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的佃農們在土壤的深耕細耙,還有秧苗初期的灌溉、管理等方面都有進一步的改良,使土壤不易貧瘠,這些行之有效的作法使得咱們牛家的農地一年比一年更豐收。」
「老爺,若是佃農們收成好,繳納的租米也相對的增多,說不定明年我們就得再蓋一座米倉。」
「對了!明天我得去鄰鎮兩天,家裡的事就有勞你費心了。」
「有老奴在,老爺還不放心嗎?」
說話的兩人漸漸走遠,但他們說話的內容已被躲在暗處、賊頭賊腦的一大一小給聽見了。
當楊壽秋帶著牛布平回家時,她正苦思著有什麼方法可以救濟災民,碰巧撞見牛布袱與王同定在談話,於是她拉著牛布平不動聲色的躲在暗處。
「小後娘,我們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偷聽?」見他們已經走遠,牛布平好奇地詢問楊壽秋。
「你爹明天不在耶!」
「小後娘,爹不在你這麼高興啊?」
「真是笨!我們剛才不是還在煩惱要怎樣才能幫助那些災民,現在機會來了。」
「什麼機會?」牛布平還是不懂。
「明天你就知道了。」
「哎呀!說了你也不懂,反正明天你看了就知道。」楊壽秋還跟牛布平賣關子。
到底她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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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楊壽秋帶著一群人來到牛家存放米糧的倉庫。
爹常說愛民如子,她身為知府大人的女兒,如今百姓有難,她有這能力當然要為爹盡份心力。
楊壽秋望著這座可救活無數百姓的倉庫,就算不為爹,秉持著悲天憫人的胸懷,她也會拿這些米去救助災民。
「把倉門打開!」
楊壽秋一聲令下,可是在她身後牛家的僕人卻不敢行動。
「夫人,老爺會怪罪的。」婢女小綠好意提醒楊壽秋,雖然她來牛家的時間不長,卻也很瞭解老爺是出了名的吝嗇。
「放心吧!有事我擔待就是了。」
「是,夫人。」
既然主子堅持,大夥兒也只好點頭,上前去把倉門打開,搬出裡頭的白米。
「小姨子,對不起,我們來晚了。」星河客棧的少東耿星河也帶著一群人來了。
這牛家開倉放糧,耿星河來做什麼?
原來,楊壽秋昨天去找她的大姐和大姐夫,把她想要救助災民的事情告訴他們,沒想到他們感念她的義行,也說要參一腳。
於是,耿星河帶了人手,搬牛家的米、用星河客棧的灶,煮上一鍋鍋熱騰騰的粥,到各地去發送給街上的災民。
不僅如此,耿星河還自掏腰包,請人將一車車的白米運送到災區。
為何耿星河會如此熱心?其實,昨天他一聽到楊壽秋說要分發米糧給災民,馬上就舉雙手贊成;因為他知道牛布袱若是得知消息一定會氣昏頭的,他是個小氣吝嗇的商人,連一點小東西都要斤斤計較,像他這種人根本不會做出發放白米的好事來;而牛布袱娶到這個跟他性子截然不同的妻子,肯定會有一場好戲看。
想當初,福春也給他惹了不少麻煩,可是跟壽秋比起來的話,他的那些麻煩就不算麻煩了。
他真想看看牛布袱有苦說不出的表情,所以他才賣力的把白米免費送人。
「大姐夫,讓你破費了。」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跟你們牛家比起來,我這算不了什麼,以後要是還有做好事的機會,別忘了再來找大姐夫。」
「大姐夫,你真熱心,」
「當然,為善不落人後嘛!」看來,這牛布袱注定栽在他這個小姨子的手上了。「小姨子,那我去忙了。」
「好,煮粥的事就拜託你了。」
牛布平看著白米一包包的往外搬,不禁憂心起來,要是被爹知道了肯定會完蛋。「小後娘,真的沒關係嗎?」
