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夏川震的好友,菊池廣成當然也親自到場祝賀,順便帶兩個很少在社交場合出現的孫子來露露臉。
「身為菊池家的一員、家族裡未來的核心人物,當然要習慣這種場合。」這是菊池廣成的說法。
其實在菊池家,根本用不著什麼理由,祖父大人有命,身為孫子的人,再怎麼樣都不可以違背。所以,即使知道祖父大人根本是想玩,想看看孫子被人包圍的情況,身為孫子的兩人還是得去。
而有菊池一族到的地方,絕無冷場。
祖孫三人一進夏川家,就成了大家爭相討論與結識的重要目標。而一直等到主人把宴會主題說完了、招呼來客也告一段落,菊池廣成才領著兩個孫子走到老友面前。
「廣成。」看到老友,夏川霞非常高興。「謝謝你來。」
「你過生日,我怎麼能不來?」他們兩個,可是相交了幾乎一輩子的朋友,無論環境怎麼變遷,友情都是不變的。
「謝謝。」夏川震笑開來,望著老友身邊的兩個男人,「他們是……」
「我那兩個最會亂跑、常常鬧失蹤的孫子,鳳先和隆一。」這種介紹詞,實在不怎麼像一個爺爺該說的話。
不過,兩人倒是很習慣了。
兩人立刻對夏川震致以長輩禮儀,然後乖乖地、不多話地站在自家祖父大人後方,不打擾祖父大人的興致。
「原來就是他們啊!」夏川震相當驚訝。
菊池家的孩子幾乎是個個出色,雖然不見得個個都擁有過人的天分,但是全都孝順、忠誠,無論長輩說什麼,身為子孫輩的人,都會乖乖照辦。
「是啊。」個跑出國留學,放假了也是玩到不知道該回來看看爺爺;一個是跑到沙漠裡玩得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來。」
「祖父大人,我們有定時回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為自己澄清一下,所以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接著,表情很少變化的隆一,補充祖父大人的說詞:「祖父大人,您忘了說:拉斯韋加斯雖然是沙漠,但卻有沙漠中的珍珠之稱,現在更是世界知名的觀光休閒聖地。」一個攢錢的好地方。
「差不多啦!」菊池爺爺揮揮手,反正就是沙漠。
差很多好不好!心裡這樣想,不過隆一很識相地沒再多說。隨便頂嘴。可也會被爺爺冠上不孝的罪名,要謹慎。
夏川震在一旁聽得直笑。
「我記得……鳳先是在美國留學吧?」
「是的,夏川爺爺。」菊池鳳先微笑有禮地回答。
「去美國留學是很好,但是讀那麼慢是什麼意思?依你的成績,企管學位早就拿到了,還一直賴在學校裡不畢業,根本是貪玩,不想回來。」說到這個,菊池爺爺就有怨言。
他們的孫子們是個個出色,但卻不是個個都很聽話,身邊這兩個就是其中之二,中學畢業後就跑得不見人影,一年難得見上一次,讓他少了兩個孫子可以玩,很哀怨。
「祖父大人,我的修業年限還不足,校方不給我證書,我只好繼續讀書了。」菊池鳳先很無辜地說。
「沒有那張證書也無所謂,根本不會影響你。」以鳳先的能力,根本不需要證書,光看他替公司寫過的幾件企畫案、在股匯市進出的收益與投資眼光,就已經很嚇人了。
「可是如果不拿到證書,就枉費了我去留學這幾年的時間,依投資報酬率跟成本控制法來評估,沒有拿到證書的結果,怎麼看都是血本無歸。所以為了維持祖父大人的名聲,我一定會拿到證書。」
「你拿不拿得到證書,跟我的名聲有什麼關係?」菊池廣成瞄了孫子一眼。
「拿到了證書,才不會有人跟爺爺告狀,說您有一個非常不長進的孫子,居然去美國留學了好幾年,連一張畢業證書都拿不到。」菊池鳳先很認真地說。
因為他唸書,不是跳級就是提早學完了轉系,所以念了那麼多年,連一張畢業證書都沒有。倒是跟商學系相關、所有能考的證照,全被他考光光了。
「你就是特別多理由。」還都是讓人無法反駁的那種。
「祖父大人,這是實情,也是實話實說,在您面前,我不敢找理由的。」菊池鳳先乖巧地回應。
「你要是真的不敢就好了。」菊池廣成好氣又好笑。
