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太孫殿下,王振跟初日都來不了,所以奴才才說該來的都到齊了。」王祿照著剛剛王振來傳的話說道。
「來不了?這是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朱瞻基皺起眉。
「初日染了怪病,昨兒個還好好的,今天卻一病不起,連睡他隔壁、早上還在照顧他的王振也被傳染了,所以他們不能來了。」
初日染病了?
朱瞻基的眼中有了擔憂,略顯慌張的說:「帶我去瞧瞧。」
「這……」王祿有些遲疑跟為難的表示,「太孫殿下,奴才們的住所擁擠雜亂,您千金之軀的……」
「主子,那兩個沒來的太監可是染病了,我們還是別去的好,要是主子您有個差池,奴才們擔待不起啊。」這下連吳瑾也覺得不妥,連忙勸阻。
只是這些話朱瞻基根本聽不進去,他不高興的低吼,「我說去就去。」
見狀,吳瑾無奈的向王祿示意,後者隨即躬身道:「是,奴才這就領您過去。」
在王祿的帶領下,一群人來到太監們的住所,只是地方太小,朱瞻基只好下了指示,除吳瑾、王祿陪他進去外,其餘人都在外面候著。
朱瞻基一走進屋裡,便看到角落的床上有個人躺著,而他身邊還有個盤腿而坐的太監,似乎在替另一人擦汗。
他緩步走上前,吳瑾跟王祿謹慎的跟在他身後。
當他走近時,才發現躺在床上的人蒙上面紗,還咳個不停。
王祿率先開了口,「太孫殿下來了,初日、王振還不快行禮。」
聞言,盤腿而坐的太監連忙下床跪安,「奴才王振見過太孫殿下。」聲音十分低啞。
朱瞻基瞄了他一眼,這個叫王振的奴才也蒙了條黑色面紗,但從上半張臉能看出他滿臉都長了紅疹,且他眼睛狹長,眼神閃爍,感覺並不是很正派。
只瞥了一眼,朱瞻基就沒好感,連讓他拿下面紗都省了,他擺擺手讓對方起身。
這時,床上的病號也打算起身,只是撐了一會就倒下,如此反覆幾遍,看樣子就是連行禮都沒辦法。
朱瞻基連忙說:「你不用起來了。」
聞言,床上的人不再起身,而是躺了回去,又多咳了幾聲。
「你是初日?」朱瞻基發問了。說實在,雖然還沒看到面紗下的臉,可他對眼前的人沒有任何的熟悉感……
「是,奴才是初日。」
奇怪,怎麼聲音聽起來也不像?
「你,幫他把面紗拿掉。」他示意那個叫王振的太監動作。
那太監聽話的照做,只是這面紗一掀,朱瞻基的心情瞬間跌到谷底。
果然,這傢伙不是他要找的初日。
雖然他也是斯文秀氣、唇紅齒白的樣子,可他要找的是更水靈的人,不是他。
不過他心裡也鬆了口氣。幸好,這滿臉紅疹、一副病重的傢伙不是他要找的人。
假扮初日的王振」是怔怔的看著他,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像書裡形容的,貴人與生俱來就有貴氣,連樣子也與眾不同,什麼叫天人之姿,他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他咽嚥口水,莫名的口乾舌燥。
「走吧。」不想再浪費時間,朱瞻基轉身就要走。
王祿跟吳瑾跟在他身後離開。
「好了,不用送了。」走出低階太監的住所,朱瞻基擺擺手讓王祿自己去忙。
接著,潔浩蕩蕩一行人又離開了。
王祿這才旋身返回屋裡。
他走到還盤腿坐在床上的人面前,一把扯掉那人臉上的面紗。「初日,你跟太孫殿下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平時他是不會這麼對她說話的,但這回他差點沒被這孩子嚇死,忍不住發怒。
今天他們做的這事,可是欺騙皇族的大罪,要砍頭的啊!
