什麼這個可能是他弟弟的人道麼凶?
「再不快滾而誤了我寶貴的時間,你將會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門牌上寫那些字。」要是不快點回去做菜的話,爐上的熱湯就要燒開了,他可不想讓飛鳥吃到太過硬熟的食物。
「我搜一下下就好了,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迫不得已採取下下策,打算以武力先制服他好搜身的靳旋璣,趕在他翻臉前先擺開架式。
他面色寒涼地將兩掌扳得喀咯作響,「你以為我和你的弟弟們一樣,都那麼好擺平?」他還沒搞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對象是誰嗎?
靳旋璣依舊不理會他的警告,還是想知道他身上是否有塊家傳的金鎖片,方請出他的松濤劍來時,南宮徹的追日劍已迅雷不及掩耳地與他重重交擊,讓靳旋璣回劍格擋不過數招,便瞭解到他的南嶽盟主之位可是貨真價實,武藝也遠比其他的弟弟來得高強。
靳旋璣架穩劍鋒與他對峙,「你是比較難擺平……」當盟主的果然不同,真不好搞定。
知道自己一時之間無法打發走不速之客的南宮徹,一想到他在一日之內,接連兩次都無法準時送飯,而讓飛鳥連餓兩次肚子,所有的憐惜之心頓時化為心火,直往來壞他事的靳旋璣身上燒。
「給看一下!」靳旋璣一劍直探他的胸口,目標訂在他衣裳下是否藏有金鎖片。
「不給!」南宮徹兇猛地運劍反襲,差點把他的指尖給削去。
靳旋璣繼續再接再厲,「借掀一下衣裳!」
「不惜!」南宮徹乾脆一鼓作氣連番一陣猛攻,再一劍把他劈到旁邊去休息。
討不到好處又看不到的靳旋璣,氣餒的將劍尖插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剩著他。
「你……你怎麼那麼小氣?不過就是看一眼嘛。」真是要命,在不確定是不是他的親弟弟之前,怕誤傷親人不能隨意出手,但不盡全力,他又可能會被這個氣沖沖的男人給砍成好幾截。
南宮徹揚著劍快速的朝他逼近,「我又沒請你來!」
「慢慢慢……」眼前一亮的靳旋璣,忽地拋掉手中的松濤劍舉高雙手投降,「慢著!」
南宮徹的動作緊急停下,在千鈞一髮之際劍尖止頓在他的眉心上,不明所以地愣看著他無故投降的舉動。
「我們都先冷靜一下行不?」靳旋璣緊盯著他的眼瞳問。
「有屁快放。」南宮徹耐性有限地揚著眉,等著看他想要什麼把戲。
「你這金鎖片是打哪來的?」靳旋璣咧大了笑容,一手指著他因動作過大而自衣衫內露出在外,掛在他頸間的眼熟金鎖片。
南宮徹的眼眸不自在地轉了轉,「撿來的。」
「不要跟我來這套。」學過經驗的靳旋璣絲毫不受騙,「這個藉口東方弟弟已經用過了。」還想騙他?他認弟弟又不是認假的。
「信不信隨你。」他盼細了兩眼,將手中的劍一收,再度下逐客令,「快滾。」
「等一下,南宮弟弟……」靳旋璣在他趕人前連忙叫住他。
「我說過我不是你弟弟。」南宮徹飛快地回到他面前,以鼻尖頂著他的鼻尖,一字一字地告訴他。
「鐵證如山。」靳旋璣對他的冷臉不以為杵,反而還得意的指著他的頸間,「不要想賴。」
南宮徹低頭看了頸間的金鎖片一眼,二話不說便伸手扯下它,當著靳旋璣的面,使出內勁將金鎖片在手中握得粉碎,並痛快地拍拍兩掌的碎屑。
他神氣地抬高方挺的下巴,「現在鐵證沒了,我就賴給你看!」
「你……你……」哪有人這樣的?!
「你走不走?」趕人趕得火氣開始往心頭燒的南宮徹,伸出大拳緊握著他的頸間問。
靳旋璣使性子地扭過頭,「不走!」好,比脾氣硬是不是?那麼大夥就一塊來耗!
