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打烊前特賣,今天特價一百的盆栽有山蘇、秋海棠、仙人掌、竹草……如果喜歡大型的植物,還可以議價喔!」頭戴蕾絲邊的淡青色三角帽,身上穿著蕾絲邊淡青色工作服,十八歲的夏小桃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很大自然加無比可愛。
她站在特賣的花車前,笑吟吟的為打烊前最後進帳做努力。
「啊……剛先生、剛先生……」夏小桃沒漏掉穿梭在人群裡的那個男人。
但只顧著跟別人家的狗玩的伍剛好像沒聽到,對她接連幾次的呼喚都沒反應。
她只好拿出大聲公,高分貝的喊道:「哈囉!前方那個穿著貼身又性感的灰色棉衫,正在玩狗的大帥哥,麻煩過來一下好嗎?」
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她,而真的有在玩狗、穿著貼身又性感的灰色棉衫的男子呢?
伍剛緩下逗狗的動作,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眼往周圍掃過去,眾人都在看他,而且還帶著調侃的笑意。花坊的夏阿花喊那麼大聲幹嘛?
剛才她叫他,他就聽到了,難道聽到了一定要回應?
伍剛悻悻然,在眾人調侃的眼光中走向夏小桃。
「你要買嗎?」她露出了比花兒還怒放的笑容。
他露出「妳想有可能嗎?」的冷冷表情,保持距離的看著她。
「我想也不可能,你的朋友都說你的世界不需要花這種浪費氧氣的廢物,只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和女人。」她照實說了。〔熱@書X吧#獨%家&制*作〕
「我的朋友?」伍剛心想,自己哪有什麼朋友?
「就是有時候會出來走走、買酒喝的那幾個啊,其中一個頭髮是金黃色的,很帥,很醒目,你知道他吧?」夏小桃不自覺的把手指抵著腮幫子,很可愛的說。
「要我介紹給妳認識嗎?」伍剛知道她說的應該是黎焰,故意說話酸她。
「不用了啦,我只喜歡東方人,他還是個混血兒呢。」她不好意思的揮揮手。
「妳還可以挑嗎?」也不照照鏡子!伍剛直截了當的冷聲說道。
「哈哈……剛先生,你好犀利喔,我喜歡。」她忘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麼會有這種比太陽還熾熱的女人呢?伍剛覺得笑容是多餘的情緒,過多的情緒也是累贅,他在沒有任何溫度的環境已活了很久,不會心痛也不會特別高興,他認為像夏小桃這樣動不動就一下笑、一下生氣的女人一定活得很累。
還好他底下的五煞算是修羅門裡比較另類的怪胎,可以提早讓他知道原來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修羅門的人,那樣沒有感覺而冰冷的存活著。
不然,他陡然遇到花坊裡的夏小桃,一定會覺得她瘋了。
「你不買花,但我可以送你喔。」夏小桃整理一下盆栽。
「不必。」
「我不是送你花,是送你盆栽。」她從底下搬出寬而略深的盆器,壓了壓八分滿的小麥飯石,笑道:「這是檸檬種子,我已經幫你洗乾淨泡水,連換了七天水才種進去的,我種了三顆,每顆之間都隔了零點二公分,這是最好的距離。你知道它的情況後就可以帶回去,每天噴三次水就行了。」