「啊哈哈哈。」夏川震在一旁聽得大笑出來。「廣成,就算很會亂跑,你這兩個孫子還是很出色啊。」
一個雖然寡言木訥,但是卻有沉穩的眼神與氣質,可以看得出這個人其實精明強悍。
一個有著俊美親切、文質彬彬的氣質,看起來毫無威脅性,但是從短短的談話中,夏川震可以肯定,菊池鳳先的殺傷力絕對也不小,這種談笑用兵型的人,最令人忌憚。
老友真是幸福啊,隨意帶出門的這兩個孫子都如此出色,相形之下,夏川家的子孫……
「兒孫自有兒孫福。」菊池廣成伸手拍了下老友的肩。
夏川家人丁稀少,對於自己一手開創出的事業,沒有適當的人可以繼承,一直是夏川震的遺憾。
唯一的孫女雖然聰明,但畢竟還太過年輕,又是女孩子,要繼承一個事業體,力量實在太過單薄。
「我是不得不擔心哪!」夏川震半歎息地道。
「生日就該高高興興,那種事不用太過煩惱。走,我們去品嚐我帶來的酒,今天晚上,看看誰會先醉。」菊池廣成豪氣地說道。
「祖父大人,出門之前,祖母大人有特別要我轉達您一句話。」菊池隆一很盡責地出聲。
「什麼話?」
「請節制飲酒。」五個字,如實轉達。
「呃──」長久以來的夫妻默契,就算只有五個字,菊池廣成也很清楚妻子的意思。
妻子很少對他要求什麼,不過一旦開口,他通常就是全盤答應、絕無其它意見。沒辦法,妻子是他很疼愛的人哪。
「啊哈哈哈。」夏川震再度笑出聲。「嫂子真是瞭解你。」
「一點點沒關係,我們走。」菊池廣成揮揮手。「你們兩個自己好好玩,只要記得──別被拐跑了。」
可以想見自家孫子留下來,一定會被入圍住的,他們兩個就好好體驗一下被人群包圍的滋味吧。哈哈哈哈!
祖父大人開心的笑聲傳來,菊池隆一和菊池鳳先對看一眼。
「祖父大人的興趣真是──」隆一搖搖頭。
惡趣味。
「陪老人家玩耍,成全老人家的玩心,也是我們身為孫子的義務。」菊池鳳先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麼現在呢?」菊池隆一發現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動,準備過來攀談了,他一點都不想被困在這裡。
「祖父大人打算離開時再集合,如何?」菊池鳳先提議道。
話不必說得太明白,隆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太顯目了。
「好主意。」
很有默契地,兩人當下一人一邊,各自散開。
☆☆☆
雖然是今晚的主角之一,不過夏川夜一點都不想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應酬上,所以趁著爺爺走向前迎接老友的同時,她也悄悄從宴會場上退開。
望著熱鬧的宴會大廳,看見爺爺開心地與菊池爺爺一起喝酒,她想爺爺這個生日,應該算是過得很快樂。
那麼,她也該進行她的計劃了。
悄悄回到臥房,換下一身華麗的和服,再換上輕便的T恤與牛仔褲、罩上一件保暖的外套加圍巾,拎著簡單的小行李,她悄然走出房門。
接下來,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棟宅院裡離開,又是一個難題了。但是還難不倒她。
夏川家雖然大、戒備森嚴,但畢竟是她從小長大的家,趁著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主屋,只要能避開來往的賓客與僕人,就成功了。
走了幾步,察覺前方有僕人來,她立刻停步,閃進走廊暗處。
等僕人走過去後,她便閃身而出,立刻要再往前──
「啊!」
「小心。」在她差點因為撞擊而跌倒的時候,一人及時伸手扶住她。
她反射性推開他的手,後退兩步。
「沒事吧?」她的反應很快嘛,似乎不習慣和人太過接近。扶住她的男子暗暗想道。
她抬起頭,眼神露出一絲訝異。是他。
「沒事,對不起,還有,謝謝。」她沒事,對不起撞到他,還有謝謝他伸手扶住她。
「妳是……」
她搖頭,微微一笑。
「請當作沒看見我,謝謝。」
才打算繼續走,結果前方又來了僕人。糟糕!
