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維桐沒有響應,從古奕青下午離開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這麼若有所失。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沒有掩飾對她的埋怨和憤怒,但他一個轉身卻送她精油——他反覆的態度令她心頭五味雜陳。
這些精油是他當時買下來要送給她懷孕的表妹……懷孕的表妹……她頭痛得快要爆炸了。
「你該請他吃飯道謝。」白若琳說。
秦維桐一楞,遲疑的輕搖了下頭。
「我怎麼覺得你很怕我們副理的樣子?」看著秦維桐一張臉轉白,白若琳輕搖了下頭,「放心吧,人家已經不計較過去了,若是計較早炒你魷魚,更別提今天還拿精油給你。」
秦維桐的手不自覺的緊張扭絞著。
白若琳察覺了她的慌亂,歎了口氣,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撫著,「做人啊,心機不可以多,但也不可以少,就要那麼一點點就好。我不是要你佔人便宜,只是很實際的分析給你聽聽看,古奕青是個有錢人,他家是上市的食品公司,大陸市場的營收嚇死人,過一陣子你就要生了,開銷變大,就算婚紗公司不換老闆,可工作時數長,薪水不高也是事實,所以你可以把握這個機會,跟副理打好關係,反正是舊識,開口問一下,說不定他會願意替你安排一份工作,若是待遇好,到時你也不用為生活煩惱了。」
秦維桐聞言,頭搖得更用力,「我已經欠他很多了,不能再佔他便宜。」
白若琳對天翻了下白眼,呻吟了一聖,「這是友情的幫助,就像我或卉聿幫你的道理一樣,不是佔便宜!」
「你不懂——」她也希望可以這麼單純簡單,但現實並非如此,「我……做錯事!」
白若琳挑了挑眉,指正,「做錯事的事你表妹,不是你。」
「可是我是幫兇,我也得負責!」
「才沒有那種事!」白若琳啐了一聲,「你表妹那麼大的人了,總不能做錯事都要你負責吧,你又不是她的媽!」
秦維桐欲言又止的歎了口氣,很多市,縱使白若琳對她再好,她也沒有用氣說出來。
幸好車子已經停在張卉聿的店門口,她立刻率先下車。
「這個女人像逃難一樣,」白若琳嘟了下嘴,一邊下車一邊咕噥著,「逃離話題也逃得太明顯了吧!」
「精油是房東小姐調配的。」
下車的白若琳聽到駕駛座傳來冰冷冷的聲音,不由得停下腳步,他彎要看著車內,「你說什麼?」
康哲行轉頭看著白若琳,「精油是張卉聿調配的。」
她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知道?!」
「精油瓶的包裝。」他意興闌珊的應了一句。
他的口氣似乎帶了一絲瞧不起她的味道,白若琳不悅的看著他,「這麼暗你都看得到?」
關於這點,他才懶得回答。
「如果真的是卉聿調的,那她不就認識我們副理?怎麼沒聽她提過?」白若琳搔著頭喃喃自語,「以我們的交情,她若真認識我們副理,她絕對會告訴我啊。」
「可能你們的交情沒你想像中的好吧。」他不帶感情的射出冷箭。
聽到這句話,白若琳不客氣的爬回車內,伸出手,打了下他的後腦勺。「不要以為你酷酷的我就怕了你!」
康哲行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瞄了她一眼,「快下車,不然價錢會一直往上跳,看著你的錢一點點流失,你不心痛嗎?」
白若琳瞄了眼跳動的計費表,說到錢就踩到她的痛處,她立刻下了車。
一進芳療館,白若琳就見張卉聿手拿著精油,立刻問到:「真是你調的精油?」
張卉聿點頭,原本今天打算拿調好的精油要送給秦維桐,卻沒料到有人早她一步先送了,秦維桐將精油拿出來時,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出自她的店裡。
「你認識我們副理?」白若琳好奇的坐到了她的身旁。
「我不認得。」張卉聿搖頭,「只肯定精油是從我這裡賣出去的。」
「我們副理叫古奕青。」白若琳自動自發的提供名字。「有沒有印象?」
張卉聿想了一會兒,腦中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大概兩、三個月前我們小區的張爺爺在我店門口的馬路上被車撞了。」