「不是讓王振跟你說了嗎?我得罪了皇太孫,所幸他當時還不知道我是誰,所以讓你幫著演一齣戲啊,好了,別擔心,這會不是沒事了嗎?」郭愛的心情不錯。
真不枉費自己忙了一場。
她先在自己跟王振的臉上點上紅疹,又去找月刻各自己的眼睛拉長,又痛又費工夫,接著將聲音裝得低沉,好不容易過了這關,她現在只想把膠洗掉。
幸好朱瞻基先入為主,把注意力都放在躺在床上的王振身上,自己才能僥倖逃過這一劫。
沉默了一會,王祿對王振說:「王振,你先出去,我有話跟初日說。」
聞言,王振咬咬唇後退了出去。
他其實很想知道初日和皇太孫認識的詳細過程,他突然好羨慕初日,不但有幸在各宮主子面前露臉,連皇太孫都對他另眼相待,他沒有忽略剛才皇太孫在以為他是初日時聲音難掩關心。
初日真好,真幸運。
看看王振帶上屋門,王祿轉頭看著郭愛,厲聲問:「好了,現在沒外人了,把事情說清楚,你是怎麼招惹了那位貴人的?」
知道不能再打馬虎眼,郭愛將跟朱瞻基認識的經過簡單說了遍,包括兩人打賭的事。
王祿聽了驚嚇不已,不可置信的瞪看她,「你還穿了宮女服裝?!你好大的膽子!若身份暴露了怎麼辦?你這丫頭真不要命了!
「可是他也假扮暗衛啊……」
「我管不了太孫殿下是怎麼想的,但你這樣真的太危險了。」王祿想了下,才又說:「我看東宮那最好也少去,這樣吧,過兩天我幫你調個職務,去遠一點的地方,省得我擔心。」
如果被查出小姐的身份,他要自保都成問題,更別說是要保下她。
「喔」知道自己闖禍了,郭愛也不敢多說什麼,雖然她心裡覺得很可惜。
唉,調職務的話,她不就再也沒法拿到各宮娘娘賞的點心了嗎?她還想著哪買有機會再吃到那個美昧的桂枕涼糕呢。
東宮。
太子妃張氏身穿織金雲霞龍文霞帕,頭戴九翠四鳳冠,正雍容華貴的坐在東宮偏殿上,而她的左右各坐了名女子,都是一早不約而同來,向她請安的。她們是兩年前選秀進來的女子,同時也是朱棣私下替孫子定的妻子人選,年底大婚前再決定誰是正妃誰是側妃,也因為這層關係兩人時常來,向太子妃請安、問候。
坐在太子妃左側,穿著鴉青衫子、松花色翠紋裙,頭戴碧玉珠釵,容貌普通的女子叫胡善祥,而另一位衣著光鮮,身穿銀紅紗衫、雲紋羊皮金線裙子,頭戴寶鈿金釵,姿容美麗的」叫孫仲慧。
兩人的容貌與氣質都南轅北轍,胡善祥沉穩,可惜姿色一般,孫仲慧貌美,但性格較為張揚。
「以後不用這麼早就過來,多睡些,也好養顏。」太子妃和顏說道。
「謝謝娘娘關愛,能早些過來請安,也能多與娘娘聊聊,我很高興呢。」胡善祥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只是溫柔雖溫柔,卻顯得懦弱、中氣不足。
「是啊,仲慧也想早些過來與娘娘說說話,不過,若因此打擾了娘娘,那也不是美事,若娘娘想仲慧遲些再過來,仲慧謹遵娘娘的意思。」孫仲慧的聲音嬌滴滴的,不過說話時總給人一種氣勢凌人的感覺。
實際上也是,順著太子妃的話,她便打算以後都不早上來了。
雖說侍奉未來的婆婆很重要,但她覺得討好皇太孫更重要,而她很有自信,最終會是自己贏得正妃的位置。
因為論姿色跟條件,她都比胡善祥強得多了,再說了,她比誰都清楚胡善祥的背景,那是一個會讓皇太孫反感跟厭惡的身份,胡善祥這輩子恐怕都休想得到皇太孫的好臉色了。
可憐她樣樣不如自己,也只能在太子妃身上下工夫了。
「這不是什麼大事,就照你們的意思吧。」太子妃微笑著,沒稱讚誰,也沒指責誰。
她能夠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怎麼可能不知道孫仲慧心裡在想什麼,不過正妃的人選還是得由聖上決定,她也不便介入太多,只是深知兒子個性的她,會多替兩人製造機會跟瞻基相處,免得到時候兩人都被瞻基嫌棄。