剛剛的位置已經不能躲了,而這個人這麼大一塊,站在這裡又那麼顯目……
啊,對了。她向前一步,拉住他的衣服埋進他胸口,先藏住自己的臉,再側過身藏去自己大部分的身形。
「請就這樣別動,一下子就好。」她低聲要求著。
他挑了下眉,雙手環抱住她,配合她的動作,順便也將自己的臉藏在沒被光線照射到的柱子後方。
那個快步走來的僕人訝異地望了他一眼,不過在看見他的穿著,猜想他應是賓客之一後,就又快速走過。
「呼。」輕吁口氣,她想挪開兩人的距離,不過他沒放開手。
「妳的樣子,很像要逃家。」他輕笑地說。
她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在宴會還在進行的此刻,卻在這裡出現,身上又是如此輕便不適合宴會的打扮,再加上方纔那躲著自家僕人的舉動,除了這種可能性,沒有別的了。
她不選偏僻的走道,反而選了最常有人使用、僕人專用的走道,是因為這個走道最沒有監視器吧?
不過,都十八歲了才要逃家,不會是最普遍又最叛逆的那種理由:要跟某個男人私奔吧?
「是啊。」她點頭。
「為什麼?」
「自由。」
「嗯?」
「你能夠帶我避開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裡嗎?」跳過他的疑問,她反問道。
「可以。」簡單到不必思考就可以點頭的事。「妳要我幫妳嗎?」
「雖然我自己也可以離開,但是很費事,如果請你幫忙就容易多了。你要怎麼樣才肯答應?」
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也沒有厚臉皮到隨便向第一次見面的人索取好處,所以,條件交換。
「我好像不太應該答應幫妳。」他家的祖父大人和她家的爺爺是好明友,如果他幫祖父大人好友的孫女逃家,被祖父大人知道了,肯定會被叨念到體無完膚,說不定還會被冠以誘拐之名……
「你不像是會怕事的男人。」
氣質溫文,不代表就沒有攻擊性。他的眼神,即使隔著一層鏡片,還是會透出精明與無畏的神采。這種人,是一旦發動攻擊,就會一舉殲滅敵人的那種,很可怕的。
「不會怕事,不代表喜歡惹上麻煩。」他微笑更正。
「那還是怕。」
「如果妳說是,那就算是吧。」激將法對他沒有用,她要怎麼說服他幫忙?
「那麼,如果你不幫忙,也請不要阻止或破壞我的逃家行動,可以嗎?」
「為了『自由』什麼意思?」他好奇追間。
那兩個字,讓他很感興趣。
「菊池先生,交淺言深了喔。」她示意他放開自己。
「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就幫妳。」他不放人。
「你的意思該不是,如果我不回答,你就不放開我,要和我一直站在這裡吧?」這男人,溫文無害的外表果然是騙人的。
「這個主意不錯。」他微笑。
「利用身高和力氣來對付一個女人,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作為。」她瞄了他一眼。
「某些時候,目的有達成比較重要。」他個人不怎麼喜好當個時時古板、腦袋像堆了水泥一樣、不懂變通的笨君子。
「果然不能小看你。」她忽然一笑,隨之出手攻擊。
「哎呀,」菊池鳳仙及時屈手擋下,下一擊又隨即朝他的臉攻來,他側首再度擋下,笑笑地說:「妳確定在這裡打起來,不會破壞妳的逃家計劃?」
聞言,夏川夜立即停手。
「怎麼樣?要不要交換條件?」
她皺眉瞪著他。這男人……笑得這麼爽朗是怎樣?就篤定她非得滿足他的好奇心不可嗎?
「考慮的時間不要太長哦,妳是今晚的主角,不見太久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他們開始找人……」
「好吧,那是因為──」她才開口,唇瓣就被兩根手指點住。
「離開這裡再說。」察覺到又有人來,他牽起她的手跳下走廊,開始幫助她進行逃家計劃。
一路上,夏川夜都驚訝不已。
他居然比她這個住在家裡的人,還要瞭解家裡裝設的保全系統,且一點都不避諱從監視器前面經過,不過,每個經過的監視器,都被他用黑布或者影子擋住了,沒有光線,就照不出任何實體影像。
兩人很順利地直接到達停車場後,他將她塞進車子裡。
「妳先離開,我晚一點再去找妳。」
「這樣可以嗎?」她就坐在車子後座,大剌剌地從正門離開?
