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斜陽映照中,無數的白鴿振翅高飛,雪花般的月桂花瓣洋洋灑灑,這是夢境吧?
秦素醉倒了,醉倒在這芬芳的花香間,醉倒在這飄灑的花雨中。她真的醉了,沉醉在他對他的濃濃心意中,只願沉醉呵……
她抬起頭,伸手接住幾瓣在風中飛舞旋轉的花瓣,湊近鼻間,是熟悉的仿似已融入她靈魂血脈的月桂香味,一絲絲的桂香在她鼻間繚繞,滲透入她的呼吸,血流,脈動,勾起遼遠深刻的記憶,屬於遙遠的前世的記憶。
是夢麼?是她心底潛藏的夢呵。
他竟真的為她撒下了漫天的月桂花雨。星星點點的花瓣雨都是他對她的愛呵。
側首,她驚喜,動容地望向身旁的他,一眼撞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眸中,視線交纏,溫柔在剎那交會,兩人的唇邊都輕輕漾出一抹會心的微笑,一方天地再也不容第三人介入。
微笑,在她的臉上如鮮花綻放,輕易勾去他的神魂。看著她笑,天地也在瞬間晴朗無雲了,快樂喜悅來的是如此容易,只因為她的一個小小微笑便已足夠。
月桂花雨紛紛揚揚,輕舞飛旋著落了他們一身,那醺人欲醉的芬芳清香在他們周圍結成一方帶有魔法的世界,那世界只有他與她,再容不下多餘的人和事。
那不斷飛旋的花瓣雨,那不斷浮動的桂花香,就像是有魔力的熊熊烈火把她的情緒越煽越高,直到衝破了臨界點,她醉倒了,她瘋狂了,她笑著,她叫著,她不斷地旋轉著,時間倒轉,空間傾斜,她的整個世界都因為這場月桂花雨而蒙上了異彩。
他跟在她的身旁怕她跌倒,帶著滿眼笑意,分享著她難得一見的狂喜,等待了千年的幸福在她的盈盈歡笑中終於被他緊緊握在了手中。未來,不再與孤獨為伴,不再與落寞為伍,一切的改變只因為眼前這在月桂花雨中輕盈旋舞的醉人身影,淡青的紗衣凌風款擺,朵朵花瓣繞著她的身子轉動跳躍,此刻的她直如遭貶謫紅塵的仙女,誤墜凡間的精靈般清靈迷人,他的神魂也仿似在她的輕盈舞姿中被盜走了,再也尋不回來。
秦素暢笑著停在他的面前,感覺有些微暈眩,牽起他的大掌喘息著,笑意盈盈。
「起言,告訴我,這一切是夢麼?是我在做夢麼?」
「傻瓜,這當然是真的。只要你歡喜,我可以每天都為你準備一場花雨,讓你盡情地徜徉其間。」
「起言。」
嘴裡呢喃著他的名字,秦素咬緊嘴唇,一副想哭卻又想笑的模樣,當第一滴淚滑落眼眶的時候,她終於撲進他的懷中,雙臂緊緊摟住他的頸項,淚落如雨,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融進他的體內,再也不要分開。
夕陽下,月桂如雨,紛紛點點,在清風中旋舞著飄墜在緊緊相擁的兩人的發間,衣上,像是老天爺從天而降的祝福圍繞在相愛的兩人身旁。
對相愛的人兒來說,緊緊相擁已是無盡的幸福啊。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幾隻白鴿在空中盤旋著打了幾個轉後,翩然飛落,紛紛落在撒滿月桂花瓣的草地上安詳地緩緩漫步。
羅起言左手攬著秦素的纖腰,右手伸出,下一刻,一隻白鴿從空中翩然而降,停落在他的手臂上。秦素睜大晶亮的雙眼好奇地瞅著它姿態驕傲地修整著自己的羽毛,訝然於這小東西的美麗姿態。
「起言,你看,它的腳上還綁了一卷小紙條耶。怎麼會這樣?」秦素驚奇地發現。
「取下來看看。」他答。
秦素聽話地取下白鴿腳上的紙條,展開,是一禎素藍的詩箋,那抹盈藍湛然若秋天的湖水,雨後的晴空,不經意地觸動每個人心靈深處最緊的那根弦。而箋上那一手遒勁漂亮的行草也飛揚豪放得一如它的主人。
「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
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時留住。其奈風流端正外,
更別有系人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秦素捏著紙箋,眼波流轉,意有所指地笑問:「這是什麼啊?不知道是誰寫的呢?起言,你一定曉得吧?」
羅起言振臂讓停在臂上的白鴿展翅飛去,摟緊秦素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惹來她一串銀鈴般的嬌笑。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人寫的麼?真不知道麼?」她愛嬌地連連搖頭,他捧住她的臉不斷含笑追問,直問得她暈紅了雙頰,含羞帶怯地閃躲他灼灼的注視。