「安啦!你爹這麼有錢,損失這點白米,我們也餓不死的。」
是餓不死,但要是爹氣得想殺人,那又另當別論了。
「夫人、夫人,且慢!」王同定得知消息後,拼了老命的火速趕來。
「王總管,是你!」
「夫人,你在幹什麼?你這麼做老爺他會……他會生氣的。」他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很恐怖。
楊壽秋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完全不擔心。「有事我會負責的。」
「不是這個問題……」
「別說了!王總管,要是你閒著沒事的話,也去幫忙吧。」
「這……」王同定再心急也無能為力,夫人竟然沒有徵求老爺同意,就擅自做主開倉放糧。
「王總管,何必想太多?這可是在做善事。」
「是!」王同定萬般無奈的回答,夫人想做善事,老爺可不這麼想。
算了!就當是幫老爺做善事,積積功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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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壽秋他們在牛家門口擺好一包包白米,但都過了一個時辰還沒人來領。
楊壽秋和下人們枯站了一個時辰,而牛布平則因為無聊得很,早就不知跑到哪裡玩了。
之前,牛家改換門面的事早就引得眾人非議,如今還免費發放白米給災民,深知牛布袱個性的當地人根本不信,甚至還勸那些災民別去領取,說不定牛布袱這麼做是別有用意。
「夫人,我們要免費贈送白米,怎麼都沒人來領呢?」小綠不明所以的問。
「是啊!我也覺得很奇怪。」會不會是他們不知道這兒有在送白米?一定是這樣的!她原以為只要擺出白米他們就會知道,一定是她沒說出來才沒人敢來領。
「來呀!免費的白米送給需要的人,有需要的人別客氣啊!」
經過楊壽秋這麼一喊,路人更是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瞪著她看,接著他們又看看天邊的太陽,然後又繼續的盯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們的反應怎會如此奇怪?
她知道了!一定是布袱平日的風評太差,所以他們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原來布袱在地方上是這般的惹人厭……不行!她今日一定要讓他們對布袱完全改觀。
「來呀!免費的白米!不管是災民、乞丐,還是生活貧苦的人都可以來領取喔。」
楊壽秋喊得正起勁,一對衣衫襤褸的母子鼓起勇氣一罪近她,因為餓著肚子實在很難受。
「嗯,這個……」
「這位大嬸要白米是不是?」楊壽秋很高興終於有人肯靠近了,她迅速的將米裝進小布袋裡,遞到婦人面前。「來!這袋米給你。」
婦人抖著雙手接過那袋白米,感激的流下淚水,當場就跪了下來。「姑娘您就像是菩薩轉世,您真是大好人啊,好心會有好報的,謝謝姑娘……」
「大嬸快請起,您不用行此大禮。」楊壽秋趕緊扶起她,自己第一次被人如此稱讚,她還真是不好意思。「星河客棧前還有免費的熱粥可以喝。」楊壽秋大聲地宣佈。
真的免費送白米?
眾人一陣嘩然,要不是親眼所見還真不敢相信。只是仍有人質疑他們的身份,說不定是外地來的大善人,剛好站在牛家門口發放白米,並不是牛家的人。
「你們真是牛家的人嗎?」
「當然是!」楊壽秋等人一同回答,做善事竟然還會被懷疑。
「那怎麼沒見到牛老爺?」另一名路人好奇地問。
奇怪!難道真要見到布袱,才能證明他們是牛家的人嗎?