南宮徹卻收回大掌,朝他咧出一抹期待的惡笑,「那好,我家的茅房在後頭,左轉個三圈再繞過兩座迴廊,接著左拐四道門,再向右直走五步。」
「啊?」茅房?
「記得用完了後要幫我洗一洗。」南宮徹像個沒事的人似的,邊收回追日劍,邊涼涼的倚在門邊準備看好戲。
一頭露水的靳旋璣,尚未理清茅房這名詞的深意時,陣陣莫名其妙傳來的聲響,便吸去了他的全副注意力。
「咦?」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小腹,「咕嚕咕嚕?」他的肚子又不餓,怎麼會有這種古怪的聲音?
「五、四、三、二……」南宮徹愉快地扳著手指為他倒數,「一。」
顆顆大汗瞬間覆上靳旋璣的額際,腹內陣陣撕絞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地抱緊肚子,以抵抗那種幾乎快忍受不了的作怪感。
「你對我做了什麼?」糟糕,不小心著了他的道。
南宮徹亮出方才握按他頸間的五指,慢條斯理的問:「湖外的六木沒告訴你,我會用毒來招待我的每個客人嗎?」
他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對我下毒?」他不是南嶽盟主嗎?外頭不是都傳聞南嶽盟主是個教養上流的責公子,怎麼他的手段卻那麼下流?
南宮徹怒氣比他更大地吼回去:「敢踏進我的地盤來,不毒你我毒誰?」為什麼每個來找他的人都不看一下他立的門牌?他又沒請他們來自找罪受。
「你……」靳旋璣跳腳地抱著肚子東張西望,「你剛剛說你家的茅房在哪裡?」拉肚子要緊,沒空跟他比誰的嗓門大。
南宮徹跩得很,「我忘了。」再不識字嘛,看他怎麼拉死的都不知道。
「哇……」臉色忽青忽白的靳旋璣,在一聽完他的話後,便急急忙忙地往他的屋裡跑,「茅房、茅房……」
「拉完了就快滾。」希望靳旋璣可不要因為來不及而弄髒他家才好。
聆聽著靳旋璣的陣陣慘叫,南宮徹沒同情心的目送他在迴廊上迷路的身影,隨後又不負責任地聳聳肩,再度踱回廚房裡為心上人做飯。
許久之後,靳旋璣發出的哀號聲,緩緩加入南宮徹煎炒煮炸的做菜聲音裡。
「它到底在哪裡啊?」他家的茅房是藏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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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面無表情地拉開大門,將螓首探出門外,一雙水漾的明眸,往外頭看了半天後,怎麼找也找不著半點人影,讓她好生納悶剛才到底是誰來敲她家的門。
一道微弱得快陣亡的聲音,悄然地自她的腳邊傳來,「在、在下面……」
她往下一看,對這個趴在她家門口的男人細細審視了一番,頗意外他會用這種方式來找她。
「我……我……」拉肚子拉得全身虛脫無力的靳旋璣,趴在大門前可憐兮兮地抬起頭,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著。
飛鳥兩手環著胸,「你中了南宮徹的毒?」照這情形來看,南宮徹可能是被他給氣壞了,而她的晚飯,可能又要往後拖延一陣子。
「對……」靳旋璣攀著門柱勉強站起,在一站起身後,額際又頻頻冒出一見大的汗珠。
「別去找我家的茅房。」她一手扯住他頸後的衣領,阻止他捧著肚子住她的房子裡沖。
臉色青青白白的靳旋璣,等不急地按緊又開始作怪的肚子,慌張地朝她大叫:「別攔著我,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天哪,又要拉,南宮徹是打算讓他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都拍光光嗎?