牢牢將她的小臉固定在掌中,不讓她再閃避自己的眼神,他邪邪地笑著,額頭輕抵她光潔的額際,嘴裡輕語呢喃:「不知道麼,那我告訴你。那即是說有人對素素你已是相思入骨,無法或忘,以至『一日不思量』,即『攢眉千度』,你說這相思病該如何醫治才好?」
他嘴裡說著話,眼卻緊盯著她的眼,不許她有毫逃避閃躲,秦素只覺得起言的雙眼黑得就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水波蕩漾中吸引得她不斷沉溺,深陷,再也脫離不得。那幽幽的井水不知不覺間滲透了她的四肢百骸,而她就只能任由自己的神魂在這兩口古井中一逕地陷落,沉淪。
於是,當羅起言的唇隨著月桂花瓣一起落在她嘴唇上的時候,她仍沒回過神來,直到他對著她的幽黑眸子染上了笑意,直到他惡作劇地伸出舌尖在她軟軟的唇上描繪她的唇形,她才驀地驚覺他對她做了什麼,天!他竟然吻了她,而且就在這光天化日之下!雖說他們是夫妻,可這畢竟也太不合禮數了。
秦素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惶地急急推開羅起言,又意猶未盡地連退幾步,喘息著嚷道:「你怎麼可以,這裡,這裡那麼多人……」
羅起言閒適地把手一攤,「哪裡有人,好像就我們兩人啊,我們是夫婦,有什麼不可以?」
秦素忙四下一看,果然,整個落月坡靜悄悄地,所有人都不見了,只有滿地的落花,一群白鴿閒閒地漫步其上,芳香繚繞。
「抱書呢?」
「迴避了吧。」
驀地,她想起,「對了,那位方才一直跟著你的姑娘呢?她是誰?」
羅起言摟住秦素的肩,邊走邊道:「她是誰,我不是寫了張字條叫五經交給你了麼?怎麼,沒收到?」
「她真是月影樓的花魁月半灣?」
秦素一雙明媚大眼定定瞅著羅起言,一副他敢答是就給他好看的樣子。
羅起言卻仍是輕輕鬆鬆地點點頭,「沒錯,她就是月半灣。如何?名不虛傳吧,月兒確是稱得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他居然在她面前這麼輕鬆自在地談論著另一個女人,還毫不掩飾地誇讚那女人的美麗出色,他到底當她這個娘子是什麼啊,石頭做的心不會傷心難受的麼?
秦素怔住了,美麗的大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的受傷神色,停住腳步,看著他也隨著停下步子,詢問地望向她為何停住,她生氣了,突然提起腳就向他的大腳上狠狠踩落,還不解氣地又用力跺了兩下,看他痛得齜牙咧嘴,又有些些的不忍,但他也實在太可恨了。
她大聲嚷道:「你居然還稱讚她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你說你約她來這裡做什麼?」
羅起言皺眉道:「我字條上不是寫得很清楚麼?贖身啊,我和月兒來這裡是商談如何為她贖身的具體事宜。」
「贖身?你要為她贖身?」秦素的嗓音霎時尖利的足以刺破羅起言的耳膜。她小小的拳頭也緊緊握起,似乎隨時想往他的俊臉上揮去。
「是啊,為月兒贖身。」
羅起言的回答讓秦素徹底失控,盈盈雙眸怔怔望著他,拳頭沒有揮上,到是兩行眼淚已緩緩從雪白的腮上滑下,她不敢相信地癡然輕問:
「你要為她贖身?那你不是不要我了麼?」
看見秦素的眼淚,羅起言驀地覺得自己的玩笑開得太過火,一點也不好笑了,他一把將淚眼婆娑的秦素擁進懷裡。
「傻素素,我替月半灣贖身是幫梓誠的忙啊,月半灣是梓誠的人,跟我可一點兒關係沒有。」
一句解釋,讓秦素在羅起言懷中悄然破涕為笑。她輕捶他的胸膛。
「真的?」
「真的。本來想跟你開個玩笑,讓你著急一下,誰知道就把你惹哭了。傻瓜,別哭啊。你一哭,我就什麼主意也沒有了。」他解釋,愛憐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你真可惡,字條上寫得不清不楚的,故意讓人家誤會。我還以為你歡喜了月半灣,不要素素了呢。」
「傻素素,那只是跟你鬧著玩,這樣剛才那場桂雨才夠驚喜啊。生生世世,只有你才是那唯一令我『一日不思量』,即『攢眉千度』的人,我又怎麼會不要你呢。我要永遠抱緊你,永遠都不放開你。除了你,這紅塵俗世再無令我眷戀的人或事,只有你,只有你……」
聞言,秦素禁不住微笑,淚痕未乾的臉上笑意盈盈,清麗得好比雨後梨花,悄悄綻放著心底的甜蜜。
她也輕輕允諾:「不管發生什麼事,素素也永遠不會離開起言,我要永遠跟著你,永遠永遠……」
她不知道,就是這句承諾,要她用多少眼淚,多少痛苦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