她又將兩人留下來聊了一會,甚至一起用了午膳,然後,終於等到她找來的人。
朱瞻基一走進偏殿,看見胡善祥跟孫仲慧都在,便知道他母妃找他來的用意。
他不動聲色的走上前向母妃行禮,而胡善祥跟孫仲慧也連忙起身朝他屈膝問安。
「都坐吧。」他示意兩人坐下,這才又轉向太子妃問:「母妃,近來可好?」
「我很好,倒是你,最近忙什麼去了,沒來我這走走。」表面上是關心,但她相信聰明的兒子聽得出來,她是要他把心思放在朝政上,別再去視察內廷了。
「沒什麼,忙得差不多了,最近會多走走。」朱瞻基也很清楚自己母妃的意思,笑了笑,算是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不過實際上他是有些懊惱的,他找了一個早上,除了一個假初日之外,沒有其他收穫,目前僅剩三個監所還沒去過,他本來打算下午就解決的,偏偏吃午膳的時候,母妃派了人傳話,讓他下午來這坐坐。
「那就好,有空就多跟善祥、仲慧培養感情。」看兒子的臉色有些僵了,她點到即止,便又轉了話題,「對了,讓你帶來的東西呢?我那日聽你父王提起,便想看看那小東西。」
朱瞻基一記眼神,示意讓貼身太監把「小東西」抱上來。
在吳瑾懷裡的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唯有左後腿有個傷,讓人包紮起來了,不過小狐狸的模樣很可愛,加上似乎通人性,性格頗為溫馴,讓吳瑾這麼抱著也沒掙扎。
這是那回假山遇到郭愛的隔日,朱瞻基跟他皇爺爺去狩獵時獵到的,他見著小狐狸骨碌碌滴溜轉的眼珠時,突然不想殺它了,接著他看到小狐狸受了傷還瘸著腿來蹭他時,便決定要養它了。
他心想,這狐狸多可愛啊,遇難時就知道討好的樣子,跟初日挺像的……
朱瞻基抱過小狐狸,走到母妃身邊,遞給她。
太子妃抱著小狐狸,邊順著它的毛,「哎呀,真是個通人性的小傢伙,你瞧它,多乖順啊。」
看母妃笑了,儘管朱瞻基心裡是有些捨不得,但還是開了口,「母妃喜歡就留下吧,讓它陪您逗趣。」反正他快找到那只更有趣的「狐狸」了。
太子妃搖著手笑道:「得了吧,我哪伺候得了這小傢伙,別給我了,瞧要給誰就給誰去吧。」
「那給仲慧吧,我來養」孫仲慧馬上不客氣的要求。
朱瞻基本來是想,如果母妃不要,他便帶回皇太孫宮,可這會孫仲慧開口了,他如果不同意,等於是拂了母妃的意,罷了,還是別惹母妃生氣,她這陣子為父王的事已經很憂心。
「那好吧,就給你了。」他表面笑看,心裡其實並不樂意。
孫仲慧沒察覺到他的不高興,反倒很高興皇太孫賞東西給自己,她馬上從太子妃那抱過小狐狸,還故意朝胡善祥瞥去得意的一眼,示威意昧十足。
「哎喲」但她懷裡的小狐狸似乎不怎麼配合,咬了她一口後,竟跑出殿外,吳瑾及殿內的宮人們忙追了出去。
「哎呀,這小東西不是挺乖順的,怎麼這會折騰起人了?你說送這小狐狸,是讓母妃逗趣還是鬥氣的?」太子妃話雖是對自己兒子說,實際上是在暗示孫仲慧讓她收斂一些,別一邊乖順,一邊又驕縱。
「這狐狸捉不回來就算了……」最好是小傢伙能聰明的自己跑回皇太孫宮。
「娘娘,尚衣監太監殿外求見。」忽然殿外宮人回真道。
太子妃宣了晉見。
「娘娘,你哪時候養只小白狗了?挺可愛的一」
殿外有道聲音響起,覺得這聲音實在熟悉,朱瞻基忍不住問:「母妃,這是一」
太子妃笑答,「你見過的啊,在御花園救了你父王的那個小太監,尚衣監的初日,雖說活潑好動了點,但這孩子可真討人喜歡……
她後面還說了什麼,朱瞻基沒聽進耳裡,他只聽到一句重要的話一尚衣監的初日?!