飛鳥翻了翻白眼,將他拖到小桌前,在桌上的一隻錦盒裡取出兩枚銀針。
「把手給我。」真是的,一點也沒個盟主的形象。
忍耐得漲紅一張俊臉的靳旋璣,十萬火急的把一手交給她,也沒去理會她在做什麼,兩眼直往內探看著屋裡的結構,很怕她家的茅房也跟南宮徹一樣像是走迷宮一般才找得到。
飛鳥手執銀針在他的掌心上紮了兩針,在為他解去毒性後收回銀針,並拍拍他的臉頰要他別再繼續找她家的茅房。
「現在覺得怎麼樣?」難得南宮徹會這麼善良,竟然只讓他拉拉肚子而已。
「呼……」瞬間解除腹內絞痛感的靳旋璣,深深吐了一口舒適的大氣,「舒服……」果然是個醫仙,隨手兩針就能讓他針到毒除。
「湖外的六木伯沒叫你別來找我們嗎?」她往後退了兩步,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這個又是不聽勸而進湖來的男人。
「他是有說過,可是我……」正想向她道謝並解釋來此原因的靳旋璣,在窗外夕陽的照射下,一雙眼宜瞪著她掛在頸間那片會閃光的東西,到嘴的話也戛然而止。
飛鳥在兩眼發直的他面前揮揮小手,「看什麼?」
「你身上……」他的指尖顫顫地指向她的頸間,「有金鎖片?」怎麼又有一塊金鎖片?
「是啊。」她順著他的手指低頭看了一眼,無動於衷地看著他甚是震驚的神倩。
靳旋璣的腦袋有些不能消化。
不是一塊,而是……兩塊?這裡有兩塊金鎖片?
怎麼在同一座山上會有兩塊老爹的金鎖片?難道說,這座湖的兩個主人都是他的親人?可是當初西門烈不是說只要他能到南嶽走一趟,他就可能會找到一個親人嗎?怎會在這節骨眼上冒出了兩個來?
該不會是老天見他這名尋親的兄長太過可憐,所以才特地同情他一下,如他在湖外時所想的,認一個不嫌多,兩個不嫌少的心願,成全他多找一個算一個,讓他把認親這件事一口氣解決?
好好喔,沒想到他居然能在衡山這裡,認到這麼一個貌美如花的妹子,雖然那個把他毒得不成人樣的南宮徹,不但把金鎖片弄壞了還不承認是他兄弟,但只要能夠先認到眼前這個美麗的妹子,那他先前受的罪都值得了。
他快樂地朝她敞開了雙臂,「飛鳥妹妹!」先認下來再說。
「請別叫得那麼親熱。」飛鳥一巴掌將他湊上來的臉龐推得遠遠的,「誰是你妹妹?」
靳旋璣不解地撫著臉上的五指印,「你不是我妹妹?」怎麼又不是?
「不是。」誰說有金鎖片的人就是他的親人?
「但是……」他都用這個方法認到三個弟弟了,為什麼這招在衡山就行不通?
飛鳥朝他輕勾著手指,「來,一塊看看。」
不知她要他看什麼的靳旋璣,好奇的來到她的身旁,與她一塊面向一面銅鏡。
「如何?」飛鳥盯著鏡裡的兩人淡問。
靳旋璣大大地搖著頭,「你和我長得一點也不像。」她的五官輪廓好似摻了外族的血統,既深邃又帶點神秘的風情,和他這南方人的長相截然不同。
她滿意地拍拍他的肩,「知道就好。」
「可是你身上有我爹親手做的金鎖片。」就連南宮徹也說過長相是看不準的,所以他還是堅決認為只要身上有這家傳的金鎖片,就是他失散的親人。
「那是撿來的。」她的眼波輕輕流轉,也同樣給了個模糊的答案。
「又是撿來的?」靳旋璣再也不上當了。「你們就不能換個藉口嗎?」什麼金鎖片都是撿來的,他老爹當年哪有那麼多銀子打造金鎖片。
「好吧。」飛鳥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是撿來的,是別人給的。」
「誰給的?」靳旋璣振奮地張大了雙眼,「是不是你娘?」一定就是當年她娘親交給她的。
「不是。」她誠實地搖首,並附上一句送客詞,「我不是你的親人,別來煩我。」
「怎麼會不是?」失望頓時漾滿靳旋璣的眼眉,不願相信這個也有金鎖片的女人,也不願承認她就是他的親人。
「你問完了嗎?」飛鳥淡淡地看他煩悶地在她屋內走來走去,「問完的話請走,若是要吐,麻煩請別吐在我屋裡,也不要吐在湖裡弄髒湖水,請忍著到湖外再吐。」
靳旋璣的腳步愕然地停止,「吐?」慢著,這句話很敏感喔。
「南宮徹沒有順便告訴你,我都是怎心麼待客的嗎?」帶著一抹冷笑,飛鳥不懷好意的眼神把靳旋璣看得當場頭皮發麻。
他刷白了臉色,「沒、沒有……」她該不會也像那個南宮徹一樣吧?