白若琳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件事,但那天事情發生時,她正好跟一對新人到墾丁去拍婚紗照,所以不在。
「那個時候,大夥兒全認定撞到張爺爺的人是那位報警叫救護車的先生,可是那位先生辯解說,他只是來這裡看個朋友,離開的時候看到老人家倒在馬路旁,才好心的叫警察,他沒撞到人。但當時沒人相信他,因為大夥兒問他來找誰,他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說,最後是康哲行提醒我,說我店外有監視器,說不定有拍到。就真這麼巧,監視器真的拍到撞傷張爺爺的是另有其人,還了那個先生清白。
「之後他來店裡跟我道謝,還要給我謝禮,我不收,他就說,他老婆懷孕一個多月,要我介紹幾瓶精油,當時,」她搔頭想了一下,忍不住輕笑出聲,將手中的精油交還給秦維桐。「他有跟我說他姓古,十之八九就是他。還真是有緣啊!」
「他老婆懷孕了?!」白若琳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大八卦,「他老婆懷孕了還搞外遇,離婚跟別的男人跑了?!」
秦維桐聽到這話,臉色立刻大變。
白若琳吐了下舌頭,「對不起!維桐,我不是故意要……」
「沒關係,我知道你沒惡意。」秦維桐擠出一個笑容,將精油小心翼翼的收好,「我表妹的孩子……」她頓了一下,「流掉了……古先生怕東西浪費,所以才將精油轉送給我。」
「真沒想到還有這一段。不是我說,」就算覺得對秦維桐不好意思,白若琳還是忍不住批評,「你那個表妹真的很誇張耶!懷著孩子還讓人那麼難堪,我們副理真是可憐。」
秦維桐沉默著沒有回應。
「原來我們副理對你好是有原因的。」白若琳撐著自己的下巴,自顧自的說。
秦維桐的心一突,看像白若琳。
「情感轉移!」白若琳彈了下手指,「維桐,你自己也不可否認,你跟你表妹長得真的有點像,而且你還懷孕了,你想想,副理期待要當爸爸,但是孩子沒了、老婆跑了,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卻剛好看到一個有點像他老婆又正好懷孕的女人,自然忍不住付出關懷,這樣看來,說什麼,你也要後著臉皮跟我們副理多多相處才對。」
秦維桐不想談這個話題,一絲不安由心底生起,她不自在的動著自己的身軀,覺得一陣暈眩。
張卉聿注意到秦維桐的神情不對勁,忍不住將目光定在她的臉上。
巧合……這世上真有這麼多巧合?
「我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張卉聿試探的說道:「他確實期待孩子到來,真遺憾聽到孩子沒了,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秦維桐的心一震,低下頭,閃過張卉聿的視線。
她的內心如滾水沸騰,縱使厭惡著瑞茵,他還是期待孩子出生?!她想起了他的開朗,她卻是喜歡孩子,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亂了起來。
這時已經車停好的康哲行,將白若琳忘在車上的雨傘給拿進店裡。
「丟三落四的。」張卉聿見了,忍不住搖頭,「小心改天出門找不道路回家!」
白若琳大剌剌的將雨傘接下,還大言不慚的說:「我知道我總是丟三落四,所以我才坐熟人的車,這樣掉了東西也知道該找誰要!」
秦維桐依然一聲不吭,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四周的交談聲聽起來似乎離她十分遙遠。
張卉聿看秦維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了杯熱茶放到她的面前,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維桐,你懷孕幾個月了?」
秦維桐慢半拍的回過神,看著張卉聿的笑容,緩緩的回答,「在一個星期就五個月了。」
「真巧!你跟你表妹懷孕的時間差不多,若你表妹的孩子還在,應該也這麼大。古先生來我店裡時說她太太懷孕一個多月,現在經過三個月,也將近五個月了。」
秦維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她立刻握緊,極力想要隱藏不安。
這是她的秘密──一輩子都不能說出口!