該死的,他被人耍了!
下一刻,一名太監便抱看一隻小狐狸走進來,然後跪下道:「這小狗好溫馴啊,娘娘一」
當郭愛抬起頭時,先看到的不是太子妃,而是朱瞻基,她當場傻了,腦中冒出四個大字一自投羅網。
「捉住他」朱瞻基神色一整,指著她下令。
大夥一聽,馬上撲過去,郭愛一急,丟了手中的小狐狸,拔腿就跑,可竟無人追她,全趕著去捉小狐狸,又讓她順利逃脫了。
「殿下,咱們捉到了。」抱住小狐狸後,一名太監得意的大喊。
「笨蛋,我要你們捉的是人,不是狐狸」朱瞻基一副快氣死的樣子。
眾人這才知道會錯意了,忙又要衝出去將人捉回來,可才跑到門口,吳瑾已拎看人回來了,並直接將人帶到主子面前。
他很清楚,主子忙了幾日,就是要找到這個人。
後領被揪著,郭愛跑不掉,只好頭低低的跪在朱膽基面前。
「初日,好久不見了。」朱瞻基冷冷開了口,聲音沒有一絲火氣,但郭愛就是聽得出來他很生氣。
「呢……好、好久不見。」她這回真的慘了。
「尚衣監初日,是吧?」想到自己被當成猴子耍,他神色益發森然。
郭愛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死定了,她自己找死就算了,如今恐怕連王祿都受牽連了。
「你……」
有道嬌滴滴的聲音打斷朱瞻基的話。
雖然眾人都不清楚內情,但看也知道這叫初日的太監得罪了皇太孫,這會讓人逮住了。
為了討好朱瞻基,孫仲慧連忙開了口,「不過是名小太監,要不打他五十大板,不然割了他的腦袋也成,誰讓他不長眼得罪了太孫殿下。」
太子妃聽了皺眉,正要說什麼,胡善祥已道:「事情還沒搞清楚就傷人,這怎麼可以?」
「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隨便就傷人使不得,使不得」郭愛為自救也不顧禮法,拚命搖頭,又脫了朱瞻基一眼,看他神色嚴肅,她再次哀歎時運不濟。
「國法、家法都是大明的律法,大明是朱家的,太孫殿下如何使不得?」孫仲慧仍不饒人。
郭愛忍不住要恨起這個女人,是跟她有仇嗎?有必要把她往死裡推嗎?
「儘管如此,皇家人行事還是得依個理字,否」如何服眾?」
「胡姐姐這是說我無理,還是道皇家無權?」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胡善祥的個性本來就不如孫仲慧強勢,在她咄咄逼人之下,反而說不出話了。
「口亨,你不是這意思,那是什麼意思?」孫仲慧根本不關心一名奴才的死活,這會是存心與胡善祥槓上了,「太孫殿下,這奴才得罪了您,可有人偏要護著他,這是與您作對了,這事不能縱容,這奴才您想如何處置讓胡姐姐知道吧,免得她搞不清楚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
朱瞻基緊盯著郭愛,好一會,終於開了口,「吳瑾,先帶這奴才回尚衣監,讓他收拾自己的東西,隨後帶回皇太孫宮,我有事交代他。」
「什麼,您不馬上處置他嗎?」孫仲慧頗為詫異。
她原以為他會當場責罰人,藉此讓胡善祥知道自己的斥兩,並順道讓她在胡善祥面前揚揚威,沒想到,他不僅沒責罰,聽意思還要讓這奴才跟回皇太孫宮去?
「我這已經在處置了,還是,你想替我發落?」朱瞻基的語氣十分冰冷。
聞言,孫仲慧心下一驚。這兩年來,他很少在胡善祥面前不給她面子的,這回……她丟了臉,立刻收斂嬌氣,不敢再多言。
「仲慧不敢喻矩。」她趕緊退到一旁去。
「還不帶走。」朱瞻基映了貼身太監一眼。
吳瑾立刻拖著以為必死無疑但又絕處逢生的郭愛離開東宮。