「為什麼要送我這個?」伍剛完全不能理解。
「因為你喜歡吃檸檬啊!」
「妳怎麼知道?」
「因為……我看過你在轉角那裡的果汁行,悶不吭聲就喝掉七百西西的檸檬原汁。賣燒烤的大嬸告訴我,是你特別跟果汁行老闆要求要原汁,哇!是酸死人的原汁耶!怎麼有人可以喝原汁?我就站在那裡看你……」夏小桃臉紅像草莓,鮮嫩而青春,煞是嬌美。
伍剛實在想不到,他比自己以為的還早一些被放在夏小桃的心裡。
她暫時避開他的眼神,羞怯的說:「那時候我和哥哥剛從城市回來,重開爸媽的花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你,你就給我這麼酷的印象……所以每次你下山,我都特別注意你。」
他怎麼也想不到,花坊重新開張的第一天,她就注意到他了,雖然是喝檸檬原汁這麼冷僻的行為,但他一直以為……是他先注意到她的,那時她還在台北的公關公司擔任會場設計人員,後來她的父母車禍身亡,她和她哥哥想回來繼續花坊的家業,卻遇上房東打算把房子賣掉,進退兩難。
他知道這件事情後,暗中買下花坊的房屋所有權,悄悄把權狀交給夏致樂,夏致樂對於來歷不明的他很驚疑,怎麼都不敢收下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無奈夏致樂沒有足夠的錢買下這棟房子,又為了完成爸媽未完的花坊夢,只好戰戰兢兢的收下,向妹妹編了個自己向前公司爭取到年終獎金加業務獎金,可以付房子頭期款的解釋。
夏小桃一直都不曉得自己早在台北就被伍剛注意到,也不知道花坊的房屋所有權是屬於他的。伍剛會在附近出沒,而不得不被她盯上,讓她常常找他講些無聊的話,也並不是偶然的邂逅,他早買下花坊的房屋所有權,等她順利回來。
很多事都是他製造的,但現在夏小桃竟然說,她來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他了。
「它又不會長出檸檬樹。」伍剛繼續拒絕。
「你好聰明喔,你怎麼知道?」夏小桃驚聲詢問。
「這是常識。」
「像我哥就不知道啊!我將種子泡在水裡七天,他還很高興的說,這下剛先生有喝不完的原汁了。」夏小桃很壞心的取笑自己的笨哥哥。
伍剛冷笑,這一家子都是單純的人類,包括他們的爸爸媽媽,可惜……
「可是種一種也可愛呀。」她把盆栽直直的捧到他的面前。
伍剛沒有伸手的意願,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無我無情的世界,是否能容得下一盆檸檬草?花花草草跟愛一樣,是世界上的廢物,他不需要那些。
「你是不是不想接受無功之祿?」
「我只是沒興趣。」
「哎呀,幹嘛這麼直接?」夏小桃覺得碰了釘子,又不想為難他。他真的那麼不愛這些小東西嗎?
見她露出受傷的表情,伍剛不由得沉默,他從來不懂遷就別人,因為他自己已經沒有所謂的喜惡了,哪還能管到別人開不開心?可是,夏小桃太陽一般的表情不見了,他又覺得是自己的錯……他何錯之有?
殺了那麼多人,感知從來也沒鞭打過他,空虛的伍剛想走了。
「不過這樣也好,我喜歡你這樣,就算別人一直干涉你,你也不會受影響。」她旋即笑了起來,是真的喜歡他從不為任何事撼動的堅定。
聽到她說「喜歡」兩個字,伍剛疑惑的盯著她。夏小桃會喜歡他這種人?