「我們家老爺到鄰鎮談生意了,要過兩天才會回來。」小綠回答那人的問題。
儘管有人質疑,但已經有不少災民都上前排隊,滿滿的一甕米很快的見底,他們立刻補上。
「嗯……這個……我有親威住在災區,我可不可以幫他們拿一些白米?」
「當然可以!」楊壽秋二話不說,抱了一袋米給他。
「謝謝,你們真是大善人,謝謝!」
有些熱情的民眾又是跪、又是拜的,令這些牛家的下人們,個個更賣力的發放米糧。
他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被人感謝的一天,先前他們對牛布袱的恐懼早已消失;現下受到楊壽秋的感召,即使牛布袱將他們趕出牛家,他們也在所不惜。
雖然這是沒銀兩可收的工作,而且還冒著會被趕出牛家的危險,但大夥兒卻都是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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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星河打探到牛布袱今天會回來,所以他特地在離城門口最近的星河客棧等他,不到中午時便讓他等著了。
「布袱!要不要來碗粥啊?」
牛布袱覺得他的行為怪異,還是走近瞧瞧。「不用錢?」
「不用!」耿星河笑瞇瞇的回答。
牛布袱看了那碗粥一眼,再看看來喝粥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窮苦的百姓。「不必了,我還沒到需要人施捨的地步。」
「何必這麼說呢?任何一個過路人,只要肚子餓了都可以來碗粥的,怎樣?要不要來一碗?」
「真的不用錢?」牛布袱瞪著他手上那碗粥,天底下真有這麼好的事?
「真的!」耿星河用力的點頭,就怕他不信。
「好吧,那來一碗。」反正不用錢,再加上有耿星河熱情邀約,喝一碗也無所謂。
喝著熱騰騰的粥,牛布袱現在相信星河客棧真的是名不虛傳。「為何你要在這裡發粥?」
耿星河一直暗笑在心裡,布袱還不知道他喝的是他們牛家的米。「河北嚴重水患,我們只是做做善事,幫助餓著肚子的小老百姓。」
「哦!」別人發善心不關他的事。
「不只這間,各家星河客棧也是。」
「這麼大手筆?」
「這不算什麼!我們只是盡點綿薄之力,根本沒花什麼錢。」
他的說法令牛布袱大感不解,不過那是別人的事,他也不想細問。
耿星河見他不打算追問,自己就說了:「我們只是付些柴火錢,這米是有人供應的。「
「有人供應?」牛布袱十分驚訝,竟然有人如此大方?
「是啊!布袱,你說這人是不是很令人佩服?」耿星河詭異的笑著。
「嗯,的確很令人佩服。」如果是他就做不到。「喝完了,謝謝。」
「慢走,需要的時候再來。」
耿星河知道牛布袱是不會再來的,他只希望他別來興師問罪,跟他索賠就好了。
牛布袱不知道自己喝的粥是打著他的名義捐出去的,所以……他佩服的人正是他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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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爺,您的大恩大德,我阿水沒齒難忘。」
「牛老爺,您真是個大善人,之前大家都誤會你了,還以為你是個吝嗇鬼呢。」
「是啊!以後咱們都不會再那樣稱呼你,我們都該改稱您為牛大善人。」
「之前我還以為牛老爺省吃儉用是欺世盜名,原來不是,其實您本性善良,看不得百姓們受苦,是個道道地地的大善人。」
牛布袱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麼他覺得他們說的話讓他完全聽不懂呢?
他什麼也沒做啊!為何會變成一個大善人,還被眾人夾道歡迎?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現象。
曾幾何時,向來都是冷眼以對的人,竟然會對他說出如此恭維的話來?