「那你只好學次教訓了。」她不介意地輕聳著肩,坐在椅上五手輕托著香腮,一臉富饒興味的盯著他瞧。
「咦?」他再度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皮,「咕咕嚕嚕?」怎麼這次的叫聲和上回的不一樣?
「一、二、三、四……」飛鳥屈著纖纖素手緩緩為他計時,「五。」
宛如滾滾江濤般的聲響在他的腹內愈來愈壯大,緊接著,一股洶湧的吐意便襲上他的喉際。
「你……」想開口的靳旋璣,在腹內的東西一湧而上時,忙不迭摀住自己的嘴,「嗚……」
她雲淡風清地揚著細眉,代說不出口的他發問:「是不是想問,剛才我是否也對你下毒?」唉,她是個多麼體恤病人的艮醫啊。
不敢鬆手的靳旋璣聽了拚命點頭。
「我是個醫者,下毒不是我的風格,我只是幫你解南宮徹的毒並對你下藥而已。」下毒這種事交給南宮徹就好了,她才不興那一套。
下藥?靳旋璣汗如雨下地瞪著這個前一刻看起來好像還很好說話的女人,不敢相信她在下一刻,也趁他不留神之際對他動了手腳。
她很好商量地撫著芳頰,「想要解藥嗎?」她是個很有道德的醫者,她都會問一下病人的需要。
快要吐出來的靳旋璣又朝她直點著頭。
佳人白細如玉的柔荑,頓時朝他一攤,「一百兩。」
靳旋璣的兩眼瞪得有如兩隻銅鈴般大。
「我行醫的規矩是,第一次收你十兩,第二次收你一百兩,價格以十倍類推。」飛鳥細聲細氣的向他解釋。「方纔為你解毒收費十兩,這次若想要我為你解藥,那就請照我的價碼付費。」就醫者付費,是她行醫以來一直相當遵從的格言。
靳旋璣聽得連眼睛都忘了眨。
好貴……以十倍的價格起跳,她的性格怎麼跟獅子大開口的東方朔有點像?而在狠毒方面,下藥也不通知一聲的她,又跟北堂傲有得拚,她是他妹妹的機率真的有點大。
「身上有沒有一百兩?」揚著手等很久的飛鳥,又朝呆愣的他勾勾手指。
他很可憐地看向身上已經乾癟癟的銀袋。在來衡山的一路上,他就已用去了不少旅費,現在身上的銀袋不要和廟裡的和尚一樣四大皆空就很好了,他哪可能拿得出一百兩這筆大數目?
「沒有?」飛鳥淡挑著秀眉,站起身用力地將他給推出門外,「那就自己看著辦吧。」
靳旋璣拖住腳步,硬是站在門邊不肯走,不願辛苦的來到這裡不但半個親人都沒認到,還要落得這個下場給人踢出去。
飛鳥涼聲的在他耳邊叮嚀,並朝他亮出一枚銀針,「再不走,不怕我又對你下藥?」
靳旋璣馬上拔腿就跑。
站在湖岸邊等待的六木,在等待了許久後,果然不出所料地見到兩手緊掩著唇的靳旋璣,以飛快的輕功,十萬火急朝他這方向飛奔而來。
「回來啦。」六木愛笑不笑地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模樣,「過不過癮?!」看樣子,這座湖的兩位主人好像都已經招待過他了。
沒空理會他嘲笑的靳旋璣,一上岸後就急忙找個地方大吐特吐,以宣洩一下他梗郁在喉間快要爆炸的欲嘔感。
六木掩著鼻不敢靠他太近,「知道識字的重要性和學到教訓了嗎?」早就叫他要看清楚門牌了嘛。
吐得歪歪倒倒而躺平在草皮上的靳旋璣,在兩眼昏花之際,終於明白了那兩個人為什麼要在湖前豎立那兩個門牌的原因。而六木則是習以為常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拖到涼亭裡,倒了一杯香茗給他漱漱口,再讓他趴在桌面上喘息。
「他、他們……」此刻已是體弱無力,虛軟得如風中落葉的靳旋璣,兩眼無神地盯著他。
他明白地頷首,「我知道,他們都很壞。」
靳旋璣邊喘邊問:「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待我?」好恐怖的男女,只是借踩一下地盤就這樣折磨他。
「沒辦法,他們都很討厭有訪客,誰要是敢踏進湖裡一步,誰就注定要倒楣。」六木為那兩名不愛會客,更討厭有人打擾的男女解釋起他們的行徑來。
靳旋璣無力的拉著他的衣領,「剛才你怎麼不告訴我?」既然如此,那在他去找他們兩個前,他怎麼不順便說一下?