「不接受無功之祿,我也回送妳一個禮物。」
「欸?你要收下了嗎?太好了!」她意想不到,十分雀躍。
「只怕妳也不想收我的禮。」
「哪會?!誰不喜歡收禮物?現在我們正好要跟花坊的工作夥伴開飯,你可以一起進來吃啊!」她既喜悅又怕被拒絕的小心邀請他。
「我不會跟你們一起吃飯,但是這個禮物必須拿進去打開。」
「是什麼?好期待喔!是香檳嗎?會噴得一屋子都是嗎?」
夏小桃高興的期待著,兩朵紅雲飛上了她可愛的臉頰,帶著伍剛進入屋子。
幾個年輕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飯,見到是這個蔚為附近山區傳奇的大冰塊俊男,無不傻眼,也不知為何,一個個連忙端著碗離開,空出圓桌讓他坐,並不是怕他,而是一見了他就會自動恭讓。
「剛哥,請上座。」綁了個馬尾的小馬立刻拍了拍椅子。
「你跟他很熟嗎?」夏小桃嘟囔著。
「也不是,是妳先叫他剛哥,我才這麼稱呼他,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他,很自然的就想拜他為王嘛!」小馬見了伍剛,甚至屏氣凝神,話都不敢說得很大聲。
伍剛有這種凜然神威,夏小桃一點也不意外,雖然沒有人知道他跟那幾個朋友的來歷,但見了被混血金髮男他們尊為老大的伍剛,每個人都不敢吭聲,因為他毋需開口也毋需擺架子,就有酷峻的王者氣質,令人心折,就算只是第一次見面,也會情不自禁的想一直待在有他的地方,沒奢望跟他說話,不過只要他有事吩咐,每個人都會爭著去做。
他一雙深邃又渺遠的眼,輕輕掃過屋裡每張殷殷期待的臉。
這些人怎麼都有跟夏小桃一樣單純而朝氣蓬勃的神情?
「這個禮物,不方便在夏家以外的人面前打開。」他十分見外的說。
「有什麼關係?我們都是好朋友、好夥伴呀!」夏小桃不以為意。
「真的不適合。」
伍剛不論在修羅門或在黑白兩道,毋需多說一個字,見到他的人都會照著他的心意去辦事,就算是第一次見面的平民百姓,例如剛才的小馬,也是立刻表現出有話一定照辦的死忠模樣,夏小桃卻一再的不按規矩走。
奇怪的是,他無法對她生氣。
「叫妳哥出來。」
剛送完貨回來的夏致樂滿身大汗的走進來,笑道:「不用叫啦,從你一進來,就有人通報我,叫我趕快回來看大明星。你……你怎麼會光臨寒舍呢?」
對於像神一樣的恩人伍剛,夏致樂自然也急著想見他。
「真的沒人要走嗎?」伍剛面無表情的下最後通牒。
「如果是你不喜歡被人看到的東西,我們就……」花坊助手黃稚熏已察覺他的意思,連忙用眼神催促夥伴們。
「我沒感覺,只怕不喜歡看到這個東西的是你們。」伍剛淡淡的說。
「不會呀,你帶來的禮物,哪有人會不喜歡?!」小馬興奮不已。
伍剛只好將自己一路手提的袋子放在餐桌上,打開一個一個結,露出一個比椰子還大一點的圓形油布包,再拉開縫得密密的油布線,一些粉塵什麼的東些因這個動作而微微彈飛出來,大伙好奇的盯著,誰也沒多話,伍剛拉開顯然是以精密手工縫了十七、八條的線,最後露出一個黑毛物體。
「啊!」沒想到會是這種東西的黃稚熏尖叫一聲,向後仰倒在地。
其它女孩也尖叫著倒退到牆邊,嚇得腿軟,哭了出來。
幾個男生則是連魂兒也沒了似的釘在那兒不能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親眼見到這種東西。小馬忍不住跑進廁所,把剛才喝的雞湯吐了出來。
夏致樂連呼吸也沒了的瞪著它。那是人頭,是古兆國的人頭。
那些粉塵是暫時保持乾燥不腐爛的石灰,加其它秘密的中藥粉配方。
「妳曾說過,誰能砍下古兆國的人頭,就為他做牛做馬。」伍剛說。
「你……你……」夏小桃簡直不敢置信。
那是……她在台北公關公司擔任會場設計人員時,回來奔父母之喪,在靈堂前悄悄的跟身邊倒追夏致樂的千金小姐關嘉螢說的,那時她只是傷痛之餘忿忿的脫口而出,為什麼伍剛會知道?難道他知道很多內情?