「放心,我答應的事,絕對不會做不到。」他轉向吩咐了司機幾句話,司機立刻點點頭,坐進駕駛座。「待會兒見。」
「你──」還來不及發問,車子就發動開走了,車窗也被司機關上了。
她轉過頭,看見他還站在原地對她揮手,笑得很礙眼。
這男人……真是自信到讓人很火大。
☆☆☆
有著菊池家的招牌司機和專用車,車子進出夏川家並沒有受到什麼特別險查,於是她就這樣坐在車子裡,被恭送著離開。
司機直接將她載到一家普通的商務飯店,然後下車,在櫃檯報上少爺的名字後,取得房間鑰匙,再交給她。
「少爺說,請您先上樓休息。」
「如果我拒絕呢?」
「少爺說:您不想這麼快就被逮回去吧?」司機盡責地完整轉達,不僅字句完整,連口氣都模仿得一樣。
那個傢伙……
她拿過鑰匙,雖然對那個男人很火大,但對於送她來的司機,還是微笑回禮:「謝謝。」
「小姐不用客氣。如果沒有其它事的話,我先回夏川家。」
「好。」她點頭。
「小姐請小心。」司機行了個禮,就轉身先離開,回夏川家待命。
「嗯。」司機一走,她看了一眼鑰匙的房號,便進了電梯。
偷偷摸摸的逃家計劃,卻變成大大方方地離開,而且完全沒被發現。雖然他很讓人火大,但是夏川夜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聰明,也很大膽。
普通人就算想幫人逃家,也不會採用這種方法吧?可是他就是做了,並且讓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這男人在打什麼主意?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當然也就沒有那種會白白付出、不求回報的好事,尤其這個人還是出自有名之經商家族,本身的精明更是早早就出了名,有可能只為了想問一個原因,就出手幫她嗎?
不過,儘管懷疑,但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將行李放在一旁後,順便拿下圍巾、脫下外套,夏川夜走到一整片窗戶前,拉開窗簾,望著窗外視野稍嫌狹窄的夜景,緊繃的心情開始慢慢放鬆。
她用飯店提供的飲料包,泡了一杯速溶咖啡,雖然味道不怎麼地道,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卻很適合。
現在開始,她不再是被人服侍得好好的小姐,而是一個流浪的小孩,食宿簡單是一定的,要習慣。
至於那個男人嘛……
仔細一想,他外在條件不錯,腦袋也比那種滿腦子只想泡妞,或只會讀書的書獃子好多了,說不定……是一個很好玩的對象!
嗯,怎麼拐他比較好呢……
☆☆☆
凌晨兩點,實在不是拜訪小姐的好時間,但是──他家那個祖父大人體力實在太好,六十有餘了遺可以跟人家拚酒拚到半夜。
結果,宴會上凡是祖父級的人物大多喝掛了,而他家的祖父大人卻只是臉紅了些,神志還是清明得很,差點把人家的慶生宴會變成拚酒大會戰。
他跟隆一兩個人看得傻眼之餘,也只能歎氣。
誰叫他們是為人孫子的人呢!
幸好出門前,祖母大人有規定宵禁時間,否則祖父大人一定會繼續喝,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被他那樣玩完了。感謝祖母大人的英明!
而送祖父大人返家後,他這才有時間到這裡來。
她會乖乖待著嗎?
憑著跟飯店老闆的特別交情,他很順利向櫃檯要到備份鑰匙,然後搭著電梯上樓,輕聲開了門。
床上,空的。旁邊角落,有個熟悉的小行李包──在窗台邊的桌椅上趴睡著的,就是她了。
桌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咖啡,而她趴在窗台上,顯然是看窗外的夜景看到睡著的。
該叫醒她嗎?她睡得那麼熟,叫醒她、破壞人家的好眠,好像很沒良心又很壞心。而且,她一定會抗議,所以他只是拿來床上的暖被,蓋在她身上。
「嗯?」她警覺地立刻醒來,雙眸倏然張開。
「吵醒妳了,直一是抱歉。」他微笑地道。
她眨了下眼,神志清醒了下後,直覺看向牆上的鍾:兩點十一分。
「這種時間,你來做什麼?」
「既然安排妳住在這裡,我當然有義務要來照看一下,確定妳是不是住得安適。」他解釋道,理所當然地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那應該不包括你在這種時候,未經允許,就闖進我睡覺的地方吧?」睨了他一眼,她拉好身上的薄被。
就算屋裡有暖氣,但是這樣睡著還是覺得有點冷,被子來的正是時候。
「失禮。」他道歉。
「這種道歉方式,我不接受。」交迭起雙腿,她端起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滋味讓她皺了下眉頭,於是又把杯子放下來。
「那麼,哪一種道歉方式,妳會接受?」吵醒她,她果然抗議了。
「很簡單,在我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你,當我的男人。」抬起臉,她朝著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