面對眾人的熱情,牛布袱只有微笑以對,心裡卻滿是疑惑。
當他接近牛家時,發現有列大排長龍的隊伍,正緩緩地往牛家大門移動。
牛布袱覺得事情不對勁,似乎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遠遠的就見著幾個熟悉的人影,而他們的動作似乎在發放某種東西,他們所做的事彷彿跟耿星河一樣。
「這是在做什麼?」他急忙衝到他們面前。
楊壽秋他們高興的發著白米,完全忘了牛布袱今日會回來,一時間全愣住了。
「布袱,你回來啦!」楊壽秋趕緊回過神,她示意下人們繼續發米,而自己則連忙將牛布袱拉到屋內。
現在大家都認為布袱是個大善人,要是他在外面發脾氣,就會破壞了他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楊壽秋也在心裡不斷祈求,希望牛布袱不要追究,但這似乎不太可能。
王同定跟在他們後面,因為身為總管的他也難辭其咎。
「王總管,這是怎麼回事?」牛布袱沉聲問道。
王同定趕緊跑到他跟前,他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老爺,這個……是……」
見王同定支吾其詞,讓牛布袱覺得大事不妙。
「你們發的是誰家的白米?」
「是……牛家的。」王同定怯怯的回答。
「你、你竟敢……你好大的膽子!」牛布袱氣得火冒三丈。
「是我要他們這麼做的,要怪就怪我好了。」楊壽秋跳出來為王同定脫罪。
「是你!」牛布袱轉而瞪向她。「是誰讓你這麼做的?是誰讓你把牛家的白米發送給人的?」
「沒有人,是我自己決定的。」楊壽秋強迫自己要鎮定,不要畏懼他的怒火。
牛布袱很痛心的說出三個字:「為、什、麼?」
「因為那些餓肚子的災民很可憐,我們應該救濟那些困苦的人,反正你都已經那麼有錢了,送一點米給需要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點?那樣叫一點?」牛布袱忍不住怒吼出聲。
「對你來說那不是一點嗎?況且銀子再賺就有、米再種就有,要是人命沒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她竟然還不知錯?竟然說得如此輕鬆?人情冷暖他看多了,她今天可憐別人,要是明日他落魄了,誰來可憐他?
「你還強詞奪理!你問過我沒有?我同意了嗎?」
「問你你肯定不答應的,所以才趁你不在的時候……而且,爹正為此事煩惱你身為知府大人的女婿,幫這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她分明是先斬後奏,居然還說得頭頭是道?
若知娶她是來敗家產的,他就算再喜歡她,也不會答應娶什麼知府大人之女,但是……悔恨已晚哪!
楊壽秋急著舉些實證,證明牛布袱只是捐贈白米,有人才是出錢出力。
「人家大姐夫一聽說要做善事,就熱心的幫我們運送米糧到災區去,不僅如此,還煮現成的粥供需要的人享用。所以,你才出一些白米,對你來說算是小事一件吧?」
什麼,那他剛才……喝的是……牛家的米,難怪耿星河笑得很怪異,而他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
牛布袱突然想起——
「我們只是付些柴火錢,這米是有人供應的……布袱,你說這人是不是很令人佩服?」
「嗯,的確令人佩服。」
「慢走,需要的時候再來。」
仔細回想他的話,牛布袱難以置信的搖頭,大歎人心險惡。
耿星河啊耿星河,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竟然如此待我,還幫忙運米到災區,分明是存心不良!
他一定和一般人一樣,早看不慣他的吝嗇,故意要給他難看。請人送米到災區去,耿星河不會心疼那些僱人的銀兩,可是他會心疼那些發送出去的白米,說不定,這會兒耿星河正樂得在家裡大笑。
牛布袱搗著胸口,神情痛苦的蹲在地上。
「相公,你怎麼了?」看他臉色慘白,楊壽秋著急的問。
「我的心好痛!」才剛說完,牛布袱覺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布袱!」
「老爺!」
見牛布袱突然暈倒,王同定趕緊叫兩名家丁來把他抬進房間,也飛快地請來大夫。
「大夫,我家老爺要不要緊?」王同定著急的問。
「沒事,只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一時情緒失控暈了過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大夫將藥箱收一收,準備離去。
「大夫,我送你。」王同定陪同大夫走出房門。
大夫笑著說道:「這回我就不收診金了,牛老爺做了一件大善事,我也該為牛老爺盡點心意。」大夫也一改先前對牛布袱不好的觀感。
楊壽秋憂心的望著昏迷不醒的牛布袱。
她真的做得太過分了嗎?是不是她太一意孤行了?所以布袱受到太大的打擊才昏了過去,在布袱倒下的那一刻,她也被嚇掉了半條命。
她很擔心布袱再也醒不過來,這樣她會很難過的,因為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應該先徵求布袱的同意,即使他不願意發放白米,她也要說服他同意,事情也就不至於演變成現在這樣。
想著想著,她難過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