「只是因為我這麼說……所以你……你……」夏小桃難以接受。
「他藉由你爸媽在他飯店佈置會場之利,意圖侵犯妳的母親,被妳父親及時發現,他拿出和解金,但妳爸媽不肯接受,執意告上法院,所以……他們車禍身亡了。」伍剛早將這一切查得清清楚楚,天底下沒有什麼逃得過他的眼。
夏小桃紅了眼,淚水洶湧而出。他們只是安居樂業的溫馨小家庭,為什麼因為一個偽善大企業家的私慾,就因此生離死別?他們原本是很幸福的,爸爸媽媽也很善良熱心,社區捐獻、鄰居往來、給育幼院送糖果、到老人院送花,沒有一個場合是他們有空而不去的,可是為什麼卻蒙受這種噩運?
古兆國的太皇集團規模太大,他們不能與之抗衡,只能含恨度日。
而且古兆國的慈善形象深植在世人心中,說出去也沒人會信的。
「你為什麼聽了我妹說的那句話就去做這件事?你要我妹做什麼牛什麼馬?」恢復神智後,夏致樂立刻站在妹妹身前保護她。雖然面對伍剛這種說殺就殺、說砍就砍的神秘男子,他顫抖不已,但還是要保護妹妹。
這根本不尋常,伍剛先是買下花坊所在的房子交給他,現在又因為妹妹在告別式時跟關嘉螢說的私密話被伍剛聽到,便毫不考慮照著她的話去做,這又不是買橘子或是下毒害某個人拉肚子之類的小事,是殺一個大企業家,而且還砍下頭!
「說了這是回禮,既然小桃送我檸檬草,我也回給她。」伍剛毫不在意。
「可是你起先根本不知道我會送你檸檬草,這顆頭你早就準備好了,就算我不送你檸檬草,你也打算今天來跟我談條件吧?你……你想要我做什麼?」夏小桃的個性雖然簡單,卻不糊塗。
他會要她做什麼?他就是殺了古兆國的人,那麼他就是……修羅門的人?
修羅門都是以取人性命、以殺戮為樂的各種惡魔,那麼他……
夏小桃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會碰到修羅門的惡鬼,她以為他們只活在傳說裡,畢竟修羅門太神秘了,只有耳聞,甚至沒人敢斷定這個組織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可是,她碰到了,如果她沒有推測錯誤的話,那幾個老在這裡逛來逛去的出色男子對他頗為崇敬,那麼他就是精神領袖,姓伍的那個最高者。
他們之前一直以為他姓「剛」,所以沒聯想在一起。
她竟然跟修羅門最高權力者,那據說比現任掌門人伍爺還可怕的男人,面對面的站著,而且她還常常在看到他的時候叫他過來,硬說些無聊的話。
伍剛沒有任何想法的瞧著她,他的眼色和第一次跟她說話時,完全無異,好像他做的不過是替她買了顆椰子的小事。
這就是他,他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夏小桃要怎麼想都隨她,把他當作惡魔也好,慘無人道的屠夫也罷,總之,這是他想為她做的事,如果她會因此逃之夭夭,或是害怕得每天都嘔吐,那也在他的理解範圍內,哪個普通人可以接受一個殘酷的人呢?他不管她從此之後會怎麼對他,只要做他想做的事就是了。
「我想妳還是不要知道我本來要妳做的事比較好。」伍剛只能這麼說。
夏致樂鬆了口氣,連忙抱住親愛的妹妹。
畢竟這顆人頭太恐怖了,就當作檸檬草的回禮不是輕鬆得多?
伍剛沒什麼表情的走了出去,夏小桃的危險才算暫時終結。
大家都為她逃出魔掌而嚇出冷汗。
夏小桃看著桌上那顆人頭。伍剛取得那麼簡單,那麼他要她做什麼應該都開得了口,只是她沒錢也沒有了不得的美色,雖然她自認很可愛,但是伍剛並不缺美女吧?那麼他要的是什麼呢?想想實在令人心慌,又好險沒讓他說出口。
可是,為什麼伍剛要那麼輕易的放過她呢?又為什麼伍剛挑她所說的一句話就去做呢?
夏小桃實在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