「是你自己不肯聽我說的。」他當初有阻止過了。
「那金鎖片呢?為什麼會有兩塊金鎖片?」順過氣來的靳旋璣,萬分不解地抓著發,「他們兩個都是我的親人嗎?」
「不。」六木肯定的向他搖首,「靳風眠當年只在這留下一個孩子,你的親人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他拜託地握緊六木的雙手,「求求你快告訴我是哪一個?」說清楚一點好嗎?兩個都有金鎖片,兩個又都不承認,這樣教他要怎麼認親?
可是,六木依然還是對他重複那句話。
「年紀大羅,記不起來羅……」上了歲數就是有這個壞處。
他差點氣結,「你……」在這緊要關頭又想不起來,這不是折騰他嗎?
六木提供他一個餿主意,「若想知道他們哪個才是你的親人,我建議你硬著頭皮再去找他們幾次,這樣也許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不過,我很懷疑你能在他們手上撐多久。」
「再去找他們……」光是一想到他們又將怎麼招待他,靳旋璣就覺得全身發冷、兩腿發軟。
「記得小命顧好點,可千萬別被他們毒丟和藥丟了。」六木相當不看好他的未來。
他可憐地掩著臉龐低泣,「嗚,我的命怎麼那麼苦……」
*****
飛鳥靜坐在湖岸長廊上,看著南宮徹將一盞盞親制的各色綵燈,一一放在湖面上,讓朵朵如蓮的彩焰,將夜黑的湖麵點照得瑩瑩多彩燦亮。
歸功於靳旋璣來找碴,使得南宮徹拖拖拉拉直到華燈初上時分,才大功告成地把他的愛心晚飯送過來,在他的臉龐上,一如往常地,又充滿了歉疚的神色,而後在她耳邊溫柔的催促她用飯,並在她用完飯後,為她點亮她討厭黑暗的湖心,讓她在黑夜裡也能夠有那些綵燈來陪伴她。
倘若,真能將人捧在掌心上用心呵疼,飛鳥相信,此刻的她已是南宮徹手上被他柔柔憐惜疼愛的珍珠,也應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那梗在喉中令她說不出的歉疚感,卻令她無法展露出一絲笑意,也不知該拿他的付出怎麼辦。
這些年與他日日相處下來,堆積在她腹中的疑問有很多,隨著光陰的逝去,那些不知不覺掩蓋在她心頭上,讓她如藏著秘密般藏著的問號,已經成長累積得讓她無法等閒視之,或是繼續再表現得無動於衷。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付出那麼多?他的付出可會有盡頭?而在他付出的背後,他真正想貪圖的是什麼?他又希望她能夠給他些什麼?
可是他從來不告訴她那些答案,只是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該給她的關懷有多少,和他的情意又該多淡,才不會讓她在很明白的察覺後而推拒他;他的情又該多濃,才不會讓她感受不到而永遠懵懂不知。一直以來,他都拿摸得恰到好處,不會濃烈得讓她無法喘息,也不會輕淡若水得讓她一無所覺。
這般時時刻刻都要計較著愛,思考著給多給少,他,累不累?會不會感到疲憊?
愛人太艱難,被愛則需要承擔,愛與被愛之間,他為什麼要挑那條艱難的路來走?