她腦海中閃過結婚之後就沒有再回家看自己和外婆的郭瑞茵。
半年前,郭瑞茵突然回家,直接了當的說她的婚姻出了大問題,她得生個孩子,不然可能會失去這段婚姻,所以她回家找總是能替她解決難題的表姊。
她要秦維桐到香港接受手術,成為代理孕母,因為她之前墮胎不當,引起大出血,為了保命,早在二十歲那年就拿掉子宮,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礙於法令,郭瑞茵才不得已找上有血緣關係的秦維桐,若是秦維桐不同意,她也不管會不會違法,隨便找個大陸或越南的女人達成目的。
一直到那個時候,秦維桐才知道——她被騙了,從一開始郭瑞茵就騙她,她不孕,不可能懷了古奕青的孩子,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秦維桐又氣又難過,不想幫她,但最後卻不知道被什麼迷了心竅,竟然同意郭瑞茵的提議。
她的良心從答應之後就不停的譴責自己,但最後她還是跟表妹一起欺騙古奕青,到香港去接受手術,成了代理孕母,懷了這個孩子。
一直到確定懷孕,她才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雖然經過三年的歲月,但她依然無時無刻的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不再提起,她想自己跟古奕青今生無緣,卻想替他生下一個孩子,成為他們之間一輩子的連結,只是最後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反將古奕青徹底推向痛苦深淵。
她才確定懷孕沒多久,郭瑞茵就在澳門的賭場認識了一個澳洲來的大富豪,原本郭瑞茵在婚姻中最執著的那些財富,跟這個大富豪所擁有的一切相較根本不算什麼,於是她很快的決定離婚跟著大富豪離開。
至於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只丟了一筆錢要她自己處理之後就不再理會。
當時她氣憤又難堪,外婆的身體狀況又突然轉惡,她阻擋不住心意已決的郭瑞茵,只好回到山上去照顧外婆。
後來外婆死了,死前還不諒解她未婚懷孕,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是誰。她痛苦的閉了下眼,在表妹一走了之後,孩子的父親是秘密,一輩子被埋在她心底深處。
「你的孩子父親,古先生認識嗎?」
秦維桐的心一震,抬起頭看著張卉聿已雙眼睛閃著光亮,她在試探她——她不知道張卉聿怎麼聯想到的,但她懷疑了……
「當然不認識!」秦維桐飛快的否認。
「不認識也無所謂。」張卉聿聳聳肩,「就像若琳說的,或許古先生對你的好真是一種情感轉移,如果他要照顧你,你就大大方方的接受吧。做人偶爾也得多自私,為自己和孩子打算才對。」
「是啊!」白若琳也在一旁認同的點頭,「你若真的覺得這樣佔了副理便宜,不如換個角度想,你這是在做功德,一個可憐的男人,孩子沒了、老婆跑了,正好需要安慰,你就伸一下溫柔的手。說不定到時候你孩子出生,他還會把孩子當親生的愛護。若母憑子貴,你就發了,等到那一天別忘了我!」
這個節骨眼,她還是想到錢。康哲行冷冷的站在一旁掃了白若琳一眼,這女人沒救了!
「這太荒謬了!」秦維桐的聲音略帶顫抖。
「不會荒謬,很合理,我們副理本來很熱情,笑口常開,就是因為娶錯了人,所以性子才會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鄭姨有一次講到副理,表情真的好難過,她多希望我們副理可以拋下過去,展開新的人生。」白若琳雙手撐著下巴,腦子開始編織美夢,「你出現的時候正好,雖然你懷孕是個問題,但是沒關係,真愛無敵,你只要讓他愛你就行了!到時自然愛屋及烏。」
「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愛。」秦維桐突然脫口而出。
「你這樣的人?」白若琳笑了,「你很好啊!漂亮個性又好,我們公司上下,除了那個白目Lily之外,每個人都喜歡你!」
「但我做錯了事!」
「做錯事的是你表妹,不是你。」白若琳翻著白眼,認定秦維桐在鑽牛角尖。
「不是……」她劇烈搖著頭,「我真的錯了!」
白若琳看著她焦慮的神情,「冷靜一點,你別太激動!」
她沒有辦法不激動,他被表妹欺騙傷害時,她都是幫兇,一輩子難辭其咎。
「我本來就不該去那理上班,是我的錯──是我在作夢!我以為我可以……算了!那是我不該去的地方。」
「你在胡說什麼?!」白若琳打斷了她的話,「是我要你去的,你又沒做錯什麼。」
張卉聿喝了口放在面前的花茶,靜靜的打量著秦維桐。
她深呼吸幾下,緩緩站起身,對她們點了點頭,「對不起,我有點累,先回去了……」
「走慢點。」張卉聿輕聲的提醒,「外面下雨,你從後門回去吧,走騎樓不會淋到雨。」
秦維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怎麼了?」白若琳不解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她第一次看到沉靜的她那麼激動。
張卉聿撐著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似的喃喃自語說道:「我可能知道她肚子裡的寶寶,爸爸是誰了……」
白若琳將身子微傾向張卉聿,掩不住好奇,「誰?!」
張卉聿神秘一笑。
「別笑。」白若琳急了,「快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