放完花色水燈的南宮徹,悄聲地來到望著湖心出神的她身旁落坐,她緩緩回過頭來,望著他的眼神,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定根之處。
就著屋內的燈火,南宮徹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見她穿得單薄,就這般坐在湖邊吹風,他就抑止不住那滿腔的關懷。
「天涼了,你該多加件衣裳。」他伸手探了探她掌心冰冷的溫度,而後微微蹙起一雙劍眉,「買給你的秋衫呢?」
飛鳥幾乎不敢迎視他過於溫柔的眼眸,「我擱在櫃子裡……」
就在她別過芳頰時,一陣透上心梢的暖意便籠罩住她,低頭看去,是他前一刻還在身上的外衫。
「雖然不合身,但會暖。」把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的南宮徹,輕聲徵求她的同意,「將就點好嗎?」
「好……」哽咽的感覺,在她的喉際久久不散,她只能選擇將小臉埋在他過大的衣衫裡,不讓他看出她的神情。
察覺了她的異樣,南宮徹收回擱放在她肩上的雙手,在微弱的光線下瞅著她飄搖不定的眼眸,隱隱的感覺到,她想逃避又不忍拒絕的心情。
趕在氣氛凝凍之前,他草草起了個轉移她注意力的話題。
「靳旋璣來找過你了嗎?」今天忙得太晚,沒空間她是否也招待過靳旋璣。
「來過,也走了。」她僵硬的身子不自覺地放鬆,連語氣也變得自然。「我在想,他會不會就這麼死心不再來煩我們?」
「很難。」南宮徹的表情顯得很頭痛。「聽說他為了要認親,可以水裡來火裡去,就算刀山油鍋擺在他眼前也都可以橫著過,我看他不可能就此放過我們。」難以搞定的東方朔和北堂傲都被他的纏功給擺平了,恐怕他們很難躲過那個黏人功力一流的男人。
飛鳥不禁悠悠輕歎,「日子又要不得安寧了。」往後,她的日子可能會因為那個愛湊熱鬧的靳旋璣而變得很熱鬧。
南宮徹體貼的向她建議,「倘若你覺得靳旋璣太聒噪的話,我可以把他趕得遠遠的,不再來煩你。」
「不必了。」她臉上抹上了淡淡的笑意,「其實看看他的苦瓜臉也滿有樂趣的,他若是執意要認親,那就讓他繼續認。」
很奇怪,南宮徹的一舉一動都會柔柔牽扯著她的心房,可是對於那個滿腔手足之情的靳旋璣,她就沒半分感覺,對於她對靳旋璣的所作所為,她一點也不覺得內疚,反而還覺得,能看到他那張要哭不哭、急得要跳腳的臉龐,挺能打發時間逗樂。
「也對,聽他哀哀叫是滿好玩的。」南宮徹也心有慼慼焉地頷首同意,並跟她一鼻孔出氣,「他要是再來找我一回,我很難擔保我不會又朝他下毒手。」他發誓,他真的不是壞人,而是靳旋璣天生就是一張讓人覺得可以欺負的老實臉,不毒一毒他,實在是會覺得手癢。
「那麼我們就再玩一玩他,好不好?」飛鳥也覺得就這樣放過靳旋璣太過可惜了。
「要是不小心玩死了他怎麼辦?」他不排除這個後果,他一個人玩是無所謂,若是讓美其名是醫仙,但手段卻比他還殘忍的她也一塊整靳旋璣,就怕靳旋璣會挺不下去。
她輕聳香肩,「只好去跟東方朔他們說聲對不起羅。」相信那些人都能體諒他們的行為。
「好吧。」南宮徹樂意地搓著兩掌,「希望靳旋璣的命能夠硬一點,不要讓我太沒成就感。」真好,他正愁新開發出來的毒藥無人可試,現在就有了個現成的目標。
「玩歸玩,但你認為……」飛鳥轉過眸子,沉吟的問向他:「該不該去認親?」
「由你決定。」他不是很在意這點。
她輕拍著小手,「那我們就再等等好了。」也許在靳旋璣完成認親手續之前,她能從他身上撈到什麼好東西也說不定。
「在靳旋璣來過後我才想到,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南宮徹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這是東方朔要我交給你的信。」
飛鳥接過來,微微側著身子,就著屋內灑落在外的燭火細看。不忍她這般傷眼的南宮徹,自袖中取出火摺子吹亮星火,體貼地遞至她的面前,並伸出雙臂將她困在懷裡好為她遮擋風勢。
「他會這麼大方?」半天過後,飛鳥莞爾地鍬高了兩眉,對東方朔在情中提及的優惠待遇很訝異。
「為了他的心願,他當然會大方。」事先由東方朔口中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南宮徹,對東方朔的這種手法相當不以為然。
她滿心好奇,「他事先和你商量過了?」東方朔不是挺小氣的嗎?他不怕南宮徹也會想要分一杯羹?
「嗯。」
「那東方朔究竟是想要我幫他做什麼?」耳邊的風聲讓她有些聽不清他的聲音,於是不自覺地,她更靠近他的胸懷。
「璇璣劍法的最後三式。」南宮徹的氣息變得有些紊亂。「他要你幫他拿到手。」
「他想學成整套的璇璣劍法?」東方朔學會了七成劍法還嫌不夠?他是真的想打敗靳旋璣不成?或者他還是一心一意要賣了那套劍法?
「嗯。」他動作輕緩地柔柔收緊了雙臂,讓她偎進他的胸懷裡來。「只要你把最後三式劍法交給他,他會給你前七式的劍法。」
她含笑地輕撫香腮,「不錯的買賣……」那一套璇璣劍法她想學很久了,既然東方朔也這麼有志一同,錯過這個機會,那就太可惜了。
南宮徹的心思已漸漸走遠,早就不在她的話題上。即使她已看完信件,但他那雙環住她的雙臂,卻彷彿入了土、紮了根似的,挪不開,也放不下。
遠處蓮燈和近處燭光下,廊畔遢植的柳樹,在窗上映成飛繞交錯的窗花,一時看不清,便覺得那是男男女女癡心糾纏的模樣,看真了,卻又像是迤邐難解的情絲。
飛鳥身上細細甜甜的香氣,順著湖上吹來的微涼晚風,徐徐自她的髮梢沁上他的心扉,將他的胸懷充實盈滿了蜜意纏綿,緩緩地撩起異樣的情思,掀起他總是隱忍著的渴望。
隱隱然的,有股暖意自他的心底滲出來,怎麼也無法收拾。
南宮徹靜靜細看著懷中的飛鳥,在近距離下,他的眼瞳貪婪地汲取她白皙滑膩的面容,放縱自已以雙眼吞噬她那充滿異國風情的美,看她深邃如海波的眸子,在燈火下顯得澄淨明透,任她彎起粉黛的眉,微微地笑,柔柔地鎖縛他的視線。
趕在沉思的飛鳥回過神前,他再三留戀地將她的容顏審看一回,而後悄悄地鬆開手,逼自己別在她的面前沉淪,怕會嚇著了她,而讓她又退離他遠遠的。
他清了清嗓子,但仍是低沉啞澀,「你想答應東方朔的提議嗎?」
「想是想。」飛鳥沒注意到他的反應,依舊撫著面頰深思。「但我不能保證,我一定能從靳旋璣身上弄到最後三式的劍法。」
南宮徹款款放寬她的心,「光靠你一人當然不成,但只要我幫你,你就一定弄得到。」
「你要幫我?」難道他也想在武學上追求更深的造詣?
他溫柔的迎向她懷疑的杏眸,音調裡飽含了寵溺的味道。
「你想練璇璣劍法不是嗎?」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麼,他都非常樂意幫她完成心願,為她弄到手。
「你呢?」她微偏著螓首凝睇著他,「你不想練?」只要他學會了那一套劍法,相信就連靳旋璣也敵不過他。
他非常瞧不起,「同樣身為盟主,我為何要去練他的劍法?我的追日劍法又不會比他的差。」上回和靳旋璣交手時,他就已摸清靳旋璣大半的底了,他們兩個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別這麼不屑,他問鼎五嶽盟主的機會比誰都大。」飛鳥的臉上寫滿了孺慕之情,深深相信靳旋璣是深藏不露。
南宮徹愈聽愈不是滋味,不過就是一套璇璣劍法嘛,厲害的是那套劍法又不是靳旋璣,東方朔崇拜靳旋璣的功夫就算了,瞧她也把他捧成這樣,同樣都是盟主,他就沒見過她曾對他展現過這種神情。
「別提他了。」他煩悶地搔搔發,「你若是同意東方朔的提議,那就捎封信給他,我從明日起就去幫你套出最後三式劍法。」
她不同意的搖首,「由你一個人去向靳旋璣要,他未必會給你。」靳旋璣好騙歸好騙,但也不至於會隨便將家傳劍法傳人。
「敢不給我?」南宮徹陰森地扳著兩掌,「我就將他毒到自動把那三式劍法奉送給我。」
「我看,不如就由我們分別朝他下手,這樣會比較妥當。」這件事交給他一人去辦太沒有保障了,萬一他不小心毒死靳旋璣怎麼辦?不行,她得隨時準備把靳旋璣的小命撈回來。
他無條件地同意,「好,我先去套第八式劍法。」
「我就去套第九式。」光讓他去毒一毒靳旋璣,然後由她來解毒並順便勒索。
「最後一式卸武式呢?我可不認為靳旋璣會乖乖的交出他的絕招。」聽北堂傲說,那一式劍法可厲害了,倘若沒弄到那一式,弄到前兩式也是徒勞。
飛鳥自信十足地揚起黛眉,「由我們兩個聯手。」她就不信他們兩人都出馬,靳旋璣還能有權利不交出來。
「就照你的意思辦。」南宮徹完全照她的意思走。
湖面上掀起細波的晚風風勢忽地變大,吹落了披在飛鳥身上的外衫,她正想轉身去拾,動作比她慢了一步的南宮徹也伸手為她去撿,但他沒碰著外衫,溫暖的大掌,卻落在她的柔荑上。
他那足以為她撫去所有寒意的大掌,令飛鳥怔了怔,她悄然抬首,迎上的是他專注誠摯的眼眸,想不著痕跡的將小手溜出他的掌心外,他卻驀然緊握。
無法抵抗的暖意,在他的掌心間漫開了來,像是山林裡的小小山泉,由涓涓細流逐漸匯成流,再化為波濤,自她的手心緩流而上,慢慢爬上她的手臂,滲進她的體內,瀰漫上她的心梢將她掩覆。
她無聲地低首看向他緊握的大掌,不知如何是好地咬住花般的唇瓣。
一直,她都很想告訴他,不要用那種會讓她窒息的眼神看著地,也不要無止境的支付他的溫柔對她那麼好,可是她總說不出口,因為不捨,因為不忍,所以她無法去拒絕他的好意,更不想看他臉上又因她而佈滿失望的神情。
她深吸了口氣,打算再一次裝作不知道他眼底是寫滿了什麼,決定再一次維持他們兩人之間,那脆弱又美麗的平衡點。
「關於你要幫我的事……」
「不要向我道謝。」南宮徹在她習慣性的道謝又逸出她的紅唇之前,先一步地拒絕。
沉默霎時停留在她的身上,只因為,他的心,可以因為她而剔透清明,進而看透她靈魂內的所有,因此,一句謝意,已再也不能滿足他。
「夜深了,你早點回去歇息吧。」飛鳥輕輕抽出她的小手,將身上的外衫改披在他的身上,站起身來,在走向屋內時回首朝他柔聲的叮嚀。
坐在廊上的南宮徹並沒有動,直到屋子大門關上的聲響傳進他耳底時,他才緩緩回眸,看著屋內的燈火,不久後隨即熄滅,將一切的曖昧無聲掩理,都融入夜色裡閃躲隱藏。
湖心點點燈火的流光,飄閃過他的眼角,他轉首怔望著那點點多彩的彩焰蓮燈,猶如天上繁星般的閃亮。
她的心,是輝煌夜空裡的哪一顆星?他要尋找到何時,才能找著它,好能將它握在手心裡,只為他燦爛,而不再閃閃爍爍?
而他的心,就像是那一盞盞的彩焰蓮燈,雖知愈是燃燒就毀滅得愈快,但他就是想竭力的奉獻自己一身的光芒,就不知在燈火燃盡燒燬了燈身時,他所做的一切,會不會也隨著灰飛煙滅,在深不見底的情湖中沉沒熄滅?!
單方面的愛一個人,是種需要勇氣的艱辛,就算最終可能是得不到回報的油盡燈滅,他還是希望,即使是在最後,他也能為她燃燒些許的燦爛,讓他能留在她的眼眸裡記住片刻。
真的,即使僅能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